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怀古二首 其二

争帝图王德尽衰,骤兴驰霸亦何为。
君臣都是一场笑,家国共成千载悲。
排岸远樯森似槊,落波残照赫如旗。
今朝城上难回首,不见楼船索战时。

诗人:李山甫

唐人。懿宗咸通中累举进士不第。后流寓河朔间,依魏博幕府为从事,不得众情。文章雄健,名著一方。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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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 第二十七回 ·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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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曹操部下诸将中,自张辽而外,只有徐晃与云长交厚,其余亦皆敬服;独蔡阳不服关公,故今日闻其去,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效之。”遂叱退蔡阳,不令去赶。程昱曰:“丞相待关某甚厚,今彼不辞而去,乱言片楮,冒渎钧威,其罪大矣。若纵之使归袁绍,是与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杀了,以绝后患。”操曰:“吾昔已许之,岂可失信!彼各为其主,勿追也。”因谓张辽曰:“云长封金挂印,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想他去此不远,我一发结识他做个人情。汝可先去请住他,待我与他送行,更以路费征袍赠之,使为后日记念。”张辽领命,单骑先往。曹操引数十骑随后而来。 却说云长所骑赤兔马,日行千里,本是赶不上;因欲护送车仗,不敢纵马,按辔徐行。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云长且慢行!”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关公教车仗从人,只管望大路紧行;自己勒住赤兔马,按定青龙刀,问曰:“文远莫非欲追我回乎?”辽曰:“非也。丞相知兄远行,欲来相送,特先使我请住台驾,别无他意。”关公曰:“便是丞相铁骑来,吾愿决一死战!”遂立马于桥上望之。见曹操引数十骑,飞奔前来,背后乃是许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辈。操见关公横刀立马于桥上,令诸将勒住马匹,左右排开。关公见众人手中皆无军器,方始放心。操曰:“云长行何太速?”关公于马上欠身答曰:“关某前曾禀过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封金挂印,纳还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操曰:“吾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恐将军途中乏用,特具路资相送。”一将便从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关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留此黄金以赏将士。”操曰:“特以少酬大功于万一,何必推辞?”关公曰:“区区微劳,何足挂齿。”操笑曰:“云长天下义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令一将下马,双手捧袍过来。云长恐有他变,不敢下马,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曰:“蒙丞相赐袍,异日更得相会。”遂下桥望北而去。许褚曰:“此人无礼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骑,吾数十余人,安得不疑?吾言既出,不可追也。”曹操自引众将回城,于路叹想云长不已。 不说曹操自回。且说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却只不见。云长心慌,纵马四下寻之。忽见山头一人,高叫:“关将军且住!”云长举目视之,只见一少年,黄巾锦衣,持枪跨马,马项下悬着首级一颗,引百余步卒,飞奔前来。公问曰:“汝何人也?”少年弃枪下马,拜伏于地。云长恐是诈,勒马持刀问曰:“壮士,愿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阳人,姓廖,名化,字元俭。因世乱流落江湖,聚众五百余人,劫掠为生。恰才同伴杜远下山巡哨,误将两夫人劫掠上山。吾问从者,知是大汉刘皇叔夫人,且闻将军护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来。杜远出言不逊,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将军请罪。”关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现在山中。”关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时,百余人簇拥车仗前来。关公下马停刀,叉手于车前问候曰:“二嫂受惊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将军保全,已被杜远所辱。”关公问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远劫上山去,就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廖化问起根由,好生拜敬,杜远不从,已被廖化杀了。”关公听言,乃拜谢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关公。关公寻思此人终是黄巾余党,未可作伴,乃谢却之。廖化又拜送金帛,关公亦不受。廖化拜别,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云长将曹操赠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车仗前行。至天晚,投一村庄安歇。庄主出迎,须发皆白,问曰:“将军姓甚名谁?”关公施礼曰:“吾乃刘玄德之弟关某也。”老人曰:“莫非斩颜良、文丑的关公否?”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请入庄。关公曰:“车上还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唤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关公叉手立于二夫人之侧。老人请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请二夫人入内室款待,自于草堂款待关公。关公问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华。桓帝时曾为议郎,致仕归乡。今有小儿胡班,在荥阳太守王植部下为从事。将军若从此处经过,某有一书寄与小儿。”关公允诺。次日早膳毕,请二嫂上车,取了胡华书信,相别而行,取路投洛阳来。前至一关,名东岭关。把关将姓孔,名秀,引五百军兵在岭上把守。当日关公押车仗上岭,军士报知孔秀,秀出关来迎。关公下马,与孔秀施礼。秀曰:“将军何往?”公曰:“某辞丞相,特往河北寻兄。”秀曰:“河北袁绍,正是丞相对头。将军此去,必有丞相文凭?”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讨得。”秀曰:“既无文凭,待我差人禀过丞相,方可放行。”关公曰:“待去禀时,须误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关公曰:“汝不容我过关乎?”秀曰:“汝要过去,留下老小为质。”关公大怒,举刀就杀孔秀。秀退入关去,鸣鼓聚军,披挂上马,杀下关来,大喝曰:“汝敢过去么!”关公约退车仗,纵马提刀,竟不打话,直取孔秀。秀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只一合,钢刀起处,孔秀尸横马下。众军便走。关公曰:“军士休走。吾杀孔秀,不得已也,与汝等无干。借汝众军之口,传语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杀之。”众军俱拜于马前。 关公即请二夫人车仗出关,望洛阳进发。早有军士报知洛阳太守韩福。韩福急聚众将商议。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凭,即系私行;若不阻挡,必有罪责。”韩福曰:“关公勇猛,颜良、文丑俱为所杀。今不可力敌,只须设计擒之。”孟坦曰:“吾有一计:先将鹿角拦定关口,待他到时,小将引兵和他交锋,佯败诱他来追,公可用暗箭射之。若关某坠马,即擒解许都,必得重赏。”商议停当,人报关公车仗已到。韩福弯弓插箭,引一千人马,排列关口,问:“来者何人?”关公马上欠身言曰:“吾汉寿亭侯关某,敢借过路。”韩福曰:“有曹丞相文凭否?”关公曰:“事冗不曾讨得。”韩福曰:“吾奉承相钧命,镇守此地,专一盘诘往来奸细。若无文凭,即系逃窜。”关公怒曰:“东岭孔秀,已被吾杀。汝亦欲寻死耶?”韩福曰:“谁人与我擒之?”孟坦出马,轮双刀来取关公。关公约退车仗,拍马来迎。孟坦战不三合,拨回马便走。关公赶来。孟坦只指望引诱关公,不想关公马快,早已赶上,只一刀,砍为两段。关公勒马回来,韩福闪在门首,尽力放了一箭,正射中关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飞马径奔韩福,冲散众军,韩福急走不迭,关公手起刀落,带头连肩,斩于马下;杀散众军,保护车仗。 关公割帛束住箭伤,于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连夜投汜水关来。把关将乃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余党,后投曹操,拨来守关。当下闻知关公将到,寻思一计:就关前镇国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诱关公至寺,约击盏为号,欲图相害。安排已定,出关迎接关公。公见卞喜来迎,便下马相见。喜曰:“将军名震天下,谁不敬仰!今归皇叔,足见忠义!”关公诉说斩孔秀、韩福之事。卞喜曰:“将军杀之是也。某见丞相,代禀衷曲。”关公甚喜,同上马过了汜水关,到镇国寺前下马。众僧鸣钟出迎。原来那镇国寺乃汉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余人。内有一僧,却是关公同乡人,法名普净。当下普净已知其意,向前与关公问讯,曰:“将军离蒲东几年矣?”关公曰:“将及二十年矣。”普净曰:“还认得贫僧否?”公曰:“离乡多年,不能相识。”普净曰:“贫僧家与将军家只隔一条河。”卞喜见普净叙出乡里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请将军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关公曰:“不然。乡人相遇,安得不叙旧情耶?”普净请关公方丈待茶。关公曰:“二位夫人在车上,可先献茶。”普净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后请关公入方丈。普净以手举所佩戒刀,以目视关公。公会意,命左右持刀紧随。 卞喜请关公于法堂筵席。关公曰:“卞君请关某,是好意,还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关公早望见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动手,皆被关公拔剑砍之。卞喜下堂绕廊而走,关公弃剑执大刀来赶。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关公。关公用刀隔开锤,赶将入去,一刀劈卞喜为两段。随即回身来看二嫂,早有军人围住,见关公来,四下奔走。关公赶散,谢普净曰:“若非吾师,已被此贼害矣。”普净曰:“贫僧此处难容,收拾衣钵,亦往他处云游也。后会有期,将军保重。”关公称谢,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荥阳太守王植,却与韩福是两亲家;闻得关公杀了韩福,商议欲暗害关公,乃使人守住关口。待关公到时,王植出关,喜笑相迎。关公诉说寻兄之事。植曰:“将军于路驱驰,夫人车上劳困,且请入城,馆驿中暂歇一宵,来日登途未迟。”关公见王植意甚殷勤,遂请二嫂入城。馆驿中皆铺陈了当。王植请公赴宴,公辞不往;植使人送筵席至馆驿。关公因于路辛苦,请二嫂晚膳毕,就正房歇定;令从者各自安歇,饱喂马匹。关公亦解甲憩息。却说王植密唤从事胡班听令曰:“关某背丞相而逃,又于路杀太守并守关将校,死罪不轻!此人武勇难敌。汝今晚点一千军围住馆驿,一人一个火把,待三更时分,一齐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吾亦自引军接应。”胡班领命,便点起军士,密将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约时举事。 胡班寻思:“我久闻关云长之名,不识如何模样,试往窥之。”乃至驿中,问驿吏曰:“关将军在何处?”答曰:“正厅上观书者是也。”胡班潜至厅前,见关公左手绰髯,于灯下凭几看书。班见了,失声叹曰:“真天人也!”公问何人,胡班入拜曰:“荥阳太守部下从事胡班。”关公曰:“莫非许都城外胡华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唤从者于行李中取书付班。班看毕,叹曰:“险些误杀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怀不仁,欲害将军,暗令人四面围住馆驿,约于三更放火。今某当先去开了城门,将军急收拾出城。” 关公大惊,忙披挂提刀上马,请二嫂上车,尽出馆驿,果见军士各执火把听候。关公急来到城边,只见城门已开。关公催车仗急急出城。胡班还去放火。关公行不到数里,背后火把照耀,人马赶来。当先王植大叫:“关某休走!”关公勒马,大骂:“匹夫!我与你无仇,如何令人放火烧我?”王植拍马挺枪,径奔关公,被关公拦腰一刀,砍为两段。人马都赶散。关公催车仗速行,于路感胡班不已。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报与刘延。延引数十骑,出郭而迎。关公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别来无恙!”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辞了丞相,去寻家兄。”延曰:“玄德在袁绍处,绍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来。”延曰:“今黄河渡口关隘,夏侯惇部将秦琪据守,恐不容将军过渡。”公曰:“太守应付船只,若何?”延曰:“船只虽有,不敢应付。”公曰:“我前者诛颜良、文丑,亦曾与足下解厄。今日求一渡船而不与,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惇知之,必然罪我。”关公知刘延无用之人,遂自催车仗前进。到黄河渡口,秦琪引军出问:“来者何人?”关公曰:“汉寿亭侯关某也。”琪曰:“今欲何往?”关公曰:“欲投河北去寻兄长刘玄德,敬来借渡。”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节制,有甚公文!”琪曰:“吾奉夏侯将军将令,守把关隘,你便插翅,也飞不过去!”关公大怒曰:“你知我于路斩戮拦截者乎?”琪曰:“你只杀得无名下将,敢杀我么?”关公怒曰:“汝比颜良、文丑若何?”秦琪大怒,纵马提刀,直取关公。二马相交,只一合,关公刀起,秦琪头落。关公曰:“当吾者已死,余人不必惊走。速备船只,送我渡河。”军士急撑舟傍岸。关公请二嫂上船渡河。渡过黄河,便是袁绍地方。关公所历关隘五处,斩将六员。后人有诗叹曰:“挂印封金辞汉相,寻兄遥望远途还。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忠义慨然冲宇宙,英雄从此震江山。独行斩将应无敌,今古留题翰墨间。” 关公于马上自叹曰:“吾非欲沿途杀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以我为负恩之人矣。”正行间,忽见一骑自北而来,大叫:“云长少住!”关公勒马视之,乃孙乾也。关公曰:“自汝南相别,一向消息若何?”乾曰:“刘辟、龚都自将军回兵之后,复夺了汝南;遣某往河北结好袁绍,请玄德同谋破曹之计。不想河北将士,各相妒忌。田丰尚囚狱中;沮授黜退不用;审配、郭图各自争权;袁绍多疑,主持不定。某与刘皇叔商议,先求脱身之计。今皇叔已往汝南会合刘辟去了。恐将军不知,反到袁绍处,或为所害,特遣某于路迎接将来。幸于此得见。将军可速往汝南与皇叔相会。”关公教孙乾拜见夫人。夫人问其动静。孙乾备说袁绍二次欲斩皇叔,今幸脱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与云长到此相会。二夫人皆掩面垂泪。关公依言,不投河北去,径取汝南来。正行之间,背后尘埃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当先夏侯惇大叫:“关某休走!”正是:六将阻关徒受死,一军拦路复争锋。 毕竟关公怎生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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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 第五十三回 · 关云长义释黄汉升 孙仲谋大战张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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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孔明谓张飞曰:“前者子龙取桂阳郡时,责下军令状而去。今日翼德要取武陵,必须也责下军令状,方可领兵去。”张飞遂立军令状,欣然领三千军,星夜投武陵界上来。金旋听得张飞引兵到,乃集将校,整点精兵器械,出城迎敌。从事巩志谏曰:“刘玄德乃大汉皇叔,仁义布于天下;加之张翼德骁勇非常。不可迎敌,不如纳降为上。”金旋大怒曰:“汝欲与贼通连为内变耶?”喝令武士推出斩之。众官皆告曰:“先斩家人,于军不利。”金旋乃喝退巩志,自率兵出。离城二十里,正迎张飞。飞挺矛立马,大喝金旋。旋问部将:“谁敢出战?”众皆畏惧,莫敢向前。旋自骤马舞刀迎之。张飞大喝一声,浑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锋,拨马便走。飞引众军随后掩杀。金旋走至城边,城上乱箭射下。旋惊视之,见巩志立于城上曰:“汝不顺天时,自取败亡,吾与百姓自降刘矣。”言未毕,一箭射中金旋面门,坠于马下,军士割头献张飞。巩志出城纳降,飞就令巩志赍印绶,往桂阳见玄德。玄德大喜,遂令巩志代金旋之职。 玄德亲至武陵安民毕,驰书报云长,言翼德、子龙各得一郡。云长乃回书上请曰:“闻长沙尚未取,如兄长不以弟为不才,教关某干这件功劳甚好。”玄德大喜,遂教张飞星夜去替云长守荆州,令云长来取长沙。 云长既至,入见玄德、孔明。孔明曰:“子龙取桂阳,翼德取武陵,都是三千军去。今长沙太守韩玄,固不足道。只是他有一员大将,乃南阳人,姓黄,名忠,字汉升;是刘表帐下中郎将,与刘表之侄刘磐共守长沙,后事韩玄;虽今年近六旬,却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轻敌。云长去,必须多带军马。”云长曰:“军师何故长别人锐气,灭自己威风?量一老卒,何足道哉!关某不须用三千军,只消本部下五百名校刀手,决定斩黄忠、韩玄之首,献来麾下。”玄德苦挡。云长不依,只领五百校刀手而去。孔明谓玄德曰:“云长轻敌黄忠,只恐有失。主公当往接应。”玄德从之,随后引兵望长沙进发。 却说长沙太守韩玄,平生性急,轻于杀戮,众皆恶之。是时听知云长军到,便唤老将黄忠商议。忠曰:“不须主公忧虑。凭某这口刀,这张弓,一千个来,一千个死!”原来黄忠能开二石力之弓,百发百中。言未毕,阶下一人应声而出曰:“不须老将军出战,只就某手中定活捉关某。”韩玄视之,乃管军校尉杨龄。韩玄大喜,遂令杨龄引军一千,飞奔出城。约行五十里,望见尘头起处,云长军马早到。杨龄挺枪出马,立于阵前骂战。云长大怒,更不打话,飞马舞刀,直取杨龄。龄挺枪来迎。不三合,云长手起刀落,砍杨龄于马下。追杀败兵,直至城下。韩玄闻之大惊,便教黄忠出马。玄自来城上观看。忠提刀纵马,引五百骑兵飞过吊桥。云长见一老将出马,知是黄忠,把五百校刀手一字摆开,横刀立马而问曰:“来将莫非黄忠否?”忠曰:“既知我名,焉敢犯我境!”云长曰:“特来取汝首级!”言罢,两马交锋。斗一百余合,不分胜负。韩玄恐黄忠有失,鸣金收军。黄忠收军入城。云长也退军,离城十里下寨,心中暗忖:“老将黄忠,名不虚传:斗一百合,全无破绽。来日必用拖刀计,背砍赢之。” 次日早饭毕,又来城下搦战。韩玄坐在城上,教黄忠出马。忠引数百骑杀过吊桥,再与云长交马。又斗五六十合,胜负不分,两军齐声喝采。鼓声正急时,云长拨马便走。黄忠赶来。云长方欲用刀砍去,忽听得脑后一声响;急回头看时,见黄忠被战马前失,掀在地下。云长急回马,双手举刀猛喝曰:“我且饶你性命!快换马来厮杀!”黄忠急提起马蹄,飞身上马,奔入城中。玄惊问之。忠曰:“此马久不上阵,故有此失。”玄曰:“汝箭百发百中,何不射之?”忠曰:“来日再战,必然诈败,诱到吊桥边射之。”玄以自己所乘一匹青马与黄忠。忠拜谢而退,寻思:“难得云长如此义气!他不忍杀害我,我又安忍射他?若不射,又恐违了将令。”是夜踌躇未定。 次日天晓,人报云长搦战。忠领兵出城。云长两日战黄忠不下,十分焦躁,抖擞威风,与忠交马。战不到三十余合,忠诈败,云长赶来。忠想昨日不杀之恩,不忍便射,带住刀,把弓虚拽弦响,云长急闪,却不见箭;云长又赶,忠又虚拽,云长急闪,又无箭;只道黄忠不会射,放心赶来。将近吊桥,黄忠在桥上搭箭开弓,弦响箭到,正射在云长盔缨根上。前面军齐声喊起。云长吃了一惊,带箭回寨,方知黄忠有百步穿杨之能,今日只射盔缨,正是报昨日不杀之恩也。云长领兵而退。黄忠回到城上来见韩玄,玄便喝左右捉下黄忠。忠叫曰:“无罪!”玄大怒曰:“我看了三日,汝敢欺我!汝前日不力战,必有私心;昨日马失,他不杀汝,必有关通;今日两番虚拽弓弦,第三箭却止射他盔缨,如何不是外通内连?若不斩汝,必为后患!”喝令刀斧手推下城门外斩之。众将欲告,玄曰:“但告免黄忠者,便是同情!”刚推到门外,恰欲举刀,忽然一将挥刀杀入,砍死刀手,救起黄忠,大叫曰:“黄汉升乃长沙之保障,今杀汉升,是杀长沙百姓也!韩玄残暴不仁,轻贤慢士,当众共殛之”愿随我者便来!”众视其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乃义阳人魏延也。自襄阳赶刘玄德不着,来投韩玄;玄怪其傲慢少礼,不肯重用,故屈沉于此。当日救下黄忠,教百姓同杀韩玄,袒臂一呼,相从者数百余人。黄忠拦当不住。魏延直杀上城头,一刀砍韩玄为两段,提头上马,引百姓出城,投拜云长。云长大喜,遂入城。安抚已毕,请黄忠相见;忠托病不出。云长即使人去请玄德、孔明。 却说玄德自云长来取长沙,与孔明随后催促人马接应。正行间,青旗倒卷,一鸦自北南飞,连叫三声而去。玄德曰:“此应何祸福?”孔明就马上袖占一课,曰:“长沙郡已得,又主得大将。午时后定见分晓。”少顷。见一小校飞报前来,说:“关将军已得长沙郡,降将黄忠、魏延。耑等主公到彼。”玄德大喜,遂入长沙。云长接入厅上,具言黄忠之事。玄德乃亲往黄忠家相请,忠方出降,求葬韩玄尸首于长沙之东。后人有诗赞黄忠曰:“将军气概与天参,白发犹然困汉南。至死甘心无怨望,临降低首尚怀惭。宝刀灿雪彰神勇,铁骑临风忆战酣。千古高名应不泯,长随孤月照湘潭。” 玄德待黄忠甚厚。云长引魏延来见,孔明喝令刀斧手推下斩之。玄德惊问孔明曰:“魏延乃有功无罪之人,军师何故欲杀之?”孔明曰:“食其禄而杀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也。吾观魏延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故先斩之,以绝祸根。”玄德曰:“若斩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望军师恕之。”孔明指魏延曰:“吾今饶汝性命。汝可尽忠报主,勿生异心,若生异心,我好歹取汝首级。”魏延喏喏连声而退。黄忠荐刘表侄刘磐——现在攸县闲居,玄德取回,教掌长沙郡。四郡已平,玄德班师回荆州,改油江口为公安。自此钱粮广盛,贤士归之;将军马四散屯于隘口。 却说周瑜自回柴桑养病,令甘宁守巴陵郡,令凌统守汉阳郡,二处分布战船,听候调遣。程普引其余将士投合淝县来。原来孙权自从赤壁鏖兵之后,久在合淝,与曹兵交锋,大小十余战,未决胜负,不敢逼城下寨,离城五十里屯兵。闻程普兵到,孙权大喜,亲自出营劳军。人报鲁子敬先至,权乃下马立待之。肃慌忙滚鞍下马施礼。众将见权如此待肃,皆大惊异。权请肃上马,并辔而行,密谓曰:“孤下马相迎,足显公否?”肃曰:“未也。”权曰:“然则何如而后为显耶?”肃曰:“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使肃名书竹帛,始为显矣。”权抚掌大笑。同至帐中,大设饮宴,犒劳鏖兵将士,商议破合淝之策。 忽报张辽差人来下战书。权拆书观毕,大怒曰:“张辽欺吾太甚!汝闻程普军来,故意使人搦战!来日吾不用新军赴敌,看我大战一场!”传令当夜五更,三军出寨,望合淝进发。辰时左右,军马行至半途,曹兵已到。两边布成阵势。孙权金盔金甲,披挂出马;左宋谦,右贾华,二将使方天画戟,两边护卫。三通鼓罢,曹军阵中,门旗两开,三员将全装惯带,立于阵前:中央张辽,左边李典,右边乐进。张辽纵马当先,专搦孙权决战。权绰枪欲自战,阵门中一将挺枪骤马早出,乃太史慈也。张辽挥刀来迎。两将战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负。曹阵上李典谓乐进曰:“对面金盔者,孙权也。若捉得孙权,足可与八十三万大军报仇。”说犹未了,乐进一骑马,一口刀,从刺斜里径取孙权,如一道电光,飞至面前,手起刀落。宋谦、贾华急将画戟遮架。刀到处,两枝戟齐断,只将戟杆望马头上打。乐进回马,宋谦绰军士手中枪赶来。李典搭上箭,望宋谦心窝里便射,应弦落马。太史慈见背后有人堕马,弃却张辽,望本阵便回。张辽乘势掩杀过来,吴兵大乱,四散奔走。张辽望见孙权,骤马赶来。看看赶上,刺斜里撞出一军,为首大将,乃程普也;截杀一阵,救了孙权。张辽收军自回合淝。程普保孙权归大寨,败军陆续回营。孙权因见折了宋谦,放声大哭。长史张纮曰:“主公恃盛壮之气,轻视大敌,三军之众,莫不寒心。即使斩将搴旗,威振疆场,亦偏将之任,非主公所宜也。愿抑贲、育之勇,怀王霸之计。且今日宋谦死于锋镝之下,皆主公轻敌之故。今后切宜保重。”权曰:“是孤之过也。从今当改之。”少顷,太史慈入帐,言:“某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与张辽手下养马后槽是弟兄,后槽被责怀怨,今晚使人报来,举火为号,刺杀张辽,以报宋谦之仇。某请引兵为外应。”权曰:“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混入合淝城中去了。某愿乞五千兵去。”诸葛瑾曰:“张辽多谋,恐有准备,不可造次。”太史慈坚执要行。权因伤感宋谦之死,急要报仇,遂令太史慈引兵五千,去为外应。 却说戈定乃太史慈乡人;当日杂在军中,随入合淝城,寻见养马后槽,两个商议。戈定曰:“我已使人报太史慈将军去了,今夜必来接应。你如何用事?”后槽曰:“此间离中军较远,夜间急不能进,只就草堆上放起一把火,你去前面叫反,城中兵乱,就里刺杀张辽,余军自走也。”戈定曰:“此计大妙!”是夜张辽得胜回城,赏劳三军,传令不许解甲宿睡。左右曰:“今日全胜,吴兵远遁,将军何不卸甲安息?”辽曰:“非也。为将之道:勿以胜为喜,勿以败为忧。倘吴兵度我无备,乘虚攻击,何以应之?今夜防备,当比每夜更加谨慎。”说犹未了,后寨火起,一片声叫反,报者如麻。张辽出帐上马,唤亲从将校十数人,当道而立。左右曰:“喊声甚急,可往观之。”辽曰:“岂有一城皆反者?此是造反之人,故惊军士耳。如乱者先斩!”无移时,李典擒戈定并后槽至。辽询得其情,立斩于马前。只听得城门外鸣锣击鼓,喊声大震。辽曰:“此是吴兵外应,可就计破之。”便令人于城门内放起一把火,众皆叫反,大开城门,放下吊桥。太史慈见城门大开,只道内变,挺枪纵马先入。城上一声炮响,乱箭射下,太史慈急退,身中数箭。背后李典、乐进杀出,吴兵折其大半,乘势直赶到寨前。陆逊,董袭杀出,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孙权见太史慈身带重伤,愈加伤感。张昭请权罢兵。权从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润州。比及屯住军马,太史慈病重;权使张昭等问安,太史慈大叫曰:“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讫而亡,年四十一岁。后人有诗赞曰:“矢志全忠孝,东莱太史慈:姓名昭远塞,弓马震雄师;北海酬恩日,神亭酣战时。临终言壮志,千古共嗟咨!”孙权闻慈死,伤悼不已,命厚葬于南徐北固山下,养其子太史亨于府中。却说玄德在荆州整顿军马,闻孙权合淝兵败,已回南徐,与孔明商议。孔明曰:“亮夜观星象,见西北有星坠地,必应折一皇族。”正言间,忽报公子刘琦病亡。玄德闻之,痛哭不已。孔明劝曰:“生死分定,主公勿忧,恐伤贵体。且理大事:可急差人到彼守御城池,并料理葬事。”玄德曰:“谁可去?”孔明曰:“非云长不可。”即时便教云长前去襄阳保守。玄德曰:“今日刘琦已死,东吴必来讨荆州,如何对答?”孔明曰:“若有人来,亮自有言对答。”过了半月,人报东吴鲁肃特来吊丧。正是:先将计策安排定,只等东吴使命来。 未知孔明如何对答,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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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 第五十六回 · 曹操大宴铜雀台 孔明三气周公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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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瑜被诸葛亮预先埋伏关公、黄忠、魏延三枝军马,一击大败。黄盖、韩当急救下船,折却水军无数。遥观玄德、孙夫人车马仆从,都停住于山顶之上,瑜如何不气?箭疮未愈,因怒气冲激,疮口迸裂,昏绝于地。众将救醒,开船逃去。孔明教休追赶,自和玄德归荆州庆喜,赏赐众将。 周瑜自回柴桑。蒋钦等一行人马自归南徐报孙权。权不胜忿怒,欲拜程普为都督,起兵取荆州。周瑜又上书,请兴兵雪恨。张昭谏曰:“不可。曹操日夜思报赤壁之恨,因恐孙、刘同心,故未敢兴兵。今主公若以一时之忿,自相吞并,操必乘虚来攻,国势危矣。”顾雍曰:“许都岂无细作在此?若知孙、刘不睦,操必使人勾结刘备。备惧东吴,必投曹操。若是,则江南何日得安?为今之计,莫若使人赴许都,表刘备为荆州牧。曹操知之,则惧而不敢加兵于东南。且使刘备不恨于主公。然后使心腹用反间之计,令曹、刘相攻,吾乘隙而图之,斯为得耳。”权曰:“元叹之言甚善。但谁可为使?”雍曰:“此间有一人,乃曹操敬慕者,可以为使。”权问何人。雍曰:“华歆在此,何不遣之?”权大喜。即遣歆赍表赴许都。歆领命起程,径到许都来见曹操。闻操会群臣于邺郡,庆赏铜雀台,歆乃赴邺郡候见。 操自赤壁败后,常思报仇;只疑孙、刘并力,因此不敢轻进,时建安十五年春,造铜雀台成,操乃大会文武于邺郡,设宴庆贺。其台正临漳河,中央乃铜雀台,左边一座名玉龙台,右边一座名金凤台,各高十丈,上横二桥相通,千门万户,金碧交辉。是日,曹操头戴嵌宝金冠,身穿绿锦罗袍,玉带珠履,凭高而坐。文武侍立台下。 操欲观武官比试弓箭,乃使近侍将西川红锦战袍一领,挂于垂杨枝上,下设一箭垛,以百步为界。分武官为两队:曹氏宗族俱穿红,其余将士俱穿绿:各带雕弓长箭,跨鞍勒马,听候指挥。操传令曰:“有能射中箭垛红心者,即以锦袍赐之;如射不中,罚水一杯。”号令方下,红袍队中,一个少年将军骤马而出,众视之,乃曹休也。休飞马往来,奔驰三次,扣上箭,拽满弓,一箭射去,正中红心。金鼓齐鸣,众皆喝采。曹操于台上望见大喜,曰:“此吾家千里驹也!”方欲使人取锦袍与曹休,只见绿袍队中,一骑飞出,叫曰:“丞相锦袍,合让俺外姓先取,宗族中不宜搀越。”操视其人,乃文聘也。众官曰:“且看文仲业射法。”文聘拈弓纵马一箭,亦中红心。众皆喝采,金鼓乱鸣。聘大呼曰:“快取袍来!”只见红袍队中,又一将飞马而出,厉声曰:“文烈先射,汝何得争夺?看我与你两个解箭!”拽满弓,一箭射去,也中红心。众人齐声喝采。视其人,乃曹洪也。洪方欲取袍,只见绿袍队里又一将出,扬弓叫曰:“你三人射法,何足为奇!看我射来!”众视之,乃张郃也。郃飞马翻身,背射一箭,也中红心。四枝箭齐齐的攒在红心里。众人都道:“好射法!”郃曰:“锦袍须该是我的!”言未毕,红袍队中一将飞马而出,大叫曰:“汝翻身背射,何足称异!看我夺射红心!”众视之,乃夏侯渊也,渊骤马至界口,纽回身一箭射去,正在四箭当中,金鼓齐鸣。渊勒马按弓大叫曰:“此箭可夺得锦袍么?”只见绿袍队里,一将应声而出,大叫:“且留下锦袍与我徐晃!”渊曰:“汝更有何射法,可夺我袍?”晃曰:“汝夺射红心,不足为异。看我单取锦袍!”拈弓搭箭,遥望柳条射去,恰好射断柳条,锦袍坠地。徐晃飞取锦袍,披于身上,骤马至台前声喏曰:“谢丞相袍!”曹操与众官无不称羡。晃才勒马要回,猛然台边跃出一个绿袍将军,大呼曰:“你将锦袍那里去?早早留下与我!”众视之,乃许褚也。晃曰:“袍已在此,汝何敢强夺!”褚更不回答,竟飞马来夺袍。两马相近,徐晃便把弓打许褚。褚一手按住弓,把徐晃拖离鞍鞒。晃急弃了弓,翻身下马,褚亦下马,两个揪住厮打。操急使人解开。那领锦袍已是扯得粉碎。操令二人都上台。徐晃睁眉怒目,许褚切齿咬牙,各有相斗之意。操笑曰:“孤特视公等之勇耳。岂惜一锦袍哉?”便教诸将尽都上台,各赐蜀锦一匹,诸将各各称谢。操命各依位次而坐。乐声竞奏,水陆并陈。文官武将轮次把盏,献酬交错。操顾谓众文官曰:“武将既以骑射为乐,足显威勇矣。公等皆饱学之士,登此高台,可不进佳章以纪一时之胜事乎?”众官皆躬身而言曰:“愿从钧命。”时有王朗、钟繇、王粲、陈琳一班文官,进献诗章。诗中多有称颂曹操功德巍巍、合当受命之意。曹操逐一览毕,笑曰:“诸公佳作,过誉甚矣。孤本愚陋,始举孝廉。后值天下大乱,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欲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耳。不意朝廷征孤为典军校尉,遂更其意,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图死后得题墓道曰:‘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平生愿足矣。念自讨董卓,剿黄巾以来,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定刘表,遂平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又复何望哉?如国家无孤一人,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见孤权重,妄相忖度,疑孤有异心,此大谬也。孤常念孔子称文王之至德,此言耿耿在心。但欲孤委捐兵众,归就所封武平侯之国,实不可耳:诚恐一解兵柄,为人所害;孤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诸公必无知孤意者。”众皆起拜曰:“虽伊尹、周公,不及丞相矣。”后人有诗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曹操连饮数杯,不觉沉醉,唤左右捧过笔砚,亦欲作《铜雀台诗》。刚才下笔,忽报:“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以妹嫁刘备,汉上九郡大半已属备矣。“操闻之,手脚慌乱,投笔于地。程昱曰:“丞相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动心;今闻刘备得了荆州,何故如此失惊?”操曰:“刘备,人中之龙也,生平未尝得水。今得荆州,是困龙入大海矣。孤安得不动心哉!”程昱曰:“丞相知华歆来意否?”操曰:“未知。”昱曰:“孙权本忌刘备,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虚而击,故令华歆为使,表荐刘备,乃安备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操点头曰:“是也。”昱曰:“某有一计,使孙、刘自相吞并,丞相乘间图之,一鼓而二敌俱破。”操大喜,遂问其计。程昱曰:“东吴所倚者,周瑜也。丞相今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留华歆在朝重用之;瑜必自与刘备为仇敌矣。我乘其相并而图之,不亦善乎?”操曰:“仲德之言,正合孤意。”遂召华歆上台,重加赏赐。当日筵散,操即引文武回许昌,表奏周瑜为总领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封华歆为大理少卿,留在许都。 使命至东吴,周瑜、程普各受职讫。周瑜既领南郡,愈思报仇,遂上书吴侯,乞令鲁肃去讨还荆州。孙权乃命肃曰:“汝昔保借荆州与刘备,今备迁延不还,等待何时?”肃曰:“文书上明白写着,得了西川便还。”权叱曰:“只说取西川,到今又不动兵,不等老了人!”肃曰:“某愿往言之。”遂乘船投荆州而来。却说玄德与孔明在荆州广聚粮草,调练军马,远近之士多归之。忽报鲁肃到。玄德问孔明曰:“子敬此来何意?”孔明曰:“昨者孙权表主公为荆州牧,此是惧曹操之计。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两家自相吞并,他好于中取事也。今鲁肃此来,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职,要来索荆州之意。”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若肃提起荆州之事,主公便放声大哭。哭到悲切之处,亮自出来解劝。” 计会已定,接鲁肃入府,礼毕,叙坐。肃曰:“今日皇叔做了东吴女婿,便是鲁肃主人,如何敢坐?”玄德笑曰:“子敬与我旧交,何必太谦?”肃乃就坐。茶罢,肃曰:“今奉吴侯钧命,专为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未蒙见还。今既两家结亲,当看亲情面上,早早交付。”玄德闻言,掩面大哭。肃惊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声不绝。 孔明从屏后出曰:“亮听之久矣。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缘故么?”肃曰:“某实不知。”孔明曰:“有何难见?当初我主人借荆州时,许下取得西川便还。仔细想来,益州刘璋是我主人之弟,一般都是汉朝骨肉,若要兴兵去取他城池时,恐被外人唾骂;若要不取,还了荆州,何处安身?若不还时,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事实两难,因此泪出痛肠。”孔明说罢,触动玄德衷肠,真个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鲁肃劝曰:“皇叔且休烦恼,与孔明从长计议。”孔明曰:“有烦子敬,回见吴侯,勿惜一言之劳,将此烦恼情节,恳告吴侯,再容几时。”肃曰:“倘吴侯不从,如之奈何?”孔明曰:“吴侯既以亲妹聘嫁皇叔,安得不从乎?望子敬善言回覆。” 鲁肃是个宽仁长者,见玄德如此哀痛,只得应允。玄德、孔明拜谢。宴毕,送鲁肃下船。径到柴桑,见了周瑜,具言其事。周瑜顿足曰:“子敬又中诸葛亮之计也!当初刘备依刘表时,常有吞并之意,何况西川刘璋乎?似此推调,未免累及老兄矣。吾有一计,使诸葛亮不能出吾算中。子敬便当一行。”肃曰:“愿闻妙策。”瑜曰:“子敬不必去见吴侯,再去荆州对刘备说:孙、刘两家,既结为亲,便是一家;若刘氏不忍去取西川,我东吴起兵去敢,取得西川时,以作嫁资,却把荆州交还东吴。”肃曰:“西川迢递,取之非易。都督此计,莫非不可?”瑜笑曰:“子敬真长者也。你道我真个去取西川与他?我只以此为名,实欲去取荆州,且教他不做准备。东吴军马收川,路过荆州,就问他索要钱粮,刘备必然出城劳军。那时乘势杀之,夺取荆州,雪吾之恨,解足下之祸。” 鲁肃大喜,便再往荆州来。玄德与孔明商议。孔明曰:“鲁肃必不曾见吴侯,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计策,来诱我耳。但说的话,主公只看我点头,便满口应承。”计会已定。鲁肃入见。礼毕,曰:“吴侯甚是称赞皇叔盛德,遂与诸将商议,起兵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却换荆州,以西川权当嫁资。但军马经过,却望应些钱粮。”孔明听了,忙点头曰:“难得吴侯好心!”玄德拱手称谢曰:“此皆子敬善言之力。”孔明曰:“如雄师到日,即当远接犒劳。”鲁肃暗喜,宴罢辞回。 玄德问孔明曰:“此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瑜死日近矣!这等计策,小儿也瞒不过!”玄德又问如何,孔明曰:“此乃‘假途灭虢’之计也。虚名牧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乘势拿下,杀入城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宽心,只顾‘准备窝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饵以钓鳌鱼’。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便唤赵云听计:“如此如此,其余我自有摆布。”玄德大喜。后人有诗叹云:“周瑜决策取荆州,诸葛先知第一筹。指望长江香饵稳,不知暗里钓鱼钩。” 却说鲁肃回见周瑜,说玄德、孔明欢喜一节,准备出城劳军。周瑜大笑曰:“原来今番也中了吾计!”便教鲁肃禀报吴侯,并遣程普引军接应。周瑜此时箭疮已渐平愈,身躯无事,使甘宁为先锋,自与徐盛、丁奉为第二,凌统、吕蒙为后队,水陆大兵五万,望荆州而来。周瑜在船中,时复欢笑,以为孔明中计。前军至夏口,周瑜问:“荆州有人在前面接否!”人报:“刘皇叔使糜竺来见都督。”瑜唤至,问劳军如何。糜竺曰:“主公皆准备安排下了。”瑜曰:“皇叔何在?”竺曰:“在荆州城门外相等,与都督把盏。”瑜曰:“今为汝家之事,出兵远征;劳军之礼,休得轻易。”糜竺领了言语先回。 战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进,看看至公安,并无一只军船,又无一人远接。周瑜催船速行。离荆州十余里,只见江面上静荡荡的。哨探的回报:“荆州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人之影。”瑜心疑,教把船傍岸,亲自上岸乘马,带了甘宁、徐盛、丁奉一班军官,引亲随精兵三千人,径望荆州来。既至城下,并不见动静。瑜勒住马,令军士叫门。城上问是谁人。吴军答曰:“是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言未毕,忽一声梆子响,城上军一齐都竖起枪刀。敌楼上赵云出曰:“都督此行,端的为何?”瑜曰:“吾替汝主取西川,汝岂犹未知耶?”云曰:“孔明军师已知都督‘假途灭虢’之计,故留赵云在此。吾主公有言:‘孤与刘璋,皆汉室宗亲,安忍背义而取西川?若汝东吴端的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周瑜闻之,勒马便回。只见一人打着令字旗,于马前报说:“探得四路军马,一齐杀到:关某从江陵杀来,张飞从姊归杀来,黄忠从公安杀来,魏延从孱陵小路杀来,四路正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震动百余里,皆言要捉周瑜。”瑜马上大叫一声,箭疮复裂,坠于马下。正是:一着棋高难对敌,几番算定总成空。 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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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 第五十四回 · 吴国太佛寺看新郎 刘皇叔洞房续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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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孔明闻鲁肃到,与玄德出城迎接,接到公廨,相见毕。肃曰:“主公闻令侄弃世,特具薄礼,遣某前来致祭。周都督再三致意刘皇叔、诸葛先生。”玄德、孔明起身称谢,收了礼物,置酒相待。肃曰:“前者皇叔有言:‘公子不在,即还荆州。’今公子已去世,必然见还。不识几时可以交割?”玄德曰:“公且饮酒,有一个商议。”肃强饮数杯,又开言相问。玄德未及回答,孔明变色曰:“子敬好不通理,直须待人开口!自我高皇帝斩蛇起义,开基立业,传至于今;不幸奸雄并起,各据一方;少不得天道好还,复归正统。我主人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今皇上之叔,岂不可分茅裂土?况刘景升乃我主之兄也,弟承兄业,有何不顺?汝主乃钱塘小吏之子,素无功德于朝廷;今倚势力,占据六郡八十一州,尚自贪心不足,而欲并吞汉土。刘氏天下,我主姓刘倒无分,汝主姓孙反要强争?且赤壁之战,我主多负勤劳,众将并皆用命,岂独是汝东吴之力?若非我借东南风,周郎安能展半筹之功?江南一破,休说二乔置于铜雀宫,虽公等家小,亦不能保。适来我主人不即答应者,以子敬乃高明之士,不待细说。何公不察之甚也!”一席话,说得鲁子敬缄口无言;半晌乃曰:“孔明之言,怕不有理;争奈鲁肃身上甚是不便。”孔明曰:“有何不便处?”肃曰:“昔日皇叔当阳受难时,是肃引孔明渡江,见我主公;后来周公瑾要兴兵取荆州,又是肃挡住;至说待公子去世还荆州,又是肃担承:今却不应前言,教鲁肃如何回覆?我主与周公瑾必然见罪。肃死不恨,只恐惹恼东吴,兴动干戈,皇叔亦不能安坐荆州,空为天下耻笑耳。”孔明曰:“曹操统百万之众,动以天子为名,吾亦不以为意,岂惧周郎一小儿乎!若恐先生面上不好看,我劝主人立纸文书,暂借荆州为本;待我主别图得城池之时,便交付还东吴。此论如何?”肃曰:“孔明待夺得何处,还我荆州?”孔明曰:“中原急未可图;西川刘璋闇弱,我主将图之。若图得西川,那时便还。”肃无奈,只得听从。玄德亲笔写成文书一纸,押了字。保人诸葛孔明也押了字。孔明曰:“亮是皇叔这里人,难道自家作保?烦子敬先生也押个字,回见吴侯也好看。”肃曰:“某知皇叔乃仁义之人,必不相负。”遂押了字,收了文书。宴罢辞回。玄德与孔明,送到船边。孔明嘱曰:“子敬回见吴侯,善言伸意,休生妄想。若不准我文书,我翻了面皮,连八十一州都夺了。今只要两家和气,休教曹贼笑话。” 肃作别下船而回,先到柴桑郡见周瑜。瑜问曰:“子敬讨荆州如何?”肃曰:“有文书在此。”呈与周瑜,瑜顿足曰:“子敬中诸葛之谋也!名为借地,实是混赖。他说取了西川便还,知他几时取西川?假如十年不得西川,十年不还?这等文书,如何中用,你却与他做保!他若不还时,必须连累足下,主公见罪奈何?”肃闻言,呆了半晌,曰:“恐玄德不负我。”瑜曰:“子敬乃诚实人也。刘备枭雄之辈,诸葛亮奸猾之徒,恐不似先生心地。”肃曰:“若此,如之奈何?”瑜曰:“子敬是我恩人,想昔日指囷相赠之情,如何不救你?你且宽心住数日,待江北探细的回,别有区处。”鲁肃跼蹐不安。 过了数日,细作回报:“荆州城中扬起布幡做好事,城外别建新坟,军士各挂孝。”瑜惊问曰:“没了甚人?”细作曰:“刘玄德没了甘夫人,即日安排殡葬。瑜谓鲁肃曰:“吾计成矣:使刘备束手就缚,荆州反掌可得!”肃曰:“计将安出?”瑜曰:“刘备丧妻,必将续娶。主公有一妹,极其刚勇,侍婢数百,居常带刀,房中军器摆列遍满,虽男子不及。我今上书主公,教人去荆州为媒,说刘备来入赘。赚到南徐,妻子不能勾得,幽囚在狱中,却使人去讨荆州换刘备。等他交割了荆州城池,我别有主意。于子敬身上,须无事也。”鲁肃拜谢。 周瑜写了书呈,选快船送鲁肃投南徐见孙权,先说借荆州一事,呈上文书。权曰:“你却如此糊涂!这样文书,要他何用!”肃曰:“周都督有书呈在此,说用此计,可得荆州。”权看毕,点头暗喜,寻思谁人可去。猛然省曰:“非吕范不可。”遂召吕范至,谓曰:“近闻刘玄德丧妇。吾有一妹,欲招赘玄德为婿,永结姻亲,同心破曹,以扶汉室。非子衡不可为媒,望即往荆州一言。”范领命,即日收拾船只,带数个从人,望荆州来。却说玄德自没了甘夫人,昼夜烦恼。一日,正与孔明闲叙,人报东吴差吕范到来。孔明笑曰:“此乃周瑜之计,必为荆州之故。亮只在屏风后潜听。但有甚说话,主公都应承了。留来人在馆驿中安歇,别作商议。” 玄德教请吕范入。礼毕坐定,茶罢,玄德问曰:“子衡来,必有所谕?”范曰:“范近闻皇叔失偶,有一门好亲,故不避嫌,特来作媒。未知尊意若何?”玄德曰:“中年丧妻,大不幸也。骨肉未寒,安忍便议亲?”范曰:“人若无妻,如屋无梁,岂可中道而废人伦?吾主吴侯有一妹,美而贤,堪奉箕帚。若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则曹贼不敢正视东南也。此事家国两便,请皇叔勿疑。但我国太吴夫人甚爱幼女,不肯远嫁,必求皇叔到东吴就婚。”玄德曰:“此事吴侯知否?”范曰:“不先禀吴侯,如何敢造次来说!”玄德曰:“吾年已半百,鬓发斑白;吴侯之妹,正当妙龄:恐非配偶。”范曰:“吴侯之妹,身虽女子,志胜男儿。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今皇叔名闻四海,正所谓淑女配君子,岂以年齿上下相嫌乎!”玄德曰:“公且少留,来日回报。”是日设宴相待,留于馆舍。 至晚,与孔明商议。孔明曰:“来意亮已知道了。适间卜《易》,得一大吉大利之兆。主公便可应允。先教孙乾和吕范回见吴侯,面许已定,择日便去就亲。”玄德曰:“周瑜定计欲害刘备,岂可以身轻入危险之地?”孔明大笑曰:“周瑜虽能用计,岂能出诸葛亮之料乎!略用小谋,使周瑜半筹不展;吴侯之妹,又属主公;荆州万无一失。”玄德怀疑未决。 孔明竟教孙乾往江南说合亲事。孙乾领了言语,与吕范同到江南,来见孙权。权曰:“吾愿将小妹招赘玄德,并无异心。”孙乾拜谢,回荆州见玄德,言:“吴侯专候主公去结亲。”玄德怀疑不敢往。孔明曰:“吾已定下三条计策,非子龙不可行也。”遂唤赵云近前,附耳言曰:“汝保主公入吴,当领此三个锦囊。囊中有三条妙计,依次而行。”即将三个锦囊,与云贴肉收藏,孔明先使人往东吴纳了聘,一切完备。 时建安十四年冬十月。玄德与赵长、孙乾取快船十只,随行五百余人,离了荆州,前往南徐进发。荆州之事,皆听孔明裁处。玄德心中怏怏不安。到南徐州,船已傍岸,云曰:“军师分付三条妙计,依次而行。今已到此,当先开第一个锦囊来看。”于是开囊看了计策。便唤五百随行军士,一一分付如此如此,众军领命而去,又教玄德先往见乔国老,那乔国老乃二乔之父,居于南徐。玄德牵羊担酒,先往拜见,说吕范为媒、娶夫人之事。随行五百军士,俱披红挂彩,入南徐买办物件,传说玄德入赘东吴,城中人尽知其事。孙权知玄德已到,教吕范相待,且就馆舍安歇。 却说乔国老既见玄德,便入见吴国太贺喜。国太曰:“有何喜事?”乔国老曰:“令爱已许刘玄德为夫人,今玄德已到,何故相瞒?”国太惊曰:“老身不知此事!”便使人请吴侯问虚实,一面先使人于城中探听。人皆回报:“果有此事。女婿已在馆驿安歇,五百随行军士都在城中买猪羊果品,准备成亲。做媒的女家是吕范,男家是孙乾,俱在馆驿中相待。”国太吃了一惊。少顷,孙权入后堂见母亲。国太捶胸大哭。权曰:“母亲何故烦恼?”国太曰:“你直如此将我看承得如无物!我姐姐临危之时,分付你甚么话来!”孙权失惊曰:“母亲有话明说,何苦如此?”国太曰:“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古今常理。我为你母亲,事当禀命于我。你招刘玄德为婿,如何瞒我?女儿须是我的!”权吃了一惊,问曰:“那里得这话来?”国太曰:“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满城百姓,那一个不知?你倒瞒我!”乔国老曰:“老夫已知多日了,今特来贺喜。”权曰:“非也。此是周瑜之计,因要取荆州,故将此为名,赚刘备来拘囚在此,要他把荆州来换;若其不从,先斩刘备。此是计策,非实意也。”国太大怒,骂周瑜曰:“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无条计策去取荆州,却将我女儿为名,使美人计!杀了刘备,我女便是望门寡,明日再怎的说亲?须误了我女儿一世!你们好做作!”乔国老曰:“若用此计,便得荆州,也被天下人耻笑。此事如何行得!”说得孙权默然无语。 国太不住口的骂周瑜。乔国老劝曰:“事已如此,刘皇叔乃汉室宗亲,不如真个招他为婿,免得出丑。”权曰:“年纪恐不相当。”国老曰:“刘皇叔乃当世豪杰,若招得这个女婿,也不辱了令妹。”国太曰:“我不曾认得刘皇叔。明日约在甘露寺相见:如不中我意,任从你们行事;若中我的意,我自把女儿嫁他!”孙权乃大孝之人,见母亲如此言语,随即应承,出外唤吕范,分付来日甘露寺方丈设宴,国太要见刘备。吕范曰:“何不令贾华部领三百刀斧手,伏于两廊;若国太不喜时,一声号举,两边齐出,将他拿下。”权遂唤贾华,分付预先准备,只看国太举动。却说乔国老辞吴国太归,使人去报玄德,言:“来日吴侯、国太亲自要见,好生在意!”玄德与孙乾、赵云商议。云曰:“来日此会,多凶少吉,云自引五百军保护。”次日,吴国太、乔国老先在甘露寺方丈里坐定。孙权引一班谋士,随后都到,却教吕范来馆驿中请玄德。玄德内披细铠,外穿锦袍,从人背剑紧随,上马投甘露寺来。赵云全装惯带,引五百军随行。来到寺前下马,先见孙权。权观玄德仪表非凡,心中有畏惧之意。二人叙礼毕,遂入方丈见国太。国太见了玄德,大喜,谓乔国老曰:“真吾婿也!”国老曰:“玄德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于天下:国太得此佳婿,真可庆也!”玄德拜谢,共宴于方丈之中。少刻,子龙带剑而入,立于玄德之侧。国太问曰:“此是何人?”玄德答曰:“常山赵子龙也。”国太曰:“莫非当阳长坂抱阿斗者乎?”玄德曰:“然。”国太曰:“真将军也!”遂赐以酒。赵云谓玄德曰:“却才某于廊下巡视,见房内有刀斧手埋伏,必无好意。可告知国太。”玄德乃跪于国太席前,泣而告曰:“若杀刘备,就此请诛。”国太曰:“何出此言?”玄德曰:“廊下暗伏刀斧手,非杀备而何?”国太大怒,责骂孙权:“今日玄德既为我婿,即我之儿女也。何故伏刀斧手于廊下!”权推不知,唤吕范问之;范推贾华;国太唤贾华责骂,华默然无言。国太喝令斩之。玄德告曰:“若斩大将,于亲不利,备难久居膝下矣。”乔国老也相劝。国太方叱退贾华。刀斧手皆抱头鼠窜而去。 玄德更衣出殿前,见庭下有一石块。玄德拔从者所佩之剑,仰天祝曰:“若刘备能勾回荆州,成王霸之业,一剑挥石为两段。如死于此地,剑剁石不开。”言讫,手起剑落,火光迸溅,砍石为两段。孙权在后面看见,问曰:“玄德公如何恨此石?”玄德曰:“备年近五旬,不能为国家剿除贼党,心常自恨。今蒙国太招为女婿,此平生之际遇也。恰才问天买卦,如破曹兴汉,砍断此石。今果然如此。”权暗思:“刘备莫非用此言瞒我?”亦掣剑谓玄德曰:“吾亦问天买卦。若破得曹贼,亦断此石。”却暗暗祝告曰:“若再取得荆州,兴旺东吴,砍石为两半!”手起剑落,巨石亦开。至今有十字纹“恨石”尚存。后人观此胜迹,作诗赞曰:“宝剑落时山石断,金环响处火光生,两朝旺气皆天数。从此乾坤鼎足成。” 二人弃剑,相携入席。又饮数巡,孙乾目视玄德,玄德辞曰:“备不胜酒力,告退。”孙权送出寺前,二人并立,观江山之景。玄德曰:“此乃天下第一江山也!”至今甘露寺牌上云:“天下第一江山”。后人有诗赞曰:“江山雨霁拥青螺,境界无忧乐最多。昔日英雄凝目处,岩崖依旧抵风波。” 二人共览之次,江风浩荡,洪波滚雪,白浪掀天。忽见波上一叶小舟,行于江面上,如行平地。玄德叹曰:“‘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孙权闻言自思曰:“刘备此言,戏我不惯乘马耳。”乃令左右牵过马来,飞身上马,驰骤下山,复加鞭上岭,笑谓玄德曰:“南人不能乘马乎?”玄德闻言,撩衣一跃,跃上马背,飞走下山,复驰骋而上。二人立马于山坡之上,扬鞭大笑。至今此处名为“驻马坡”。后人有诗曰:“驰骤龙驹气概多,二人并辔望山河。东吴西蜀成王霸,千古犹存驻马坡。”当日二人并辔而回。南徐之民,无不称贺。 玄德自回馆驿,与孙乾商议。乾曰:“主公只是哀求乔国老,早早毕姻,免生别事。”次日,玄德复至乔国老宅前下马。国老接入,礼毕,茶罢,玄德告曰:“江左之人,多有要害刘备者,恐不能久居。”国老曰:“玄德宽心。吾为公告国太,令作护持。”玄德拜谢自回。乔国老入见国太,言玄德恐人谋害,急急要回。国太大怒曰:“我的女婿,谁敢害他!”即时便教搬入书院暂住,择日毕姻。玄德自入告国太曰:“只恐赵云在外不便,军士无人约束。”国太教尽搬入府中安歇,休留在馆驿中,免得生事。玄德暗喜。 数日之内,大排筵会,孙夫人与玄德结亲。至晚客散,两行红炬,接引玄德入房。灯光之下,但见枪刀簇满;侍婢皆佩剑悬刀,立于两傍。諕得玄德魂不附体。正是:惊看侍女横刀立,疑是东吴设伏兵。 毕竟是何缘故,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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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 第五十二回 · 诸葛亮智辞鲁肃 赵子龙计取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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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瑜见孔明袭了南郡,又闻他袭了荆襄,如何不气?气伤箭疮,半晌方苏,众将再三劝解。瑜曰:“若不杀诸葛村夫,怎息我心中怨气!程德谋可助我攻打南郡,定要夺还东吴。”正议间,鲁肃至。瑜谓之曰:“吾欲起兵与刘备、诸葛亮共决雌雄,复夺城池。子敬幸助我。”鲁肃曰:“不可。方今与曹操相持,尚未分成败;主公现攻合淝不下。不争自家互相吞并,倘曹兵乘虚而来,其势危矣。况刘玄德旧曾与曹操相厚,若逼得紧急,献了城池,一同攻打东吴,如之奈何?”瑜曰:“吾等用计策,损兵马,费钱粮,他去图现成,岂不可恨!”肃曰:“公瑾且耐。容某亲见玄德,将理来说他。若说不通,那时动兵未迟。”诸将曰:“子敬之言甚善。” 于是鲁肃引从者径投南郡来,到城下叫门。赵云出问,肃曰:“我要见刘玄德有话说。”云答曰:“吾主与军师在荆州城中。”肃遂不入南郡,径奔荆州。见旌旗整列,军容甚盛,肃暗羡曰:“孔明真非常人也!”军士报入城中,说鲁子敬要见。孔明令大开城门,接肃入衙。讲礼毕,分宾主而坐。茶罢,肃曰:“吾主吴侯,与都督公瑾,教某再三申意皇叔,前者,操引百万之众,名下江南,实欲来图皇叔;幸得东吴杀退曹兵,救了皇叔。所有荆州九郡,合当归于东吴。今皇叔用诡计,夺占荆襄,使江东空费钱粮军马,而皇叔安受其利,恐于理未顺。”孔明曰:“子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必归主。荆襄九郡,非东吴之地,乃刘景升之基业。吾主固景升之弟也。景升虽亡,其子尚在;以叔辅侄,而取荆州,有何不可?”肃曰:“若果系公子刘琦占据,尚有可解;今公子在江夏,须不在这里!”孔明曰:“子敬欲见公子乎?”便命左右:“请公子出来。”只见两从者从屏风后扶出刘琦。琦谓肃曰:“病躯不能施礼,子敬勿罪。”鲁肃吃了一惊,默然无语,良久,言曰:“公子若不在,便如何?”孔明曰:“公子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别有商议。”肃曰:“若公子不在,须将城池还我东吴。”孔明曰:“子敬之言是也。”遂设宴相待。 宴罢,肃辞出城,连夜归寨,具言前事。瑜曰:“刘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这荆州何日得还?”肃曰:“都督放心。只在鲁肃身上,务要讨荆襄还东吴。”瑜曰:“子敬有何高见?”肃曰:“吾观刘琦过于酒色,病入膏肓,现今面色羸瘦,气喘呕血,不过半年,其人必死。那时往取荆州,刘备须无得推故。”周瑜犹自忿气未消,忽孙权遣使至。瑜令请入。使曰:“主公围合淝,累战不捷。特令都督收回大军,且拨兵赴合淝相助。”周瑜只得班师回柴桑养病,令程普部领战船士卒,来合淝听孙权调用。 却说刘玄德自得荆州、南郡、襄阳,心中大喜,商议久远之计。忽见一人上厅献策,视之,乃伊籍也。玄德感其旧日之恩,十分相敬,坐而问之。籍曰:“要知荆州久远之计,何不求贤士以问之?”玄德曰:“贤士安在?”籍曰:“荆襄马氏,兄弟五人并有才名:幼者名谡,字幼常;其最贤者,眉间有白毛,名良,字季常。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公何不求此人而与之谋?”玄德遂命请之。马良至,玄德优礼相待,请问保守荆襄之策。良曰:“荆襄四面受敌之地,恐不可久守;可令公子刘琦于此养病,招谕旧人以守之,就表奏公子为荆州刺史,以安民心。然后南征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积收钱粮,以为根本。此久远之计也。”玄德大喜,遂问:“四郡当先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然后湘江之东取桂阳;长沙为后。”玄德遂用马良为从事,伊籍副之。请孔明商议送刘琦回襄阳,替云长回荆州。便调兵取零陵,差张飞为先锋,赵云合后,孔明;玄德为中军,人马一万五千;留云长守荆州;糜竺、刘封守江陵。却说零陵太守刘度,闻玄德军马到来,乃与其子刘贤商议。贤曰:“父亲放心。他虽有张飞、赵云之勇,我本州上将邢道荣,力敌万人,可以抵对。”刘度遂命刘贤与邢道荣引兵万余,离城三十里,依山靠水下寨。探马报说:“孔明自引一军到来。”道荣便引军出战。两阵对圆,道荣出马,手使开山大斧,厉声高叫:“反贼安敢侵我境界!”只见对阵中,一簇黄旗出。旗开处,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中端坐一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用扇招邢道荣曰:“吾乃南阳诸葛孔明也。曹操引百万之众,被吾聊施小计,杀得片甲不回。汝等岂堪与我对敌?我今来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荣大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谋也,干汝何事,敢来诳语!”轮大斧竟奔孔明。孔明便回车,望阵中走,阵门复闭。道荣直冲杀过来,阵势急分两下而走。道荣遥望中央一簇黄旗,料是孔明,乃只望黄旗而赶。抹过山脚,黄旗扎住,忽地中央分开,不见四轮车,只见一将挺矛跃马,大喝一声,直取道荣,乃张翼德也。道荣轮大斧来迎,战不数合,气力不加,拨马便走。翼德随后赶来,喊声大震,两下伏兵齐出。道荣舍死冲过,前面一员大将,拦住去路,大叫:“认得常山赵子龙否!”道荣料敌不过,又无处奔走,只得下马请降。子龙缚来寨中见玄德、孔明。玄德喝教斩首。孔明急止之,问道荣曰:“汝若与我捉了刘贤,便准你投降。”道荣连声愿往。孔明曰:“你用何法捉他?”道荣曰:“军师若肯放某回去,某自有巧说。今晚军师调兵劫寨,某为内应,活捉刘贤,献与军师。刘贤既擒,刘度自降矣。”玄德不信其言。孔明曰:“邢将军非谬言也。”遂放道荣归。道荣得放回寨,将前事实诉刘贤。贤曰:“如之奈何?”道荣曰:“可将计就计。今夜将兵伏于寨外,寨中虚立旗幡,待孔明来劫寨,就而擒之。”刘贤依计。 当夜二更,果然有一彪军到寨口,每人各带草把,一齐放火。刘贤、道荣两下杀来,放火军便退。刘贤、道荣两军乘势追赶,赶了十余里,军皆不见。刘贤、道荣大惊,急回本寨,只见火光未灭,寨中突出一将,乃张翼德也。刘贤叫道荣:“不可入寨,却去劫孔明寨便了。”于是复回军。走不十里,赵云引一军刺斜里杀出,一枪刺道荣于马下。刘贤急拨马奔走,背后张飞赶来,活捉过马,绑缚见孔明。贤告曰:“邢道荣教某如此,实非本心也。”孔明令释其缚,与衣穿了,赐酒压惊,教人送入城说父投降;如其不降,打破城池,满门尽诛。刘贤回零陵见父刘度,备述孔明之德,劝父投降。度从之,遂于城上竖起降旗,大开城门,赍捧印绶出城,竟投玄德大寨纳降。孔明教刘度仍为郡守,其子刘贤赴荆州随军办事。零陵一郡居民,尽皆喜悦。 玄德入城安抚已毕,赏劳三军。乃问众将曰:“零陵已取了,桂阳郡何人敢取?”赵云应曰:“某愿往。”张飞奋然出曰:“飞亦愿往!”二人相争。孔明曰:“终是子龙先应,只教子龙去。”张飞不服,定要去取。孔明教拈阉,拈着的便去。又是子龙拈着。张飞怒曰:“我并不要人相帮,只独领三千军去,稳取城池。”赵云曰:“某也只领三千军去。如不得城,愿受军令。”孔明大喜,责了军令状,选三千精兵付赵云去。张飞不服,玄德喝退。赵云领了三千人马,径往桂阳进发。早有探马报知桂阳太守赵范。范急聚众商议。管军校尉陈应、鲍隆愿领兵出战。原来二人都是桂阳岭山乡猎户出身,陈应会使飞叉,鲍隆曾射杀双虎。二人自恃勇力,乃对赵范曰:“刘备若来,某二人愿为前部。”赵范曰:“我闻刘玄德乃大汉皇叔;更兼孔明多谋,关、张极勇;今领兵来的赵子龙,在当阳长坂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我桂阳能有多少人马?不可迎敌,只可投降。”应曰:“某请出战。若擒不得赵云,那时任太守投降不迟。”赵范拗不过,只得应允。陈应领三千人马出城迎敌,早望见赵云领军来到。陈应列成阵势,飞马绰叉而出。赵云挺枪出马,责骂陈应曰:“吾主刘玄德,乃刘景升之弟,今辅公子刘琦同领荆州,特来抚民。汝何敢迎敌!”陈应骂曰:“我等只服曹丞相,岂顺刘备!”赵云大怒,挺枪骤马,直取陈应。应捻叉来迎,两马相交,战到四五合,陈应料敌不过,拨马便走。赵云追赶。陈应回顾赵云马来相近,用飞叉掷去,被赵云接住。回掷陈应。应急躲过,云马早到,将陈应活捉过马,掷于地下,喝军士绑缚回寨。败军四散奔走。云入寨叱陈应曰:“量汝安敢敌我!我今不杀汝,放汝回去;说与赵范,早来投降。”陈应谢罪,抱头鼠窜,回到城中,对赵范尽言其事。范曰:“我本欲降,汝强要战,以致如此。”遂叱退陈应,赍捧印绶,引十数骑出城投大寨纳降。云出寨迎接,待以宾礼,置酒共饮,纳了印绶,酒至数巡,范曰:“将军姓赵,某亦姓赵,五百年前,合是一家。将军乃真定人,某亦真定人,又是同乡。倘得不弃,结为兄弟,实为万幸。”云大喜,各叙年庚。云与范同年。云长范四个月,范遂拜云为兄。二人同乡,同年,又同姓,十分相得。至晚席散,范辞回城。次日,范请云入城安民。云教军士休动,只带五十骑随入城中。居民执香伏道而接。云安民已毕,赵范邀请入衙饮宴。酒至半酣,范复邀云入后堂深处,洗盏更酌。云饮微醉。范忽请出一妇人,与云把酒。子龙见妇人身穿缟素,有倾国倾城之色,乃问范曰:“此何人也?”范曰:“家嫂樊氏也。”子龙改容敬之。樊氏把盏毕,范令就坐。云辞谢。樊氏辞归后堂。云曰:“贤弟何必烦令嫂举杯耶?”范笑曰:“中间有个缘故,乞兄勿阻:先兄弃世已三载,家嫂寡居,终非了局,弟常劝其改嫁。嫂曰:‘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双全,名闻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仪出众;第三要与家兄同姓。’你道天下那得有这般凑巧的?今尊兄堂堂仪表,名震四海,又与家兄同姓,正合家嫂所言。若不嫌家嫂貌陋,愿陪嫁资,与将军为妻,结累世之亲,如何?”云闻言大怒而起,厉声曰:“吾既与汝结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岂可作此乱人伦之事乎!”赵范羞惭满面,答曰:“我好意相待,如何这般无礼!”遂目视左右,有相害之意。云已觉,一拳打倒赵范,径出府门,上马出城去了。 范急唤陈应、鲍隆商议。应曰:“这人发怒去了,只索与他厮杀。”范曰:“但恐赢他不得。”鲍隆曰:“我两个诈降在他军中,太守却引兵来搦战,我二人就阵上擒之。”陈应曰:“必须带些人马。”隆曰:“五百骑足矣。”当夜二人引五百军径奔赵云寨来投降。云已心知其诈,遂教唤入。二将到帐下,说:“赵范欲用美人计赚将军,只等将军醉了,扶入后堂谋杀,将头去曹丞相处献功:如此不仁。某二人见将军怒出,必连累于某,因此投降。”赵云佯喜,置酒与二人痛饮。二人大醉,云乃缚于帐中,擒其手下人问之,果是诈降。云唤五百军入,各赐酒食,传令曰:“要害我者,陈应、鲍隆也;不干众人之事。汝等听吾行计,皆有重赏。”众军拜谢。将降将陈、鲍二人当时斩了;却教五百军引路,云引一千军在后,连夜到桂阳城下叫门。城上听时,说陈、鲍二将军杀了赵云回军,请太守商议事务。城上将火照看,果是自家军马。赵范急忙出城。云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抚百姓已定,飞报玄德。 玄德与孔明亲赴桂阳。云迎接入城,推赵范于阶下。孔明问之,范备言以嫂许嫁之事。孔明谓云曰:“此亦美事,公何如此?”云曰:“赵范既与某结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骂,一也;其妇再嫁,使失大节,二也;赵范初降,其心难测,三也。主公新定江汉,枕席未安,云安敢以一妇人而废主公之大事?”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与汝娶之,若何?”云曰:“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誉不立,何患无妻子乎?”玄德曰:“子龙真丈夫也!”遂释赵范,仍令为桂阳太守,重赏赵云。张飞大叫曰:“偏子龙干得功!偏我是无用之人!只拨三千军与我去取武陵郡,活捉太守金旋来献!”孔明大喜曰:“翼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事。”正是:军师决胜多奇策,将士争先立战功。 未知孔明说出那一件事来,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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