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野田间,此屋皆闭户。
借问屋中人,尽去作商贾。
官家不税商,税农服作苦。
居人尽东西,道路侵垄亩。
采玉上山颠,探珠入水府。
边兵索衣食,此物同泥土。
古来一人耕,三人食犹饥。
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
我仓常空虚,我田生蒺藜。
上天不雨粟,何由活烝黎。
不雨珠,不雨玉,六月得雨真雨粟。
十年水旱食半菽,民伐桑柘卖黄犊。
去年小稔已食足,今年当得厌酒肉。
斯民醉饱定复哭,几人不见今年熟。
哀哉流民!
为鬼非鬼,为人非人。
哀哉流民!
男子无缊袍,妇女无完裙。
哀哉流民!
剥树食其皮,掘草食其根。
哀哉流民!
昼行绝烟火,夜宿依星辰。
哀哉流民!
父不子厥子,子不亲厥亲。
哀哉流民!
言辞不忍听,号哭不忍闻。
哀哉流民!
朝不敢保夕,暮不敢保晨。
哀哉流民!
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
哀哉流民!
一女易斗粟,一儿钱数文。
哀哉流民!
甚至不得将,割爱委路尘。
哀哉流民!
何时天雨粟,使女俱生存。
哀哉流民!
寒空夜作山林声,打窗窸窣饥鼠行。
褰帷忽怪窗淡白,开门雪飞纵复横。
天上瑞花开又落,庭下疏梅初破萼。
忍寒耐苦发孤妍,似与老人甘落莫。
遥怜国难何时清,嗣皇求衣天未明。
长蛇封豕欲荐食,执笔固陋惭书生。
皇天悔祸今可卜,乞与江湖比岁熟。
莫言此雪不乐饥,便是天公真雨粟。
君不见公车待诏老诙谐,几年索米长安街。君不见杜陵白头在同谷,夜提长镵掘黄独。
文人古来例寒饿,安得野蚕成茧天雨粟。王家圭田登几斛,于家买桂炊白玉。
我闻岣嵝尖刻神禹碑,访者曾有韩昌黎。
千搜万索涕涟洏,空以郁结形歌诗。
阴阳翕聚鬼神守,斯文千古长崔巍。
胡为一朝启灵钥,寻常樵叟相侦窥。
意岂至宝欲公世,否即呵护久且驰。
何生好古厉险巇,亲擘萝藓摹拳奇。
七十七字走光怪,归刻岳麓南峰陲。
依然沦没四百载,神物在眼人不知。
长沙太守搜得之,摩崖欲读牙胶持。
勒以巨碣问当世,灵秘一泄无由追。
兵荒燹乱独屹立,雷轰电闪无偏敧。
日月照耀洞庭野,风雨洗刷潇湘湄。
呜呼蝌蚪法久绝,令我一见生嗟咨。
凝精应接尚不暇,文字且阙千秋疑。
后来杨沈太嘈囋,强以点画相敲推。
梦神恍惚固可笑,寻义穿凿尤堪嗤。
六书尚可尽太古,直以面貌寻宗支。
独怪欧阳与赵郑,集古金石穷搜披。
横陈彝釜及箴玺,岂有此物反见遗。
大抵事迹果严閟,待时而出非故迟。
倘欲刻意辨真伪,问有真者谁知之。
予生怀古嗟已晚,何处不受前人欺。
况兹明德实昭亘,碑石聊以留歌思。
陈仓已有石鼓出,燕山复见商鼎移。
此碑安见竟阒灭,再刻岂必多差池。
麝煤轻翰拓蝉翼,坐卧扪摸肌忘疲。
啾啾鬼哭夜雨粟,直是仓颉无籀斯。
读书不读秦以下,至此乃足供摩资。
作诗珍重告来者,神物从来有返时。
太史曾书天雨粟,须知沾被无多。
朝来忽见雨滂沱。
平畴无远近,蔟蔟长新禾。
倘悯催科敲朴苦,甘霖惠我农夫。
桔槔声里叫鹈鹕。
秫田应早熟,办取醉颜酡。
萧萧淅淅荻花风,惨惨澹澹云物容。
欲雪不雪关得侬,得归未归一莞中。
年华纵留春已换,半生作客今何恨。
夜来飞霰打僧窗,便恐雪真数尺强。
催科不拙亦安出,吾民沥髓不濡骨。
边头犀渠未晏眠,天不雨粟地流钱。
巷头巷尾几夷齐,日为饥肠不肯西。
只愿天公多雨粟,便教米价贱如泥。
负墙一病叟,吞声几欲哭。居此三四世,手执茅衣屋。
作犬不守门,作猱不升木。坐令田荒芜,万事付手束。
自官教我耕,暂学种蔬蔌。横纵济尽通,方整帛有幅。
门前桑竹茶,坐我树阴绿。携儿哺鸡雏,反盎有馀粥。
倘官遂设施,庶几一年蓄。何期麦尝新,不及今兹孰。
炭船溯湘来,篙工偶托足。称官老陈米,意比凶年谷。
长沙露行客,肩挑笑歌逐。城中诸娄罗,莫敢侵半菽。
沈沈石墨缘,穷搜到地轴。家家易金归,乐祸天雨粟。
人人他不知,只知小人腹。帝清爱下民,赖官锡民福。
官胡弃民归?世亦嫌薄禄。江神夹海若,蹴我国日蹙。
无人救饥溺,听我饱荼毒。社时操豚蹄,待向墓前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