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百事懒,身垢犹念浴。
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
山城足薪炭,烟雾蒙汤谷。
尘垢能几何,翛然脱羁梏。
披衣坐小阁,散发临修竹。
心困万缘空,身安一床足。
岂惟忘净秽,兼以洗荣辱。
默归毋多谈,此理观要熟。
洛邑牡丹天下最,西南土沃得春多。
一城奇品推安国,四面名园接月波。
山相著书称上药,翰林弄笔作新歌。
人间朱粉无因学,浪把菱花百遍磨。
(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处置等使朝散大夫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裴休撰。正议大夫守右散骑常侍充集贤殿学士兼判院事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柳公权书并篆额。)
玄秘塔者,大法师端甫灵骨之所归也。
於戏!为丈夫者,在家则张仁义礼乐,辅天子以扶世导俗;出家则运慈悲定慧,佐如来以阐教利生。舍此无以为丈夫也。背此无以为达道也。和尚,其出家之雄乎!
天水赵氏世为秦人,初母张夫人梦梵僧谓曰:当生贵子。即出囊中舍利使吞之。及诞,所梦僧白昼入其室。摩其顶曰:必当大弘教法。言讫而灭。既成人,高颡广目,大颐方口,长六尺五寸,其音如钟。夫将欲荷如来之菩提,凿生灵之耳目,固必有殊相奇表欤?殆十岁,依崇福寺道悟禅师为沙弥。十七,正度为比丘,隶安国寺。具威仪于西明照律师,禀持犯于崇福寺升律师,传涅槃唯识大义于安国寺素法师。复梦梵僧告曰:三藏大教尽贮汝腹矣。自是经律论无敌于天下。囊括川注,逢原委会,滔滔然莫能知其畔岸矣。夫将欲伐株杌于情田,雨甘露于法种者,固必有勇智宏辨欤?无何谒文殊于清凉,众圣皆现;演大经于太原,倾都毕会。德宗皇帝闻其名征之,一见大悦。常出入禁中与儒道论议。赐紫方袍。岁时锡施,异于他等。复诏侍皇太子于东朝。顺宗皇帝深仰其风。亲之若昆弟。相与卧起。恩礼特隆。宪宗皇帝数幸其寺。待之若宾友。常承顾问。注纳偏厚。而和尚符彩超迈,词理响捷,迎合上旨,皆契真乘。虽造次应对,未尝不以阐扬为务。由是,天子益知佛为大圣人,其教有大不可思议事。当是时朝廷方削平区夏,缚吴干蜀,潴蔡荡郓,而天子端拱无事。诏和尚率缁属迎真骨于灵山,开法场于秘殿。为人请福,亲奉香火。既而刑不残兵不黩,赤子无愁声,江海无惊浪。盖参用真乘以毗大政之明效也。夫将欲显大不思议之道,辅大有为之君,固必有冥符玄契欤?掌内殿法仪,录左街僧事,以标表清众者十一年。讲涅槃唯议经论,位处当仁传授宗乘以开诱道俗,凡一百六十座。运三密于瑜伽,契无生于悉地。日持诸部十馀万遍。指净土为息肩之地,严金经为报法之恩。前后供施数十百万,悉以崇饰殿宇,穷极雕绘。而方丈匡床静虑自得。贵臣盛族皆所依慕,豪侠工贾莫不瞻向。荐金玉以致诚,仰端严而礼足,日有千数,不可殚书。而和尚即众生以观佛,离四相以修善,心下如地,坦无丘陵,王公舆台,皆以诚接。议者以谓成就常不轻行者,唯和尚而已。夫将欲驾横海之大航,拯群迷于彼岸者,固必有奇功妙道欤?以开成元年六月一日,向西右胁而灭。当暑而尊容若生,竟夕而异香弥郁。其年七月六日迁于长乐之南原,遗命茶毗,得舍利三百馀粒。方炽而神光月皎,既烬而灵骨珠圆。赐谥大达,塔曰玄秘。俗寿六十七,僧腊卌八。门弟子比丘比丘尼约千馀辈,或讲论玄言,或纪纲大寺。修禅秉律,分作人师五十。其徒皆为达者。於戏!和尚果出家之雄乎?不然何至德殊祥如此其盛也?承袭弟子自约、义正、正言等,克荷先业,虔守遗风。大惧徽猷有时堙没,而閤门刘公,法缘最深,道契弥固,亦以为请,愿播清尘。休尝游其藩,备其事,随喜赞叹,盖无愧辞。
铭曰:
贤劫千佛,第四能仁。哀我生灵,出经破尘。
教纲高张,孰辩孰分?有大法师,如从亲闻。
经律论藏,戒定慧学。深浅同源,先后相觉。
异宗偏义,孰正孰驳?有大法师,为作霜雹。
趣真则滞,涉俗则流。象狂猿轻,钩槛莫收。
柅制刀断,尚生疮疣。有大法师,绝念而游。
巨唐启运,大雄垂教。千载冥符,三乘迭耀。
宠重恩顾,显阐赞导。有大法师,逢时感召。
空门正辟,法宇方开。峥嵘栋梁,一旦而摧。
水月镜像,无心去来。徒令后学,瞻仰徘徊。
(会昌元年十二月廿八日建,刻玉册官邵建和并弟建初镌。)
东坡汤沐处,初地尚氤氲。
塔影摇寒日,钟声堕白云。
水田千树合,僧佛一床分。
归路馀禅悦,花香静有闻。
塔上犀牛谁捉得,人中龙种偶相逢。
寂寥千载传心印,雁塔光明閟旧踪。
莲蓬味美差同藕,荷叶香清似胜花。
懊恼休阴无一树,闭门长日坐僧家。
半生云水恣遨游,览胜重登百尺楼。
叠嶂远排晴汉出,寒潮遥带夕阳流。
钟声隐约闻吴越,帘影依稀拂斗牛。
唤起悲秋怀古恨,断鸿嘹呖满沧洲。
雨后清凉境,因还欲不回。井甘桐有露,竹迸地多苔。
幡映宫墙动,香从御苑来。青龙旧经疏,寥落有谁开。
元丰二年十二月,余自吴兴守得罪,上不忍诛,以为黄州团练副使,使思过而自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招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于是喟然叹曰:“道不足以御气,性不足以胜习。不锄其本,而耘其末,今虽改之,后必复作,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国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间一、二日辄往,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以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私窃乐之。旦往而暮还者,五年于此矣。
寺僧曰继连,为僧首七年,得赐衣。又七年,当赐号,欲谢去,其徒与父老相率留之。连笑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卒谢去。余是以愧其人。七年,余将有临汝之行。连曰:“寺未有记,具石请记之。”余不得辞。
寺立于伪唐保大二年,始名“护国”,嘉祐八年赐今名。堂宇斋阁,连皆易新之,严丽深稳,悦可人意,至者忘归。岁正月,男女万人会庭中,饮食作乐,且祠瘟神,江淮旧俗也。四月六日,汝州团练副使眉山苏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