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环,字叔循。其先庐陵人,传父一元游宦江东,遂家金陵。一元固善士,所与交皆四方名士。环尤好学,工书,谨伤,重然诺,好周人急。
父友兵部主事常允恭死于九江,家破。其母张氏,年六十余,哭九江城下,无所归。有识允恭者,怜其老,告之曰:“今安庆守谭敬先,非允恭友乎?盍往依之?彼见母,念允恭故,必不遗弃母。”母如其言,附舟诣谭。谭谢不纳。母大困,念允恭尝仕金陵,亲戚交友或有存者,庶万一可冀。复哀泣从人至金陵,问一二人,无存者。因访一元家所在,问:“一无今无恙否?”道上人对以:“一元死已久,惟于环存。其家直鹭洲坊中,门内有双桔,可辨识。”
母服破衣,雨行至环家。环方对客坐见母,大惊,颇若尝见其面者。因问曰:“母非常夫人乎?何为而至于此?”母泣告以故环亦泣,扶就座,拜之,复呼妻子出拜。妻马氏解衣更母湿衣,奉糜食母,抱衾寝母母问其平生所亲厚故人,及幼子伯章。环知故人无在者,不足付,又不知伯章存亡,姑慰之曰:“天方雨,雨止为母访之。苟无人事母,环虽贫,独不能奉母乎?且环父与允恭交好如兄弟,今母贫困,不归他人,而归环家,此二父导之也。愿母无他思。”时兵后岁饥,民骨肉不相保。母见环家贫,雨止,坚欲出问他故人。环令媵女从其行。至暮,果无所遇而返,坐乃定。
环购布帛,令妻为制衣衾。自环以下,皆以母事之。母性褊急,少不惬意,辄诟怒。环私戒家人,顺其所为,勿以困故轻慢与较。母有痰疾,环亲为烹药,进匕箸;以母故,不敢大声语。
越十年,环为太常赞礼郎,奉诏祀会稽。还,道嘉兴,逢其子伯章,泣谓之曰:“太夫人在环家,日夜念少子成疾,不可不早往见。”伯章若无所闻,第曰:“吾亦知之,但道远不能至耳。”环归半岁,伯章来。是日,环初度。母见少子,相持大哭。环家人以为不祥,止之。环曰:“此人情也,何不祥之有?”既而伯章见母老,恐不能行,竞给以他事辞去,不复顾。环奉母弥谨。然母愈念伯章,疾顿加。后三年,遂卒。将死,举手向环曰:“吾累杜君,吾累杜君!愿杜君生子孙,咸如杜君。”言终而气绝。环具棺椁殓殡之礼,买地城南钟家山葬之,岁时常祭其基云。
环后为晋王府录事,有名,与余交。
史官曰:交友之道难矣!翟公之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彼非过论也,实有见于人情而云也。人当意气相得时,以身相许,若无难事;至事变势穷,不能蹈其所言而背去者多矣!况既死而能养其亲乎?吾观杜环事,虽古所称义烈之士何以过。而世俗恒谓今人不逮古人,不亦诬天下士也哉!
晴天万顷浮烟水,小艇鸣榔烟水里。
一声欸乃西风起,满轮明月蓼花秋。
富贵于我真浮沤,世间何事不悠悠。
淮水岁为灾,戚戚念未已。
每接方伯章,中夜披衣起。
去年复大饥,钱镈安可庤。
吾民实匪鱼,久处波涛里。
沟壑多饿殍,玉食岂能旨。
博赈救目前,永逸谋所以。
轺车简信臣,灾壤命周视。
公帑讵惜吝,高下穷量揣。
咨诹洽舆论,后此庶宁只。
复命对勤政,如见吾赤子。
垫居式少康,东郊亦兴耜。
淮黄流各安,畎浍经伊始。
嗟予德诚薄,致馑咎谁委。
空怀饥溺思,仰对天威咫。
阴风薄朝阳,方舟住溪侧。
舟中有归人,怅然起忧色。
长歌巷伯章,闻者重悽恻。
信知青云子,永怀在君德。
齐豫客冬旱,南顾久萦切。
新春虽报沾,未优敢即悦。
昨来重飞霙,寸馀积玉屑。
膏润接脉起,过多恐寒烈。
更复悬远望,均被可及节。
连披方伯章,两省同逢雪。
盈尺歌既渥,正滋苏土泽。
并称春始仲,无虑伤苻甲。
审然此则微,仍惹愁农渴。
忝继百王后,俯临三代民。
民天实予责,讵以远近分。
所期赤㝢内,比户利耕耘。
耕九而馀三,庶免沟壑沦。
幅员既以广,大造安能均。
泽国正思旸,山田犹望云。
诚哉天地大,不能无憾人。
缅想畿辅间,待澍当杪春。
旱暵虽未形,忧心已如熏。
旋得尺泽甘,解予愁绪纷。
麦秋转可望,良苗争怀新。
爽气来轩除,几席清无尘。
岂其慰目前,忘彼齐与陈。
东郊需一犁,午夜萦怀频。
惟兹共时亮,二三休休臣。
负扆咨绸缪,肯惜司农缗。
忽接方伯章,降康知自旻。
泰山雨崇朝,汶泗波粼粼。
乃知得禾书,志喜良有因。
谁无望蜀念,展转生戚欣。
尚虑鹑火墟,此日膏犹屯。
金陵帝城天下会,名胜从前特称最。
观风季札自何来,巍冠峨峨垂缓带。
龙山虎阜翠烟浮,曲浦澄江素月流。
唱罢骊歌向人别,城西一访谪仙楼。
瞻彼上林,万木交错,尔独何为傍篱落。不如南溟鹏,又不似辽东鹤。
高飞无力天地远,短棘疏烟晚萧索。遗穗荡尽山田空,虞罗不收溪雨作。
未看春日百花晴,宁惜穷阴一枝恶。呜呼壮士当雄飞,八翼天风散寥廓。
紫鸾丹凤参翱翔,愧尔啁啾篱上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