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宗培世德,盛事褒一门。
仰颜有寿母,俯目见子孙。
平生青云器,威凤宜孤鶱。
脱然舍荣爵,回车息深村。
服勤养堂中,身已大父尊。
戏彩时趋庭,奉舆日涉园。
所至畴接武,顾见贻厥繁。
今年结高楼,长少数凭轩。
群星环婺女,列象如可扪。
云傍檐楹飞,山邻窗几蹲。
往来乌鹊喜,回互竹木蕃。
良辰风日佳,容与同芳樽。
循陔度雅乐,清响闻天阍。
男儿贵恢豁,楼记聆绪言。
谷共里人饱,书从寒士翻。
善源深复深,河流出昆崙。
吾颂殊未艾,玄来更瑶琨。
飘飘夜半身凌云,梦与群仙游玉京。
龙虎腾骧争引导,侍童罗络甘逢迎。
绛幡羽扇前驱列,宝盖华旗助旌节。
钧天九奏毕笙竽,飙驭数行响环玦。
初朝太一何所为,次历紫微心自知。
青虬吐烟满琼殿,白鹤起舞临丹墀。
更过十洲寻旧友,旋返瑶池燕王母。
文章已作人间游,功业却从天上走。
朝霞乍吸心耳清,沆瀣忽餐肌骨莹。
九门不掩阊阖静,玉女下诏驰名姓。
始惊造作玉楼记,白马诗囊空委地。
又疑本是谪仙人,锦绶纱巾初溷尘。
凤箫一声轻哽咽,雾卷云收天水彻。
葛洪伯乔两无知,送下九霄不言别。
时人学仙不得仙,未能白日升青天。
无心却向梦中见,千万人中何处传。
水居一室耳,高其左偏为楼。楼可方丈,窗疏四辟。其南则湖山,北则田舍,东则九陆,西则九龙峙焉。楼成,高子登而望之曰:“可矣!吾于山有穆然之思焉,于水有悠然之旨焉,可以被风之爽,可以负日之暄,可以宾月之来而饯其往,优哉游哉,可以卒岁矣!”于是名之曰“可楼”,谓吾意之所可也。
曩吾少时,慨然欲游五岳名山,思得丘壑之最奇如桃花源者,托而栖焉。北抵燕赵,南至闽粤,中逾齐鲁殷周之墟,观览及,无足可吾意者,今乃可斯楼耶?噫,是予之惑矣。
凡人之大患,生于有所不足。意所不足,生于有所不可;无所不可焉,斯无所不足矣,斯无所不乐矣。今人极力以营其口腹,而所得止于一饱。极力以营居处,而所安止几席之地。极力以营苑囿,而止于岁时十一之游观耳,将焉用之!
且天下之佳山水多矣,吾不能日涉也,取其可以寄吾之意而止。凡为山水者一致也,则吾之于兹楼也,可矣。虽然,有所可则有所不可,是犹与物为耦也。吾将由兹忘乎可,忘乎不可,则斯楼其赘矣。
君不见辽东丁令威,千年化鹤还归来。
城郭人民异今昔,至今华表山花开。
又不见洛滨王子晋,当年跨鹤闲吹笙。
升仙太子有祠庙,至今夜月缑山明。
费公忠孝人,烟霞旧俦侣。
息驾此山阿,一楼突兀临江浒。
公自何年来,楼自何年起。
记异者谁任彦升,遇仙者谁荀叔伟。
黄鹤画壁楼始名,有人记载留图经。
永泰元年作楼记,后来还有阎伯珵。
谁解题诗压元白,诗与高楼同一绝。
谪仙搁笔让崔郎,掉头去作金陵客。
邯郸有客炊黄粱,三醉题诗过岳阳。
偶然楼上横玉笛,至今江郭梅花香。
当年朱太傅,亦是仙之人。
梦中见费公,攀留仙驾祠堂春。
鹤者仙人之骐骥,车轮安稳如车骑。
黄鹤分明黄鹄同,一举方圆儿天地。
问君税驾知何山,或者蜀道青城间。
南阳诸葛老名士,旧侣定复相追攀。
吴宫花草销沉久,魏国山河亦何有。
八极神游鹤背凉,太息兴亡一杯酒。
二客和气如饮醇,谓余颇异寻常人。
神仙正是吾辈事,江山花月皆前身。
仙枣一双香带露,送客分明开户去。
云外依稀玉笛声,月白江空不知处。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夐,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和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岁除日,有齐安之命;己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昆山徐健庵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馀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庵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馀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君家两诗人,诗名满天地。
大者扶宿酲,入论金銮事。
小者乘天风,去草玉楼记。
却后五百年,之子岂苗裔。
奈何不神仙,亦复未富贵。
抱瑟诸公门,索米长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