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送右史之京 其八

桃花美酒凤凰楼,公子乘春作宦游。 寒食不知何处过,总无风雨亦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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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陵洞水帘

洞门千尺挂飞流,玉碎珠联冷喷秋。 今古不知谁卷得,绿萝为带月为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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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 · 概论

「扫地白云来」,才著工夫便起障。「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 造化唤作『小儿』小儿,切莫受渠戏弄;天地原为『大块』,须要任我炉锤! 想到白骨黄泉,壮士之肝肠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开。 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须百般计较;书读五车,才分八斗,未闻一日清闲。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月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切莫放手。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淡泊明,而节从肥甘丧矣。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长,使人有不匮之思。 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乐法。 作人无甚高远的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为学无甚增益的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臻圣境。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持毋减分中。 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 盖世的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的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事事要留个有馀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家庭有个真佛,日用有种真道,人能诚心和气、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间形体万倍也。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荧,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也。 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伏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情欲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要感德,无怨便是德。 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克,是富贵而贫贱,其行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是聪明而愚懵,其病如何不败! 人情反覆,世路崎岖。行不去,须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务加让三分之功。 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 宁守浑噩而黜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纷华而甘淡泊,遗个清名在乾坤。 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则群魔退听;驭横者先驭其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养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若一接近匪人,是清净田中下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嘉苗矣。 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念头浓者自恃厚,待人亦厚,处处皆厚;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薄。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 彼富我仁,彼爵我义,君子故不为君相所牢笼;人定胜天,志壹动气,君子亦不受造化之陶铸。 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世不退一步处,如飞而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解脱? 学者要收拾精神并归一处。如修德而留意于事功名誉,必无实诣;读书而寄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 人人有个大慈悲,维摩屠刽无二心也;处处有种真趣味,金屋茅檐非两地也。只是欲闭情封,当面错过,便咫尺千里矣。 进德修行,要个木石的念头,若一有欣羡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若一有贪著便堕危机。 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病受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故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 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惟少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惟多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 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当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当严,待庸众之人宜宽严互存。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赍盗粮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馀。能者劳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残编断简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湮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一失意之悲。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若以权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 人知名位为乐,不知无名无位之乐为最真;人知饥寒为忧,不知不饥不寒之忧为更甚。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天之机缄不测,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颠倒豪杰处。君子只是逆来顺受、居安思危,天亦无所用其伎俩矣。 福不可邀,养喜神以为招福之本;祸不可避,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 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毋巧。 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故性气清冷者,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 天理路上甚宽,稍游心胸中,使觉广大宏朗;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迹眼前,俱是荆棘泥涂。 一苦一乐相磨练,练极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参勘,勘极而成知者,其知始真。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 泛驾之马可就驰驱,跃冶之金终归型范。只一优游不振,便终身无个进步。白沙云:「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真确实之论也。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所以度越一世。 耳目见闻为外贼,情欲意识为内贼,只是主人公惺惺不昧,独坐中堂,贼便化为家人矣。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将来之非。 气象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缄,而不可琐屑。趣味要冲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严明,而不可激烈。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是谓蜜饯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 贫家净扫地,贫女净梳头。景色虽不艳丽,气度自是风雅。士君子当穷愁寥落,奈何辄自废弛哉! 闲中不放过,忙中有受用。静中不落空,动中有受用。暗中不欺隐,明中有受用。 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当面错过。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扼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真士无心邀福,天即就无心处牖其衷;险人着意避祸,天即就着意中夺其魂。可见天之机权最神,人之智巧何益!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真名言也。 平民肯种德施惠,便是无位的卿相;仕夫徒贪权市宠,竟成有爵的乞人。 问祖宗之德泽,吾身所享者,是当念其积累之难;问子孙之福祉,吾身所贻者,是要思其倾覆之易。 君子而诈善,无异小人之肆恶;君子而改节,不若小人之自新。 家人有过不宜暴扬,不宜轻弃。此事难言,藉他事而隐讽之。今日不悟,俟来日正警之。如春风之解冻、和气之消冰,才是家庭的型范。 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侧之人情。 淡薄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饬之人,多为放肆者所忌。君子处此固不可少变其操履,亦不可太露其锋芒。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内,满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 生长富贵丛中的,嗜欲如猛火、权势似烈焰。若不带些清冷气味,其火焰不至焚人,必将自焚。 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对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 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以幻迹言,无论功名富贵,即肢体亦属委;以真境言,无论父母兄弟,即万物皆吾一体。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担,亦可脱世间之缰锁。 爽口之味,皆烂肠腐骨之药,五分便无殃;快心之事,悉败身散德之媒,五分便无悔。 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 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得;衰时罪孽都是盛时作得。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 市私恩不如扶公议,结新知不如敦旧好,立荣名不如种阴得,尚奇节不如谨庸行。 公平正论不可犯手,一犯手则遗羞万世;权门私窦不可着脚,一着脚则玷污终身。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节而使人忌;无善而致人誉,不如无恶而致人毁。 处父兄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剀切不宜优游。 小处不渗漏,暗处不欺隐,末路不怠荒,才是真正英雄。 惊奇喜异者,终无远大之识;苦节独行者,要有恒久之操。 当怒火欲水正腾沸时,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知得是谁,犯著又是谁。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知真君子矣。 毋偏信而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毋以己之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如暴而扬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顽的,要善为化诲,如忿而嫉之,是以顽济顽。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念头昏散处,要知提醒;念头吃紧时,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之病,又来憧憧之扰矣。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一毫凝滞,太虚何尝一毫障蔽,人之心体亦当如是。 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是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 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的一副炉锤。能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者。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二语并存,精明浑厚矣。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不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恐来谗谮之奸;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招媒孽之祸。 青天白日的节义,自暗室屋漏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从临深履薄中操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是,著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功过不宜少混,混则人怀惰隳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则人起携贰之志。 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才无德,如家无主而奴用事矣,几何不魍魉猖狂。 锄奸杜幸,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便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都咬破矣。 士君子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矣。 处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以辟众善之路,一以浚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时。群信不以彼易此也。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 作人无一点真恳的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一段圆活的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镕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谢事当谢于正盛之时,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谨德须谨于至微之事,施恩务施于不报之人。 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坚久者;心者修行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叶荣茂者。 道是一件公众的物事,当随人而接引;学是一个寻常的家饭,当随事而警惕。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克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藉勤以济其贪;俭者淡于货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小人营私之具矣,惜哉!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履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膻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虿之毒。 遇欺诈的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气熏蒸之;遇倾邪私曲的人,以名义气节激励之。天下无不入我陶镕中矣。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语云:「登山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 夸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识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平情,惟俭则足用」。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得;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邃养施为宜。似千钧之弩,轻发者无宏功。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礼,多出机心。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工。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成个迫促规模。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澈,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佳趣?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驱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石火光中,争长兢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 有浮云富贵之风,而不必岩栖穴处;无膏肓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诗。兢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憺适己而不夸独醒,此释氏所谓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者。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宽者斗室广于两间。 都来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总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 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 色欲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着手时光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 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权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于膏粱,布袍暖于狐貉,编民不让王公。 矜名不如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俗境是仙都;心有丝牵,乐境成悲地。 时当喧杂,则平日所记忆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宁,则夙昔所遗忘者又恍尔现前。可见静躁稍分,昏明顿异也。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 我不希荣,何忧乎利禄之香饵;我不兢进,何畏乎仕宦之危机。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贫之无虑;高步疾颠,故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世上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前人云:「不复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云:「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支:「昔日所云我,今朝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是观,便可解却胸罥矣! 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信哉!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都鱼跃鸢飞。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晴空朗月,何天不可翱翔,而飞蛾独投夜烛;清泉绿竹,何物不可饮啄,而鸱鸮偏嗜腐鼠。噫!世之不为飞蛾鸱鸮者,几何人哉!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蝇聚膻、如蚁兢血;是非蜂起,得失猬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 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问世情如何发付?在世出世,徇俗是苦,绝俗亦是苦,听吾侪善自修持。 烈士让千乘,贪夫争一文,人品星渊也,而好名不殊好利;天子营家国,乞人号饔飧,位分霄壤也,而焦思何异焦声。 性天澄彻,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心地沉迷,纵演偈淡禅,总是播弄精魄。 人心有真境,非丝非竹而自恬愉,不烟不茗而自清芬。须念净境空,虑忘形释,才得以游衍其中。 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 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糠居然净土。不然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亦生爱,一毫便生缠缚。 试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则万念灰冷,一性寂然,自可超物处而游象先。 优人傅粉调朱,效妍丑于毫端。俄而歌残场罢,妍丑何存?弈者争先兢后,较雌雄于着手。俄而局尽子收,雌雄安在?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著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刊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 可不慎哉!绳锯材断,水滴石穿,学道者须要努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者一任天机。 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 他人捉掇,便超此场中矣。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点念头,是吾一点生生之机,列此即所谓土木形骸而已。 世态有炎凉,而我无嗔喜;世味有浓淡,而我无欣厌。一毫不落世情窠臼,便是一在世出世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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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 · 评议

物莫大于天地日月,而子美云:“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事莫大于揖逊征诛,而康节云:“唐虞揖逊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人能以此胸襟眼界吞吐六合,上下千古,事来如沤生大海,事去如影灭长空,自经纶万变而不动一尘矣。 君子好名,便起欺人之念;小人好名,犹怀畏人之心。故人而皆好名,则开诈善之门。使人而不好名,则绝为善之路。此讥好名者,当严责君子,不当过求于小人也。 大恶多从柔处伏,哲士须防绵里之针;深仇常自爱中来,达人宜远刀头之蜜。 持身涉世,不可随境而迁。须是大火流金而清风穆然,严霜杀物而和气蔼然,阴霾翳空而慧日朗然,洪涛倒海而坻柱屹然,方是宇宙内的真人品。 爱是万缘之根,当知割舍。识是众欲之本,要力扫除。 作人要脱俗,不可存一矫俗之心;应世要随时,不可起一趋时之念。 宁有求全之毁,不可有过情之誉;宁有无妄之灾,不可有非分之福。 毁人者不美,而受人毁者遭一番讪谤便加一番修省,可释冤而增美;欺人者非福,而受人欺者遇一番横逆便长一番器宇,可以转祸而为福。 梦里悬金佩玉,事事逼真,睡去虽真觉后假;闲中演偈谈元,言言酷似,说来虽是用时非。 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他会救。 荣与辱共蒂,厌辱何须求荣;生与死同根,贪生不必畏死。 作人只是一味率真,踪迹虽隐还显;存心若有半毫未净,事为虽公亦私。 鹩占一枝,反笑鹏心奢侈;兔营三窟,转嗤鹤垒高危。智小者不可以谋大,趣卑者不可与谈高。信然矣! 贫贱骄人,虽涉虚骄,还有几分侠气;英雄欺世,纵似挥霍,全没半点真心。糟糠不为彘肥,何事偏贪钩下饵;锦绮岂因牺贵,谁人能解笼中囮。(囮:é囮鸟 诱捕鸟兽用的真鸟或假鸟) 琴书诗画,达士以之养性灵,而庸夫徒赏其迹象;山川云物,高人以之助学识,而俗子徒玩其光华。可见事物无定品,随人识见以为高下。故读书穷理,要以识趣为先。 姜女不尚铅华,似疏梅之映淡月;禅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 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虽重廉介,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精明。 密则神气拘逼,疏则天真烂漫,此岂独诗文之工拙从此分哉!吾见周密之人纯用机巧,疏狂之士独任性真,人心之生死亦于此判也。 翠筱傲严霜,节纵孤高,无伤冲雅;红蕖媚秋水,色虽艳丽,何损清修。 贫贱所难,不难在砥节,而难在用情;富贵所难,不难在推恩,而难在好礼。 簪缨之士,常不及孤寒之子可以抗节致忠;庙堂之士,常不及山野之夫可以料事烛理。何也?彼以浓艳损志,此以淡泊全真也。 荣宠旁边辱等待,不必扬扬;困穷背后福跟随,何须戚戚。 古人闲适处,今人却忙过了一生;古人实受处,今人反虚度了一世。总是耽空逐妄,看个色身不破,认个法身不真耳。 芝草无根醴无源,志士当勇奋翼;彩云易散琉璃脆,达人当早回头。 少壮者,事事当用意而意反轻,徒泛泛作水中凫而已,何以振云霄之翮?衰老者,事事宜忘情而情反重,徒碌碌为辕下驹而已,何以脱缰锁之身?(翮:hé。翮,羽茎也。——《说文》 羽本谓之翮。——《尔雅·释器》。郭注:“翮,鸟羽根也'' 泛指鸟的翅膀) 帆只扬五分,船便安。水只注五分,器便稳。如韩信以勇备震主被擒,陆机以才名冠世见杀,霍光败于权势逼君,石崇死于财赋敌国,皆以十分取败者也。康节云:“饮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离披。”旨哉言乎! 附势者如寄生依木,木伐而寄生亦枯;窃利者如营虰盗人,人死而营虰亦灭。始以势利害人,终以势利自毙。势利之为害也,如是夫! 失血于杯中,堪笑猩猩之嗜酒;为巢于幕上,可怜燕燕之偷安。 鹤立鸡群,可谓超然无侣矣。然进而观于大海之鹏,则眇然自小。又进而求之九霄之凤,则巍乎莫及。所以至人常若无若虚,而盛德多不矜不伐也。(眇:miǎo眇,一目小也。——《说文》) 贪心胜者,逐兽而不见泰山在前,弹雀而不知深井在后;疑心胜者,见弓影而惊杯中之蛇,听人言而信市上之虎。人心一偏,遂视有为无,造无作有。如此,心可妄动乎哉! 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 车争险道,马骋先鞭,到败处未免噬脐;粟喜堆山,金夸过斗,临行时还是空手。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富贵是无情之物,看得他重,他害你越大;贫贱是耐久之交,处得他好,他益你反深。故贪商羽而恋金谷者,竟被一时之显戮;乐箪瓢而甘敝缊者,终享千载之令名。(缊:yùn缊,绋也。——《说文》。谓乱麻。纩为茧,缊为袍。——《礼记·玉藻》。注:“行谓今之新绵也,缊谓今行及旧絮也。”) 鸽恶铃而高飞,不知敛翼而铃自息;人恶影而疾走,不知处阴而影自灭。故愚夫徒疾走高飞,而平地反为苦海;达士知处阴敛翼,而巉岩亦是坦途。 秋虫春鸟共畅天机,何必浪生悲喜;老树新花同含生意,胡为妄别媸妍。 多栽桃李少栽荆,便是开条福路;不积诗书偏积玉,还如筑个祸基。 万境一辙,原无地著个穷通;万物一体,原无处分个彼我。世人迷真逐妄,乃向坦途上自设一坷坎,从空洞中自筑一藩蓠。良足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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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子夜歌二首 · 其二

丝竹发歌响,假器扬清音。 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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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庙

青山长在境长新,寂寞持竿一水滨。 及得王师身已老,不知辛苦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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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曲二首 其一

二年边戍绝烟尘,一曲河湾万恨新。 从此凤林关外事,不知谁是苦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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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轩公三首

青山无数海无涯,城郭逶迤带岸斜。 宿草寒云迷望眼,不知何处葬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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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方次云

姑苏台上姑苏馆,共说南山竹火炉。 湖上相逢又相别,不知何处说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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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杂诗二首

野草傍幽涧,草长涧亦满。 不知水流急,但觉人步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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