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年方少,举止皆老成。
阿兄益威重,阿弟神复清。
总角遭乱离,高冈无凤鸣。
从父窜东海,赤脚走层冰。
虽乏金与粟,卷帙犹满籯。
斗室足咿唔,晨夕披不停。
古人有心血,今人有眼睛。
读书只读字,大海无涯津。
性道本饮食,瓦砾通神明。
苟自得网纽,千载任纵横。
天地我注脚,何况是六经。
切磋即手足,菽水见模型。
搦管尔家事,文章出至情。
勖哉两公子,艰虞力弥增。
今古无别路,非关世上名。
晓日上窗红影转,暝烟透岭碧烟孤。
六经总在虚无里,始信虚无不是无。
早来乾鹊鸣檐楹,报我庭阶玉树生。
告白祖宗知积善,喧传奴婢总欢声。
远增阿大中郎喜,足想殊常散骑情。
点校六经留汝读,吾家元不蓄金籯。
曦影窗棂筛纸红,礼园书囿乐冲融。
六经也自无多字,古往今来用不穷。
不悟黄河面,见山有许容。
六经闲跳跃,五岳大遭逢。
云胆落韩愈,烟心悦宁封。
斯知华岭叶,定不是痴龙。
弟小修诗,散逸者多矣,存者仅此耳。余惧其复逸也,故刻之。弟少也慧,十岁馀即著《黄山》、《雪》二赋,几五千馀言,虽不大佳,然刻画饤饾,傅以相如、太冲之法,视今之文士矜重以垂不朽者,无以异也。然弟自厌薄之,弃去。顾独喜读老子、庄周、列御寇诸家言,皆自作注疏,多言外趣,旁及西方之书、教外之语备极研究。既长,胆量愈廓,识见愈朗,的然以豪杰自命,而欲与一世之豪杰为友。其视妻子之相聚,如鹿豕之与群而不相属也;其视乡里小儿,如牛马之尾行而不可与一日居也。泛舟西陵,走马塞上,穷览燕、赵、齐、鲁、吴、越之地,足迹所至,几半天下,而诗文亦因之以日进。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有时情与境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魂。其间有佳处,亦有疵处,佳处自不必言,即疵处亦多本色独造语。然予则极喜其疵处;而所谓佳者,尚不能不以粉饰蹈袭为恨,以为未能尽脱近代文人气习故也。
盖诗文至近代而卑极矣,文欲准于秦、汉,诗则必欲准于盛唐,剿袭模拟,影响步趋,见人有一语不相肖者,则共指以为野狐外道。曾不知文准秦、汉矣,秦、汉人曷尝字字学《六经》欤?诗准盛唐矣,盛唐人曷尝字字学汉、魏欤?秦、汉而学《六经》,岂复有秦、汉之文?盛唐而学汉、魏,岂复有盛唐之诗?唯夫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极其变,各穷其趣,所以可贵,原不可以优劣论也。且夫天下之物,孤行则必不可无,必不可无,虽欲废焉而不能;雷同则可以不有,可以不有,则虽欲存焉而不能。故吾谓今之诗文不传矣。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之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不效颦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任性发展,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是可喜也。
盖弟既不得志于时,多感慨;又性喜豪华,不安贫窘;爱念光景,不受寂寞。百金到手,顷刻都尽,故尝贫;而沉湎嬉戏,不知樽节,故尝病;贫复不任贫,病复不任病,故多愁。愁极则吟,故尝以贫病无聊之苦,发之于诗,每每若哭若骂,不胜其哀生失路之感。予读而悲之。大概情至之语,自能感人,是谓真诗,可传也。而或者犹以太露病之,曾不知情随境变,字逐情生,但恐不达,何露之有?且《离骚》一经,忿怼之极,党人偷乐,众女谣诼,不揆中情,信谗齌怒,皆明示唾骂,安在所谓怨而不伤者乎?穷愁之时,痛哭流涕,颠倒反覆,不暇择音,怨矣,宁有不伤者?且燥湿异地,刚柔异性,若夫劲质而多怼,峭急而多露,是之谓楚风,又何疑!
六经桑麻谷粟,诸子绮縠奇珍。
常常灌溉胸次,久久功用入神。
流火遵西陆,新秋届在兹。
群英罢趋谒,夕漏滴多时。
肃肃繁露降,飘飘凉风吹。
兰蕤翳金井,梧叶下彤墀。
徙倚待清问,张灯照薄帷。
六经浩茫海,悠悠遗所思。
赋分不嫌虫臂小,居官曾笑茧丝非。
六经自有安民术,莫向劳门苦著机。
瑶函永日侍宸枫,讲幄西清阁道通。
彩绶天中传令节,冰壶殿角动微风。
香分艾叶牙签绿,色映榴花玉简红。
不用广陵求百炼,君王宝鉴六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