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送师归,今日迎师去。
送迎我何劳,师乃困行路。
天将归谁尤,耗斁此下土。
一水祸未忘,旱势复如许。
小民惟怨咨,惜莫知其故。
径须凭佛力,庶可回帝怒。
自怜操持约,一念寄香缕。
氤氲才上彻,云色暗窗户。
数声跳珠急,忽已忘处所。
老僧笑谓我,水旱要有数。
德非与天通,造请辄违拒。
官岂真德人,天意遽相与。
更看鞭雷公,滂沛逐飞驭。
定身固如如,未始间行住。
抗走不少停,政恐尘埃污。
倾心太平日,十五一风雨。
官既罢迎送,师亦得安处。
我闻低头谢,勤尔相诲语。
作诗书长松,来者尚有取。
投老怕送别,送别即伤神。
况兹所别者,乃是平生亲。
行行赴何许,远在天之垠。
迢迢万里余,欲见将何因。
近别犹不堪,远别情曷伸。
翻嫌交密友,不若交疏人。
我昔初还乡,憔悴贱且贫。
子来客吾邑,漂泊埋风尘。
一见如旧识,岁久情逾真。
自谓同心交,不独雷与陈。
我入训乡校,子来寓城闉。
燕语恒及酉,讽咏或达晨。
中间罗变故,别我游江滨。
陶朱既远越,张禄遂入秦。
间阔几四载,会晤复喜频。
明年上京都,聘充戚里宾。
我亦被荐书,谒选拜紫宸。
缪居容台属,幸得联朝绅。
与闻复聚首,相见不隔旬。
念子有俊才,倜傥无俦伦。
财轻大义重,实谓勇且仁。
愿言永相从,诲语烦谆谆。
夫何事难料,告别何踆踆。
从军赴滇阳,西去逾峨岷。
吾皇启昌运,万物皆维新。
及兹艳阳月,莺花曜青春。
惜子独远去,书剑行随身。
骐骥岂绁羁,雕鹗非笼驯。
丈夫志四方,岂必长相邻。
嗟我已暮齿,双鬓垂秋银。
受刃割老肠,容易生酸辛。
予时在史馆,寅入出巳申。
不暇持一觞,送子龙河漘。
江之水滔滔,楚山青嶙峋。
咄此可奈何,泪下沾衣巾。
家住文江头,东望秦淮涘。
恋恋父子情,迢迢隔山水。
粤昔奉父母,留侍大母居。
重闱供甘旨,旦夕承婉愉。
久违父膝下,仰慕闻诗礼。
况乃大母心,惓惓念行子。
北地困远涉,风霜多苦颜。
幸复荷荣宠,何时见斓斑。
昨者促我来,令我慰羁旅。
腊月达京城,升堂拜父母。
我父见子来,惊起还悲叹。
别时汝总角,汝今已胜冠。
我母见子来,怜我克孝敬。
念我涉苦辛,问我行久近。
各言问大母,大母今寿康。
听答未及已,零泪沾衣裳。
我留侍父母,蔼蔼天伦乐。
诲语日殷勤,离怀顿舒豁。
舒怀未几许,我父呼我言。
父母喜汝来,大母傒汝旋。
我未报国恩,养亲诚赖汝。
事父汝日长,遄归勿辞苦。
拜跪受父教,黾勉惟敬承。
晨起别高堂,扬舲复南征。
维时二月初,春风动杨柳。
父执书赠言,朋游劝行酒。
人生尚孝行,子归重操脩。
矧子英妙年,勉学循嘉猷。
而翁我同朝,且复同乡郡。
何以赠子行,努力崇令问。
王氏有贤母,贞节迈古人。
晨昏善教子,诲语何谆谆。
所勉在诗书,所陈在彝伦。
自爱熊丸苦,宁知鹤发新。
子今赖有成,素履夐出群。
竭力致孝养,期报教育恩。
诸孙亦秀发,佩服矢弗谖。
高堂揭华篇,歌咏归儒绅。
唐人旧题处,那复有江枫。
寺近阖闾国,门当岝崿峰。
清风三宿恋,紫气一尊同。
恨与心知别,烟波千万重。
南州有一士,卜隐大江滨。
端居坐终日,尚友古之人。
古人不可作,圣远复言湮。
出门岐路多,何由问通津。
有客过其家,诲语何谆谆。
集义以养气,主敬以修身。
请子事斯语,永言书诸绅。
公喻如龙媒,秋游身有神。
暂此地上行,气压凡马群。
我喻如麋鹿,野性不受驯。
逼迫到城市,迩迩常畏人。
自知两相悬,无以追后尘。
故其拜典谒,旷废不及频。
时于清夜梦,论议容相亲。
公今瓜过期,行色催车轮。
穷达稍异趣,细欢复何辰。
悔不忘鄙陋,日为门下宾。
周旋奉诲语,药此伤败身。
追念已无及,扳缘宁有因。
但能侧两耳,听公登要津。
上固知倪宽,俗吏徒云云。
富春富山水,地胜雄三吴。
壮哉十万户,畿邑拱行都。
大江横吾前,上下万贾趋。
吾子丞剡川,摄事奸已锄。
试县力愈难,勉旃立规模。
治县古有谱,近颇多著书。
槔闲爱汝厚,诲语皆良图。
老我不惜别,所望安官居。
汝亦颇练事,正恐才尚疏。
我以热肺肠,有求应所须。
遇事费十思,一跌真不虞。
虽当纵心年,兢兢矩不逾。
况汝年方壮,勿恃才有馀。
据轮始窥井,任诞宁失拘。
三年待汝归,二亲真倚闾。
峥嵘岁律垂更旧,芜室萧然度清昼。
追想牙旌欲首途,策羸取别尝重复。
踌躇去德不胜情,归迫严闉仅能走。
歘惊霜月再弦望,西向拳拳使心疚。
心之疚兮日益深,使者踵门书忽授。
灿然诲语盈累幅,字字煇华敌琼琇。
殷勤眷与奚所贻,纸尾复题酥以侑。
开缄珍视未敢尝,捧重临风且三嗅。
初疑黄玉可如泥,和以露华凝不溜。
又讶仙膏久炼成,自有光芒发昏瞀。
轻言岂学陆机对,以况莼羹一何谬。
依稀乳酒下青云,诗慕少陵惭浅陋。
汪洋惠意不可酬,匕箸姑停聊密覆。
留向春朝助后觞,却望台星祝公寿。
有光顿首,子实足下;顷到山中,登万峰,得足下读书处,徘徊惆怅,不能自归。深山荒寂,无与晤言;意之所至,独往独来。思古人而不得见。往往悲歌感慨,至于泪下。
科举之学,驱一世于利禄之中,而成一番人材世道,其敝已极。士方没首濡溺于其间,无复知有人生当为之事。荣辱得丧,缠绵萦系,不可解脱,以至老死而不悟。足下独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恳恳,欲追古贤人志士之所为,考论圣人之遗经于千百载之下。以仆之无似,至仅诲语累数百言。感发之余,岂敢终自废弃!
又窃谓经学至宋而大明,今宋儒之书具在,而何明经者之少也?夫经非一世之书,亦非一人之见所能定。而学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者又好高自大,听其言汪洋恣肆,而实无所折衷:此今世之通患也。故欲明经者,不求圣人之心,而区区于言语之间好同而尚异,则圣人之志,愈不可得而见矣。足下之高明,必有以警愦愦者。无惜教我,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