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朱氏女,住在临川城。
家世事赵氏,业惟食农耕。
五岁父乃死,天复令我盲。
莫知朝与昏,所依母与兄。
母兄日困穷,何以资我身。
一朝闻密言,与盲出东门。
阿母送我出,阿兄抱我行。
不见所向途,但闻风雨声。
行行五里馀,忽有呼兄名。
兄乃弃我走,客前抚我言。
我与赵世亲,复与汝居邻。
闻汝即赴死,扶服到河滨。
我身尽沾濡,不复知我身。
汝但与我归,养汝不记年。
涔涔遵旋路,咽咽还入城。
城中尽惊问,戚促不能言。
望门唤易衣,恐我身致患。
再呼我母来,汝勿忧饥寒。
汝但与盲居,保汝母女全。
我母为之泣,我邻为之叹。
喜我生来归,疑我能再明。
况得与母居,不异吾父存。
我今已十三,温饱两无营。
我母幸康强,不知兄何行。
我母本慈爱,我兄亦艰勤。
所驱病与贫,遂使移中情。
当日不知死,今日岂料生。
我死何足憾,我生何足荣。
所恨天地生,不如主翁仁。
谁能为此德,娄公名起莘。
宗元白:发书得《天伦》三篇,以仆所为《天说》为未究,欲毕其言。始得之,大喜,谓有以开明吾志虑。及详读五六日,求其所以异吾说,卒不可得。其归要曰:非天预乎人也。凡子之论,乃吾《天说》传疏耳,无异道焉。谆谆佐吾言,而曰有以异,不识何以为异也。
子之所以为异者,岂不以赞天之能生植也欤?夫天之能生植久矣,不待赞而显。且子以天之生植也,为天耶?为人耶?抑自生而植乎?若以为为人,则吾愈不识也。若果以为自生而植,则彼自生而植耳,何以异夫果蓏之自为果蓏,痈痔之自为痈痔,草木之自为草木耶?是非为虫谋明矣,犹天之不谋乎人也。彼不我谋,而我何为务胜之耶?子所谓交胜者,若天恒为恶,人恒为善,人胜天则善者行。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天也。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馀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莽苍之先者,力胜也;邑郛之先者,智胜也。虞、芮,力穷也,匡、宋,智穷也。是非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谬矣。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皆不足喻乎道。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宗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