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胜

水浒传 · 第六十四回 · 呼延灼夜月赚关胜 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古风一首: 古来豪杰称三国,西蜀东吴魏之北。 卧龙才智谁能如,吕蒙英锐真奇特。 中间虎将无人比,勇力超群独关羽。 蔡阳斩首付一笑,芳声千古传青史。 岂知世乱英雄亡,后代贤良有孙子。 梁山兵困北京危,万姓荒荒如乱蚁。 梁公请救赴京师,玉殿丝纶传睿旨。 前军后合狼虎威,左文右武生光辉。 中军主将是关胜,昂昂志气烟云飞。 黄金铠甲寒光迸,水银盔展兜鍪重。 面如重枣美须髯,锦征袍上蟠双凤。 衬衫淡染鹅儿黄,雀靴雕弓金镞莹。 紫骝骏马猛如龙,玉勒锦鞍双兽并。 宝刀灿灿霜雪光,冠世英雄不可当。 除此威风真莫比,重生义勇武安王。 话说这篇古风,单道蒲东关胜,这人惯使口大刀,英雄盖世,义勇过人。当日辞了太师,统领着一万五千人马,分为三队,离了东京,望梁山泊来。 话分两头。且说宋江与同众将,每日北京攻打城池不下。李成、闻达那里敢出对阵。索超箭疮又未平复,亦无人出战。宋江见攻打城子不破,心中纳闷:离山已久,不见输赢。是夜在中军帐里闷坐,点上灯烛,取出玄女天书,正看之间,猛然想起围城已久,不见有救军接应。戴宗回去,又不见来。默然觉得神思恍惚,寝食不安。便叫小校请军师来计议。吴用到得中军帐内,与宋江商量道:“我等众军围许多时,如何杳无救军来到?城中又不敢出战。眼见的梁中书使人去京师告急,他丈人蔡太师必然有救军到来。中间必有良将。倘用围魏救赵之计,且不来解此处之危,反去取我梁山大寨,此是必然之理。兄长不可不虑。我等先着军士收拾,未可都退。”正说之间,只见神行太保戴宗到来,报说:“东京蔡太师拜请关菩萨玄孙蒲东郡大刀关胜,引一彪军马飞奔梁山泊来。寨中头领主张不定。请兄长、军师早早收兵回来,且解山寨之难。”吴用道:“虽然如此,不可急还。今夜晚间,先教步军前行;留下两支军马,就飞虎峪两边埋伏。城中知道我等退军,必然追赶。若不如此,我兵先乱。”宋江道:“军师言之极当。”传令便差小李广花荣,引五百军兵去飞虎峪左边埋伏;豹子头林冲,引五百军兵去飞虎峪右边埋伏。再叫双鞭呼延灼,引二十五骑马军,带着凌振,将了风火等炮,离城十数里远近。但见追兵过来,随即施放号炮,令其两下伏兵齐去并杀追兵。一面传令前队退兵,倒拖旌旗,不鸣战鼓,却如雨散云行,遇兵勿战,自然退回。步军队里,半夜起来,次第而行。直至次日巳牌前后,方才鸣金收军。 城上望见宋江军马,手拖旗幡,肩担刀斧,人起还山之意,马嘶归寨之声,纷纷滚滚,拔寨都起。城上看了仔细,报与梁中书知道:“梁山泊军马,今日尽数收兵,都回去了。”梁中书听的,随即唤李成、闻达商议。闻达道:“眼见的是京师救军去取他梁山泊,这厮们恐失巢穴,慌忙归去。可以乘势追杀,必擒宋江。”说犹未了,城外报马到来,赍东京文字,约会引兵去取贼巢。他若退兵,可以立追。梁中书便叫李成、闻达各带一支军马,从东西两路追赶宋江军马。 且说宋江引兵退回,见城中调兵追赶,舍命便走,直退到飞虎峪那边。只听的背后火炮齐响。李成、闻达吃了一惊,勒住战马看时,后面只见旗幡对刺,战鼓乱鸣。李成、闻达火急回军。左手下撞出小李广花荣,右手下撞出豹子头林冲,各引五百军马,两边杀来。措手不及,知道中了奸计,火速回军。前面又撞出呼延灼,引着一支马军,大杀一阵。杀的李成、闻达金盔倒纳,衣甲飘零,退入城中,闭门不出。宋江军马次第而回。早转近梁山泊边,却好迎着丑郡马宣赞拦路。宋江约住军兵,权且下寨。暗地使人从偏僻小路,赴水上山报知,约会水陆军兵,两下救应。有诗为证: 宋江振旅暂回营,飞虎坡前暗伏兵。 杀得李成无处走,倒戈弃甲入京城。 且说水寨内头领船火儿张横,与兄弟浪里白跳张顺当时议定:“我和你弟兄两个,自来寨中,不曾建功,只看着别人夸能说会,倒受他气。如今蒲东大刀关胜,三路调军打我寨栅。不若我和你两个先去劫了他寨,捉拿关胜,立这件大功。众兄弟面上也好争口气。”张顺道:“哥哥,我和你只管的些水军,倘或不相救应,枉惹人耻笑。”张横道:“你若这般把细,何年月日能勾建功?你不去便罢,我今夜自去。”张顺苦谏不听。当夜张横点了小船五十余只,每船上只有三五人,浑身都是软战,手执苦竹枪,各带蓼叶刀,趁着月光微明,寒露寂静,把小船直抵旱路。此时约有二更时分。 却说关胜正在中军帐里点灯看书。有伏路小校悄悄来报:“芦花荡里,约有小船四五十只,人人各执长枪,尽去芦苇里面两边埋伏,不知何意,特来报知。”关胜听了,微微冷笑:“盗贼之徒,不足与吾对敌。”当时暗传号令,教众军俱各如此准备,“贼兵入寨,帐前一声锣响,四下各自捉人。”三军得令,各自潜伏。 且说张横将引三二百人,从芦苇中间藏踪蹑迹,直到寨边,拔开鹿角,径奔中军,望见帐中灯烛荧煌,关胜手拈髭髯坐看兵书。张横暗喜,手搦长枪,抢入帐房里来。傍边一声锣响,众军喊动,如天崩地塌,山倒江翻。吓的张横倒拖长枪,转身便走。四下里伏兵乱起。可怜会水张横,怎脱平川罗网。二三百人不曾走的一个,尽数被缚,推到帐前。关胜看了,笑骂:“无端草贼,小辈匹夫,安敢侮吾!”将张横陷车盛了,其余者尽数监了,“直等捉了宋江,一并解上京师,不负宣赞举荐之意。” 不说关胜捉了张横。却说水寨内三阮头领,正在寨中商议,使人去宋江哥哥处听令。只见张顺到来报说:“我哥哥因不听小弟苦谏,去劫关胜营寨,不料被捉,囚车监了。”阮小七听了,叫将起来,说道:“我兄弟们同死同生,吉凶相救。你是他嫡亲兄弟,却怎地被人捉了,你不去救,怎见宋公明哥哥?我弟兄三个,自去救他。”张顺道:“为不曾得哥哥将令,却不敢轻动。”阮小七道:“若等将令来时,你哥哥吃他剁做八段!”阮小二、阮小五都道:“说的是。”张顺说他三个不过,只得依他。当夜四更,点起大小水寨头领,各驾船只一百余只,一齐杀奔关胜寨来。岸上小军望见水面上战船如蚂蚁相似,都傍岸边,慌忙报知主帅。关胜笑道:“无见识贼奴,何足为虑!”随即唤首将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且说三阮在前,张顺在后,呐声喊,抢入寨来,只见寨内枪刀竖立,旌旗不倒,并无一人。三阮大惊,转身便走。帐前一声锣响,左右两边马军步军,分作八路,簸箕掌,栲栳圈,重重叠叠围裹将来。张顺见不是头,扑同地先跳下水去。三阮夺路便走,急到的水边。后军赶上,挠钩齐下,套索飞来,把这活阎罗阮小七搭住,横拖倒拽捉去了。阮小二、阮小五、张顺,却得混江龙李俊带的童威、童猛死救回去。 不说阮小七被捉,囚在陷车之中。且说水军报上梁山泊来,刘唐便使张顺从水路里直到宋江寨中,报说这个消息。宋江便与吴用商议,怎生退的关胜。吴用道:“来日决战,且看胜败如何。”说犹未了,猛听得战鼓齐鸣,却是丑郡马宣赞部领三军直到大寨。宋江举众出迎。门旗开处,宣赞出马。怎生打扮?但见: 征袍穿蜀锦,铠甲露银花。金盔凤翅披肩,抹绿云靴护腿。马蹄荡起红尘,刀面平铺秋水。满空杀气从天降,一点朱缨滚地来。 宋江看了宣赞在门旗下勒战,便唤首将:“那个出马先拿这厮?”只见小李广花荣拍马持枪,直取宣赞。宣赞舞刀来迎。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十合,花荣卖个破绽,回马便走。宣赞赶来,花荣就了事环带住钢枪,拈弓取箭,侧坐雕鞍,轻舒猿臂,翻身一箭。宣赞听的弓弦响,却好箭来,把刀只一隔,铮地一声响,射在刀面上。花荣见一箭不中,再取第二枝箭,看的较近,望宣赞胸膛上射来。宣赞镫里藏身,又躲过了。宣赞见他弓箭高强,不敢追赶,霍然勒回马,跑回本阵。花荣见他不赶来,连忙便勒转马头,望宣赞赶来,又取第三枝箭,望得宣赞后心较近,再射一箭。只听得铛地一声响,却射在背后护心镜上。宣赞慌忙驰马入阵,便使人报与关胜。关胜得知,便唤小校快牵过战马来。那匹马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纯是火炭般赤,拴一副皮甲,束三条肚带。关胜全装披挂,绰刀上马,直临阵前。门旗开处,便乃出马。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汉国功臣苗裔,三分良将玄孙。绣旗飘挂动天兵,金甲绿袍相称。赤兔马腾腾紫雾,青龙刀凛凛寒冰。蒲东郡内产英雄,义勇大刀关胜。 宋江看了关胜一表非俗,与吴用暗暗地喝采,回头与众多良将道:“将军英雄,名不虚传!”说言未了,林冲忿怒,便道:“我等弟兄,自上梁山泊,大小五七十阵,未尝挫了锐气。军师何故灭自己威风!”说罢,便挺枪出马,直取关胜。关胜见了,大喝道:“水泊草寇,汝等怎敢背负朝廷!单要宋江与吾决战。”宋江在门旗下喝住林冲,纵马亲自出阵,欠身与关胜施礼,说道:“郓城小吏宋江,到此谨参,惟将军问罪。”关胜道:“汝为俗吏,安敢背叛朝廷?”宋江答道:“盖为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谗佞专权,设除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宋江等替天行道,并无异心。”关胜大喝:“天兵到此,尚然抗拒!巧言令色,怎敢瞒吾!若不下马受降,着你粉骨碎身!”霹雳火秦明听得,大怒,手舞狼牙棍,纵坐下马,直抢过来。关胜也纵马出迎,来斗秦明。林冲怕他夺了头功,猛可里飞抢过来,径奔关胜。三骑马向征尘影里,转灯般厮杀。宋江看了,恐伤关胜,便教鸣金收军。林冲、秦明回马阵前,说道:“正待擒捉这厮,兄长何故收军罢战?”宋江道:“贤弟,我等忠义自守,以强欺弱,非所愿也。纵使阵上捉他,此人不伏,亦乃惹人耻笑。吾看关胜英勇之将,世本忠臣,乃祖为神。若得此人上山,宋江情愿让位。”林冲,秦明都不喜欢。当日两边各自收兵。 且说关胜回到寨中,下马卸甲,心中暗忖道:“我力斗二将不过,看看输与他,宋江倒收了军马,不知主何意?”却教小军推出陷车中张横、阮小七过来,问道:“宋江是个郓城小吏,你这厮们如何伏他?”阮小七应道:“俺哥哥山东、河北驰名,都称做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你这厮不知礼义之人,如何省的!”关胜低头不语,且教推过陷车。当晚寨中纳闷,坐卧不安,走出中军,立观月色满天,霜华遍地,嗟叹不已。有伏路小校前来报说:“有个胡须将军,匹马单鞭,要见元帅。”关胜道:“你不问他是谁?”小校道:“他又没衣甲军器,并不肯说姓名,只言要见元帅。”关胜道:“既是如此,与我唤来。”没多时,来到帐中,拜见关胜。关胜看了,有些面熟,灯光之下略也认得,便问是谁。那人道:“乞退左右。”关胜道:“不妨。”那人道:“小将呼延灼的便是。先前曾与朝廷统领连环马军,征进梁山泊,谁想中贼奸计,失陷了军机,不能还乡。听得将军到来,不胜之喜。早间宋江在阵上,林冲、秦明待捉将军,宋江火急收军,诚恐伤犯足下。此人素有归顺之意,无奈众贼不从,暗与呼延灼商议,正要驱使众人归顺。将军若是听从,明日夜间,轻弓短箭,骑着快马,从小路直入贼寨,生擒林冲等寇,解赴京师,共立功勋。”关胜听罢大喜,请入帐,置酒相待。备说宋江专以忠义为主,不幸从贼无辜。二人递相剖露衷情,并无疑心。次日,宋江举众搦战。关胜与呼延灼商议:“今日可先赢首将,晚间可行此计。”有诗为证: 亡命呼延计最奇,单人匹马夜逃归。 阵前假意鞭黄信,钩起梁山旧是非。 且说呼延灼借副衣甲穿了,彼各上马,都到阵前。宋江见了,大骂呼延灼道:“我不曾亏负你半分,因何夤夜私去!”呼延灼回道:“汝等草寇,成何大事!”宋江便令镇三山黄信出马,仗丧门剑,驱坐下马,直奔呼延灼。两马相交,斗不到十合,呼延灼手起一鞭,把黄信打落马下。宋江阵上众军,抢出来扛了回去。关胜大喜,令大小三军一齐掩杀。呼延灼道:“不可追掩,恐吴用那厮广有神机。若还赶杀,恐贼有计。”关胜听了,火急收军,都回本寨,到中军帐里置酒相待,动问镇三山黄信之事。呼延灼道:“此人原是朝廷命官,青州都监,与秦明、花荣一时落草。今日先杀此贼,挫灭威风。今晚偷营,必然成事。”关胜大喜,传下将令,教宣赞、郝思文两路接应。自引五百马军,轻弓短箭,叫呼延灼引路。至夜二更起身,三更前后,直奔宋江寨中,炮响为号,里应外合,一齐进兵。是夜月光如昼。黄昏时候披挂已了,马摘鸾铃,人披软战,军卒衔枚疾走,一齐乘马。呼延灼当先引路,众人跟着。转过山径,约行了半个更次,前面撞见三五十个伏路小军,低声问道:“来的不是呼将军么?宋公明差我等在此迎接。”呼延灼喝道:“休言语,随在我马后走。”呼延灼纵马先行,关胜乘马在后。又转过一层山嘴,只见呼延灼把枪尖一指,远远地一碗红灯。关胜勒住马问道:“有红灯处是那里?”呼延灼道:“那里便是宋公明中军。”急催动人马。将近红灯,忽听得一声炮响,众军跟定关胜,杀奔前来。到红灯之下看时,不见一个;便唤呼延灼时,亦不见了。关胜大惊,知道中计,慌忙回马。听得四边山上,一齐鼓响锣鸣。正是慌不择路,众军各自逃生。关胜连忙回马时,只剩得数骑马军跟着。转出山嘴,又听得树林边脑后一声炮响,四下里挠钩齐出,把关胜拖下雕鞍,夺了刀马,卸去衣甲,前推后拥,拿投大寨里来。却说林冲、花荣自引一支军马截住郝思文,回头厮杀。月光之下,遥见郝思文怎生打扮?有《西江月》为证: 千丈凌云豪气,一团筋骨精神。横枪跃马荡征尘,四海英雄难近。身着战袍锦绣,七星甲挂龙鳞。天丁元是郝思文,飞马当前出阵。 林冲大喝道:“你主将关胜中计被擒,你这无名小将,何不下马受缚!”郝思文大怒,直取林冲。二马相交,斗无数合,花荣挺枪助战。郝思文势力不加,回马便走。肋后撞出个女将一丈青扈三娘,撒起红绵套索,把郝思文拖下马来。步军向前一齐捉住,解投大寨。话分两处。这边秦明、孙立自引一支军马去捉宣赞,当路正逢此人。丑郡马宣赞怎生打扮?有《西江月》为证: 卷缩短黄须发,凹兜黑墨容颜。睁开怪眼似双环,鼻孔朝天仰见。手内钢刀耀雪,护身铠甲连环。海骝赤马锦鞍鞯,郡马英雄宣赞。 当下宣赞出马,大骂:“草贼匹夫,当我者死,避我者生!”秦明大怒,跃马挥狼牙棍,直取宣赞。二马相交,约斗数合,孙立侧首过来。宣赞慌张,刀法不依古格,被秦明一棍搠下马来。三军齐喊一声,向前捉住。再有扑天雕李应引领大小军兵,抢奔关胜寨内来,先救了张横、阮小七并被擒水军人等,夺去一应粮草马匹,却去招安四下败残人马。 天晓,宋江会众上山。此时东方渐明,忠义堂上分开坐次,早把关胜、宣赞、郝思文分投解来。宋江见了,慌忙下堂,喝退军卒,亲解其缚,把关胜扶在正中交椅上,纳头便拜,叩首伏罪,说道:“亡命狂徒,冒犯虎威,望乞恕罪。”关胜连忙答礼,闭口无言,手足无措。呼延灼亦向前来伏罪道:“小可既蒙将令,不敢不依,万望将军免恕虚诳之罪。”关胜看了一般头领,义气深重,回顾与宣赞、郝思文道:“我们被擒在此,所事若何?”二人答道:“并听将令。”关胜道:“无面还京,俺三人愿早赐一死。”宋江道:“何故发此言?将军倘蒙不弃微贱,一同替天行道。若是不肯,不敢苦留,只今便送回京。”关胜道:“人称忠义宋公明,话不虚传。今日我等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愿在帐下为一小卒。”宋江大喜。当日一面设筵庆贺,一边使人招安逃窜败军,又得了五七千人马。其余各自四散。投降军内,有老幼者,随即给散银两,便放回家。一边差薛永赍书往蒲东,搬取关胜老小。都不在话下。 宋江正饮宴间,默然想起卢员外、石秀陷在北京,潸然泪下。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吴用自有措置。只过今晚,来日再起军兵,去打北京,必然成事。”关胜便起身说道:“小将无可报答不杀之罪,愿为前部。”宋江大喜。次日早晨传令,就教宣赞、郝思文拨回旧有军马,便为前部先锋。其余原打北京头领,不缺一个。再差李俊、张顺将带水战盔甲随去,以次再望北京进发。 这里却说梁中书在城中,正与索超起病饮酒,只见探马报道:“关胜、宣赞、郝思文并众军马,俱被宋江捉去,已入伙了。梁山泊军马见今又到。”梁中书听得,唬得目瞪痴呆,手脚无措。只见索超禀复道:“前者中贼冷箭,今番且复此仇。”随即赏了索超,便教引本部人马,争先出城,前去迎敌。李成、闻达随后调军接应。其时正是仲冬天气,时候正冷,连日彤云密布,朔风乱吼。宋江兵到,索超直至飞虎峪下寨。次日引兵迎敌。宋江引前部吕方、郭盛上高阜处看关胜厮杀。三通战鼓罢,关胜出阵。只见对面索超出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生居河北最英雄,累与朝廷立大功。 双凤袍笼银叶铠,飞鱼袋插铁胎弓。 勇如袁达安齐国,壮若灵神劈华峰。 马上横担金蘸斧,索超名号急先锋。 当时索超见了关胜,却不认得。随征军卒说道:“这个来的便是新背反的大刀关胜。”索超听了,并不打话,直抢过来,径奔关胜。关胜也拍马舞刀来迎。两个斗不十合,李成正在中军,看见索超斧怯,战关胜不下,自舞双刀出阵,夹攻关胜。这边宣赞、郝思文见了,各持兵器前来助战。五骑搅做一块。宋江在高阜处看见,鞭梢一指,大军卷杀过去。李成军马大败亏输,杀得七断八绝,连夜退入城去,坚闭不出。宋江催兵直抵城下,扎住军马。 次日,索超亲引一支军马,出城冲突。吴用见了,便教军校迎敌戏战。他若追来,乘势便退。此时索超又得了这一阵,欢喜入城。当晚彤云四合,纷纷雪下。吴用已有计了,暗差步军去北京城外,靠山边河路狭处,掘成陷坑,上用土盖。是夜雪急风严,平明看时,约有二尺深雪。城上望见宋江军马,各有惧色,东西栅立不定。索超看了,便点三百军马,就时追出城来。宋江军马四散奔波而走。却教水军头领李俊、张顺身披软战,勒马横枪,前来迎敌。却才与索超交马,弃枪便走,特引索超奔陷坑边来。这里一边是路,一边是涧。李俊弃马跳入涧中去了,向着前面,口里叫道:“宋公明哥哥快走!”索超听了,不顾身体,飞马抢过阵来。山背后一声炮响,索超连人和马攧将下去。后面伏兵齐起。这索超便有三头六臂,也须七损八伤。正是:烂银深盖藏圈套,碎玉平铺作陷坑。毕竟急先锋索超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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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九十九回 · 花和尚解脱缘缠井 混江龙水灌太原城

话说田虎接得叶清申文,拆开付与近侍识字的:“读与寡人听。”书中说:“臣邬梨招赘全羽为婿。此人十分骁勇,杀退宋兵。宋江等退守昭德府。臣邬梨即日再令臣女郡主琼英,同全羽领兵恢复昭德城。谨遣总管叶清报捷。并以婚配事奉闻,乞大王恕臣擅配之罪。”田虎听罢,减了七分忧色,随即传令,对全羽为中兴平南先锋郡马之职,仍令叶清同两个伪指挥使,赍领令旨及花红锦段银两,到襄垣县,封赏郡马。叶清拜辞田虎,同两个伪指挥使,望襄垣进发,不题。 却说前日神行太保戴宗,奉宋公明将令,往各府州县传遍军贴已毕,投汾阳府卢俊义处探听去了。其各府州县新官,陆续已到。各路守城将佐,随即交与新官治理。诸将统领军马,次第都到昭德府。第一队是卫州守将关胜、呼延灼,同壶关守将孙立、朱仝、燕顺、马麟,抱犊山守将文仲容、崔埜军马到来,入城参见陈安抚、宋江已毕,说:“水军头领李俊,探听得潞城已克,即同张横、张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统驾水军船只,自卫河出黄河,繇黄河到潞城县东潞水聚集听调。”当下宋江置酒叙阔。 次日,令关胜、呼延灼、文仲容、崔埜,领兵马到潞城,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协同汝等及索超等人马,进兵攻取榆社、大谷等县。抄出威胜州贼巢之后。不得疏虞!恐贼计穷,投降金人。”关胜等遵令去了。次后陵川县守城将士李应、柴进,高平县守城将士史进、穆弘,盖州守城将士花荣、董平、杜兴、施恩,各各交代与新官,领军马到来。参见已毕,称说花荣等将,在盖州镇守。北将山士奇从壶关战败,领了败残军士,纠合浮山县军马,来寇盖州。被花荣等两路伏兵齐发,活擒山士奇,杀死二千余人。山士奇遂降。其余军将,四散逃窜。当下花荣等引山士奇另参宋先锋。宋江令置酒接风相叙。宋江等军马,只在昭德城中屯住,佯示惧怕张清、琼英之意,以坚田虎之心,不在话下。 且说卢俊义等已克汾阳府,田豹败走到孝义县,恰遇马灵兵到。那马灵是涿州人,素有妖术。脚踏风火二轮,日行千里,因此人称他做神驹子。又有金砖法打人,最是利害。凡上阵时,额上又现出一只妖眼。因此人又称他做小华光。术在乔道清之下。他手下有偏将二员,乃是武能、徐瑾。那二将都学了马灵的妖术。当下马灵与田豹合兵一处,统领武能、徐瑾、索贤、党世隆、凌光、段仁、苗成、陈宣,并三万雄兵,到汾阳城北十里外扎寨。南军将佐,连日与马灵等交战不利。卢俊义引兵退入汾阳城中,不敢与他厮杀,只愁北军来攻城池。 正在纳闷,忽有守东门军士飞报将来说:“宋先锋特差公孙胜、乔道清领兵马二千,前来助战。”卢俊义忙教开门请进。相见已毕,卢俊义揖公孙胜上坐,乔道清次之。置酒管待。卢俊义诉说:“马灵术法利害,被他打务了雷横、郑天寿、杨雄、石秀、焦挺、邹渊、邹润、袭旺、丁得孙、石勇数员将佐。卢某正在束手无策,却得二位先生到此。”乔道清说道:“小道与吾师为此禀过宋先锋,特到此拿他。”说还未毕,只见守城军飞报将来说:“马灵领兵杀奔东门来。武能、徐瑾领兵杀至西门。田豹同索贤、党、世隆、凌光、段仁领兵杀奔北门来。”公孙胜听报,说道:“贫道出东门敌马灵。乔贤弟出西门擒武能、徐瑾。卢先锋领兵出北门,迎敌田豹。”卢俊义又教黄信、杨志、欧鹏、邓飞四将,统领兵马,助一清先生。当下戴宗闻马灵会神行,也要同公孙胜出去。卢俊义依允。再令陈达、杨春、李忠、周通领兵马助乔先生。卢俊义同秦明、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领兵出南门,迎敌田豹。当日汾阳城外,东西北三面,旗幡蔽日,金鼓振天,同时厮杀。 不说卢俊义、乔道清两路厮杀,且说神驹子马灵,领兵摇旗擂鼓,辱骂搦战。只见城门开处,放下吊桥,南军将佐,拥出城来。将军马一字儿排开,如长蛇之阵。马灵纵马挺戟,大喝道:“你每这夥乌败汉,可速还俺们的城池!若稍延挨,教你片甲不留!”欧鹏、邓飞两马并出,大喝道:“你的死期到了!”欧鹏拈铁枪,邓飞舞铁链,二人拍马直抢马灵。马灵挺戟来迎。三将斗到十合之上,马灵手取金砖,正欲望欧鹏打来。此时公孙胜已是骤马上前,仗剑作法。那边马灵手起,这边公孙胜把剑一指,猛可的霹雳也似一声响亮,只见红光罩满,公孙胜满剑都是火焰。马灵金砖堕地,就地一滚,即时消灭。 公孙胜真个法术通灵,转眼间南阵将士军卒器械,浑身都是火焰,把一个长蛇阵,变的火龙相似。马灵金砖法被公孙胜神火克了,公孙胜把尘尾招动军马,首尾合杀拢来。北军大败亏输。杀得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军士三停内折了二停。马灵战败逃生。幸得会使神行法,脚踏风火二轮,望东飞去。南阵里神行太保戴宗,已是拴缚停当甲马,也作起神行法,手挺朴刀,赶将上去。顷刻间马灵已去了二十余里。戴宗止行得十六七里。看看望不见马灵了。前面马灵正在飞行,却撞着一个胖大和尚,劈面抢来,把马灵一禅杖打翻,顺手牵羊,早把马灵擒住。 那和尚正在盘问马灵,戴宗早已赶到。只见和尚擒住马灵。戴宗前上看那和尚时,却是花和尚鲁智深。戴宗惊问道:“吾师如何到这里?”鲁智深道:“这里是什么所在?”戴宗道:“此处是汾阳府城东郭。这个是北将马灵。适被公孙一清在阵上破了妖法,小弟追赶上来。那厮行得快,却被吾师擒住。真个从天而降。”鲁智深笑道:“洒家虽不是天上下来,也在地上出来。”当下二人缚了马灵,三人脚踏实地,径望汾阳府来。 戴宗再问鲁智深来历。鲁智深一头走,一头说道:“前日田虎差一个乌婆娘到襄垣城外厮杀。他也会飞石子,便将许多头领打伤。洒家在阵上杀入去,正要拿那乌婆娘。不堤防茂草丛中,藏着一穴。洒家双脚落空,只一交颠下穴去。半晌方到穴底。幸得不曾跌伤。洒家看穴中时,旁边又有一穴,透出亮光来。洒家走进去观看,却是奇怪!一般有天有日,亦有村庄房舍。其中人民,也是在那里忙忙的营干。见了洒家,都只是笑。洒家也不去问他,只顾抢入去。过了人烟辏集的所在,前面静悄悄的旷野,无人居住。洒家行了多时,只见一个草庵。听的庵中木鱼咯咯地响。洒家走进去看时,与洒家一般的一个和尚,盘膝坐地念经。洒家问他的出路。那和尚答道:'来从来处来,去从去处去。'洒家不省那两句话,焦躁起来。那和尚笑道:'你知道这个所在么?'洒家道:'那里知道恁般乌所在!'那和尚又笑道:'上至非非想,下至无间地。三千大千,世界广远,人莫能知。'又道:'凡人皆有心,有心必有念。地狱天堂,皆生于念。是故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一念不生,则六道俱销,轮回斯绝。'洒家听他这段话说得明白,望那和尚唱了个大喏。那和尚大笑道:'你一人缘缠井,难出欲迷天。我指示你的去路。'那和尚便领洒家出庵。才走得三五步,便对洒家说道:'从此分手,日后再会。'用手向前指道:'你前去可得神驹。'洒家回头,不见了那和尚。眼前忽的一亮,又是一般景界。却遇着这个人。洒家见他走的蹊跷,被洒家一禅杖打翻。却不知为何已到这里。此处节气,又与昭德府那边不同。桃李只有恁般大叶,却无半朵花蕊。” 戴宗笑道:“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桃李多落尽了。”鲁智深不肯信,争让道:“如今正是二月下旬。适才落井,只停得一回儿,却怎么便是三月下旬?”戴宗听说,十分惊异。二人押着马灵,一径来到汾阳城。 此时公孙胜已是杀退北军,收兵入城。卢俊义、秦明、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杀了索贤、党世隆、凌光三将,直追田彪、段仁至十里外,杀败北军。田彪同段仁、陈宣、苗成领败残兵,望北去了。卢俊义收兵回城。又遇乔道清破了武能、徐瑾,同陈达、杨春、李忠、周通领兵追赶到来。被南军两路合杀,北兵大败,死者甚众。武能被杨春一大杆刀砍下马来。徐瑾被郝思文刺死。夺获马匹衣甲,金鼓鞍辔无数。卢俊义与乔道清合兵一处,奏凯进城。卢俊义刚到府治,只见鲁智深、戴宗将马灵解来。卢俊义大喜。忙问鲁智深:“为何到此?宋哥哥与邬梨那厮厮杀,胜败如何?”鲁智深再将前面堕井及宋江与邬梨交战的事,细述一遍。卢俊义以下诸将,惊讶不已。 当下卢俊义亲释马灵之缚。马灵在路上已听了鲁智深这段话,又见卢俊义如此意气,拜伏愿降。卢俊义赏劳三军将士。次日,晋宁府守城将佐,已有新官交代,都到汾阳听用。卢俊义教戴宗、马灵往宋先锋处报捷。即日与副军师朱武计议征进,不题。 且说马灵传受戴宗日行千里之法。二人一日便到宋先锋军前。入寨参见,备细报捷。宋江听了鲁智深这段话,惊讶喜悦。亲自到陈安抚处参见报捷,不在话下。 再说田豹同段仁、陈宣、苗成统领败残军卒,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似漏纲之鱼,到威胜见田虎,哭诉那丧师失地之事。又有伪枢密院官,急入内启奏道:“大王,两日流星报马,将羽书雪片也似报来,说统军大将马灵,已被擒拿。关胜、呼延灼兵马,已围榆社县。卢俊义等兵马,已破介休县城池。独有襄恒县邬国舅处,屡有捷音。宋兵不敢正视。”田虎闻报大惊,手足无措。文武多官,计议欲北降金人。当有伪右丞相太师卞祥,叱退多官,启奏道:“宋兵纵有三路,我这威胜万山环列,粮草足支二年。御林冲驾等精兵二十余万。东有武乡,西有沁源,二县各有精兵五万。后有太原县、祈县、临县、大谷县,城池坚固,粮草丰足,尚可战守。古语有云:‘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田虎踌躇未答。又报总管叶清到来。田虎即令召进。叶清拜舞毕,称说:“郡主、郡马屡次斩获,兵威大振,兵马直抵昭德府,正要围城。因邬国舅偶患风寒,不能管摄兵马。乞大王添差良将精兵,协助郡主、郡马。恢复昭德府。”当有伪都督范权启奏道:“臣闻郡主、郡马,甚是骁勇,宋兵不敢正视。若得大王御驾亲征,又有雄兵猛将助他,必成中兴大功。臣愿助太子监国。”田虎准奏。原来范权之女,有倾国之姿。范权献与田虎。田虎十分宠幸。因此范权说的,无有不从。今日范权受了叶清重赂,又见宋兵势大,他便乘机卖国。 当下田虎拨付下祥将佐十员,精兵三万,前往迎敌卢俊义、花荣等兵马。又令伪太尉房学度,也统领将佐十员,精兵三万,往榆社迎敌关胜等兵马。田虎亲自统领伪尚书李天锡、郑之瑞,枢密薛时、林昕,都督胡英、唐显,及殿帅、御林获驾教头、团练使、指挥使、将军、较尉等众,挑选精兵十万,择日祭旗兴师,杀牛宰马,犒赏三军。再传令旨,教兄弟田豹、田彪,同都督范权等,及文武多官,辅太子田定监国。叶清得了这个消息,密差心腹,星夜驰至襄垣城中,报知张清、琼英。张清令解珍、解宝将绳索悬挂出城,星夜往报宋先锋知会去了。 却说卞祥伺候兵符,挑选军马,盘桓了三日,方才统领樊玉明、鱼得源、傅祥、顾恺、寇琛、管琰、冯翊、吕振、吉文炳、安士隆等偏牙各项将佐,军马三万,出了威胜州东门。军分两队,前队是樊玉明、鱼得源、冯翊、顾恺领兵马五千。刚到沁源县,地名绵山,山坡下一座大林,前军却好抹过林子,只听得一棒锣声响处,林子背后山坡脚边撞出一彪军来。却是宋公明得了张清消息,密差花荣、董平、林冲、史进、杜兴、穆弘领精勇骑兵五千,人披软战,马摘銮铃,星夜疾驰到此。军中一将,骤马当先,两手掿两杆钢枪。此将乃是宋军中第一个惯冲头阵的双枪将董平,大喝道:“来的是那里兵马?不早早受缚,更待何时!”樊玉明大骂:“水洼草寇,何故侵夺俺这里城池?”董平大怒,喝道:“天兵到此,兀是抗拒!”拍马挺双枪,直抢樊玉明。那边樊玉明纵马拈枪来迎。二将斗到二十余合,樊玉明力怯,遮架不住,被董平一枪刺中咽喉,翻身落马。 那边冯翊大怒,挺条浑铁枪,飞马直抢董平。那边小李广花荣,骤马接住厮杀。二将斗到十合之上,花荣拨马望本阵便走。冯翊纵马赶来。却被花荣带住花枪,拈弓搭箭,扯得那弓满满的,扭转身躯,觑定冯翊较亲,只一箭,正中冯翊面门,头盔倒卓,两脚蹬空,扑通的撞下马来。花荣拨转马,再一枪,结果了性命。董平、林冲、史进、穆弘、杜兴,招动兵马,一齐卷杀过来。顾恺早被林冲搠翻。鱼得源堕马,被人马践踏身死。北兵大败亏输。五千军马,杀死大半。其余四散逃窜。花荣等兵士,夺了金鼓马匹,追杀北兵至五里外,却遇卞祥大兵到来。 那卞祥是庄家出身。他两条臂膊,有水牛般气力,武艺精熟,乃是贼中上将。当下两军相对,旗鼓相望。两阵里画角齐鸣,鼍鼓迭擂。北将卞祥立马当先,头顶凤翅金盔,身挂鱼鳞银甲,九尺长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跨匹冲波战马,提把开山大斧,左右两边,排着傅祥、管琰、寇琛、吕振四个伪统制官,后面又有伪统军提辖兵马防御团练等官,参随在后。队伍军马,十分摆布得整齐。 南阵里九纹龙史进,骤马出阵,大喝:“来将何人?快下马受缚,免污刀斧。”卞祥呵呵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须曾闻得我卞祥的名字么?”史进喝道:“助逆匹夫,天兵到此,兀是抗拒!”拍马舞三尖两刃八环刀,直抢卞祥。卞祥也轮大斧来迎。二马相交,两器并举。刀斧纵横,马蹄撩乱。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这边花荣爱卞祥武艺高强,却不肯放冷箭,只拍马挺枪,上前助战。卞祥力敌二将,又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北阵中将士恐卞祥有失,急鸣金收兵。花荣、董平见天色已晚,又寡不敌众,也不追赶,亦收兵向南。两军相去十余里扎寨。 是夜南风大作,浓云泼墨。夜半,大雨震电。此时田虎统领众多官员将佐军马,已离了威胜城池百余里。天晚扎寨。帐中自有随行军中内侍姬妾及范美人,在帐中欢宴。是夜,也遇了大雨。自此霖雨一连五日不止。上面张盖的天雨盖都漏,下面又是水渌渌的,军士不好炊爨立脚。角弓软,箭翎脱,各营军马都在营中兀守,不在话下。 且说索超、徐宁、单廷珪、魏定国、汤隆、唐斌、耿恭等将,接得关胜、呼延灼、文仲容、崔野陆兵,及水军头领李俊等水军船只。众将计议,留单廷珪、魏定国镇守潞城。关胜等将佐,水陆并进,船骑同行,打破榆社县。再留索超、汤隆镇守城也。关胜等众,乘胜长驱,势如破竹,又克了大谷县,杀了守城将佐。其余牙将军兵,降者无算。关胜安抚军民,赏劳将士。差人到宋先锋处报捷。次日,关胜等,同时也遇了大雨。在城屯扎,不能前进。忽报卢先锋留下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管领兵马,镇守汾阳府。卢俊义等已克了介休、平遥两县,再留韩滔、彭玘镇守介休县。孔明、孔亮镇守平遥县。卢先锋统领众多将佐军马,见围太原县城池。也因雨阻,不能攻打。恰好水军头领李俊在城,听了此报,忙对关胜说道:“卢先锋等今遇天雨连绵,流水大至,使三军不得稽留。倘贼人选死士出城冲击,奈何?小弟有一计,欲到卢先锋处商议。”关胜依允。 当下混江龙李俊,即刻辞了关胜出城。教童威、童猛统管水军船只,自己同了二张、三阮带领水军二千,戴笠披蓑,冒雨冲风,间道疾驰到卢俊义军前。入寨参见。不及寒温,即与卢俊义密语片晌。卢俊义大喜。随即传令军士,冒雨砍木作筏。李俊等分头行事去了,不题。 且说太原城中守城将士张雄,伪授殿帅之职。项忠、徐岳伪授都统制之职。这三个人,是贼中最好杀的。手下军卒,个个凶残淫暴。城中百姓受暴虐不过,弃了家产,四散逃亡。十停中已去了七八停。张雄等今被大兵团困,负固不服。张雄与项忠、徐岳计议:“目今天雨,宋兵欲掠无所,水地不利。薪刍既寡,军无稽留之心。急出击之,必获全胜。”此时是四月上旬,张雄正欲分兵出四门冲击宋兵,忽听得四面锣声振响。张雄忙上敌楼望城外时,只见宋军冒雨穿屐,俱登高阜山冈。张雄正在惊疑,又听得智伯渠边及东西三处,喊声振天,如千军万马,狂奔驰骤之声。霎时间洪波怒涛飞至,却如秋中八月潮汹涌,天上黄河水泻倾。真个是:功过智伯城三板,计胜淮阴沙几囊。毕竟不知这水势如何底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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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六十七回 · 宋江赏马步三 关胜降水火二将

词曰: 呻哙庄公臂断截,灵辄车轮亦能折。 专诸鱼肠数寸锋,姬光座上流将血。 路旁手发千钧锤,秦王副车烟尘飞。 春秋壮士何可比,泰山一死如毛羽。 豫让酬恩荆轲烈,分尸碎骨如何说。 吴国要离刺庆忌,赤心赴刃亦何丑。 得人小恩施大义,剜心刎颈那回首。 丈夫取义能舍生,岂学儿曹夸大口。 话说当下梁中书、李成、闻达慌速寻得败残军马,投南便走。正行之间,又撞着两队伏兵,前后掩杀。李成当先,闻达在后,护着梁中书,并力死战,撞透重围,脱得大难。头盔不整,衣甲飘零,虽是折了人马,且喜三人逃得性命,投西去了。樊瑞引项充、李衮乘势追赶不上,自与雷横、施恩、穆春等同回北京城内听令。 再说军师吴用在城中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救灭了火。梁中书、李成、闻达、王太守各家老小,杀的杀了,走的走了,也不来追究。便把大名府库藏打开,应有金银宝物,段匹绫锦,都装载上车了。又开仓廒,将粮米俵济满城百姓了,余者亦装载上车,将回梁山泊仓用。号令众头领人马,都皆完备,把李固、贾氏钉在陷车内,将军马摽拨作三队,回梁山泊来。正是:鞍上将敲金镫响,步军齐唱凯歌回。却叫戴宗先去报宋公明。 宋江会集诸将下山迎接,都到忠义堂上。宋江见了卢俊义,纳头便拜。卢俊义慌忙答礼。宋江道:“我等众人,欲请员外上山,同聚大义。不想却遭此难,几被倾送,寸心如割!皇天垂祐,今日再得相见,大慰平生。”卢俊义拜谢道:“上托兄长虎威,深感众头领之德,齐心并力,救拔贱体,肝胆涂地,难以报答!”便请蔡庆、蔡福拜见宋江,言说:“在下若非此二人,安得残生到此!”称谢不尽。当下宋江要卢员外为尊。卢俊义拜道:“卢某是何等之人,敢为山寨之主!若得与兄长执鞭坠镫,愿为一卒,报答救命之恩,实为万幸。”宋江再三拜请,卢俊义那里肯坐。只见李逵道:“哥哥若让别人做山寨之主,我便杀将起来!”武松道:“哥哥只管让来让去,让得弟兄们心肠冷了!”宋江大喝道:“汝等省得甚么!不得多言!”卢俊义慌忙拜道:“若是兄长苦苦相让,着卢某安身不牢。”李逵叫道:“今朝都没事了,哥哥便做皇帝,教卢员外做丞相,我们都做大官,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子,却不强似在这里鸟乱!”宋江大怒,喝骂李逵。吴用劝道:“且教卢员外东边耳房安歇,宾客相待。等日后有功,却再让位。”宋江方才喜欢。就叫燕青一处安歇。另拨房屋叫蔡福、蔡庆安顿老小。关胜家眷,薛永已取到山寨。 宋江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大小头目,并众喽啰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忠义堂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卢俊义起身道:“淫妇奸夫擒捉在此,听候发落。”宋江笑道:“我正忘了。叫他两个过来!”众军把陷车打开,拖出堂前。李固绑在左边将军柱上,贾氏绑在右边将军柱上。宋江道:“休问这厮罪恶,请员外自行发落。”卢俊义得令,手拿短刀,自下堂来,大骂泼妇贼奴。就将二人割腹剜心,凌迟处死,抛弃尸首,上堂来拜谢众人。众头领尽皆作贺,称赞不已。 且不说梁山泊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却说梁中书探听得梁山泊军马退去,再和李成、闻达引领败残军马入城来,看觑老小时,十损八九。众皆嚎哭不已。比及邻近取军追赶梁山泊人马时,已自去得远了。且教各自收军。梁中书的夫人躲得在后花园中,逃得性命,便教丈夫写表申奏朝廷,写书教太师知道,早早调兵遣将,剿除贼寇报仇。抄写民间被杀死者五千余人,中伤者不计其数。各部军马,总折却三万有余。首将赍了奏文密书上路,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太师教唤入来。首将直至节堂下拜见了,呈上密书申奏,诉说打破北京,贼寇浩大,难以抵敌。蔡京见了大怒,且教首将退去。 次日五更,景阳钟响,待漏院众集文武群臣。蔡太师为首,直临玉阶,面奏道君皇帝。天子览奏大惊,与众臣曰:“此寇累造大恶,克当何如?”有谏议大夫赵鼎出班奏道:“前者差蒲东关胜领兵征剿,收捕不全,累至失陷。往往调兵征发,皆折兵将。盖因失其地利,以至如此。以臣愚意,不若降敕赦罪招安,诏取赴阙,命作良臣,以防边境之害。此为上策。”蔡京听了大怒,喝叱道:“汝为谏议大夫,反灭朝廷纲纪,猖獗小人,罪合赐死!”天子曰:“如此,目下便令出朝,无宣不得入朝!”当日革了赵鼎官爵,罢为庶人。当朝谁敢再奏。有诗为证: 玺书招抚是良谋,赵鼎名言孰与俦。 堪笑蔡京多误国,反疏忠直快私仇。 天子又问蔡京曰:“似此贼人猖獗,可遣谁人剿捕此寇?”蔡太师奏曰:“臣量这等山野草贼,安用大军。臣举凌州有二将:一人姓单名廷圭,一人姓魏名定国,见任本州团练使。伏乞陛下圣旨,星夜差人调此一枝军马,克日扫清水泊。”天子大喜,随即降写敕符,着枢密院调遣。天子驾起,百官退朝。众官暗笑。次日,蔡京会省院差官,赍捧圣旨敕符投凌州来。 再说宋江水浒寨内,将北京所得的府库金宝财物,给赏与马、步、水三军。连日杀牛宰马,大排筵宴,庆贺卢员外。虽无炮凤烹龙,端的肉山酒海。众头领酒至半酣,吴用对宋江等说道:“今为卢员外,打破北京,杀损人民,劫掠府库,赶得梁中书等离城逃奔。他岂不写表申奏朝廷,况他丈人是当朝太师,怎肯干罢?必然起军发马,前来征讨。”宋江道:“军师所虑,最为得理。何不使人连夜去北京探听虚实,我这里好做准备。”吴用笑道:“小弟已差人去了,将次回也。”正在筵会之间,商议未了,只见原差探事人到来,报说:“北京梁中书果然申奏朝廷,要调兵征剿。有谏议大夫赵鼎奏请招安,致被蔡京喝骂,削了赵鼎官职。如今奏过天子,差人赍捧敕符,往凌州调遣单廷圭、魏定国两个团练使,起本州军马前来征讨。”宋江便道:“似此如何迎敌?”吴用道:“等他来时,一发捉了。”关胜起身对宋江、吴用道:“关某自从上山,深感仁兄重待,不曾出得半分气力。单廷圭、魏定国,蒲城多曾相会。久知单廷圭那厮,善能用水浸兵之法,人皆称为圣水将军。魏定国这厮,熟精火攻兵法,上阵专能用火器取人,因此呼为神火将军。凌州是本境,兼管本州兵马,取此二人为部下。小弟不才,愿借五千军兵,不等他二将起行,先往凌州路上接住。他若肯降时,带上山来。若不肯投降,必当擒来奉献。兄长亦不须用众头领张弓挟矢,费力劳神。不知尊意若何?”宋江大喜,便叫宣赞、郝思文二将,就跟着一同前去。关胜带了五千军马,来日下山。次早,宋江与众头领在金沙滩寨前饯行,关胜三人引兵去了。 众头领回到忠义堂上,吴用便对宋江说道:“关胜此去,未保其心。可以再差良将随后监督,就行接应。”宋江道:“吾看关胜义气凛然,始终如一。军师不必见疑。”吴用道:“只恐他心不似兄长之心。可再叫林冲、杨志领兵,孙立、黄信为副将,带领五千人马,随即下山。”李逵便道:“我也去走一遭。”宋江道:“此一去用你不着,自有良将建功。”李逵道:“兄弟若闲便要生病。若不叫我去时,独自也要去走一遭。”宋江喝道:“你若不听我的军令,割了你头!”李逵见说,闷闷不已,下堂去了。 不说林冲、杨志领兵下山接应关胜。次日,只见小军来报:“黑旋风李逵,昨夜二更,拿了两把板斧,不知那里去了。”宋江见报,只叫得苦:“是我夜来冲撞了他这几句言语,多管是投别处去了。”吴用道:“兄长非也!他虽粗卤,义气倒重,不到得投别处去。多管是过两日便来。兄长放心!”宋江心慌,先使戴宗去赶,后着时迁、李云、乐和、王定六四个首将,分四路去寻。有诗为证: 李逵斗胆人难及,便要随军报不平。 只为宋江军令肃,手持双斧夜深行。 且说李逵是夜提着两把板斧下山,抄小路径投凌州去,一路上自寻思道:“这两个鸟将军,何消得许多军马去征他!我且抢入城中,一斧一个,都砍杀了,也教哥哥吃一惊,也和他们争得一口气。”走了半日,走得肚饥。原来贪慌下山,又不曾带得盘缠。多时不做这买卖,寻思道:“只得寻个鸟出气的。”正走之间,看见路旁一个村酒店。李逵便入去里面坐下,连打了三角酒,二斤肉吃了,起身便走。酒保拦住讨钱。李逵道:“待我前头去寻得些买卖,却把来还你。”说罢,便动身。只见外面走入个彪形大汉来,喝道:“你这黑厮好大胆!谁开的酒店,你来白吃不肯还钱!”李逵睁着眼道:“老爷不拣那里,只是白吃。”韩伯龙道:“我对你说时,惊得你尿流屁滚!老爷是梁山泊好汉韩伯龙的便是,本钱都是宋江哥哥的。”李逵听了暗笑:“我山寨里那里认的这个鸟人!”原来韩伯龙曾在江湖上打家劫舍,要来上梁山泊入伙,却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贵,要他引见宋江。因是宋公明生发背疮在寨中,又调兵遣将,多忙少闲,不曾见得。朱贵权且教他在村中卖酒。当时李逵去腰间拔出一把板斧,看着韩伯龙道:“把斧头为当。”韩伯龙不知是计,舒手来接。被李逵手起,望面门上只一斧,肐地砍着。可怜韩伯龙做了半世强人,死在李逵之手。两三个火家,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望深村里走了。李逵就地下掳掠了盘缠,放火烧了草屋,望凌州去了。 行不得一日,正走之间,官道旁边只见走过一条大汉,直上直下相李逵。李逵见那人看他,便道:“你那厮看老爷怎地?”那汉便答道:“你是谁的老爷?”李逵便抢将入来。那汉子手起一拳,打个搭墩。李逵寻思:“这汉子倒使得好拳!”坐在地下,仰着脸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那汉道:“老爷没姓,要厮打便和你厮打。你敢起来?”李逵大怒,正待跳将起来,被那汉子肋罗里又只一脚,踢了一跤。李逵叫道:“赢他不得!”扒将起来便走。那汉叫住,问道:“这黑汉子,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李逵道:“我说与你,休要吃惊。我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的便是。”那汉道:“你端的是不是?不要说谎。”李逵道:“你不信,只看我这两把板斧。”那汉道:“你既是梁山泊好汉,独自一个投那里去?”李逵道:“我和哥哥鳖口气,要投凌州去杀那姓单姓魏的两个。”那汉道:“我听得你梁山泊已有军马去了。你且说是谁?”李逵道:“先是大刀关胜领兵,随后便是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领军策应。”那汉听了,纳头便拜。李逵道:“你端的姓甚名谁?”那汉道:“小人原是中山府人氏,祖传三代相扑为生。却才手脚,父子相传,不教徒弟。平生最无面目,到处投人不着。山东、河北都叫我做没面目焦挺。近日打听得寇州地面有座山,名为枯树山,山上有个强人,平生只好杀人,世人把他比做丧门神,姓鲍名旭。他在那山里打家劫舍,我如今待要去那里入伙。”李逵道:“你有这等本事,如何不来投奔俺哥哥宋公明?”焦挺道:“我多时要投奔大寨入伙,却没条门路。今日得遇兄长,愿随哥哥。”李逵道:“我却要和宋公明哥哥争口气了,下山来,不杀得一个人,空着双手怎地回去?你和我去枯树山,说了鲍旭,同去凌州,杀得单、魏二将,便好回山。”焦挺道:“凌州一府城池,许多军马在彼。我和你只两个,便有十分本事,也不济事,枉送了性命。不如且去枯树山,说了鲍旭,都去大寨入伙,此为上计。”两个正说之间,背后时迁赶将来,叫道:“哥哥忧得你苦!便请回山。如今分四路去赶你也。”李逵引着焦挺,且教与时迁厮见了。时迁劝李逵回山:“宋公明哥哥等你。”李逵道:“你且住!我和焦挺商量定了,先去枯树山说了鲍旭,方才回来。”时迁道:“使不得。哥哥等你,即便回寨。”李逵道:“你若不跟我去,你自先回山寨,报与哥哥知道。我便回也。”时迁惧怕李逵,自回山寨去了。焦挺却和李逵自投寇州来,望枯树山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关胜与同宣赞、郝思文,引领五千军马接来,相近凌州。且说凌州太守接得东京调兵的敕旨,并蔡太师扎付,便请兵马团练单廷圭、魏定国商议。二将受了扎付,随即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指日起行。忽闻报说:“蒲东大刀关胜,引军到来,侵犯本州。”单廷圭、魏定国听得大怒,便收拾军马出城迎敌。两军相近,旗鼓相望。门旗下关胜出马。那边阵内鼓声响处,圣水将军出马。怎生打扮? 戴一顶浑铁打就四方铁帽,顶上撒一颗斗来大小黑缨,披一副熊皮砌就嵌缝沿边乌油铠甲,穿一领皂罗绣就点翠团花秃袖征袍,着一双斜皮踢镫嵌线云跟靴,系一条碧鞓钉就叠胜狮蛮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深乌马,使一条黑杆枪。 前面打一把引军按北方皂纛旗,上书七个银字:“圣水将军单廷圭”。又见这边鸾铃响处,转出这员神火将军魏定国来出马。怎生打扮? 戴一顶朱红缀嵌点金束发盔,顶上撒一把扫帚长短赤缨,披一副摆连环吞兽面猊铠,穿一领绣云霞飞怪兽绛红袍,着一双刺麒麟间翡翠云缝锦跟靴,带一张描金雀画宝雕弓,悬一壶凤翎凿山狼牙箭,骑坐一匹胭脂马,手使一口熟铜刀。 前面打一把引军按南方红绣旗,上书七个银字:“神火将军魏定国”。两员虎将一齐出到阵前。关胜见了,在马上说道:“二位将军,别来久矣!”单廷圭、魏定国大笑,指着关胜骂道:“无才关胜,背反狂夫,上负朝廷之恩,下辱祖宗名目,不知死活,引军到来,有何理说?”关胜答道:“你二将差矣!目今主上昏昧,奸臣弄权,非亲不用,非仇不谈。兄长宋公明仁德施恩,替天行道。特令关某等到来,招请二位将军。倘蒙不弃,便请过来,同归山寨。”单、魏二将听得大怒,聚马齐出。一个似北方一朵乌云,一个如南方一团烈火,飞出阵前。关胜却待去迎敌,左手下飞出宣赞,右手下奔出郝思文,两对儿在阵前厮杀。刀对刀,迸万道寒光;枪对枪,起一天杀气。关胜遥见神火将越斗越精神,圣水将无半点惧色。正斗之间,两将拨转马头,望本阵便走。郝思文、宣赞随即追赶,冲入阵中。只见魏定国转入左边,单廷圭转过右边。随后宣赞赶着魏定国,郝思文追住单廷圭。且说宣赞正赶之间,只见四五百步军,都是红旗红甲,一字儿围裹将来,挠钩齐下,套索飞来,和人连马活捉去了。再说郝思文追赶单廷圭到右边,只见五百来步军,尽是黑旗黑甲,一字儿裹转来。脑后众军齐上,把郝思文生擒活捉去了。可怜二将英雄,到此翻成画饼。一面把人解入凌州,各领五百精兵,杀出阵门,却似乌云卷地,犹如烈火飞来。众军卷杀过对阵。关胜举手无措,大败输亏,望后便退。随即单廷圭、魏定国拍马在背后追来。关胜正走之间,只见前面冲出二将。关胜看时,左有林冲,右有杨志,从两肋罗里撞将出来,杀散凌州军马。关胜收住本部残兵,与林冲、杨志相见,合兵一处。随后孙立、黄信,一同见了。权且下寨。 却说水火二将捉得宣赞、郝思文,得胜回到城中。张太守接着,置酒作贺。一面教人做造陷车,装了二人,差一员偏将,带领三百步军,连夜解上东京,申达朝廷。 且说偏将带领三百人马,临押宣赞、郝思文上东京来,迤逦前行,来到一个去处,只见满山枯树,遍地芦芽。一声锣响,撞出一伙强人。当先一个,手搦双斧,声喝如雷,正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随即后面带着这个好汉。端的是谁?正是: 相扑丛中人尽伏,拽拳飞脚如刀毒。 劣性发时似山倒,焦挺从来没面目。 李逵、焦挺两个好汉,引着小喽啰拦住去路,也不打话,便抢陷车。偏将急待要走,背后又撞出一个好汉。正是: 狰狞鬼脸如锅底,双睛叠暴露狼唇。 放火杀人提阔剑,鲍旭名映丧门神。 这个好汉正是丧门神鲍旭,向前把偏将手起剑落,砍下马来。其余人等,撇下陷车尽皆逃命去了。 李逵看时,却是宣赞、郝思文,便问了备细来由。宣赞见李逵,亦问:“你怎生在此?”李逵说道:“为是哥哥不肯教我来厮杀,独自一个走下山来。先杀了韩伯龙,后撞见焦挺,引我在此。鲍旭一见如故,便和亲兄弟一般接待。却才商议,正欲去打凌州,只见小喽啰山头上望见这伙人马,监押陷车到来。只道是官兵捕盗,不想却是你二位。”鲍旭邀请到寨内,杀羊置酒相待。郝思文道:“兄弟既然有心上梁山泊入伙,不若将引本部人马,就同去凌州,并力攻打,此为上策。”鲍旭道:“小可与李兄正如此商议。足下之言,说的最是。我山寨之中,也有三二百匹好马。”带领五七百小喽啰,五筹好汉,一齐来打凌州。 却说逃难军士奔回来报与张太守说道:“半路里有强人夺了陷车,杀了首将。”单廷圭、魏定国听得大怒,便道:“这番拿着,便在这里施刑。”只听得城外关胜引兵搦战。单廷圭争先出马,开城门放下吊桥,引一千军马出城迎敌。门旗中飞出五百玄甲军来,到于阵前,走出一员大将,争先出马,乃是圣水将军。端的好表人物。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凤目卧蚕眉,虬髯黑面皮。 锦袍笼獬豸,宝甲嵌狻猊。 马跨东洋兽,人擎北斗旗。 凌州圣水将,英雄单廷圭。 当下单廷圭出马,大骂关胜道:“辱国败将,何不就死!”关胜听了,舞刀拍马。两个斗不到二十余合,关胜勒转马头,慌忙便走。单廷圭随即赶将来,约赶十余里,关胜回头喝道:“你这厮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单廷圭挺枪直取关胜后心。关胜使出神威,拖起刀背,只一拍,喝一声:“下去!”单廷圭落马。关胜下马、向前扶起,叫道:“将军恕罪。”单廷圭惶恐伏礼,乞命受降。关胜道:“某与宋公明哥哥面前,多曾举你。特来相招二位将军,同聚大义。”单廷圭答道:“不才愿施犬马之力,同共替天行道。”两个说罢,并马而行出来。林冲接见二人并马而行,便问其故。关胜不说输赢,答道:“山僻之内,诉旧论新,招请归降。”林冲等众皆大喜。单廷圭回至阵前,大叫一声,五百玄甲军兵一哄过来。其余人马,奔入城中去了。连忙报知太守。 魏定国听了大怒。次日,领起军马出城交战。单廷圭与同关胜、林冲,直临阵前。只见门旗开处,神火将军出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朗朗明星露双目,团团虎面如紫玉。 锦袍花绣荔枝红,衬袄云铺鹦鹉绿。 行来好似火千团,部领绛衣军一簇。 世间人号神火将,此是凌州魏定国。 当时魏定国出马,见了单廷圭顺了关胜,大骂:“忘恩背主负义匹夫!”关胜大怒,拍马向前迎敌。二马相交,军器并举。两将斗不到十合,魏定国望本阵便走。关胜却欲要追,单廷圭大叫道:“将军不可去赶!”关胜连忙勒住战马。说犹未了,凌州阵内早飞出五百火兵,身穿绛衣,手执火器,前后拥出有五十辆火车,车上都满装芦苇引火之物。军人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内藏硫黄焰硝五色烟药,一齐点着,飞抢出来。人近人倒,马遇马伤。关胜军兵四散奔走,退四十余里扎住。 魏定国收转军马回城,看见本州烘烘火起,烈烈烟生。原来却是黑旋风李逵与同焦挺、鲍旭,带领枯树山人马,都去凌州背后,打破北门,杀入城中,放起火来,劫掳仓库钱粮。魏定国知了,不敢入城,慌速回军。被关胜随后赶上追杀,首尾不能相顾。凌州已失,魏定国只得退走,奔中陵县屯驻。关胜引军,把县四下围住。便令诸将调兵攻打。魏定国闭门不出。 单廷圭便对关胜、林冲等众位说道:“此人是一勇之夫。攻击得紧,他宁死而不辱。事宽即完,急难成效。小弟愿往县中,不避刀斧,用好言招抚此人,束手来降,免动干戈。”关胜见说大喜,随即叫单廷圭单人匹马到县。小校报知,魏定国出来相见了,邀请上厅而坐。单廷圭用好言说道:“如今朝廷不明,天下大乱,天子昏昧,奸臣弄权。我等归顺宋公明,且归水泊。久后奸臣退位,那时临朝,去邪归正,未为晚矣。”魏定国听罢,沉吟半晌,说道:“若是要我归顺,须是关胜亲自来请,我便投降。他若是不来,我宁死而不辱。”单廷圭即便上马回来,报与关胜。关胜见说,便道:“大丈夫作事,何故疑惑。”便与单廷圭匹马单刀而去。林冲谏道:“兄长,人心难忖,三思而行。”关胜道:“好汉作事无妨。”直到县衙。魏定国接着,大喜,愿拜投降。同叙旧情,设宴管待。当日带领五百火兵,都来大寨,与林冲、杨志并众头领俱各相见已了,即便收军回梁山泊来。宋江早使戴宗接着,对李逵说道:“只为你偷走下山,空教众兄弟赶了许多路。如今时迁、乐和、李云、王定六四个先回山去了。我如今先去报知哥哥,免至悬望。” 不说戴宗争先去了。且说关胜等军马回到金沙滩边,水军头领棹船接济军马,陆续过渡。只见一个人气急败坏跑将来。众人看时,却是金毛犬段景住。林冲便问道:“你和杨林、石勇去北地里买马,如何这等慌速跑来?” 段景住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宋江调拨军兵,来打这个去处。重报旧仇,再雪前恨。正是:情知语是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毕竟段景住对林冲等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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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三十六赞

大刀关胜,岂云长孙。 云长义勇,汝其后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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