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

法书论

余家历世皆传儒素,尤尚书法。十九代祖东汉左中郎邕,有篆籀八体之法。六世祖陈侍中景历;五世伯祖隋蜀王府记室君知,咸能楷隶,俱为时所重。从叔父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有邻,继于八体之迹。第四兄缑氏主簿希逸、第七兄洛阳尉希寂,并深工章隶,颇为当代所称也。 周宣王史籀作大篆,秦始皇程邈改为隶书,东汉上谷王次仲以隶书改为楷法;仲,又以楷法变为八分。其后继迹者,伯喈得之极,元常或其亚。草圣始自楚屈原,章草兴于汉章帝,楷法则曹喜、师宜官、梁鹄、皇象、罗景、赵嗣、邯郸淳、胡昭、杜度,穷草法则崔瑗、崔寔、张芝、张昶、索靖、卫瓘、卫恒、羲、献,宋、齐之间,王僧虔、羊欣、李镇东、萧子云、萧思话、陶隐居、永禅师,唐初房乔、杜如晦、杨师道、裴行俭、高士廉、欧阳询、虞世南、陆柬之、褚遂良、薛稷,其次有琅琊王昭宗、颖川钟绍京、范阳张庭珪,亦深有意焉。父兄子弟相继其能者,东汉崔瑗及寔,弘农张芝与弟昶,河东卫瓘及子恒,颖川钟繇及子会,琅琊王羲之及子献之,西河宋令文及子之望,东海徐峤之及子浩,兰陵萧诚及弟谅,如是数公等,并遭盛明之世,得从容于笔砚。始其学也,则师资一同,及尔成功,乃菁华各擅,亦犹绿叶红花,长松翠柏,虽沾雨露,孕育于阴阳,而盘错森梢,蘴茸艳逸,各入门自媚,讵闻相下,咸自我而作古,因奇而立度,若盛传于代,以为贻家之宝。是八体之极,是归乎钟蔡;草隶之雄,是归乎张王。此四贤者,自叹百载来未之逮也。 右军《笔阵图》云:“夫三端之妙,莫先用笔。”昔李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哂其无骨。蔡尚书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近代已来,多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弃姓名。夫书匪独不调端周正,先籍其笔力。始其作也,须急向疾,不鹰视鹏游,信之自然,犹鳞之得水,羽之乘风,高下恣情,流转无碍。蔡中郎云:“欲书先适意任情,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之毫,不能佳也。次须正坐静虑,随意所拟,言不出口,气不再息,则无不善矣。”凡欲结构字体,未可虚发,皆须象其一物,若乌之形,若虫食木,若山若树,若云若雾,纵横有托,运用合度,可谓之书。昔钟繇与胡昭俱能为行狎书。繇初师刘德升,后传蔡邕笔法,由是学之致妙。繇临终,于囊中出授子会曰:“吾精思三十余年,行坐未尝忘此。常读佗书,未能终尽,惟学其字,每见万类悉书象。若之止息一处,则画其地,周广数步;若在寝息,则画其被,皆为之穿。”用其功如此。 右军云:“夫书之为意,取数非一。”故纸者,阵也;笔者,刀槊也;墨者,凿甲也;水砚者,城池也;本领者,将帅也;心意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扬笔之次,吉凶之兆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若欲书,先干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翼繇外甥也,叱之。翼遂三年不敢见繇,潜心改迹,每画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点,常隐锋为之,由此而成。晋太康年,有人于许下破宋公墓,遂获此法。审此而行,用笔之理明矣。 右军云:“若作点,必须悬手而为之,若作波抑而复曳。忽一点失所,若美女之眇一目,一画失所,如肚士之折一肱。”可谓难矣。每辽皆须骨气雄中,爽爽然有飞动之态,屈折之状,如钢铁为钩,牵掣之踪,若劲针直下,主客胜负,皆须姑息,先作者主也,后为者客也,既构筋力,然后装束,必须举措合则,起发相承,轻浓似云雾往来,舒卷如林花间吐。每书一纸,或有重字,亦须字字意故殊。何延之云:“右军书《兰亭》,每字皆措别体。”盖其理也,时议多之。 右军每叹曰:“夫书者,玄妙之伎,自非达人君子,不可与谈斯道。”右军之迹,流行于代众矣,就中《兰亭序》《黄庭经》《太师箴》《乐毅论》《大雅吟》《东方先生画替文》,咸偶得其精妙。故陶隐居云:“右军此数帖,皆笔力鲜媚,纸墨精新,不可复得。”右军亦自讶焉,或佗日更书,无复似者。乃叹而言曰:“此神助耳,何吾力能致。”又云:“吾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过江游诸名山,见李斯、曹喜书;之许,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见蔡邕石经;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于是遂改本师,新于众碑焉。”是知学成非一师之能致,非好奇博艺之士,不能存之。予顷尝为一《体书赋》,亦略陈梗概,今复论之,用臻其理。 夫始下笔,须藏锋转腕,前缓后急,字体形势,壮如虫蛇相钩连,意莫令断,乃须简略为尚,不贵繁冗。至如棱侧起伏,随势所立,大抵之意,圆规最妙,其有误发,不可再摩,恐失其笔势。若字有点处,须空中遥掷,下其势犹高峰坠石。又下笔意如放箭,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然则思于草迹,亦须时时象其篆势。八分、章草、古隶等体,要相合杂,发人意思,若直取俗事,则不能先发于笺毫。张伯英偏工于章草,代莫过之。每与人书,下笔必为楷,则云:“匆匆不暇草书。”何者?若不以静思闲雅发于中虑,则失其妙用也。以此言之,草法尤难。仲将每见伯英书,称为草圣。卫瓘、索靖俱效于张,亦各得其妙。议者以为卫得伯英之筋,索得伯英之肉。汉魏以来,章法弥盛。晋世右军,特出不群,颖悟斯道,乃除繁就省,创立制度,谓之新草。今传《十七帖》是也。子敬以来,学者虽各擅其美,故亦抑之远矣。 迩来率府长史张旭,卓然孤立,声被寰中,意象之奇,不有不全其古制,就王之内,弥更减省。或有百字、五十字,字所未形,雄逸气象,是为天纵。又乘兴之后,方肆其笔,或施于壁,或扎于屏,则群象自形,有若飞动。议者以为张公亦小王之再出也。旭常云:“或问书之妙,何得齐古人?”曰:妙在执笔令其圆畅,勿使拘挛;其次识法须口传手授,勿使无度,所谓笔法也;其次在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变通适怀,纵合规矩;其次纸笔精佳。五者备矣,然后能齐古人。”仆尝闻褚河南用笔如印印泥,思所以,久不悟。后因阅江岛间,平沙细地,令人欲书,复偶一利锋,便取书之,崄劲明丽,天然媚好,方悟前志。此荩草正用笔,悉欲令笔锋透过纸背,用笔如画沙印泥,则成功极致自然,其迹可得齐于古人。 又崔长史云:“其为书也,推意结字,以断天下之疑;垂明示象,以纪天下之德。山川草木,反覆于寸纸之间;日月星辰,回环于尺牍之上。”汉光武以中兴之主,急在安人,乃至去上林池御之官,废骋望弋猎之事,其以手赐万国者,皆一扎十行,细书成文也。灵帝时,中郎伯喈硕学多闻,经籍去圣人久,俗求正宗六经。灵帝许之,遂令伯喈丹书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时晚儒后学,咸取正焉,观视摹写,车乘填溢。岂惟一台推妙,十部称贤而已哉!古之君子,夙夜强学,不宝尺璧而重寸阴,或缉柳编蒲,或聚萤映雪,寝食靡暇,冀其业广,匪直禄取一朝,故亦誉流千祀,勉旃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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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

大道无形,称器有名。名也者,正形者也。形正由名,则名不可差。故仲尼云“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也。大道不称,众有必名。生于不称,则群形自得其方圆。名生于方圆,则众名得其所称也。大道治者,则名、法、儒、墨自废。以名、法、儒、墨治者,则不得离道。老子曰:“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宝。”是道治者,谓之善人;藉名、法、儒、墨者,谓之不善人。善人之与不善人,名分日离,不待审察而得也。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用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治。故穷则徼终,徼终则反始。始终相袭,无穷极也。 有形者必有名,有名者未必有形。形而不名,未必失其方圆白黑之实。名而不可不寻名以检其差。故亦有名以检形,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检名。察其所以然,则形名之与事物,无所隐其理矣。 名有三科,法有四呈。一曰命物之名,方圆白黑是也;二曰毁誉之名,善恶贵贱是也;三曰况谓之名,贤愚爱憎是也。一曰不变之法,君臣上下是也;二曰齐俗之法,能鄙同异是也;三曰治众之法,庆赏刑罚是也;四曰平准之法,律度权量是也。 术者,人君之所密用,群下不可妄窥;势者,制法之利器,群下不可妄为。人君有术而使群下得窥,非术之奥者;有势而使群下得为,非势之重者。大要在乎先正名分,使不相侵杂。然后术可秘,势可专。名者,名形者也;形者,应名者也。然形非正名也,名非正形也。则形之与名居然别矣。不可相乱,亦不可相无。无名,故大道无称;有名,故名以正形。今万物具存,不以名正之,则乱;万名具列,不以形应之,则乖。故形名者,不可不正也。善名命善,恶名命恶。故善有善名,恶有恶名。圣贤仁智,命善者也;顽嚚凶愚,命恶者也。今即圣贤仁智之名,以求圣贤仁智之实,未之或尽也。即顽嚚凶愚之名,以求顽嚚凶愚之实,亦未或尽也。使善恶尽然有分,虽未能尽物之实,犹不患其差也。故曰:名不可不辨也。 名称者,别彼此而检虚实者也。自古至今,莫不用此而得,用彼而失。失者,由名分混;得者,由名分察。今亲贤而疏不肖,赏善而罚恶。贤不肖善恶之名宜在彼,亲疏赏罚之称宜属我。我之与彼,又复一名,名之察者也。名贤不肖为亲疏,名善恶为赏罚,合彼我之一称而不别之,名之混者也。故曰:名称者,不可不察也。语曰“好牛”,又曰,不可不察也。好则物之通称,牛则物之定形,以通称随定形,不可穷极者也。设复言“好马”,则复连于马矣,则好所通无方也。设复言“好人”,则彼属于人矣。则“好”非“人”,“人”非“好”也。则“好牛”、“好马”、“好人”之名自离矣。故曰:名分不可相乱也。 五色、五声、五臭、五味,凡四类,自然存焉天地之间,而不期为人用。人必用之,终身各有好恶,而不能辨其名分。名宜属彼,分宜属我。我爱白而憎黑,韵商而舍徵,好膻而恶焦,嗜甘而逆苦。白黑、商徵、膻焦、甘苦,彼之名也;爱憎、韵舍、好恶、嗜逆,我之分也。定此名分,则万事不乱也。故人以“度”审长短,以“量”受少多,以“衡”平轻重,以“律”均清浊,以“名”稽虚实,以“法”定治乱,以简治烦惑,以易御险难。万事皆归于一,百度皆准于法。归一者,简之至;准法者,易之极。如此则顽嚚聋瞽,可与察慧聪明同其治也。 天下万事,不可备能,责其备能于一人,则贤圣其犹病诸。设一人能备天下之事,则左右前后之宜、远近迟疾之间,必有不兼者焉。苟有不兼,于治阙矣。全治而无阙者,大小、多少,各当其分;农商工仕,不易其业。老农、长商、习工、旧仕,莫不存焉,则处上者何事哉?故有理而无益于治者,君子弗言;有能而无益于事者,君子弗为。君子非乐有言,有益于治,不得不言。君子非乐有为,有益于事,不得不为。故所言者不出于名法权术,所为者不出于农稼军阵,周务而已,故明主任之。治外之理,小人之所必言;事外之能,小人之所必为。小人亦知言有损于治,而不能不言;小人亦知能有损于事,而不能不为。故所言者极于儒墨是非之辨,所为者极于坚伪偏抗之行,求名而已,故明主诛之。故古语曰:“不知无害为君子,知之无损为小人。工匠不能,无害于巧;君子不知,无害于治。”此言信矣。 为善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善也;为巧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巧也;未尽善巧之理。为善与众行之,为巧与众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故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也;所贵工倕之巧,不贵其独巧,贵其能与众共巧也。 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辩,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征阵。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是以圣人任道以夷其险,立法以理其差。使贤愚不相弃,能鄙不相遗。能鄙不相遗,则能鄙齐功;贤愚不相弃,则贤愚等虑。此至治之术也。 名定则物不竞,分明则私不行。物不竞,非无心;由名定,故无所措其心。私不行,非无欲;由分明,故无所措其欲。然则心欲人人有之,而得同于无心无欲者,制之有道也。田骈曰:天下之士,莫肯处其门庭、臣其妻子,必游宦诸侯之朝者,利引之也。游于诸侯之朝,皆志为卿大夫而不拟于诸侯者,名限之也。彭蒙曰:“雉兔在野,众人逐之,分未定也;鸡豕满市,莫有志者,分定故也。物奢则仁智相屈,分定则贪鄙不争。”圆者之转,非能转而转,不得不转也;方者之止,非能止而止,不得不止也。因圆之自转,使不得止;因方之自止,使不得转。何苦物之失分?故因贤者之有用,使不得不用;因愚者之无用,使不得用。用与不用,皆非我也。因彼可用与不可用而自得其用也。自得其用,奚患物之乱乎?物皆不能自能,不知自知。智非能智而智,愚非能愚而愚,好非能好而好,丑非能丑而丑。夫不能自能,不知自知,则智好何所贵?愚丑何所贱?则智不能得夸愚,好不能得嗤丑,此为得之道也。道行于世,则贫贱者不怨,富贵者不骄,愚弱者不慑,智勇者不陵,定于分也;法行于世,则贫贱者不敢怨富贵,富贵者不敢陵贫贱,愚弱者不敢冀智勇,智勇者不敢鄙愚弱。此法之不及道也。 世之所贵,同而贵之,谓之俗;世之所用,同而用之,谓之物。苟违于人,俗所不与;苟忮于众,俗所共去。故人心皆殊,而为行若一;所好各异,而资用必同。此俗之所齐,物之所饰。故所齐不可不慎,所饰不可不择。昔齐桓好衣紫,阖境不鬻异采;楚庄爱细腰,一国皆有饥色。上之所以率下,乃治乱之所由也。故俗苟沴,必为法以矫之;物苟溢,必立制以检之。累于俗、饰于物者,不可与为治矣。昔晋国苦奢,文公以俭矫之,乃衣不重帛,食不兼肉。无几时,国人皆大布之衣,脱粟之饭。越王句践谋报吴,欲人之勇,路逢怒蛙而轼之。比及数年,民无长幼,临敌虽汤火不避。居上者之难,如此之验。圣王知民情之易动,故作乐以和之,制礼以节之。在下者不得用其私,故礼乐独行。礼乐独行,则私欲寝废;私欲寝废,则遭贤之与遭愚均矣。若使遭贤则治,遭愚则乱,是治乱属于贤愚,不系于礼乐。 是圣人之术与圣主而俱没,治世之法逮易世而莫用,则乱多而治寡。乱多而治寡,则贤无所贵,愚无所贱矣。处名位,虽不肖,不患物不亲己;在贫贱,虽仁贤,不患物不疏己。亲疏系乎势利,不系于不肖与仁贤也。吾亦不敢据以为天理,以为地势之自然者尔。今天地之间,不肖实众,仁贤实寡。趋利之情,不肖特厚。廉耻之情,仁贤偏多。今以礼义招仁贤,所得仁贤者,万不一焉;以名利招不肖,所得不肖者,触地是焉。故曰:“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小人不可无名利。” 庆赏刑罚,君事也;守职效能,臣业也。君料功黜陟,故有庆赏刑罚;臣各慎所任,故有守职效能。君不可与臣业,臣不可侵君事。上下不相侵与,谓之名正。名正而法顺也。接万物使分,别海内使不杂。见侮不辱,见推不矜,禁暴息兵,救世之斗。此仁君之德,可以为主矣。守职分使不乱,慎所任而无私。饥饱一心,毁誉同虑,赏亦不忘,罚亦不怨。此居下之节,可为人臣矣。 世有因名以得实,亦有因名以失实。宣王好射,说人之谓己能用强也,其实所用不过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引试之,中关而止。皆曰:“不下九石,非大王孰能用是?”宣王说之。然则宣王用不过三石,而终身自以为九石。三石,实也,九石,名也,宣王悦其名而丧其实。齐有黄公者,好谦卑。有二女,皆国色。以其美也,常谦辞毁之,以为丑恶,丑恶之名远布,年过而一国无聘者。卫有鳏夫,失时冒娶之,果国色。然后曰:“黄公好谦,故毁其子不姝美。”于是争礼之,亦国色也。国色,实也;丑恶,名也。此违名而得实矣。楚人担山雉者,路人问:“何鸟也?”担雉者欺之曰:“凤皇也。”路人曰:“我闻有凤皇,今直见之,汝贩之乎?”曰:“然。”则十金,弗与。请加倍,乃与之。将欲献楚王,经宿而鸟死。路人不遑惜金,惟恨不得以献楚王。国人传之,咸以为真凰皇,贵,欲以献之。遂闻楚王,王感其欲献于己,召而厚赐之,过于买鸟之金十倍。魏田父有耕于野者,得宝玉径尺,弗知其玉也,以告邻人。邻人阴欲图之,谓之曰:“怪石也,畜之弗利其家,弗如复之。”田父虽疑,犹录以归,置于庑下。其夜玉明光照一室,田父称家大怖,复以告邻人。曰:“此怪之征,遄弃,殃可销。”于是遽而弃于远野。邻人无何盗之以献魏王。魏王召玉工相之,玉工望之再拜而立:“敢贺王,王得此天下之宝,臣未尝见。”王问价,玉工曰:“此无价以当之,五城之都,仅可一观。”魏王立赐献玉者千金,长食上大夫禄。 凡天下万里皆有是非,吾所不敢诬。是者常是,非者常非,亦吾所信。然是虽常是,有时而不用;非虽常非,有时而必行。故用是而失,有矣;行非而得,有矣。是非之理不同,而更兴废,翻为我用,则是非焉在哉?观尧、舜、汤、武之成,或顺或逆,得时则昌;桀、纣、幽、厉之败,或是或非,失时则亡。五伯之主亦然。宋公以楚人战于泓,公子目夷曰:“楚众我寡,请其未悉济而击之。”宋公曰:“不可,吾闻不鼓不成列。寡人虽亡之余,不敢行也。”战败,楚人执宋公。齐人弑襄公,立公孙无知。召忽、夷吾奉公子纠奔鲁,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既而无知被杀,二公子争国。纠,宜立者也。小白先入,故齐人立之。既而使鲁人杀纠,召忽死之,征夷吾以为相。晋文公为骊姬之谮,出亡十九年,惠公卒,赂秦以求反国,杀怀公子而自立。彼一君正而不免于执,二君不正,霸业遂焉。己是而举世非之,则不知己之是;己非而举世是之,亦不知己之非。然则是非随众贾而为正,非己所独了。则犯众者为非,顺众者为是。故人君处权乘势,处所是之地,则人所不得非也。居则物尊之,动则物从之,言则物诚之,行则物则之,所以居物上、御群下也。国乱有三事:年饥民散,无食以聚之则乱;治国无法,则乱;有法而不能用,则乱。有食以聚民,有法而能行,国不治,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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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 · 第七卷 · 离娄上 · 第二十六节

孟子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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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元九书

月日,居易白。微之足下: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凡所赠答诗仅百篇,每诗来,或辱序,或辱书,冠于卷首,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且自叙为文因缘与年月之远近也。仆既受足下诗,又谕足下此意,常欲承答来旨,粗论歌诗大端,并自述为文之意,总为一书,致足下前。累岁已来,牵故少暇,间有容隙,或欲为之,又自思所陈亦无足下之见,临纸复罢者数四,卒不能成就其志,以至于今。今俟罪浔阳,除盥栉食寝外无馀事,因览足下去通州日所留新旧文二十六轴,开卷得意,忽如会面,心所畜者,便欲快言,往往自疑不知相去万里也。既而愤悱之气,思有所泄,遂追就前志,勉为此书,足下幸试为仆留意一省。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贤圣,下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五帝三皇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宝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导人情,乃至于谄成之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刓矣。国风变为骚辞,五言始于苏李,苏李骚人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焉!于时六义寖微矣。陵夷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也;「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也;「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也;「采采芣苢」,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则「馀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离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有《感兴诗》十五首。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篇,至于贯穿今古覼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塞芦子》《留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首。杜尚如此,况不逮杜者乎! 仆尝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食辍哺、夜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有大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仆始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无字之字示仆者,仆虽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仆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士,苦节读书,二十已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也,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所致。又自悲矣家贫多故,二十七方从乡赋。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仆当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外,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欲稍稍递进闻于上:上以广宸聪,副忧勤;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矣!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而众口籍籍,已谓非宜矣;闻仆哭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名,号为诋讦,号为讪谤。苟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诫焉,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世不过三两人:有邓鲂者,见仆诗而喜,无何而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几而衢死;其馀则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之意,不欲使下人之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 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棋博可以接群居之欢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士时,中朝无缌麻之亲,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弮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迹升清贯,出交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日者又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传为准的,其馀诗句亦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娉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复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乐娱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哉。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时名,又欲窃时之富贵,使己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今之迍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迍剥至死;李白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近日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彼何人哉!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逮彼。今虽谪佐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施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之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 仆数月来检讨囊袠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目: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讫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独处,或移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情性者一百首,谓之「闲适诗」;又有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谓之「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绝句,自一百韵至两韵者四百馀首,谓之「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尽致于执事。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知仆之道焉。其馀杂律诗,或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但以亲朋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欢。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我编集斯文者,略之可也。 微之,夫贵耳贱目,荣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征古旧,如近岁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然人贵之。今仆之诗,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至于讽谕者,意激而言质;闲适者,思澹而词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下耳,然千百年后,安知复无如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故自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吾最要,率以诗也。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馀,樊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知老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脱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当此之时,足下兴有馀力,且欲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精掇编而次之,号「元白往还诗集」,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嗟乎!言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日成就!又可为之叹息矣。又仆尝语足下,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蚩,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己尚病之,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笔,粗为卷第,待与足下相见日,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见在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微之微之,知我心哉! 浔阳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无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次第。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也。微之微之知我心哉,乐天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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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 · 为政篇 · 第八章

: 孔子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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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黄鹤楼赋

抚天运之旋斡兮,时序忽兹高秋⑥。 白云纷其旖旎兮,余适升此危楼⑦。 闻昔人之超伸兮,骑黄鹤而浮游⑧。 夫羽翼其不可见兮,遗踪迹于蓬丘⑨。 猗与美哉⑩! 飞甍峥嵘兮,突刺乎穷霄⑾; 启棂轩兮,横光射夫斗牛⑿。 浑沦崔㟴兮,舍化工之机括⒀; 方圆盘郁兮,象天地之区周⒁。 凭临恣览觑兮,中惝恍而绸缪⒂。 神营营其陨越兮,魂黯黯而弥留⒃。 披纷飒沓兮,泻洞庭之逸波⒄; 俄而汹涌漰湃兮,朝江汉之奔流⒅。 信夫“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寞而无声; 雁雍雍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⒆”。 此宋玉之遗音,而协余之衷情⒇。 忆隙驹之言迈兮,惜朝华之难挹21。 对物情之仿佛兮,良怵惕而于邑22。 念人生之有涯兮,孰长年之能执23。 时飘忽其不再兮,老荏苒而将及24。 顾世俗之肮脏兮,恬辟谷以绝粒25。 思至人于寞寞兮,抱玄精于咽吸26。 内展转以旁求兮,辨真元于黑白27。 倏假寐以夷犹兮,遇灵修于九陌28。 指子安之故庐兮,造叔伟之攸宅29。 理余发于秣节兮,浴余体于兰汤30。 陟玉台之嶙峋兮,排阊阖而履上方31。 朝太乙于九重兮,睹绰约于中央32。 质要渺以委蛇兮,复降至于扶桑33。 驾青龙之蜿蜒兮,建苍螭之文旗34。 揭干旄之晶晶兮,下蕤绥其陆离35。 承轻焱之清芬兮,洒零雨之垂云36。 谒东皇以来歆兮,疑若授余以纶词37。 叩炎帝于正阳兮,骖鸾鸟以骋鹜38。 服朱雀以腾骧兮,骈騑騑以按度39。 赖前驱之捷径兮,曰余悯懵其始悟40。 计岐贰之枉投兮,却中道而反顾41。 来翩翩以迅速兮,恐白日之云暮42。 树金华以为盖兮,采荃蕙以为裾43。 饮兑泽而漱沦阴兮,余将诣少昊之所居44。 蓐收位而宰阍兮,霜霰肃敛邪气除45。 诹吉良用庚辛兮,告享具礼容舒46。 左熊罴守关兮,右白虎蹲当间。 中怀怆恨戒悚息兮,似踧踖而踟蹰47。 大道砥平知矢直兮,皇步局蹐而趑趄48。 斯须定静知止极兮,始安宁而容与49。 抚光景之逍遥,迓玄冥于中庭50。 文昌为余先驱兮,玄武为余扬灵51。 遍多方以竟礼兮,言旋归而嬉娱52。 顿惊觉以惺发兮,依然身在乎故都53。 吁嗟! 神仙伊何所兮,吾不知其渺茫54。 彼人道之罔修兮,又奚为乎荒唐55。 黄河澄清兮,岂曰寻常56? 庆云迭见兮,其世之祯祥57。 北辰奠位兮,列星共乡58。 辅弼当道兮,搀抢灭光59。 缪纠解纷兮,纲维斯张60。 污浊潜消兮,涟漪清扬61。 夫往者其不可追兮,来者吾可以自强62。 凤凰鸣于高冈兮,感梧桐于朝阳63。 菊违时而弗竞兮,是亦何贵夫才良64。 策驽骀之偃蹇兮,齐骐骥于康庄65。 勇信迈以长征兮,毋邅迍而沮丧66。 维夜寐以夙兴兮,竭余力之方刚67。 念生鞠之罔极兮,扬休烈之辉光68。 守狷介以廉洁兮,历九死而不忘69。 保贞一以永缔兮,虽经百折以无妨70。 功成名立而身退兮,余将跨黄鹤而高翔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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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安书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才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才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柰何令刀锯之馀荐天下豪隽哉! 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馀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以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卯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彊胡,卯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馀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悽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柰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剃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正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彊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牖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具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财,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且夫人不能蚤自财绳墨之外,以稍陵夷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耎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诸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深臧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湛,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瑑,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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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三首 其三

汝以为多学,吾犹及阙文。 忧端已秦誓,糟粕尚三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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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 · 第十四卷 · 尽心下 · 第八节

孟子
孟子曰:“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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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疏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瘼一有所不闻,将一有所不得知而行,其任为不称。是故养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悦、谀顺曲从,致使实祸蔽塞,主不上闻焉,无足言矣。过为计者,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 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毋乃使之反求眩瞀,失趋舍矣乎?非通论也。 臣受国恩厚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容悦,不过计,披肝胆为陛下言之。汉贾谊陈政事于文帝曰:「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夫文帝,汉贤君也,贾谊非苛责备也。文帝性仁类柔,慈恕恭俭,虽有近民之美;优游退逊,尚多怠废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当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致安治颂之,谀也。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陛下天质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帝之励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专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即位初年,刬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举其略,如箴敬一以养心,定冠履以辨分,除圣贤土木之像,夺宦官内外之权,元世祖毁不与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欣欣然以大有作为仰之。识者谓辅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也。非虚语也,高汉文帝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顺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能尽人之才力,诚是也。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而贯朽粟陈,民少康阜,三代下称贤君焉。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遥兴可得而一意修玄。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膏脂在是也,而侈兴土木。二十馀年不视朝,纲纪弛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人以为薄于夫妇。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之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磬,十馀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迩者严嵩罢黜,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时焉。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汉文远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内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不可谓愚,诗云:「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今日所赖以弼棐匡救,格非而归之正,诸臣责也,岂以圣人而绝无过举哉?古昔设官,亮采惠畴足矣,不必责之以谏。保氏掌谏王恶,不必设也。木绳金砺,圣贤不必言之也。今乃建醮修斋,相率进香,天桃天药,相率表贺。建宫筑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宝,户部差求四出。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一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风,陈善闭邪之义,邈无闻矣,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以从陛下;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其官守,其言责,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过于苛断,是陛下情之偏也。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顾身念重,得一官多以欺败、脏败、不事事败,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遂谓陛下为贱薄臣工。诸臣正心之学微,所言或不免已私,或失详审,诚如胡寅挠乱政事之说,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言偶不相值也。遂谓陛下为是已拒谏。执陛下一二事不当之形迹,臆陛下千百事之尽然,陷陛下误终不复,诸臣欺君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今日之谓也。为身家心与惧心合,臣职不明,臣一二事形迹说既为诸臣解之矣。求长生心与惑心合,有辞于臣,君道不正,臣请再为陛下开之。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止说修身立命,止说顺受其正,盖天地赋予于人而为性命者,此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君,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终。下之亦未见方外士汉、唐、宋存至今日,使陛下得以访其术者。陶仲文,陛下以师呼之,仲文则既死矣。仲文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至谓天赐仙桃药丸,怪妄尤甚。昔伏羲氏王天下,龙马出河,因则其文以画八卦;禹治水时,神龟负文而列于背,因而第之以成九畴。《河图》、《洛书》,实有此瑞物。泄此万古不传之秘,天不爱道而显之圣人,藉圣人以开示天下,犹之日月星辰之布列而历数成焉,非虚妄事也。宋真宗获天书于乾佑山,孙奭进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得,药必工捣合而成者也。无因而至,桃、药有足行耶?天赐之者,有手执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揣陛下悬思妄念,区区桃、药导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无可不治,而玄修无害矣乎?夫人幼而学,无致君泽民异事之学;壮而行,亦无致君泽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言顺者之未必为道也。即近事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贪窃,今为逆本。梁材守官守道,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虽近日严嵩抄没,百官有惕心焉。无用于积贿求迁,稍自洗涤。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严嵩未相之先而已。诸臣为严嵩之顺,不为梁材之执。今甚者贪求,未甚者挨日。见称于人者,亦廊庙山林,交战热中,鹘突依违,苟举故事。洁已格物,任天下重,使社稷灵长终必赖之者,未见其人焉。得非有所牵掣其心,未能纯然精白使然乎?陛下欲诸臣惟予行而莫逆也,而责之效忠,付之以翼为明听也,又欲其顺吾玄修土木之误,是股肱耳目,不为腹心卫也,而自为视听持行之用。有臣如仪衍焉,可以成得志与民由之之业,无是理也。陛下诚知玄修无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不安不治由之,翻然悔悟,日视正朝,与宰辅、九卿、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君道之误,置其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上;使其臣亦得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身与皋、夔、伊、傅相后先,明良喜起,都俞吁咈。内之宦官宫妾,外之光禄寺厨役、锦衣卫恩荫、诸衙门带俸,举凡无事而官多矣。上之内仓内库,下之户工部光禄寺诸厂藏段绢、粮料、珠宝、器用、木材诸物,多而积于无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节省间而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节省而国有馀用,民有盖藏,不知其几也,而陛下何不为之?官有职掌,先年职守之正、职守之全,而未之行;今日职守之废、职守之苟且因循、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敦本行而端士习,止上纳以清仕途,久任吏将以责成功,练选军士以免召募,驱缁黄游食使归四民,责府州县兼举富教,使成礼俗。复屯盐本色以裕边储,均田赋丁差以苏困敝,举天下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刑之无少姑息焉。必世之仁,博厚高明悠远之业,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一振作而百废具举,百弊刬绝,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复兴矣。而陛下何不为之?节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劳于陛下也。九卿总其纲,百职分其绪,抚按科道纠率肃清于其间,陛下持大纲、稽治要而责成焉。劳于求贤,逸于任用,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六气各得其序,恭已无为之道也。天地万物为一体,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浃,薰为太和,而陛下性分中有真乐矣。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道与天通,命由我立,而陛下性分中有真寿矣。此理之所有,可旋至而立有效者也。若夫服食不终之药,遥兴轻举,理所无者也。理之所无而切切然散爵禄、竦精神,玄修求之,悬思凿想,系风捕影,终其身如斯而已矣。求之其可得乎! 君道不下在,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诚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惓惓为陛下一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于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慄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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