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窗万籁绝嚣声,有客窗前味六经。
止水不波云影见,太虚无翳月华明。
亭亭自可观人物,扰扰何由悟性灵。
谁似南阳老诸葛,草庐默识古今情。
六经教士各专治,四库新编圣主时。
甲乙丙丁统所部,校雠缮录慎攸司。
哲王道在惟钦若,诸子言淆必辨之。
日理万几还学古,健行以造物为师。
《六经》烬后罗残缺,博士儒生集群说。
欲施仁义法唐虞,及事神仙亟征伐。
天马徕时海内虚,穷兵黩武竟何如?
当年幸下轮台诏,后世犹传《封禅书》。
我来刮目骊山下,为爱骊山一驻马。
从臣指我焚书坑,不觉风前清泪洒。
却忆当年秦始皇,鱼肉六国真豺狼。
奸斯阿附助凶焰,困敝黔首如牛羊。
虐政翻嫌人腹议,偶语诗书者弃市。
秦人乃以死为安,争敢编青作私史。
六经诸子尽输官,章缝无复儒衣冠。
万卷千编归一炬,守尉谁敢留馀残。
讵识诗书如日月,日月遭秦真暂蚀。
孔壁还藏科斗文,至今日月同无息。
祖龙死去楚人来,秦宫三月飞烟埃。
空有骊山山下墓,珠襦玉匣俱成灰。
远恨狂秦还一笑,驱车又上蓝田道。
斜阳荆棘满荒陵,行人惟吊旌儒庙。
六经家法溯东京,乡壁纷纷笑俗生。
礼有专师宗北海,传寻九旨演任城。
品高便觉官常冷,学邃多应老更成。
屈指中吴耆旧少,灵光何意又先倾。
江门倡绝学,其宗在自然。
六经无声臭,应感起万缘。
一了一切妙,卓哉岂其禅。
矫矫古愚翁,参同有真诠。
诗章与翰墨,九鼎存一脔。
道秘不可传,非文无以贯。
君看圣画易,风行水上涣。
谁令鞶帨工,能使雅郑乱。
六经日丽天,诸子云雾散。
一树秋风啼老乌,钟山猿鹤近何如。
六经不载青苗法,不识当时读甚书。
庄生蔽于天,先儒已能言。
六经有真味,奚用食马肝。
王何佐其高,遗害今犹存。
夫君高明士,寄趣名理间。
恐蹈贤者过,因诗与君论。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长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长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亡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闲,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亡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