绍子谭 刘表
谭自称车骑将军,出军黎阳。尚少与其兵,而使逢纪随之。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谭怒,杀逢纪。
曹操度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乃留审配守鄴,自将助谭,与操相拒于黎阳。自九月至明年二月,大战城下,谭、尚败退。操将围之,乃夜遁还鄴。操军进,尚逆击破操,操军还许。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许,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此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是审配之所构也。”谭然之。遂引兵攻尚,战于外门。谭败,乃引兵还南皮。
别驾王脩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谭,谭还欲更攻尚,问脩曰:“计将安出?”脩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若’,如是者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尚复自将攻谭,谭战大败,婴城固守。尚围之急,谭奔平原,而遣颍川辛毘诣曹操请救。
刘表以书谏谭曰:
天降灾害,祸难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荡,彝伦攸斁 。是以智达之士,莫不痛心入骨,伤时人不能相忍也。然孤与太公,志同愿等,虽楚魏绝邈,山河迥远,戮力乃心,共奖王室,使非族不干吾盟,异类不绝吾好,此孤与太公无贰之所致也。功绩未卒,太公殂陨,贤胤承统,以继洪业。宣奕世之德,履丕显之祚,摧严敌于鄴都,扬休烈于朔土,顾定疆宇,虎视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蝇飞于竿旌,无忌游于二垒,使股肱分成二体,匈膂绝为异身。初闻此问,尚不谓然,定闻信来,乃知阏伯、实沈之忿已成,弃亲即仇之计已决,旃旆交于中原,暴尸累于城下。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灭,盖时有之。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谓逆取顺守,而徼富强于一世也。未有弃亲即异,兀其根本,而能全于长世者也。
昔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君子违唯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蛮夷戎狄将有诮让之言,况我族类,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于当时,全宗祀于一世,岂宜同生分谤,争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慠,无惭顺之节,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今仁君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敖。然庄公卒崇大隧之乐,象敖终受有鼻之封。愿捐弃百疴,追摄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土马,瞻望鹄立。
又与尚书谏之,并不从。
曹操遂还救谭,十月至黎阳。尚闻操度河,乃释平原还鄴。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氏,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操知谭诈,乃以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
九年三月,尚使审配守鄴,复攻谭于平原。配献书于谭曰:
配闻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便于行。愿将军缓心抑怒,终省愚辞。盖《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君命。苟图危宗庙,剥乱国家,亲疏一也。是以周公垂涕以蔽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诛。何则?义重人轻,事不获已故也。昔先公废黜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嫡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何意凶臣郭图,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至令将军忘孝友之仁,袭阏、沈之迹,放兵抄突,屠城杀吏,冤魂痛于幽冥,创痍被于草棘。又乃图获鄴城,许赏赐秦胡,其财物妇女,豫有分数。又云:“孤虽有老母,趣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隔,我州君臣监寐悲叹。诚拱献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诒太夫人不测之患,损先公不世之业。我将军辞不获命,以及馆陶之役。伏惟将军至孝蒸蒸,发于岐嶷,友于之性,生于自然,章之以聪明,行之以敏达,览古今之举措,睹兴败之征符,轻荣财于粪土,贵名位于丘岳。何意奄然迷沈,堕贤哲之操,积怨肆忿,取破家之祸!翘企延颈,待望仇敌,委慈亲于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岂不痛哉!若乃天启尊心,革图易虑,则我将军铺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当敷躬布体以听斧锧之刑。如又不悛,祸将及之。愿熟详凶吉,以赐环玦。
谭不纳。
曹操因此进攻鄴,审配将冯礼为内应,开突门内操兵三百余人。配觉之,从城上以大石击门,门闭,入者皆死。操乃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见,笑而不出争利。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鄴急,将军万余人还救城,操逆击破之。尚走依曲漳为营,操复围之,未合,尚惧,遣阴夔、陈琳求降,不听。尚还走蓝口,操复进,急围之。尚将马延等临阵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操军疲矣。幽州方至,何忧无主!”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以其兄子荣为东门校尉,荣夜开门内操兵,配拒战城中,生获配。操谓配曰:“吾近行围,弩何多也?”配曰:“犹恨其少。”操曰:“卿忠于袁氏,亦自不得不尔。”意欲活之。配意气壮烈,终无和桡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之。全尚母妻子,还其财宝。高F8B5以并州降,复为刺史。
曹操之围鄴也,谭复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从熙,而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
十二月,曹操讨谭,军其门。谭夜遁走南皮,临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攻之。谭欲出战,军未合而破。谭被发驱驰,追者意非恒人,趋奔之。谭坠马,顾曰:“咄,兒过我,我能富贵汝。”言未绝口,头已断地。于是斩郭图等,戮其妻子。
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违者斩!”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至别驾代郡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曹操闻珩节,甚高之,屡辟不至,卒于家。
高F8B5复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关。十一年,曹操自征幹,幹乃留其将守城,自诣匈奴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
十二年,曹操征辽西,击乌桓。尚、熙与乌桓逆操军,战败走,乃与亲兵数千人奔公孙康于辽东。尚有勇力,先与熙谋曰:“今到辽东,康必见我,我独为兄手击之,且据其郡,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规取尚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熙疑不欲进,尚强之,遂与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下,坐于冻地。尚谓康曰:“未死之间,寒不可忍,可相与席。”康曰:“卿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遂斩首送之。
康,辽东人。父度,初避吏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还为本郡守。在职敢杀伐,郡中名豪与己夙无恩者,遂诛灭百余家。因东击高句骊,西攻乌桓,威行海畔。时王室方乱,度恃其地远,阴独怀幸。会襄平社生大石丈余,下有三小石为足,度以为己端。初平元年,乃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并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为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父延为建义侯。立汉二祖庙。承制设坛B44E于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兵,乘鸾辂九旒旄头羽骑。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为奋威将军,封永宁乡侯。度死,康嗣,故遂据辽土焉。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也。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与同郡张俭等俱被讪议,号为“八顾”,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党禁解,辟大将军何进掾。
初平元年,长沙太守孙坚杀荆州刺史王DE43,诏书以表为蒯州刺史。时,江南宗贼大盛,又袁术阻兵屯鲁阳,表不能得至,乃单马入宜城,请南郡人荆越、襄阳人蔡瑁与共谋画。表谓越曰:“宗贼虽盛而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吾欲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对曰:“理平者先仁义,理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贵乎得人。袁术骄而无谋,宗贼率多贪暴。越有所素养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众来。使君诛其无道,施其才用,威德既行,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公路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善。”乃使赵遣人诱宗贼帅,至者十五人,皆斩之而袭取其众。唯江夏贼张虎、陈坐拥兵据襄阳城,表使越与庞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诸守令闻表威名,多解印绶去。表遂理兵襄阳,以观时变。
袁术与其从兄绍有隙,而绍与表相结,故术共孙坚合从袭表。表败,坚遂围襄阳。会表将黄祖救至,坚为流箭所中死,余众退走。及李C765等入长安,冬,表遣使奉贡。傕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以为己援。
建安元年,骠骑将军张济自关中走南阳,因攻穰城,中飞矢而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皆服从。三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畔表,表遣兵攻围,破羡,平之。于是开土遂广,南接五领,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初,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兗、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尉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母闿、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及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度,绍遣人求助,表许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观天下之变。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今豪桀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蒯越亦劝之。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操,观望虚实。谓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嵩对曰:“嵩观曹公之明,必得志于天下。将军若欲归之,使嵩可也;如其犹豫,嵩至京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不复为将军死也。惟加重思。”表以为惮使,强之。至许,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还,盛称朝廷曹操之德,劝遣子入侍。表大怒,以为怀贰,陈兵诟嵩,将斩之。嵩不为动容,徐陈临行之言。表妻蔡氏知嵩贤,谏止之。表犹怒,乃考杀从行者。知无他意,但囚嵩而已。
六年,刘备自袁绍奔荆州,表厚相待结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将征表,未至。八月,表疽发背卒。在荆州几二十年,家无余积。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类于己,甚爱之,后为琮娶其后妻蔡氏之侄,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毁誉之言日闻于表。表宠耽后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又睦于琮。而琦不自宁,尝与琅邪人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初不对。后乃共升高楼,因令去悌,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阴规出计。会表将江夏太守黄祖为孙权所杀,琦遂求代其任。
及表病甚,琦归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见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乃谓琦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其任至重。今释众擅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人众闻而伤焉。遂以琮为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将因奔丧作难。会曹操军至新野,琦走江南。蒯越、韩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降。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巽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师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不若也。”巽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
及操军到襄阳,琮举州请降,刘备奔夏口。操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等侯者十五人。乃释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礼待,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以嵩为大鸿胪,以交友礼待之。蒯越光禄勋,刘先尚书令。初,表之结袁绍也,侍中从事邓义谏不听。义以疾退,终表世不仕,操以为侍中,其余多至大官。
操后败于赤壁,刘备表琦为荆州刺史。明年卒。
论曰:“袁绍初以豪侠得众,遂怀雄霸之图,天下胜兵举旗者,莫不假以为名。及临场决敌,则悍夫争命;深筹高议,则智士倾心。盛哉乎,其所资也!《韩非》曰:“佷刚而不和,愎过而好胜,嫡子轻而庶子重,斯之谓亡征。”刘表道不相越,而欲卧收天运,拟踪三分,其犹木禺之于人也。
选曰:绍姿弘雅,表亦长者。称雄河外,擅强南夏。鱼俪汉舳,云屯冀马。窥图讯鼎,禋天类社。既云天工,亦资人亮。矜强少成,坐谈奚望。回皇冢嬖,身穨业丧。
(刘表)
刘表传,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是鲁恭王的后代。刘表身高有八尺多,容貌温和,体态魁梧。他与同郡的张俭等人一道被人诽谤议论,称为“八顾”。皇帝下诏书逮捕党人加以治罪,刘表逃走没被捉住。党禁解除以后,刘表被大将军何进召为佐吏。
初平元年,长沙太守孙坚杀了荆州刺史王叙,诏书任命刘表为荆州刺史。当时长江以南同宗族结为贼寇的很多,袁术的部队又驻守鲁阳拦住道路,刘表无法到达荆州,于是只身骑马进入宜城,请南郡人蒯越、襄阳人蔡瑁一同商议对策。刘表对蒯越说:“同宗族结成的盗贼虽然多但大家并不归附,如果被袁街利用,灾难必然来临。我想征兵,担心结合不起来,得采用什么计策?”蒯越回答说:“治理太平的时候就以仁义为先,治理战乱的时候就首先要用权变的计谋。军队不在人多,重要的是得到合适的人才。袁术骄傲而且没有谋略,同族聚成的盗贼大多贪婪残暴。其中有我平时供养的人,要是派人告诉他们好处,他们必定率领部众过来。您杀掉其中残暴的人,任用其中有才能的人,您的声威和恩德一旦树立,人们就会用襁褓背负着孩子来投奔您。兵众聚集,人们归附,南部占领江陵,北部守住襄阳,荆州所辖八郡用一道檄文就可平定。袁公路即使来到,也无能为力了。”刘表说:“对。”于是要蒯越派人去招诱同族聚成的盗贼的头目,来的有十五个人,将他们全部杀掉并且出其不意攻取他们的部众。祇有江夏的盗贼张虎、陈坐聚集人马占据襄阳城,刘表派蒯越与庞季前去晓谕二人,他们才投降。长江以南全部平定。许多太守县令听到刘表的威名,不少人解下印绶离去。刘壶于是在塞区整治军队,用以观察时局的变化。
袁术与其堂兄袁绍有隔阂,而且袁绍同刘表相结交,所以袁术同孙坚南北联合袭击刘表。刘表战败,孙坚接着包围襄阳。正好刘表的部将黄祖前来援救,孙坚被流箭射中而死,剩下的人全都退走了。到李催等人进入长安,冬天,刘表派使者向天子进贡。李催任命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他为成武侯,持天子符节,作为自己的援助力量。
建安元年,骠骑将军张济从关中逃奔南阳,顺道进攻穣城,被飞箭射中而死。荆州的官员部属都来庆贺。刘表说:“张济由于窘迫而来,主人没有以礼相待,造成交战,遣不是我的想法,我接受吊唁而不接受庆贺。”派人接收张济的部队,士兵们听了很高兴,于是都归顺了刘表。三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领零陵、桂阳三个郡背叛刘表,刘表派军队围攻,打败了张羡,平定了这些地区。这样刘表拓展的地区很广,南部和五岭相接,北部拥有汉Jl[,方圆有几千里,披甲的战士有十多万。起初,荆州的民情容易骚扰,加上四方到处震动恐惧,寇贼猖獗,所以处处动荡不安。刘表召唤劝导有方,武力和安抚协调并用,盗贼中奸恶狡猾的老贼更是为他出力,万里之内全部削平,无论年老的年少的对他都心悦诚服。关西、兖州、豫州的学者文人来投奔的有几千人,刘表给予安抚周济,这些人都得到资助周全。于是刘表建立学校,广泛访求身怀儒术的人,像綦母阖、宋忠等人撰成《五经》章句,称为后定。刘表爱护百姓,供养士人,从容守住荆州。
曹操和袁绍在官度互相对峙时,袁绍派人要求援助,刘表答应了,但没派兵去,也不增援曹操,而且想静观天下的变化。从事中郎南阳人韩嵩、别驾刘先劝说刘表: “现在豪杰互相较量,两个强有力的人互相对峙,天下的关键在您身上。若是想有所作为,趁着他们疲惫时起兵,遣是可行的办法;如果不想这样,一定得选择合宜的措施,怎么能够拥有十万军队,坐观他人的成败,别人要求援助而不去援救,见到贤明的人又不愿归顺呢!这样,两方的怨恨一定集中到您身上,恐怕您不可能得到中立了。曹操善于用兵,而且贤明杰出的人大多投奔曹操,这种形势一定能击败袁绍,而后调动部队攻向长江、汉水一带,恐怕将军抵抗不了。眼下最好的办法,不如将整个荆州归顺曹操,曹操必然看重感激将军,您可以长久地享有福禄地位,传给后代,这是万分完善的计策。”蒯越也造么劝刘表。但刘表迟疑不决,就派韩嵩到曹操那裹观望虚实。刘表对韩嵩说:“现在天下不知道谁能平定,但曹操拥戴天子定都许县,您替我去看看虚实。”韩嵩回答说:“据我看以曹公的贤明,一定能够实现统一天下的心愿。将军如果想归顺曹操,派我去可以;如果犹豫不决,我到京师,天子送给我一个官职,我的推辞没被同意,那我就成了天子的大臣、将军过去的部下。在天子身边就为天子尽忠,不再为您献身了。希望您重新考虑。”刘表认为他害怕出使,强迫他去。到许县以后,天子果然任命韩嵩为侍中、零陵太守。回来以后,韩嵩极力称赞天子和曹操的恩德,劝说刘表派儿子入侍。刘表大怒,认为韩嵩怀有二心,就陈列军队,辱骂韩嵩,准备杀他。韩嵩面不改色,慢慢讲述临走时说过的话。刘表的妻子蔡氏知道韩嵩的贤德,劝阻了刘表。刘表仍然怒火未息,就拷问打死了韩嵩的随行人员。刘表了解到韩嵩没有其他意图,衹将他囚禁而已。
六年,刘备从袁绍那裹来投奔荆州,刘表厚待刘备,与他结交,但不能用他。十三年,曹操亲自率军征讨刘表,未到荆州。八月份,刘表背上生恶疮而去世。刘表在荆州近二十年,家中没有多余的积蓄。
刘表有两个儿子:刘琦和刘琮。起初,刘表认为刘琦相貌长得像自己,非常喜欢他,后来为刘琮娶后妻蔡氏的侄女为妻,蔡氏于是喜欢刘琮而讨厌刘琦,刘表每天都听到诋毁刘琦称赞刘琮的话。刘表深深宠幸后妻,所以每次都相信接受这些话。另外,刘表的妻弟蔡瑁和外甥张允一并被刘表重用,他们又同刘琮要好。刘琦感觉自己不安全,曾经同琅邪人诸葛亮商量保住自己的办法。诸葛亮开始不回答。后来两人一起登上高楼,接着刘琦就要人拿走梯子,他对诸葛亮说:“今天顶上见不着天,下面见不着地,话从您口中说出就进了我的耳朵,您可以讲了吗?”诸葛亮说: “您没有看到申生在国内反而危险,重耳居住国外反而安全吗?”刘琦心中感悟,暗中谋划出去的办法,正好刘表部将江夏太守黄祖被孙权杀死,刘琦就要求接任这个职位。
到刘表病重时,刘琦回来探视疾病。由于刘琦素性仁慈孝顺,张允等人害怕他见到刘表以后两人动了父子之情,刘表重新有让他继位的意思,就对刘琦说:“将军命令您统理江夏,这责任至关重大。现在您丢下部众擅自前来,一定会受到怒责。破坏父亲的兴致,加重他的疾病,这不合孝敬的道理。”于是将他挡在门外,不让他见到刘表。刘琦流着眼泪离去,许多人听到后都为之伤叹。这样就以刘琮继位。刘琮以诸侯印授给刘琦,刘琦发怒,将印摔到地上,准备藉奔丧发难。恰好曹操大军到达新野,刘琦逃奔江南。蒯越、韩嵩以及东曹掾傅巽等人劝说刘琮归顺投降曹操。刘琮说:“现在与各位拥有整个楚国的地盘,保住先君的事业,用来观望天下局势,为什么不可以呢?”傅巽说:“反叛和归顺存在重要的原则,强大和弱小存在确定的形势。以人臣的身份去同天子对抗,这是悖逆之道;凭藉刚刚创成的楚地去抵挡中央大国,必定危险;为了刘备而同曹公敌对,不值得。这三方面都是短处,而想以此抵挡王师的兵锋,这是必然灭亡的道路。将军自己估计同刘备相比怎样?”刘琮说:“我不如他。”傅巽说:“如果凭刘备的能力都不足以抵挡曹公,那么即使拥有整个楚地也不能保住自己。要是刘备足以抵挡曹公,那么刘备不会在您手下了。希望将军不要怀疑。”
等到曹操的军队到达襄阳,刘琮以整个荆州请求投降,刘备奔往夏口。曹操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封他为列侯。蒯越等十五人被封为侯。接着曹操将韩嵩从囚牢中放出来,由于他的名望很高,所以对他特别以礼相待,要他列举品评荆州的人才好坏,他所推举的都被提拔任用。任命韩嵩为大鸿胪,以朋友相处的礼节对待他。任命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令。起初,刘表同袁绍结交,侍中从事邓义加以劝阻,刘表不听,邓义藉口生病告退,在刘表活着时一直没有做官,曹操任命他为侍中。其他人不少都做到大官。
曹操后来在赤壁战败,刘备上书推举刘琦做荆J.ItN史。第二年去世。
论曰:袁绍最初由于豪放侠义得到许多人,于是心怀称雄为霸的意图,天下凡能当兵上阵高举大旗的人,全都打着袁氏的名义。及至到战场上同敌人决战,勇悍的人就为他拚命;帷幄中深谋远虑,有智识的人就会为他尽心筹划。他所凭藉的条件是多么强大啊!韩非说:“凶狠刚猛而不温和,对于错误一意孤行而喜欢争强斗胜,轻视嫡妻所生的儿子而看重庶出的儿子,逭可以说是灭亡的征兆。”刘表的道德没有超出其他人,但想躺着收取上天的命数,仿效三分天下,这简直像木偶人一样地愚蠢。
赞曰:袁绍容貌宽宏雅致,刘表也算忠厚长者。一个在黄河以北称雄,一个在中原的南部逞强。汉水的战船密得像鱼群一样连贯,冀州的战马多得像云层一样聚合。由此想窥伺图谶,问鼎王位,里祀上天,类祭社神,虽然说出于天意,但也凭藉人的信义。自恃强大的人少有成功,坐着清谈的人能指望什么?在嫡子和宠爱之间抉择不定,所以造成身败名裂,事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