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

宋书 · 卷八十九 · 列传第四十九 · 袁粲

袁粲,字景倩,陈郡阳夏人,太尉淑兄子也。父濯,扬州秀才,蚤卒。祖母哀其幼孤,名之曰愍孙。伯叔并当世荣显,而愍孙饥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长史诞之女也,躬事绩纺,以供朝夕。愍孙少好学,有清才,有欲与从兄顗婚者,伯父洵即顗父,曰“顗不堪,政可与愍孙婚耳”时愍孙在坐,流涕起出。蚤以操立志行见知。初为扬州从事,世祖安北、镇军、北中郎行参军,侍中郎主簿。世祖伐逆,转记室参军。及即位,除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侍中。孝建元年,世祖率群臣并于中兴寺八关斋,中食竟,愍孙别与黄门郎张淹更进鱼肉食。尚书令何尚之奉法素谨,密以白世祖,世祖使御史中丞王谦之纠奏,并免官。二年,起为廷尉,太子中庶子,领右军将军。出为辅国将军、西阳王子尚北中郎长史、广陵太守,行兖州事。仍为永嘉王子仁冠军长史,将军、太守如故。 大明元年,复为侍中,领射声校尉,封兴平县子,食邑五百户,事在《颜师伯传》。三年,坐纳山阴民丁彖文货,举为会稽郡孝廉,免官。寻为西阳王子尚抚军长史,又为中庶子,领左军将军。四年,出补豫章太守,加秩中二千石。五年,复还为侍中,领长水校尉,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七年,转吏部尚书,左卫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临宴东宫,愍孙劝颜师伯酒。师伯不饮,愍孙因相裁辱。师伯见宠于上,上常嫌愍孙以寒素凌之,因此发怒,出为海陵太守。前废帝即位,除御史中丞,不拜。复为吏部尚书。永光元年,徙右卫将军,加给事中。景和元年,复入为侍中,领骁骑将军。太宗泰始元年,转司徒左长史,冠军将军,南东海太守。 愍孙清整有风操,自遇甚厚,常著《妙德先生传》以续嵇康《高士传》以自况,曰: 有妙德先生,陈国人也。气志渊虚,姿神清映,性孝履顺,栖冲业简,有舜之遗风。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懒,无所营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龙谈天之艺,皆泛识其大归,而不以成名。家贫尝仕,非其好也。混其声迹,晦其心用,故深交或迕,俗察罔识。所处席门常掩,三径裁通,虽扬子寂漠,严叟沈冥,不是过也。修道遂志,终无得而称焉。 又尝谓周旋人曰“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众乃欢然。我既不狂,难以独立,比亦欲试饮此水” 愍孙幼慕荀奉倩之为人,白世祖,求改名为粲,不许。至是言于太宗,乃改为粲,字景倩焉。二年,迁领军将军,仗士三十人入六门。其年,徙中书令,领太子詹事,增封三百户,固辞不受。三年,转尚书仆射,寻领吏部。五年,加中书令,又领丹阳尹。六年,上于华林园茅堂讲《周易》,粲为执经。又知东宫事,徙为右仆射。七年,领太子詹事,仆射如故。未拜,迁尚书令,丹阳尹如故。坐前选武卫将军江柳为江州刺史,柳有罪,降为守尚书令。 太宗临崩,粲与褚渊、刘勔并受顾命,加班剑二十人,给鼓吹一部。后废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帝未亲朝政,下诏曰“比元序愆度,留熏耀晷,有伤秋稼,方贻民瘼。朕以眇疚,未弘政道,囹圄尚繁,枉滞犹积,晨兢夕厉,每恻于怀。尚书令可与执法以下,就讯众狱,使冤讼洗遂,困弊昭苏。颁下州郡,咸令无壅”元徽元年,丁母忧,葬竟,摄令亲职,加卫将军,不受。敦逼备至,中使相望,粲终不受。性至孝,居丧毁甚,祖日及祥变,常发诏卫军断客。 二年,桂阳王休范为逆,粲扶曳入殿,诏加兵自随,府置佐史。时兵难危急,贼已至南掖门,诸将意沮,咸莫能奋。粲慷慨谓诸将帅曰“寇贼已逼,而众情离沮。孤子受先帝顾托,本以死报,今日当与褚护军同死社稷”因命左右被马,辞色哀壮。于是陈显达等感激出战,贼即平殄。事宁,授中书监,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司徒,以扬州解为府,固不肯移。 三年,徙尚书令,卫军、开府如故,并固辞,服终乃受。加侍中,进爵为侯,又不受。时粲与齐王、褚渊、刘秉入直,平决万机,时谓之“四贵”。粲闲默寡言,不肯当事,主书每往谘决,或高咏对之,时立一意,则众莫能改。宅宇平素,器物取给。好饮酒,善吟讽,独酌园庭,以此自适。居负南郭,时杖策独游,素寡往来,门无杂客。及受遗当权,四方辐凑,闲居高卧,一无所接,谈客文士,所见不过一两人。 顺帝即位,迁中书监,司徒、侍中如故。时齐王居东府,故使粲镇石头。粲素静退,每有朝命,多不即从,逼切不得已,然后方就。及诏移石头,即便顺旨。有周旋人解望气,谓粲曰“石头气甚乖,往必有祸”粲不答。又给油络通幰车,仗士五十人入殿。时齐王功高德重,天命有归,粲自以身受顾托,不欲事二姓,密有异图。丹阳尹刘秉,宋代宗室。前湘州刺史王蕴,太后兄子,素好武事,并虑不见容于齐王,皆与粲相结。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彭文之、卜伯兴等,并与粲合。 升明元年,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齐王自诣粲,粲称疾不见。粲宗人通直郎袁达以为不宜示异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时艰,与桂阳时不异,劫我入台,便无辞以拒。一如此,不复得出矣”时齐王入屯朝堂,秉从父弟领军将军韫入直门下省,伯兴为直閤,黄回诸将皆率军出新亭。粲谋克日矫太后令,使韫、伯兴率宿卫兵攻齐王于朝堂,回率军来应。秉、候伯等并赴石头,本期夜发。其日秉恇扰不知所为,晡后便束装,未暗,载妇女席卷就粲,由此事泄。先是,齐王遣将薛渊、苏烈、王天生等领兵戍石头,云以助粲,实御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则为直閤,与伯兴共总禁兵。王蕴闻秉已奔,叹曰“今年事败矣”时齐王使蕴募人,已得数百,乃狼狈率部曲向石头。本期开南门,时已暗夜,薛渊等据门射之,蕴谓粲已败,即便散走。齐王以报敬则,率所领收蕴杀之,并诛伯兴。又遣军主戴僧静向石头助薛渊,自仓门得入。时粲与秉等列兵登东门,僧静分兵攻府西门。粲与秉欲还赴府,既下城,列烛自照,僧静挺身暗往,粲子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斩之,父子俱殒,左右各分散。粲死时,年五十八。任候伯等其夜并乘轻舸,自新亭赴石头,闻粲败,乃驰还。其后并诛。秉事在《宗室传》。 齐永明元年,诏曰“昔魏矜袁绍,恩给丘坟。晋亮两王,荣覃余裔。斯盖怀旧流仁,原心兴宥,二代弘义,前载美谈。袁粲、刘秉,并与先朝同奖宋室。沈攸之于景和之世,特有乃心,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录。岁月弥往,宜沾优隆。粲、秉前年改葬,茔兆未修,材官可为经略,粗合周礼。攸之及其诸子丧柩在西,可符荆州以时致送,还反旧墓,在所营葬事” 史臣曰:辟运创基,非机变无以通其务。世及继体,非忠贞无以守其业。辟运之君,千载一有,世及之主,无乏于时,囗囗须机变之用短,资忠贞之路长也。故汉室囗囗,文举不屈曹氏。魏鼎将移,夏侯义不北面。若悉以二子为心,则两代宜不亡矣。袁粲清标简贵,任属负图,朝野之望虽隆,然未以大节许也。及其赴危亡,审存灭,岂所谓义重于生乎。虽不达天命,而其道有足怀者。昔王经被旌于晋世,粲等亦改葬于圣朝,盛代同符,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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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田叔列传

田叔者,赵陉城人也。其先,齐田氏苗裔也。叔喜剑,学黄老术于乐巨公所。叔为人刻廉自喜,喜游诸公。赵人举之赵相赵午,午言之赵王张敖所,赵王以为郎中。数岁,切直廉平,赵王贤之,未及迁。 会陈豨反代,汉七年,高祖往诛之,过赵,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礼恭甚,高祖箕踞骂之。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谓张王曰:“王事上礼备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请为乱。”赵王啮指出血,曰:“先人失国,微陛下,臣等当虫出。公等柰何言若是!毋复出口矣!”于是贯高等曰:“王长者,不倍德。”卒私相与谋弑上。会事发觉,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于是赵午等皆自杀,唯贯高就系。是时汉下诏书:“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十馀人赭衣自髡钳,称王家奴,随赵王敖至长安。贯高事明白,赵王敖得出,废为宣平侯,乃进言田叔等十馀人。上尽召见,与语,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说,尽拜为郡守、诸侯相。叔为汉中守十馀年,会高后崩,诸吕作乱,大臣诛之,立孝文帝。 孝文帝既立,召田叔问之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长者也,宜知之。”叔顿首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云中尤甚,免。上曰:“先帝置孟舒云中十馀年矣,虏曾一人,孟舒不能坚守,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叔叩头对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夫贯高等谋反,上下明诏,赵有敢随张王,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钳,随张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岂自知为云中守哉!汉与楚相距,士卒罢敝。匈奴冒顿新服北夷,来为边害,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驱战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于是上曰:“贤哉孟舒!”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 后数岁,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还报。景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景帝大贤之,以为鲁相。 鲁相初到,民自言相,讼王取其财物百馀人。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馀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发中府钱,使相偿之。相曰:“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相毋与偿之。”于是王乃尽偿之。 鲁王好猎,相常从入苑中,王辄休相就馆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出游。 数年,叔以官卒,鲁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也,曰:“不以百金伤先人名。” 仁以壮健为卫将军舍人,数从击匈奴。卫将军进言仁,仁为郎中。数岁,为二千石丞相长史,失官。其后使刺举三河。上东巡,仁奏事有辞,上说,拜为京辅都尉。月馀,上迁拜为司直。数岁,坐太子事。时左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坐纵太子,下吏诛死。仁发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仁族死。陉城今在中山国。 太史公曰:孔子称曰“居是国必闻其政”,田叔之谓乎!义不忘贤,明主之美以救过。仁与余善,余故并论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曰田仁故与任安相善。任安,荥阳人也。少孤贫困,为人将车之长安,留,求事为小吏,未有因缘也,因占著名数。武功,扶风西界小邑也,谷口蜀刬道近山。安以为武功小邑,无豪,易高也,安留,代人为求盗亭父。后为亭长。邑中人民俱出猎,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部署老小当壮剧易处,众人皆喜,曰:“无怂也,任少卿分别平,有智略。”明日复合会,会者数百人。任少卿曰:“某子甲何为不来乎?”诸人皆怪其见之疾也。其后除为三老,举为亲民,出为三百石长,治民。坐上行出游共帐不办,斥免。 乃为卫将军舍人,与田仁会,俱为舍人,居门下,同心相爱。此二人家贫,无钱用以事将军家监,家监使养恶啮马。两人同床卧,仁窃言曰:“不知人哉家监也!”任安曰:“将军尚不知人,何乃家监也!”卫将军从此两人过平阳主,主家令两人与骑奴同席而食,此二子拔刀列断席别坐。主家皆怪而恶之,莫敢呵。 其后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将军取舍人中富给者,令具鞍马绛衣玉具剑,欲入奏之。会贤大夫少府赵禹来过卫将军,将军呼所举舍人以示赵禹。赵禹以次问之,十馀人无一人习事有智略者。赵禹曰:“吾闻之,将门之下必有将类。传曰‘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今有诏举将军舍人者,欲以观将军而能得贤者文武之士也。今徒取富人子上之,又无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绮绣耳,将柰之何?”于是赵禹悉召卫将军舍人百馀人,以次问之,得田仁、任安,曰:“独此两人可耳,馀无可用者。”卫将军见此两人贫,意不平。赵禹去,谓两人曰:“各自具鞍马新绛衣。”两人对曰:“家贫无用具也。”将军怒曰:“今两君家自为贫,何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德于我者,何也?”将军不得已,上籍以闻。有诏召见卫将军舍人,此二人前见,诏问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对曰;“提桴鼓立军门,使士大夫乐死战斗,仁不及任安。”任安对曰:“夫决嫌疑。定是非,辩治官,使百姓无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护北军,使田仁护边田穀于河上。此两人立名天下。 其后用任安为益州刺史,以田仁为丞相长史。 田仁上书言:“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三河尤甚,臣请先刺举三河。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贵人,与三公有亲属,无所畏惮,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是时河南、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也。是时石氏九人为二千石,方盛贵。田仁数上书言之。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谢,谓田少卿曰:“吾非敢有语言也,原少卿无相诬污也。”仁已刺三河,三河太守皆下吏诛死。仁还奏事,武帝说,以仁为能不畏彊御,拜仁为丞相司直,威振天下。 其后逢太子有兵事,丞相自将兵,使司直主城门。司直以为太子骨肉之亲,父子之间不甚欲近,去之诸陵过。是时武帝在甘泉,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责丞相“何为纵太子”,丞相对言“使司直部守城门而开太子”。上书以闻,请捕系司直。司直下吏,诛死。 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武帝闻之,以为任安为详邪,不傅事,何也?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小吏上书言之,以为受太子节,言“幸与我其鲜好者”。书上闻,武帝曰:“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诛死。 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故范蠡之去越,辞不受官位,名传后世,万岁不忘,岂可及哉!后进者慎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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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一十 · 晋纪三十二

著雍阉茂,一年。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公元三九八年) 春,正月,燕范阳王德自鄴帅户四万南徙滑台。魏卫王仪入鄴,收其仓库。追德至河,弗及。 赵王麟上尊号于德,德用兄垂故事,称燕王,改永康三年为元年,以统府行帝制,置百官。以赵王麟为司空、领尚书令,慕容法为中军将军,慕舆拔为尚书左仆射,丁通为右仆射。麟复谋反,德杀之。 庚子,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得王永之子宪,喜曰:“王景略之孙也。”以为本州中正,领选曹事,兼掌门下。至鄴,置行台,以龙骧将军日南公和跋为尚书,与左丞贾彝帅吏兵五千人镇鄴。 珪自鄴还中山,将北归,发卒万人治直道,自望都凿恒岭至代五百馀里。珪恐已既去,山东有变,复置行台于中山,命卫王仪镇之;以抚军大将军略阳公遵为尚书左仆射,镇勃海之合口。右将军尹国督租于冀州,闻珪将北还,谋袭信都;安南将军长孙嵩执国,斩之。 燕启伦还至龙城,言中山已陷;燕主宝命罢兵。辽西王农言于宝曰:“今迁都尚新,未可南征,宜因成师袭库莫奚,取其牛马以充军资,更审虚实,俟明年而议之。”宝从之。己未,北行。庚申,渡浇洛水。会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诣宝,言:“涉珪西上,中国空虚。”延追宝及之,宝大喜,即日引还。 辛酉,魏王珪发中山,徙山东六州吏民杂夷十馀万口以实代。博陵、勃海、章武群盗并起,略阳公遵等讨平之。 广川太守贺赖卢,性豪健,耻居冀州刺史王辅之下,袭辅,杀之,驱勒守兵,掠阳平、顿丘诸郡,南渡河,奔南燕。南燕王德以赖卢为并州刺史,封广宁王。 西秦王乾归遣乞伏益州攻凉支阳、鹯武、允吾三城,克之,虏万馀人而去。 燕主宝还龙城宫,诏诸军就顿,不听罢散,文武将士皆以家属随驾。辽西王农、长乐王盛切谏,以为:“兵疲力弱,魏新得志,未可与敌,宜且养兵观衅。”宝将从之,抚军将军慕舆腾曰:“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今师众已集,宜独决圣心,乘机进取,不宜广采异同以沮大计。”宝乃曰:“吾计决矣,敢谏者斩!”二月,乙亥,宝出就顿,留盛统后事。己卯,燕军发龙城,慕舆腾为前军,司空农为中军,宝为后军,相去各一顿,连营百里。 壬午,宝至乙连,长上段速骨、宋赤眉等因众心之惮征役,遂作乱。速骨等皆高阳王隆旧队,共逼立隆子高阳王崇为主,杀乐浪威王宙、中牟熙公段谊及宗室诸王。河间王熙素与崇善,崇拥佑之,故独得免。燕主宝将十馀骑奔司空农营,农将出迎,左右抱其腰,止之,曰:“宜小清澄,不可便出。”农引刀将斫之,遂出见宝,又驰信追慕舆腾。癸未,宝、农引兵还趣大营,讨速骨等。农营兵亦厌征役,皆弃仗走,腾营亦溃。宝、农奔还龙城。长乐王盛闻乱,引兵出迎,宝、农仅而得免。 会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以谯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为腹心。尚之说道子曰:“今方镇强盛,宰相权轻,宜密树腹心于外以自籓卫。”道子从之,以甚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用为形援,日夜与尚之谋议,以伺四方之隙。 魏王珪如繁畤宫,给新徙民田及牛。珪畋于白登山,见熊将数子,谓冠军将军于栗磾曰:“卿名勇健,能搏此乎?”对曰:“兽贱人贵,若搏而不胜,岂不虚毙一壮士乎!”乃驱致珪前,尽射而获之。珪顾谢之。秀容川酋长尔硃羽健从珪攻晋阳、中山有功,拜散骑常侍,环其所居,割地三百里以封之。柔然数侵魏边,尚书中兵郎李先请击之。珪从之,大破柔然而还。 杨轨以其司马郭纬为西平相,帅上骑二万北赴郭黁。秃发鸟孤遣其弟车骑将军傉檀帅骑一万助轨。轨至姑臧,营于城北。 燕尚书顿丘王兰汗阴与段速骨等通谋,引兵营东城之东。城中留守兵少,长乐王盛徙内近城之民,得丁夫万馀,乘城以御之。速骨等同谋才百馀人,馀皆为所驱胁,莫有斗志。三月,甲午,速骨等将攻城,辽西桓烈王农恐不能守,且为兰汗所诱,夜,潜出赴之,冀以自全。明旦,速骨等攻城,城上拒战甚力,速骨之众死者以百数。速骨乃将农循城,农素有忠节威名,城中之众恃以为强,忽见在城下,无不惊愕丧气,遂皆逃溃。速骨入城,纵兵杀掠,死者狼籍。宝、盛与慕舆腾、馀崇、张真、李旱、赵恩等轻骑南走。速骨幽农于殿内。长上阿交罗,速骨之谋主也,以高阳王崇幼弱,更欲立农。崇亲信鬷让、出力犍等闻之,丁酉,杀罗及农。速骨即为之诛让等。农故吏左卫将军宇文拔亡奔辽西。 庚子,兰汗袭击速骨,并其党尽杀之。废崇,奉太子策,承制大赦,遣使迎宝,及于蓟城。宝欲全还,长乐王盛等皆曰:“汗之忠诈未可知,今单骑赴之,万一汗有异志,悔之无及。不如南就范阳王,合众以取冀州;若其不捷,收南方之众,徐归龙都,亦未晚也。”宝从之。 离石胡帅呼延铁、西河胡帅张崇等不乐徙代,聚众叛魏,魏安远将军庾岳讨平之。 魏王珪召见王仪入辅,以略阳公遵代镇中山。夏,四月,壬戌,以征虏将军穆崇为太尉,安南将军长孙嵩为司徒。 燕主宝从间道过鄴,鄴人请留,宝不许。南至黎阳,伏于河西,遣中黄门令赵思告北地王钟曰:“上以二月得丞相表,即时南征,至乙连,会长上作乱,失据来此。王亟白丞相奉迎!”钟,德之从弟也,首劝德称尊号,闻而恶之,执思付狱,以状白南燕王德。德谓群下曰:“卿等以社稷大计,劝吾摄政;吾亦以嗣帝播越,民神乏主,故权顺群议以系众心。今天方悔祸,嗣帝得还,吾将具法驾奉迎,谢罪行阙,何如?”黄门侍郎张华曰:“今天下大乱,非雄才无以宁济群生。嗣帝暗懦,不能绍隆先统。陛下若蹈匹夫之节,舍天授之业,威权一去,身首不保,况社稷其得血食乎!”慕舆护曰:“嗣帝不达时宜,委弃国都,自取败亡,不堪多难,亦已明矣。昔蒯聩出奔,卫辄不纳,《春秋》是之。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今赵思之言,未明虚实,臣请为陛下驰往诇之。”德流涕遣之。 护帅壮士数百人,随思而北,声言迎卫,其实图之。宝既遣思诣钟,于后得樵者,言德已称制,惧而北走。护至,无所见,执思以还。德以思练习典故,欲留而用之。思曰:“犬马犹知恋主,思虽刑臣,乞还就上。”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东迁,晋、郑是依。殿下亲则叔父,位为上公,不能帅先群后以匡帝室,而幸本根之倾,为赵王伦之事,思虽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犹慕龚君宾不偷生莽世也!”德斩之。 宝遣扶风忠公慕舆腾与长乐王盛收兵冀州,盛以腾素暴横,为民所怨,乃杀之。行至巨鹿、长乐,说诸豪杰,皆愿起兵奉宝。宝以兰汗祀燕宗庙,所为似顺,意欲还龙城,不肯留冀州,乃北行。至建安,抵民张曹家。曹素武健,请为宝合众,盛亦劝宝宜且驻留,察汗情状。宝乃遣冗从仆射李旱先往见汗,宝留顿石城。会汗遣左将军苏超奉迎,陈汗忠款。宝以汗燕王垂之舅,盛之妃父也,谓必无它,不待旱返,遂行。盛流涕固谏,宝不听,留盛在后,盛与将军张真下道避匿。 丁亥,宝至索莫汗陉,去龙城四十里,城中皆喜。汗惶怖,欲自出请罪,兄弟共谏止之。汗乃遣弟加难帅五百骑出迎,又遣兄堤闭门止仗,禁人出入。城中皆知其将为变,而无如之何。加难见宝于陉北,拜谒已,从宝俱进。颍阴烈公馀崇密言于宝曰:“观加难形色,祸变甚逼,宜留三思,奈何径前!”宝不从。行数里,加难先执崇,崇大呼骂曰:“汝家幸缘肺腑,蒙国宠荣,覆宗不足以报。今乃敢谋篡逆,此天地所不容,计旦慕即屠灭,但恨我不得手脍汝曹耳!”加难杀之。引宝入龙城外邸,弑之。汗谥宝曰灵帝,杀献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馀人,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昌黎王,元元青龙。以堤为太尉,加难为车骑将军,封河间王熙为辽东公,如杞、宋故事。 长乐王盛闻之,驰欲赴哀;张真止之。盛曰:“我今以穷归汗。汗性愚浅,必念婚姻,不忍杀我。旬月之间,足以展吾情志。”遂往见汗。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请盛于汗,盛妃复顿头于诸兄弟。汗恻然哀之,乃舍盛于宫中,以为侍中、左光禄大夫,亲待如旧。堤、加难屡请杀盛,汗不从。堤骄很荒淫,事汗多无礼,盛因而间之。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 凉太原公纂将兵击杨轨,郭黁救之,纂败还。 段业使沮渠蒙逊攻西郡,执太守吕纯以归。纯,光之弟子也。于是晋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赵郡孟敏皆以郡降业。业封蒙逊为临池侯,以德为酒泉太守,敏为沙州刺史。 六月,丙子,魏王珪命群臣议国号。皆曰:“周、秦以前,皆自诸候升为天子,因以其国为天下号。汉氏以来,皆无尺土之资。我国家百世相承,开基代北,遂抚有方夏,今宜以代为号。”黄门侍郎崔宏曰:“昔商人不常厥居,故两称殷、商;代虽旧邦,其命惟新,登国之妆,已更曰魏。夫魏者,大名,神州之上国民,宜称魏如故。”珪从之。 杨轨自恃其众,欲与凉王光决战,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凉常山公弘镇张掖,段业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将兵迎之。杨轨曰:“吕弘精兵一万,若与光合,则姑臧益强,不可取矣。”乃与秃发利鹿孤共邀击纂,纂与战,大破之;轨奔王乞基。黁性褊急残忍,不为士民所附,闻轨败走,降西秦。西秦王乾归以为建忠将军、散骑常侍。 弘引兵弃张掖东走,段业徙治张掖,将追击弘。沮渠蒙逊谏曰:“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兵家之戒也。”业不从,大败而还,赖蒙逊以免。业城西安,以其将臧莫孩为太守。蒙逊曰:“莫孩勇而无谋,知进不知退;此乃为之筑冢,非筑城也!”业不从,莫孩寻为吕纂所破。 燕太原王奇,楷之子,兰汗之外孙也,汗亦不杀,以为征南将军,得入见长乐王盛。盛潜使奇逃出起兵。奇起兵于建安,众至数千,汗遣兰堤讨之。盛谓汗曰:“善驹小儿,未能办此,岂非有假托其名欲为内应者乎!太尉素骄,难信,不宜委以大众。”汗然之,罢堤兵,更遣抚军将军仇尼慕将兵讨奇。 于是龙城自夏不雨至于秋七月,汗日诣燕诸庙及宝神座顿首祷请,委罪于兰加难。堤及加难闻之,怒,且惧诛。乙巳,相与帅所部袭仇尼慕军,败之。汗大惧,遣太子穆将兵讨之。穆谓汗曰:“慕容盛,我之仇雠,必与奇相表里,此乃腹心之疾,不可养也,宜先除之。”汗欲杀盛,先引见,察之。盛妃知之,密以告盛,盛称疾不出,汗亦止不杀。 李旱、卫双、刘忠、张豪、张真,皆盛素所厚也,而穆引以为腹心,旱、双得出入至盛所,潜与盛结谋。丁未,穆击堤、加难等,破之。庚戌,飨将士,汗、穆皆醉,盛夜如厕,因逾垣入于东宫,与旱等共杀穆。时军未解严,皆聚在穆舍,闻盛得出,呼跃争先,攻汗,斩之。汗子鲁公和、陈公扬分屯令支、白狼,盛遣旱、真袭诛之。堤、加难亡匿,捕得,斩之。于是内外帖然,士女相庆。宇文拔帅壮士数百来赴,盛拜拔为大宗正。 辛亥,告于太庙,令曰:“赖五祖之休,文武之力,宗庙社稷幽而复显。不独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责,凡在臣民皆得明目当世。”因大赦,改元建平。盛谦不敢称尊号,以长乐王摄行统制。诸王皆降称公,以东阳公根为尚书左仆射,卫伦、阳璆、鲁恭、王腾为尚书,悦真为侍中,,阳哲为中书监,张通为中领军,自馀文武各复旧位。改谥宝曰惠闵皇帝,庙号烈宗。初,太原王奇举兵建安,南、北之民翕然从之。兰汗遣其兄子全讨奇,奇击灭之,匹马不返,进屯乙连。盛既诛汗,命奇罢兵。奇用丁零严生、乌桓王龙之谋,遂不受命,甲寅,勒兵三万馀人进至横沟,去龙城十里。盛出击,大破之,执奇而还,斩其党百馀人,赐奇死,桓王之嗣遂绝。群臣固请上尊号,盛弗许。 魏王珪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宗庙岁五祭,用分、至及腊。 桓玄求为广州。会稽王道子忌玄,不欲使居荆州,因其所欲,以玄为督交、广二州军事、广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内地,而西府北带寇戎,不应使愉分督。”朝廷不许。楷怒,遣其子鸿说王恭曰:“尚之兄弟复秉机权,过于国宝,欲假朝威削弱方镇,惩艾前事,为祸不测。今及其谋议未成,宜早图之。”恭以为然,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许之,推恭为盟主,刻期同趣京师。 时内外疑阻,津逻严急,仲堪以斜绢为书,内箭簳中,合镝漆之,因庾楷以送恭。恭发书,绢文角戾,不复能辨仲堪手书,疑楷诈为之,且谓仲堪去年已违期不赴,今必不动,乃先期举兵。司马刘牢之谏曰:“将军,国之元舅;会稽王,天子叔父也。会稽王又当国秉政,向为将军戮其所爱王国宝、王绪,又送王廞书,其深伏将军已多矣。顷所援任,虽未允惬,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军何损!晋阳之甲,岂可数兴乎!”恭不从,上表请讨王愉、司马尚之兄弟。 道子使人说楷曰;“昔我一卿,恩如骨肉,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可谓亲矣。卿今弃旧交,结新援,忘王恭畴昔陵侮之耻乎!若欲委体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卿为反覆之人,安肯深相亲信!首身且不可保,况富贵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我知事急,寻勒兵而至,恭不敢发。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动。我事相王,无相负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杀国宝及绪,自尔已来,谁敢复为相王尽力者!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时楷已应恭檄,正征士马。信返,朝廷忧惧,内外戒严。 会稽世子元显言于道子曰:“前不讨王恭,故有今日难。今若复从其欲,则太宰之祸至矣。道子不知所为,悉以事委元显,日饮醇酒而已。元显聪警,皮涉文义,志气果锐,以安危为己任。附会之者,谓元显神武,有明帝之风。 殷仲堪闻恭举兵,自以去岁后期,乃勒兵趣发。仲堪素不习为将,悉以军事委南郡相杨佺期兄弟,使佺期帅舟师五千为前锋,桓玄次之,仲堪帅兵二万,相继而下。佺期自以其先汉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门地,谓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犹恚恨。而时流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佺期及兄广、弟思平、从弟孜敬皆粗犷,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齿,欲因事际以逞其志,故亦赞成仲堪之谋。 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无备,惶遽奔临川,玄遣偏军追获之。 燕以河间公熙为侍中、车骑大将军、中领军、司隶校尉,城阳公元为卫将军。元,宝之子也。又以刘忠为左将军,张豪为后将军,并赐姓慕容氏。李旱为中常侍、辅国将军,卫双为前将军,张顺为镇西将军、昌黎尹,张真为右将军;皆封公。 乙亥,燕步兵校尉马勤等谋反,伏诛;事连骠骑将军高阳公崇、崇弟东平公澄,皆赐死。 宁朔将国邓启方、南阳太守闾丘羡将兵二万击南燕,与南燕中军将国法、抚军将军和战于管城,启方等兵败,单骑走免。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标道里,平权衡,审度量;遣使循行郡国,举奏守宰不法者,亲考察黜陟之。 九月,辛卯,加会稽王道子黄钺,以世子元显为征讨都督,遣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将兵讨王恭,谯王尚之将兵讨庾楷。 乙未,燕以东阳公根为尚书令,张通为左仆射,卫伦为右仆射,慕容豪为幽州刺史,镇肥如。 己亥,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单骑奔桓玄。会稽王道子以尚之为豫州刺史,弟恢之为骠骑司马、丹杨尹,允之为吴国内史,休之为襄城太守,各拥兵马以为己援。乙巳,桓玄大破官军于白石。玄与杨佺期进至横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领水军皆没。丙午,道子屯中堂,元显守石头,己酉,王珣守北郊,谢琰屯宣阳门,以备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杀王国宝,自谓威无不行,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其才,深怀耻恨。元显知之,遣庐江太守高素说牢之,使叛恭,许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又以道子书遗牢之,为陈祸福。牢子谓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为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数举兵向京师,吾不能审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为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国威灵,以顺讨逆,何如?”敬宣曰:“朝廷虽无成、康之美,亦无幽、厉之恶;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大人亲非骨肉,义非君臣,虽共事少时,意好不协,今日讨之,于情义何有!” 恭参军何澹之知其谋,以告恭。恭以澹之素与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请牢之,于众中拜之为兄,精兵坚甲,悉以配之,使帅帐下督颜延为前锋。牢之至竹里,斩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东莞太守高雅之还袭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纵骑横击之,恭兵皆溃。恭将入城,雅之已闭城门。恭单骑奔曲阿,素不习马,髀中生疮。曲阿人殷确,恭故吏也,以船载恭,将奔桓玄,至长塘湖,为人所告,获之,送京师,斩于倪塘。恭临刑,犹理须鬓,神色自若,谓临刑者曰:“我暗于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岂不忠于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并其子弟党与皆死。以刘牢之为都督兗、表、冀、幽、并、徐、扬州、晋陵诸军事以代恭。 俄而杨佺期、桓玄至石头,殷仲堪至芜湖。元显自竹里驰还京师,遣丹杨尹王恺等发京邑士民数万人据石头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诛刘牢之。牢之帅北府之众驰赴京师,军于新亭。佺期、玄见之失色,回军蔡洲。朝廷未知西军虚实,仲堪等拥众数万,充斥郊畿,内外忧逼。 左卫将军桓修,冲之子也,言于道子曰:“西军可说而解也,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西军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内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子纳之,以玄为江州刺史。召郗恢为尚书,以佺期代恢为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以修为荆州刺史,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为广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诏,敕仲堪回军。 张骧子超收合三千馀家据南皮,自号乌桓王,抄掠诸郡。魏王珪命庾岳讨之。 杨轨屯廉川,收集夷、夏,众至万馀。王乞基谓轨曰:“秃发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也,不如归之。”轨乃遣使降于西平王乌孤。轨寻为羌酋梁饥所败,西奔亻零海,袭乙弗鲜卑而据其地。乌孤谓群臣曰:“杨轨、乞基归诚于我,卿等不速救,使为羌人所覆,孤甚愧之。”平西将军浑屯曰:“梁饥无经远大略,可一战擒也。” 饥进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执太守郭幸而代之,以拒饥,遣子为质于乌孤。乌孤欲救之,群臣惮饥兵强,多以为疑。左司马赵振曰:“杨轨新败,吕氏方强,洪池以北,未可冀也。岭南五郡,庶几可取。大王若无开拓之志,振不敢言;若欲经营四方,此机不可失也。使羌得西平,华、夷震动,非我之利也。”乌孤喜曰:“吾亦欲乘时立功,安能坐守穷谷乎!”乃谓群臣曰:“梁饥若得西平,保据山河,不可复制。饥虽骁猛,军令不整,易破也。”遂进击饥,大破之。饥退屯龙支堡。乌孤进攻,拔之,饥单骑奔浇河,俘斩数万,以田玄明为四平内史。乐都太守田瑶、湟河太守张裯、浇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岭南羌、胡数万落皆附于乌孤。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武卫将军慕兀、冠军将军翟瑁帅骑二万伐吐谷浑。 冬,十月,癸酉,燕群臣复上尊号,丙子,长乐王盛始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段氏曰皇太后,太妃丁氏曰献庄皇后。初,兰汗之当国也,盛从燕主宝出亡,兰妃奉事丁后愈谨。及汗诛,盛以妃当从坐,欲杀之;丁后以妃有保全之功,固争之,得免,然终不为后。 大赦。 殷仲堪得诏书,大怒,趣桓玄、杨佺期进军。玄等喜于朝命,欲受之,犹豫未决。仲堪闻之,遽自芜湖南归,遣使告谕蔡洲军士曰:“汝辈不各自散归,吾至江陵,尽诛汝馀口。佺期部将刘系帅二千人先归。玄等大惧,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仲堪既失职,倚玄等为援,玄等亦资仲堪兵,虽内相疑阻,势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质,壬午,盟于寻阳,俱不受朝命,连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诛刘牢之及谯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朝廷深惮之,内外骚然。乃复罢桓修,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诏。御史中丞江绩劾奏桓修专为身计,疑误朝廷,诏免修官。 初,桓玄在荆州,所为豪纵。仲堪亲党皆劝仲堪杀之,仲堪不听。及在寻阳,资其声地,推玄为盟主,玄愈自矜倨。杨佺期为人骄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说仲堪以玄终为患,请于坛所袭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杀玄,不可复制,苦禁之。于是各还所镇。玄亦知佺期之谋,阴有取佺期之志,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为长史以为谋主。是时,诏书独不赦庾楷,玄以楷为武昌太守。 初,郗恢为朝廷拒西军,玄未得江州,欲夺恢雍州,以恢为广州。恢闻之,惧,询于众,众皆曰:“杨佺期来者,谁不戮力;若桓玄来,恐难与为敌。”既而闻佺期代己,乃与闾丘羡谋阻兵拒之。佺期闻之,声言玄来入沔,以佺期为前驱。恢众信之,望风皆溃,恢请降。佺期入府,斩闾丘羡,放恢还都,至杨口,殷仲堪阴使人杀之,及其四子,托言群蛮所杀。 西秦乞伏益州与吐谷浑王视罴战于度周川,视罴大败,走保白兰山,遣子宕岂为质于西秦以请和,西秦王乾归以宗女妻之。 凉建武将军李鸾以兴城降于秃发乌孤。 十一月,以琅邪王德文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虏将军元显为中领军,领军将军王雅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魏王珪命尚书吏部郎邓渊立官制,协音律,仪曹郎清河董谧制礼仪,三公郎王德定律令,太史令晁崇考天象,吏部尚书崔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渊,羌之孙也。 杨轨、王气基帅户数千自归于西平王乌孤。 十二月,己丑,魏王基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天兴。命朝野皆束发加帽;追尊远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为皇帝;谥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庙号始祖;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庙号高祖;父寔曰献神明皇帝。魏之旧俗,孟夏祀天及东庙,季夏帅众却霜于阴山,孟秋祀天于西郊。至是,始依仿古制,定郊庙朝飨礼乐,然惟孟夏祀天亲行,其馀多有司摄事。又用崔宏议,自谓黄帝之后,以土德王。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二千家于代都,东至代郡,西及善无,南极阴馆,北尽参合,皆为畿内,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师以监之。 己亥,燕幽州刺史慕容豪、尚书左仆射张通、昌黎尹张顺坐谋反诛。 初,琅邪人孙泰学妖术于钱唐杜子恭,士民多奉之。王珣恶之,流泰于广州。王雅荐泰于孝武帝,云知养性之方,召还,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晋祚将终,因王恭之乱,以讨恭为名,收合兵众,聚货巨亿,三吴之人多从之。识者皆忧其为乱,以中领军元显与之善,无敢言者。会稽内史谢輶发其谋,己酉,会稽王道子使元显诱而斩之,并其六子。兄子恩逃入海,愚民犹以为泰蝉蜕不死,就海中资给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馀人,以谋复仇。 西平王秃发乌孤更称武威王。 是岁,杨盛遣使附魏,魏以盛为仇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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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 · 吴书 · 诸葛滕二孙濮阳传

诸葛恪字元逊,瑾长子也。少知名。弱冠拜骑都尉,与顾谭、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艺,并为宾友。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恪父瑾面长似驴。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长检其面,题曰诸葛子瑜。恪跪曰:“乞请竺益两字。因听与笔。恪绩其下曰:”之驴。“举座欢笑,乃以驴赐恪。他日复见,权问恪曰:”卿父与叔父孰贤?“对曰:”臣父为优。“权问其故。对曰:”臣父知所事,叔父不知,以是为优。“权又大噱。 命恪行酒,至张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饮。曰:“此非养老之礼也。”权曰:“卿其能令张公辞屈,乃当饮之耳。”恪难昭曰:“昔师尚父九十,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 今军旅之事,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将军在先,何谓不养老也?“昭卒无辞,遂为尽爵。 后蜀好,群臣并会,权谓使曰:“此诸葛恪雅使至骑乘,还告丞相,为致好马。”恪因下谢,权曰:“马未至面谢何也?”恪对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厩,今有恩诏,马必至也,安敢不谢?”恪之才捷,皆此类也。权甚异之,欲试以事,令守节度。节度掌军粮谷,文书繁猥,非其好也。 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人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猨狖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 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曰:“恪不大兴吾家,将大赤吾族也。”恪盛陈其必捷。 权拜恪抚赵将军,领丹杨太守,授棨戟武骑三百。拜毕,命恪备威仪,作鼓吹,导引归家,时年三十二。恪到府,乃移书四部属城长空。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拘。” 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内图叛逆,伉缚送言府。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以状表上。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人,余分给诸将。 权嘉其功,遣尚书仆射薛综劳军。综先移恪等曰:“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缓则首鼠,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枭,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扫凶慝,又充军用。 藜莜稂莠,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土。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无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稿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因轻兵袭舒,掩得其民而还。复远遣斥候,观相径要,欲图寿春,权以为不可。 赤乌中,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权方发兵应之,望气者以为不利,于是徒恪屯于柴桑。与丞相陆逊书曰:“杨敬叔传述清论,以为方今人物凋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谤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损累。 将进之徒,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干,其见者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之徒,亚圣之德,然犹各有所短,师辟由喭,赐不受命,岂况下此而无所阙?且仲尼不以数予之不备而引以为友,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加以当今取士,宜宽于往古,何者?时务从横,而善人单少,国家职司,常苦不充。苟令性不邪恶,志在陈力,便可奖就,骋其所任。若于小小宜适,私行不足,皆宜阔略,不足缕责。“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况其出入者邪?故曰以道望人则难,以人望人则易,贤愚可知。 自汉末以来,中国土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为祸,原其本起。非为大仇,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夫己不如礼,则人不服。责人以正义,则人不堪。内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责,则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则小人得容其间。得容其间,则三至之言,浸润之谮,纷错交至。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犹难以自定。况已为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张、陈至于血刃,萧、朱不终其好,本由于此而已。夫不舍小过,纤微相责,久乃至于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恪知逊以此嫌己,故遂广其理而赞其旨也。会逊卒,恪迁大将军,假节,驻武昌,代逊领荆州事。 久之,权不豫,而太子少,乃征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领少傅。权疾困,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属以后事。 翌日,权薨。弘素与恪不平,惧为恪所治,秘权死问,欲矫诏除恪。峻以告恪,恪请弘咨事,于坐中诛之,乃发丧制服。与弟公安督融书曰:“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弃万国,群下大小,莫不伤悼。至吾父子兄弟,井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隶,是以悲恸,肝心圮裂。皇太子以丁酉践酋号,哀喜交并,不知所措。吾身受顾命,辅相幼主,窃自揆度;才非博陆而受姬公负图之托,惧忝丞相辅汉之效;恐损先帝委付之明,是以忧惭惶惶,所虑万端。且民恶其上,动见瞻观,何时易哉?今以顽钝之姿,处保傅之位,艰多智寡,任重谋浅,谁为唇齿?近汉之世,燕、盖交遘,有上官之变,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与贼犬牙相错,当于今时整顿军具,率厉将士,警备过常,念出万死,无顾一生,以报朝廷,无忝尔先。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犹恐贼虏闻讳,恣睢寇窃。边邑诸曹,已别下约敕,所部督将,不得妄委所戍,径来奔赴。虽怀怆但不忍之心,公义夺私,伯禽服戎,若苟违戾,非徒小故。以亲正疏,古人明戒也。” 恪更拜太傅。于是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众莫不悦。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 初,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二年筑东兴堤遏湖水。后征淮南,败,以内船,由是废不复修。恪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于东兴,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魏以吴军入其疆土,耻于受侮,命大将胡遵、诸葛诞等率众七万,欲攻围两坞,图坏堤遏。恪兴军四万,晨夜赴救。遵等敕其诸军作浮桥度,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将军留赞、吕据、唐咨、丁奉为前部。 时天寒雪,魏诸将会饮,见赞等兵少,而解置铠甲,不持矛戟。但兜鍪刀楯,倮身缘遏,大笑之,不即严兵。兵得上,便鼓噪乱斫。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乐安太守恒嘉等同时并没,死者数万。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亦斩之。 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资器山积,振旅而归。进封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缯布各万匹。 恪遂有轻敌之心,以十二月战克,明年春,复欲出军。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同辞谏恪,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扶出。恪乃着论谕众意曰:“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后世,古今未之有也。昔战国之时,诸候自恃兵强地广,互有救援,谓此足以传世,人莫能危。恣情从怀,惮于劳苦,使秦渐得自大,遂以并之,此既然矣。近者刘景升在荆州,有众十万,财谷如山。不及曹操尚微,与之力竞,坐观其强大,吞灭诸袁,北方都定之后,操率三十万众来向荆州,当时虽有吞智者,不能复为画计,于是景升儿子,交臂请降,遂为囚虏。凡敌国欲相吞,即仇雦欲相除也,有仇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后人,不可不为远虑也。昔伍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夫差自恃强大,闻此邈然,是以诛子胥而无备越之心,至于临败悔之,岂有及乎?越小于吴,尚为吴祸,况其强大者邪?昔秦但得关西耳,尚以并吞六国,今贼皆得秦、赵、韩、魏、燕齐九州之地,地悉戎马之乡,士林之薮。 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穴国,不能半之。然所以能敌之,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悉长大,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淩,续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圣人急于趋时,诚谓今日。若顺众人之情,怀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不论魏之终始,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自本以来,务在产育,今者贼民岁月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 若复十数年后,其众必倍于今,而国家劲兵之地,皆已空尽,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 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复十数年,略当损半,而见子弟数不足言。若贼众一倍,而我兵损半,虽复使伊、管图之,未可如何。今不达远虑者,必以此言为迂。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此固众人之所迂也。及于难至,然后顿颡,虽有智者,又不能图。此乃古今所病,非独一时。昔吴始以伍员为迂,故难至而不可救。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故无以治其子孙。今恪无具臣之才,而受大吴萧、霍之任,智与众同思不经远,若不及今日为国斥境,俯仰年老,而仇敌更强。欲刎颈谢责,宁有补邪?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闲息,此不右其虑其大危而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娱乐,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胄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长久不得两存者耳!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风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息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殁志画不立,贵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众皆以恪此论欲必为之辞,然莫敢复难。 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善。书谏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施行。今公辅赞大业,成先帝之志。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为不安。”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自然之理,然未见大数。 熟省此论,可以开悟矣。“于是违众出军,大发州郡二十万众,百姓骚动,始失人心。 恪意欲曜威淮南,驱略民人。而诸将或难之曰:“今引军深入,疆场之民,必相率远遁,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恪从其计,回军还围新城。攻守连月,城不拔。士卒疲劳,因暑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大半,死伤涂地。诸营吏日白病者多,恪以为作,欲斩之,自是莫敢言。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将军朱异有所是非,恪怒,立夺其兵。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奔魏。魏知战士罢病,乃进救兵。恪引军而去。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记忿痛,大小呼嗟。而恪宴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于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由此众庶失望,而怨黩兴矣。 秋八月军还,陈兵导从,归入府馆。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妄数作诏?”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恪征行之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罢更选,愈治威严,多所罪责,当进见者无不竦息。又改易宿卫,用其亲近。复敕兵严,欲向责、徐。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欲为变,与亮谋,置酒请恪。恪将见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明将盥漱,闻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意惆怅不悦。严毕趋出,太衔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还坐,顷刻乃复起,犬又衔其衣,恪令从者逐犬,遂升车。 初,恪将征淮南,有孝子着缞衣入其阁中,从者白之,令外诘问,孝子曰:“不自觉入。”时中外守备,亦悉不见,众皆异之。出行之后,所坐厅事屋栋中折。自新城出住东兴,有白虹见其船,还拜蒋陵,白虹复绕其车。及将见,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 欲以尝知恪。恪答曰:“当自力入。”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密书与恪曰:“今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省书而去。未出路门,逢太常滕胤,恪曰:“卒腹痛,不任人。” 胤不知峻阴计,谓恪曰:“君自行旋未见,今上酒请君,君已至门,宜当力进。”恪踌躇而还,剑履上殿。谢亮,还坐。设酒,恪疑未饮,峻因曰:“使君病未善平,当有常服药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酒数行,亮还内,峻起如厕,解长衣,着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所约断右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云:“所取者恪也,今已死。” 悉令复刃,乃除地更饮。 先是,童谣曰:“诸葛恪,芦苇单衣蔑钩落,于何相求成子阁。”成子阁者,反语石子冈也。建业面有长陵,名曰石子冈,葬者依焉。钩落者,校饰革带,世谓之钩络带。 恪果以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于此冈。恪长子绰,骑都尉,以交关鲁王事,权遣付恪,令更教诲,恪鸩杀之。中子辣,长水校尉。少子建,步兵校尉。闻恪诛,车载其母而定。峻遣骑督承追斩竦于白都。建得渡江,欲北走魏,行数千里,为追兵所逮。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及常侍朱恩等,皆夷三族。 初,竦数谏恪,恪不从,常忧惧祸。及亡,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臣闻震雷电激,不崇一朝,大风冲发,杀有极日。然犹继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天地之威,不可经日浃辰,帝王之怒,不宜讫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破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傅诸葛恪得承祖考风流之烈,伯叔诸父遭汉祚尽,九州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业。爰及于恪,生长王国,陶育圣化,致名英伟,服事累纪,祸心未萌,先帝委以伊、周之任,属以万机之事。恪索性刚履,矜己陵人,不能敬守神器,穆静帮内,兴功暴师,未期三出,虚耗士民,空竭府藏,专擅国宪,废易由意,假刑劫众,大小屏息。侍中武卫将军都乡候俱受先帝嘱寄之诏,见其奸虐,日月滋甚,将恐荡摇宇宙,倾危社稷,奋其威怒,精贯昊天,计虑先于神明,智勇百于荆、聂,躬持白刃,枭恪殿堂,勋超朱虚,功越东牟。国之元害,一朝大除,驰首徇示,六军喜踊,日月增光,风尘不动,斯实宗庙之神灵,天人之同验也。今恪父子三首,悬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不华见。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 且已死之人,与土壤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圣朝稽则乾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葬之施,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弘哉!昔栾布矫命彭越,臣窃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朝哀察。“于是亮、峻听恪故吏敛葬,遂求之于石子冈。 始恪退军还,聂友知其将败。书与滕胤曰:“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端,言之悲叹。”恪诛后,孙峻忌友。欲以为郁林太守,友发病忧死。友字文悌,豫章人也。 滕胤字承嗣,北海剧人也。伯父耽,父胄,与刘繇州里通家。以世扰乱,渡江依繇。 孙权为车骑将军,拜耽右司马,以宽厚称,早卒,无嗣。胄善属文,权待以宾礼,军国书疏,常令损益润色之,亦不幸短命。权为吴王,迫录旧恩,封胤都亭侯。少有节操,美容仪。弱冠尚公主。年三十,起家为丹杨太守,徙吴郡、会稽,所在见称。太元元年,权寝疾,诣都,留为太常;与诺葛恪等俱受遗诏辅政。孙亮即位,加卫将军。 恪将悉众伐魏。胤谏恪曰:“君以丧代之际,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强敌,名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动,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案甲息师,观隙而动。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恪曰:“诸云不可者,皆不见计算,怀居苟安者也,而子复以为然,吾何望焉?夫以曹劳暗劣,而政在私门,彼之臣民,固有离心。今吾因国家之资,借战胜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以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胤白日接宾客,夜省文书,或通晓不寐。 孙峻字子远,孙坚弟静之曾孙也。静生皓,皓生恭,为散骑侍郎。恭生峻。少便弓马,精果胆决。孙权末,徙武卫都尉,为侍中。权临薨,受遗辅政,领武卫将军,故典宿卫,封都乡侯。既诛诸葛恪,迁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假节,进封富春侯。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辞位。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峻、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包容,进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峻素无重名,骄矜险害,多所刑杀,百姓嚣然。 又奸乱宫人,与公主鲁班私通。五凤元年,吴侯英谋杀峻,英事泄死。 二年,魏毋丘俭、文钦以众叛,与魏人战于乐嘉,峻帅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袭寿春,会钦败降,军还。是岁,蜀使来聘,将军孙仪、孙邵綝恂等欲因会杀峻。事泄,仪等自杀,死者数十入,并及公主鲁育。 峻欲城广陵,朝臣知其不可城,而畏之莫敢言。唯滕胤谏止,不从,而功竟不就。 其明年,文钦说峻征魏,峻使钦与吕据、车骑刘纂、镇南朱异、前将军唐咨自江都人淮、泗,以图青、徐。峻与胤至石头,因饯之,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据御军齐整,峻恶之,称心痛去。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时年三十八,以后事付綝.孙綝字子通,与峻同祖。綝父绰为安民都尉。綝始为偏将军,及峻死,为待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代知朝政。吕据闻之大恐,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綝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綝.綝闻之,遣从兄虑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合众击据,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胤取据,并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扬崇、将军孙咨,告以綝为乱,迫融等使有书难綝.綝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急攻围胤。胤又劫融等使诈诏发兵。融等不从,胤皆杀之。胤颜色不变,谈笑若常。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皆委綝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 又难举兵向富,乃约令部曲,说吕侯以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时大风,比晓,据不至。綝兵大会,遂杀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 綝迁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初,峻从弟虑与诸葛恪之谋,峻厚之,至右将军、无难督,授节盖,平九官事。綝遇虑薄于峻时,虑怒,与将军王惇谋杀綝.綝杀惇。虑服药死。 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保城请降。吴遣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三万人救之。 魏镇南将军王基围入诞。钦等突围城。魏悉中外军二十余万增诞之围。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城,为文钦势。魏兖州刺史州泰据异于阳渊,异败退,为泰所追,死伤二干人。林于是大发率出屯镬里,复遣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万人攻魏,留辎重于都陆。异屯黎浆,遣将军任度、张震等慕勇敢六千人,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筑偃月垒。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军却退就高。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苞、泰攻异,异败归,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尽焚异资粮。綝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异不从,綝斩之于镬里,而遣弟恩救。会诞败引还。綝既不能拔出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莫不怨之。 綝以孙亮始亲政事,多所难问,甚惧。还建业,称疾不朝。筑室干朱雀桥南,使弟威远将军据入苍龙宿卫,弟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干、长水校尉闿分屯诸营,欲以专朝自固。亮内嫌綝,乃推鲁育见杀本末,责怒虎林督朱熊、熊弟外部督朱损不匡正孙峻,乃令丁奉杀熊于虎林,杀损于建业。綝入谏不从,亮遂与公主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议诛綝.亮妃,綝从姊女也,以其谋告綝.綝率众夜袭全尚,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遂围宫。使光禄勋盂宗告庙废亮,召群司仪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以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綝遣中书郎李祟夺亮玺绶,以亮罪状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杀之。 典军施正劝綝征立琅邪王休,綝从之。遣宗正楷奉书于休曰:“綝以酶才,见授大任,不能辅导陛下。顷月以来,多所造立。亲近刘承,悦于美色;发吏民妇女,料其好者,留于宫内,取兵弟十八已下三千余人,习之苑中,连日续夜,大小呼嗟,败坏藏中矛戈五千余枚,以作戏具。朱据先帝旧臣,子男熊、损皆承父之基,以忠议自立,昔杀小主。自是大主所创,帝不复精其本未,便杀熊、损,谏不见用。诸下莫不侧息。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余艘,成以金银,师工昼夜不息。太常全尚,累世受恩,不能督诸宗亲,而全端等委城就魏。尚位过重,曾无一言以谏陛下,而与敌往来,使传国消息,惧必倾危社稷。推案旧典,运集大王,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以帝为会稽王,遣楷牵迎。 百寮喁喁。立任道侧。“ 綝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徙尚于零陵,迁公主于豫章。綝意弥溢,侮慢民神,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又坏浮屠祠,斩道人。休既即位,称草莽臣。诣阙上书曰:“臣伏自省,才非干国,因缘肺腑,位极人臣,伤锦败驾,罪负彰露,寻愆惟阙,夙夜忧惧。臣闻天命棐谌,必就有德,是以幽、厉失度,阂宣中兴,陛下圣德,纂承大统,宜得良辅;以协雍熙,虽尧之盛,犹求稷契之佐;以协明圣之德。古人有言:”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虽自展竭,无益庶政,谨上印绶节钺,退还田里,以避贤路。“休引见慰喻。 又下诏曰:“朕以不德,守藩于外,值兹际会,群公卿士,暨于朕躬,以奉宗庙。朕用抚然,若涉渊冰。大将军忠计内发,扶危定倾,安康社稷,功勋赫然。昔汉孝宣践阼,霍光尊显,褒德赏功,古今之通义也。其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五县。”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据右将军。皆县侯。干杂号将军、亭侯。闿亦封亭侯。綝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 綝奉牛酒诣休,休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彻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布以言闻休,休衔之。巩其有变,数加赏赐,又复加恩侍中,与綝分省文书。 或有告綝怀怨侮上欲图反者,休执以付綝,綝杀之。由是愈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休许焉,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皆令装载,所取武库兵器,咸令给与。将军魏邈说休曰“綝居外必有变”,武卫士施朔又告“綝欲反有征”休密问张布,布与丁奉谋于会杀綝.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綝闻之,不悦。夜大风发木扬沙,綝益恐。戊辰腊会,綝称疾。休强起之,使者十余辈。綝不得已,将人,众止焉。綝曰:“国家屡有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綝求出,休曰:“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綝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綝叩首曰:“愿徙交州。”休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吕据?”綝复曰:“愿没为官奴。”休曰:“何不以胤、据为奴乎!”遂斩之。以綝首令其众曰:“诸与綝同谋皆赦。”放仗者五千人。闿乘船欲北降,追杀之。夷三族。发孙峻棺,取其印绶,綝其木而埋之,以杀鲁育等故也。 綝死时年二十八。休耽与峻、綝同族,特除其属籍,称之曰故峻、故綝云。休又下诏曰:“诸葛恪、滕胤、吕据盖以无罪为峻、綝兄弟所见残害,可为痛心,促皆改葬,各为祭奠。其罹恪等事见远徙者,一切召还。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人也。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官至长沙太守。兴少有士名,孙权时除上虞令,稍迁至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使蜀,还为会稽太守。时琅邪王休居会稽,兴深与相结。及休即位,征兴为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外黄侯。 永安三年,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诏百官会议,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唯兴以为可成。遂会诸兵民就作,功佣之费不可胜数,士卒死亡,或自贼杀,百姓大怨之。兴迁为丞相,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共布相表里,邦内失望。七年七月,休薨。左典军万彧素与乌程侯孙皓善,乃劝兴、布,于是兴、布废休适子而迎立皓。皓既践阼,加兴侍中,领青州牧。俄彧谮兴、布追悔前事。十一年朔入朝,皓因收兴、布,徙广州,道追杀之,夷三族。 评曰:“诸葛恪才气干略,邦人所称,然骄且吝,周公无观,况在于恪?矜己陵人,能无败乎!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则悔吝不至,何尤祸之有哉?滕胤厉修士操,遵蹈规矩,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必危之理也。峻、綝凶竖盈溢,固无足论者。濮阳兴身居宰辅,虑不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其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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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 · 卷五十二 · 列传第十二 · 庾悦等

庾悦,字仲豫,颍川鄢陵人也。曾祖亮,晋太尉。祖羲,吴国内史。父准,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悦少为卫将军琅邪王行参军、司马,徙主簿,转右长史。桓玄辅政,领豫州,以悦为别驾从事史,迁骁骑将军。玄篡位,徙中书侍郎。高祖定京邑,武陵王遵承制,以悦为宁远将军、安远护军、武陵内史。以病去职。镇军府版咨议参军,转车骑从事中郎。刘毅请为抚军司马,不就。迁车骑中军司马。从征广固,竭其诚力。 卢循逼京都,以为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汝南颍川司州之恒农扬州之松滋六郡诸军事、建威将军、江州刺史,从东道出鄱阳。循遣将英纠千余人断五亩峤,悦破之,进据豫章,绝循粮援。 初,毅家在京口,贫约过常,尝与乡曲士大夫往东堂共射。时悦为司徒右长史,暂至京,要府州僚佐共出东堂。毅已先至,遣与悦相闻,曰“身久踬顿,营一游集甚难。君如意人,无处不可为适,岂能以此堂见让”悦素豪,径前,不答毅语。众人并避之,唯毅留射如故。悦厨馔甚盛,不以及毅。毅既不去,悦甚不欢,俄顷亦退。毅又相闻曰“身今年未得子鹅,岂能以残炙见惠”悦又不答。 卢循平后,毅求都督江州,以江州内地,治民为职,不宜置军府,上表陈之曰“臣闻天以盈虚为道,治以损益为义。时否而政不革,民凋而事不损,则无以救急病于已危,拯涂炭于将绝。自顷戎车屡驾,干戈溢境,江州以一隅之地,当逆顺之冲,力弱民慢,而器运所继。自桓玄以来,驱蹙残毁,至乃男不被养,女无对匹,逃亡去就,不避幽深,自非财单力竭,无以至此。若不曲心矜理,有所改移,则靡遗之叹,奄焉必及。臣谬荷增统,伤慨兼怀。夫设官分职,军国殊用,牧民以息务为大,武略以济事为先。今兼而领之,盖出于权事,因藉既久,遂为常则。江州在腹心之中,凭接扬、豫藩屏所倚,实为重复。昔胡寇纵逸,朔马临江,抗御之宜,盖出权计。以温峤明达,事由一己,犹觉其弊,论之备悉。今江右区区,户不盈数十万,地不逾数千里,而统司鳞次,未获减息,大而言之,足为国耻。况乃地在无军,而军府犹置,文武将佐,资费非一,岂所谓经国大情,扬汤去火者哉。其州郡边江,民户辽落,加以邮亭崄阔,畏阻风波,转输往还,常有淹废。又非所谓因其所利,以济其弊者也。愚谓宜解军府,移治豫章,处十郡之中,厉简惠之政,比及数年,可有生气。且属县凋散,亦有所存,而役调送迎,不得休止,亦谓应随宜并减,以简众费。刺史庾悦,自临州部,甚有恤民之诚,但纲维不革,自非纲目所理。寻阳接蛮,宜有防遏,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于是解悦都督、将军官,以刺史移镇豫章。毅以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建威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摄严峻,数相挫辱。悦不得志,疽发背,到豫章少日卒,进年三十八。追赠征虏将军。以广固之功,追封新阳县五等男。 王诞,字茂世,琅邪临沂人,太保弘从兄也。祖恬,中军将军。父混,太常。诞少有才藻,晋孝武帝崩,从叔尚书令珣为哀策文,久而未就,谓诞曰“犹少序节物一句”因出本示诞。诞揽笔便益之,接其秋冬代变后云“霜繁广除,风回高殿”珣嗟叹清拔,因而用之。袭爵雉乡侯,拜秘书郎,琅邪王文学,中军功曹。 隆安四年,会稽王世子元显开后军府,又以诞补功曹。寻除尚书吏部郎,仍为后军长史,领庐江太守,加镇蛮护军。转龙骧将军、琅邪内史,长史如故。诞结事元显嬖人张法顺,故为元显所宠。元显纳妾,诞为之亲迎。随府转骠骑长史,将军、内史如故。元显讨桓玄,欲悉诛桓氏,诞固陈修等与玄志趣不同,由此得免。修,诞甥也。及玄得志,诞将见诛,修为之陈请。又言修等得免之由,乃徙诞广州。 卢循据广州。以诞为其平南府长史,甚宾礼之。诞久客思归,乃说循曰“下官流远在此,被蒙殊眷,士感知己,实思报答。本非戎旅,在此无用。素为刘镇军所识,情味不浅,若得北归,必蒙任寄,公私际会,思报厚恩,愈于停此,空移岁月”循甚然之。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为循所拘留,诞又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于是诞及隐之并得还。 除员外散骑常侍,未拜,高祖请为太尉咨议参军,转长史。尽心归奉,日夜不懈,高祖甚委仗之。北伐广固,领齐郡太守。卢循自蔡洲南走,刘毅固求追讨,高祖持疑未决,诞密白曰“公既平广固,复灭卢循,则功盖终古,勋无与二,如此大威,岂可余人分之。毅与公同起布衣,一时相推耳。今既已丧败,不宜复使立功”高祖从其说。七年,以诞为吴国内史。母忧去职。高祖征刘毅,起为辅国将军,诞固辞军号,墨绖从行。时诸葛长民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高祖甚虑之。毅既平,诞求先下,高祖曰“长民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诞曰“长民知我蒙公垂眄,今轻身单下,必当以为无虞,乃可以少安其意”高祖笑曰“卿勇过贲、育矣”于是先还。九年,卒,时年三十九。以南北从征,追封作唐县五等侯。子诩,宋世子舍人,早卒。 谢景仁,陈郡阳夏人,卫将军晦从叔父也。名与高祖同讳,故称字。祖据,太傅安第二弟。父允,宣城内史。景仁幼时与安相及,为安所知。始为前军行参军、辅国参军事。会稽王世子元显嬖人张法顺,权倾一时,内外无不造门者,唯景仁不至。年三十,方为著作佐郎。桓玄诛元显,见景仁,甚知之,谓四坐曰“司马庶人父子云何不败,遂令谢景仁三十方作著作佐郎”玄为太尉,以补行参军,府转大将军,仍参军事。玄建楚台,以补黄门侍郎。及篡位,领骁骑将军。景仁博闻强识,善叙前言往行,玄每与之言,不倦也。玄出行,殷仲文、卞范之之徒,皆骑马散从,而使景仁陪辇。 高祖为桓修抚军中兵参军,尝诣景仁咨事,景仁与语悦之,因留高祖共食。食未办,而景仁为玄所召。玄性促急,俄顷之间,骑诏续至。高祖屡求去,景仁不许,曰“主上见待,要应有方。我欲与客共食,岂当不得待竟”安坐饱食,然后应召。高祖甚感之,常谓景仁是太傅安孙。及平京邑,入镇石头,景仁与百僚同见高祖,高祖目之曰“此名公孙也”谓景仁曰“承制府须记室参军,今当相屈”以为大将军武陵王遵记室参军,仍为从事中郎,迁司徒左长史。出为高祖镇军司马,领晋陵太守,复为车骑司马。 义熙五年,高祖以内难既宁,思弘外略,将伐鲜卑。朝议皆谓不可。刘毅时镇姑孰,固止高祖,以为“苻坚侵境,谢太傅犹不自行。宰相远出,倾动根本”景仁独曰“公建桓、文之烈,应天人之心,匡复皇祚,芟夷奸逆,虽业高振古,而德刑未孚,宜推亡固存,广树威略。鲜卑密迩疆甸,屡犯边垂,伐罪吊民,于是乎在。平定之后,养锐息徒,然后观兵洛汭,修复园寝,岂有坐长寇虏,纵敌贻患者哉”高祖纳之。及北伐,大司马琅邪王,天子母弟,属当储副,高祖深以根本为忧,转景仁为大司马左司马,专总府任,右卫将军,加给事中,又迁吏部尚书。时从兄混为左仆射,依制不得相临,高祖启依仆射王彪之、尚书王劭前例,不解职。坐选吏部令史邢安泰为都令史、平原太守,二官共除,安泰以令史职拜谒陵庙,为御史中丞郑鲜之所纠,白衣领职。八年,迁领军将军。十一年,转右仆射,仍转左仆射。 景仁性矜严整洁,居宇静丽,每唾,转唾左右人衣。事毕,即听一日浣濯。每欲唾,左右争来受。高祖雅相重,申以婚姻,庐陵王义真妃,景仁女也。十二年,卒,时年四十七。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葬日,高祖亲临,哭之甚恸。与骠骑将军道怜书曰“谢景仁殒逝,悲痛摧割,不能自胜。汝闻问惋愕,亦不可堪。其器体淹中,情寄实重,方欲与之共康时务,一旦至此,痛惜兼深。往矣柰何。当复柰何” 子恂,鄱阳太守。恂子稚,善吹笙。官至西阳太守。 景仁弟纯,字景懋,初为刘毅豫州别驾。毅镇江陵,以为卫军长史、南平相。王镇恶率军袭毅,已至城下,时毅疾病,佐吏皆入参承。纯参承毕,已出,闻兵至,驰还入府。左右引车欲还外解,纯叱之曰“我人吏也,逃欲何之”乃入。及毅兵败众散,时已暗夜,司马毛修之谓纯曰“君但随仆”纯不从,扶两人出,火光中为人所杀。纯孙沈,太宗泰始初,为巴陵王休若卫军录事参军、山阴令,坐事诛。 述字景先,少有志行,随兄纯在江陵。纯遇害,述奉纯丧还都。行至西塞,值暴风,纯丧舫流漂,不知所在,述乘小船寻求之。经纯妻庾舫过,庾遣人谓述曰“丧舫存没,已应有在,风波如此,岂可小船所冒。小郎去必无及,宁可存亡俱尽邪”述号泣答曰“若安全至岸,当须营理。如其已致意外,述亦无心独存”因冒浪而进,见纯丧几没,述号叫呼天,幸而获免,咸以为精诚所致也。高祖闻而嘉之,及临豫州,讽中正以述为主簿,甚被知器。景仁爱其第三弟甝而憎述,尝设馔请高祖,希命甝豫坐,而高祖召述。述知非景仁夙意,又虑高祖命之,请急不从。高祖驰遣呼述,须至乃欢。及景仁有疾,述尽心营视,汤药饮食,必尝而后进,不解带、不盥栉者累旬,景仁深怀感愧。 转太尉参军,从征司马休之,封吉阳县五等侯。世子征虏参军,转主簿,宋台尚书祠部郎,世子中军主簿,转太子中舍人,出补长沙内史,有惠政。元嘉二年,征拜中书侍郎。明年,出为武陵太守,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领南郡太守。先是,述从兄曜为义康长史,丧官,述代之。太祖与义康书曰“今以谢述代曜。其才应详练,著于历职,故以佐汝。汝始亲庶务,而任重事殷,宜寄怀群贤,以尽弼谐之美,想自得之,不俟吾言也”义康入相,述又为司徒左长史,转左卫将军。莅官清约,私无宅舍。义康遇之甚厚。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并与述为异常之交。美风姿,善举止,湛每谓人曰“我见谢道儿,未尝足”道儿,述小字也。 雍州刺史张邵以黩货下廷尉,将致大辟,述上表陈邵先朝旧勋,宜蒙优贷,太祖手诏酧纳焉。述语子综曰“主上矜邵夙诚,将加曲恕,吾所启谬会,故特见酧纳耳。若此疏迹宣布,则为侵夺主恩,不可之大者也”使综对前焚之。太祖后谓邵曰“卿之获免,谢述有力焉”。 述有心虚疾,性理时或乖谬。除吴郡太守,以疾不之官。病差,补吴兴太守。在郡清省,为吏民所怀。十二年,卒,时年四十六。丧还京师,未至数十里,殷景仁、刘湛同乘迎赴,望船流涕。十七年,刘湛诛,义康外镇,将行,叹曰“谢述唯劝吾退,刘湛唯劝吾进,今述亡而湛存,吾所以得罪也”太祖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三子:综、约、纬。综有才艺,善隶书,为太子中舍人,与舅范晔谋反,伏诛。约亦坐死。纬尚太祖第五女长城公主,素为约所憎,免死,徙广州。孝建中,还京师。方雅有父风。太宗泰始中,至正员郎中。 袁湛,字士深,陈郡阳夏人也。祖耽,晋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并知名。湛少为从外祖谢安所知,以其兄子玄之女妻之。初为卫军行参军,员外散骑,通直正员郎,中军功曹,桓玄太尉参军事。入为中书黄门侍郎,出补桓修抚军长史。 义旗建,高祖以为镇军咨义参军。明年,转尚书吏部郎,司徒左长史,侍中。以从征功,封晋宁县五等男。出为高祖太尉长史,迁左民尚书,徙掌吏部。出为吴兴太守,秩中二千石,莅政和理,为吏民所称。入补中书令,又出为吴国内史,秩中二千石。义熙十二年,转尚书右仆射、本州大中正。时高祖北伐,湛兼太尉,与兼司空、散骑常侍、尚书范泰奉九命礼物,拜授高祖。高祖冲让,湛等随军至洛阳,住柏谷坞。泰议受使未毕,不拜晋帝陵,湛独至五陵致敬,时人美之。 初,陈郡谢重,王胡之外孙,于诸舅礼敬多阙。重子绚,湛之甥也,尝于公座陵湛。湛正色谓曰“汝便是两世无《渭阳》之情”绚有愧色。十四年,卒官,时年四十。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太祖即位,以后父,追赠侍中、以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敬公。世祖大明三年,幸籍田,行经湛墓。下诏曰“故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晋宁敬公,外氏尊戚,素风简正,岁纪稍积,坟茔浸远。朕近巡览千亩,遥瞻松隧,缅惟徽尘,感慕增结。可遣使祭,少申永怀”又增守墓五户。 子淳,淳子桓卒。湛弟豹,字士蔚,亦为谢安所知,好学博闻,多览典籍。初为著作佐郎,卫军桓谦记室参军。大将军武陵王遵承制,复为记室参军。其年,丹阳尹孟昶以为建威司马。岁馀,转司徒左西属,迁刘毅抚军咨议参军,领记室。毅时建议大田,豹上议曰: 国因民以为本,民资食以为天,修其业则教兴,崇其本则末理,实为治之要道,致化之所阶也。不敦其本,则末业滋章。饥寒交凑,则廉耻不立。当今接篡伪之末,值凶荒之余,争源既开,雕薄弥启,荣利荡其正性,赋敛罄其所资,良畴无侧趾之耦,比屋有困餧之患,中间多故,日不暇给。自卷甲却马,甫一二年,积弊之黎,难用克振,实仁怀之所矜恤,明教之所爰发也。 然斯业不修,有自来矣。司牧之官,莫或为务,俗吏庸近,犹秉常科,依劝督之故典,迷民情之屡变。譬犹修堤以防川,忘渊丘之改易。胶柱于昔弦,忽宫商之乖调。徒有考课之条,而无毫分之益。不悟清流在于澄源,止轮由乎高阈,患生于本,治之于末故也。夫设位以崇贤,疏爵以命士,上量能以审官,不取人于浮誉,则比周道息,游者言归。游子既归,则南亩辟矣。分职以任务,置吏以周役,职不以无任立,吏必以非用省,冗散者废,则莱荒垦矣。器以应用,商以通财,剿靡丽之巧,弃难得之货,则雕伪者贱,谷稼重矣。耕耨勤悴,力殷收寡,工商逸豫,用浅利深,增贾贩之税,薄畴亩之赋,则末技抑而田畯喜矣。居位无义从之徒,在野靡兼并之党,给赐非可恩致,力役不入私门,则游食者反本,肆勤自劝。游食省而肆勤众,则东作繁矣。密勿者甄异,怠慢者显罚,明劝课之令,峻纠违之官,则懒惰无所容,力田有所望。力者欣而惰者惧,则穑人劝矣。凡此数事,亦务田之端趣也。莅之以清心,镇之以无欲,勖之以无倦,翼之以廉谨,舍日计之小成,期远致于莫岁,则浇薄自淳,心化有渐矣。 豹善言雅俗,每商较古今,兼以诵咏,听者忘疲。 寻转抚军司马,迁御史中丞。鄱阳县侯孟怀玉上母檀氏拜国太夫人,有司奏许。豹以为妇人从夫之爵,怀玉父大司农绰见居列卿,妻不宜从子,奏免尚书右仆射刘柳、左丞徐羡之、郎何邵之官,诏并赎论。孟昶卒,豹代为丹阳尹。义熙七年,坐使徙上钱,降为太尉咨议参军,仍转长史。从讨刘毅。高祖遣益州刺史朱龄石伐蜀,使豹为檄文,曰: 夫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失仁与义,难以求安,冯阻负衅,鲜克有成。详观自古,隆替有数,故成都不世祀,华阳无兴国。日者王室多故,夷羿遘纷,波振尘骇,覃及遐裔。蕞尔谯纵,编户黔首,同恶相求,是崇是长,肆反噬于州相,播毒害于民黎,俾我西服,隔阂皇泽。自义风电靡,天光反辉,昭晢旧物,烟煴区宇。以庶务草创,未遑九伐,自尔以来,奄延十载。而野心不革,伺隙乘间,招聚逋叛,共相封殖,侵扰我蛮獠,摇荡我疆垂。我是以有治洲之役,丑类尽殪,匹马无遗,桓谦折首,谯福鸟逝,奔伏窠穴,引颈待戮。 当今北狄露晞,南寇埃扫,朝风载韪,庶绩其凝,康哉之歌日熙,比屋之隆可咏。孤职是经略,思一九有,眷彼禹迹,愿言载怀,奉命西行,途戾荆、郢,瞻望巴、汉,愤慨交深。清江源于滥觞,澄氛昆于井络,诛叛柔远,今也其时。即命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精勇二万,直指成都。龙骧将军臧熹,戎卒二万,进自垫江。益州刺史朱龄石,舟师三万,电曜外水。分遣辅国将军索恳,率汉中之众,济自剑道。振威将军朱客子,提宁州之锐,渡泸而入。神兵四临,天纲宏掩,衡翼千里,金鼓万张,组甲贝胄,景焕波属,华夷百濮,云会雾臻,以此攻战,谁与为敌。况又奉义而行,以顺而动者哉。 今三陕之隘,在我境内,非有岑彭荆门之险。弥入其阻,平衢四达,实无邓艾绵竹之艰。山川之形,抑非曩日,攻守难易,居然百倍。当全蜀之强,士民之富,子阳不能自安于庸、僰,刘禅不敢窜命于南中,荆邯折谋,伯约挫锐。故知成败有数,非可智延,此皆益土前事,当今元龟也。盛如卢循,强如容超,陵威南海,跨制北岱,楼船万艘,掩江盖汜,铁马千群,充原塞隰。然广固之攻,陆无完雉。左里之战,水靡全舟。或显戮京畿,或传首万里。故知逆顺有势,难以力抗,斯又目前殷鉴,深切著明者也。 梁益人士,咸明王化,虽驱迫一时,本非奥主。从之淫虐,日月增播,刑杀非罪,死以泽量。而待命寇仇之戮,τ区豺狼之吻,岂不溯诚南凯,延首东云,普天有来苏之幸,而一方怀后予之怨。王者之师,以仁为本,舍逆取顺,爰自三驱,齐斧所加,纵身而已。其有衿甲反接,自投军门者,一无所问。士子百姓,列肆安堵,审择吉凶,自求多祐。大信之明,皦若朝日,如其迷复奸邪,守愚不改,火燎孟诸,芝艾同烂,河决金堤,渊丘同体,虽欲悔之,亦将何及。 九年,卒官。时年四十一。次年,以参伐蜀之谋,追封南昌县五等子。 子洵,元嘉中,历显官,庐陵王绍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年少未亲政,洵为长史、寻阳太守,行府州事。元嘉末,为吴郡太守。元凶弑立,加洵建威将军,置佐史。会安东将军随王诞起义,檄洵为前锋,加辅国将军。事平,顷之卒,追赠征虏将军,谥曰贞子。长子顗,别有传。少子觊,好学善属文,有清誉于世。官至司徒从事中郎、武陵内史,蚤卒。洵弟濯,扬州秀才,蚤卒。濯弟淑,濯子粲,并有别传。 褚叔度,河南阳翟人也。曾祖裒,晋太傅。祖歆,祕书监。父爽,金紫光禄大夫。长兄秀之,字长倩,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黄门侍郎、高祖镇西长史。秀之妹,恭帝后也,虽晋氏姻戚,而尽心于高祖。迁侍中,出补大司马右司马。恭帝即位,为祠部尚书、本州大中正。高祖受命,徙为太常。元嘉元年,卒官,时年四十七。 秀之弟淡之,字仲源,亦历显官,为高祖车骑从事中郎,尚书吏部郎,廷尉卿,左卫将军。高祖受命,为侍中。淡之兄弟并尽忠事高祖,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诱赂内人,或密加毒害,前后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鸩毒,自煮食于床前。高祖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褚后,褚后出别室相见,兵人乃逾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得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后会稽郡缺,朝议欲用蔡廓,高祖曰“彼自是蔡家佳儿,何关人事,可用佛”佛,淡之小字也。乃以淡之为会稽太守。 景平二年,富阳县孙氏聚合门宗,谋为逆乱,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奸谋,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诬人之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亮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邑,即用富阳令顾粲为令,加辅国将军。遣伪建威将军孙道仲、孙公喜、法杀攻永兴。永兴民灟恭期初与贼同,后反善就羊恂,率吏民拒战,力少退败。贼用县人许祖为令,恂逃伏江唐山中,寻复为贼所得,使还行县事。贼遂磐据,更相树立,遥以鄮令司马文寅为征西大将军,孙道仲为征西长史,孙道覆为左司马,与公喜、法杀等建旗鸣鼓,直攻山阴。 淡之自假凌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为长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芩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余人。前镇西咨议参军孔宁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在艰中,皆起为将军。遣队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摧锋而前,去城二十余里。淡之遣陆邵督带戟公石綝、广武将军陆允以水军拒之,又别遣行参军灟恭期率步军与邵合力。淡之率所领出次近郊。恭期等与贼战于柯亭,大破之,贼走还永兴。遣伪宁朔将军孙伦领五百人攻钱唐,与县戍军建武将军战于琦,伦败走还富阳。伦因反善,杀法步帅等十余人,送首京都。诏遣殿中员外将军徐卓领千人,右将军彭城王义康遣龙骧将军丘显率众五百东讨,司空徐羡之版扬州主簿沈嗣之为富阳令领五百人,于吴兴道东出,并未至而贼平。吴郡太守江夷轻行之职,停吴一宿,进至富阳,分别善恶,执送愿徙贼余党数百家于彭城、寿阳、青州诸处。二年,淡之卒,时年四十五。谥曰质子。 叔度名与高祖同,故以字行。初为太宰琅邪王参军,高祖车骑参军事,司徒左西属,中军咨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军。从伐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走,高祖版行广州刺史,仍除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桓玄族人开山聚众,谋掩广州,事觉,叔度悉平之。义熙八年,卢循余党刘敬道窘迫,诣交州归降。交州刺史杜慧度以事言统府,叔度以敬道等路穷请命,事非款诚,报使诛之。慧度不加防录,敬道招集亡命,攻破九真,杀太守杜章民,慧度讨平之。叔度辄贬慧度号为奋扬将军,恶不先上,为有司所纠,诏原之。 高祖征刘毅,叔度遣三千人过峤,荆州平乃还。在任四年,广营贿货,家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凡诸旧及有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咨议参军、相国右司马。高祖受命,为右卫将军。高祖以其名家,而能竭尽心力,甚嘉之。乃下诏曰“夫赏不遗勤,则劳臣增劝。爵必畴庸,故在功咸达。叔度南北征讨,常管戎要,西夏不虔,诚著岭表,可封番禺县男,食邑四百户”寻加散骑常侍。永初三年,出为使持节、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南阳竟陵顺阳义阳新野随六郡诸军事、征虏将军、雍州刺史,领宁蛮校尉、襄阳义成太守。在任每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卒,时年四十四。 子恬之嗣,官至南琅邪太守。恬之卒,子昭嗣。昭卒,子瑄嗣。齐受禅,国除。叔度第二子寂之,著作佐郎,早卒。子暧,尚太祖第六女琅邪贞长公主,太宰参军,亦早卒。 秀之弟湛之,字休玄,尚高祖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驸马都尉、著作郎。哀公主薨,复尚高祖第五女吴郡宣公主。诸尚公主者,并用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为太祖所知。历显位,扬武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侍中,左卫将军,左民尚书,丹阳尹。元凶弑逆,以为吏部尚书,复出为辅国将军、丹阳尹,统石头戍事。 世祖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渊、澄轻船南奔。渊有一男始生,为劭所杀。世祖即位,以为尚书右仆射。孝建元年,为中书令,丹阳尹。坐南郡王义宣诸子逃藏郡牴,建康令王兴之、江宁令沈道源下狱,湛之免官楚锢。其年,复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俄迁侍中,左卫如故。以久疾,拜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顷之,复为丹阳尹,光禄如故。寻为尚书左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时年五十。追赠侍中、特进、骠骑将军,给鼓吹一部,左仆射如故。谥曰敬侯。 子渊庶生,宣公主以渊有才,表为嫡嗣。渊,升明末为司空。 史臣曰: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凡此诸子,并前代名家,莫不望尘请职,负羁先路,将由庇民之道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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