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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章钜介绍和梁章钜诗词大全

梁章钜

清福建长乐人,字闳中,一字茝林,晚年自号退庵。嘉庆七年进士,改礼部主事,官至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洞悉江苏地方利弊,用人理财,能持大体。鸦片战争时,曾驻兵上海,旋以病开缺。有《经尘》、《夏小正通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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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四十七 · 梁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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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著雍困敦,尽阏逢敦牂,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七年(戊子,公元五零八年) 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来奔。 壬子,以卫尉吴平侯昺兼领军将军。 诏吏部尚书徐勉定百官九品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二月,乙丑,增置镇、卫将军以下为十品,凡二十四班;不登十品,别有八班。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 乙亥,以南兗州刺史吕僧珍为领军将军。领军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兵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拱手而已。及吴平侯昺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丙子,出为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师王显失于疗治,时人皆以为承高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纳妃,大赦。五月,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为十二卿。 癸卯,以安成王秀为荆州刺史。先是,巴陵马营蛮缘江为寇,州郡不能讨。秀遣防阁文炽帅众燔其林木,蛮失其险,州境无寇。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贵嫔为皇后。尚书令高肇益贵重用事。肇多变更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书元匡与肇抗衡,先自造棺置听事,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以切谏;肇闻而恶之。会匡与太常刘芳议权量事,肇主芳议,匡遂与肇喧竞,表肇指鹿为马。御史中尉王显奏弹匡诬毁宰相,有司处匡死刑。诏恕死,降为光禄大夫。 八月,癸丑,竟陵壮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为京兆王愉纳于后之妹为妃,愉不爱,爱妾李氏,生子宝月。于后召李氏入宫,捶之。愉骄奢贪纵,所为多不法。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愉自以年长,而势位不及二弟,潜怀愧恨;又,身与妾屡被顿辱,高肇数谮愉兄弟,愉不胜忿;癸亥,杀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诈称得清河王怿密疏,云“高肇弑逆”。遂为坛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为皇后。法曹参军崔伯骥不从,愉杀之。在北州镇皆疑魏朝有变,定州刺史安乐王诠具以状告之,州镇乃安。乙丑,魏以尚书李平为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以讨愉。平,崇之从父弟也。 丁卯,魏大赦,改元永平。 魏京兆王愉遣使说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斩其使;愉遣其将张灵和击之,为亮所败。李平军至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营,矢及平账。平坚卧不动,俄而自定。九月,辛巳朔,愉逆战于城南草桥。平奋击,大破之。愉脱身走入城,平进围之。壬辰,安乐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绩为南康王。 魏高后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谏,魏主不听。高肇由是怨之,数谮勰于魏主,魏主不之信。勰荐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胁僧固与之同,肇固诬勰北与愉通,南招蛮贼。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阁高祖珍希肇提擢,构成其事。肇令侍中元晖以闻,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帝以问晖,晖明勰不然;又以问肇,肇引魏偃、高祖珍为证,帝乃信之。戊戌,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高肇俱入宴。勰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中使相继召之,不得已,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小桥,牛不肯进,击之良久,更有使者责勰来迟,乃去牛,人挽而进。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勰曰:“吾无罪,愿一见至尊,死无恨!”元珍曰:“至尊何可复见!”勰曰:“至尊圣明,不应无事杀我,乞与告者一对曲直!”武士以刀镮筑之,勰大言曰:“冤哉,皇天!忠而见杀!”武士又筑之,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载归其第,云王因醉而薨。李妃号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安得良死!”魏主举哀于东堂,赠官、葬礼皆优厚加等。在朝贵贱,莫不丧气。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杀贤王!”由是中外恶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烧门,携李氏及其四子从百馀骑突走。李平入信都,斩愉所置冀州牧韦超等,遣统军叔孙头追执愉,置信都,以闻。群臣请诛愉,魏主弗许,命锁送洛阳,申以家人之训。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杀之。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将屠李氏,中书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妊,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酷而非法。请俟产毕然后行刑。”从之。 李平捕愉馀党千馀人,将尽杀之,录事参军高颢曰:“此皆胁从,前既许之原免矣,宜为表陈。”平从之,皆得免死。颢,祐之孙也。 济州刺史高植帅州军击愉有功,当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为国致效,乃其常节,何敢求赏!”植,肇之子也。 加李平散骑常侍。高肇及中尉王显素恶平,显弹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初,显祖之世,柔然万馀户降魏,置之高平、薄骨律二镇,及太和之末,叛走略尽,唯千馀户在。太中大夫王通请徙置淮北,以绝其叛,诏太仆卿杨椿持节往徙之。椿上言:“先朝处之边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异华、戎也。今新附之户甚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驱之使叛也。且此属衣毛食肉,乐冬便寒;南士湿热,往必歼尽。进失归附之心,退无籓卫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后患,非良策也。”不从。遂徙于济州,缘河处之。及京兆王愉之乱,皆浮河赴愉,所在抄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潜引梁兵趋义阳,三关戍主侯登等以城来降。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将步骑三万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司州刺史马仙琕。时荆州刺史安成王秀为都督。仙琕签求应赴。参佐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虽旧,非应急也。”即遣兵赴之。上亦诏仙琕救早生。仙琕进顿楚王城,遣副将齐苟儿以兵二千助守悬瓠。诏以早生为司州刺史。 丙寅,以吴兴太守张稷为尚书左仆射。魏以尚书邢峦行豫州事,将兵击白早生。魏主问之曰:“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可平?”对曰:“早生非有深谋大智,正以司马悦暴虐,乘众怒而作乱,民迫于凶威,不得已而从之。纵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粮运不继,亦成禽耳。早生得梁之援,溺于利欲,必守而不走。若临以王师,士民必翻然归顺。不出今年,当传首京师。”魏主悦,命峦先发,使中山王英继之。 峦帅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至鲍口。丙子,早生遣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离城二百里逆战。峦奋击,大破之,乘胜长驱至悬瓠。早生出城逆战,又破之,因渡汝水,围其城。诏加峦都督南讨诸军事。 丁丑,魏镇东参军成景隽杀宿豫戍主严仲贤,以城来降。时魏郢、豫二州,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诸城皆没,唯义阳一城为魏坚守。蛮帅田益宗帅群蛮以附魏,魏以为东豫州刺史;上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招之,益宗不从。 十一月,庚寅,魏遣安东将军杨椿将兵四万攻宿豫。 魏主闻邢峦屡捷,命中山王英趣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兵,弗许。英至悬瓠,辄与峦共攻之。十二月,己未,齐苟儿等开门出降,斩白早生及其党数十人。英乃引兵前趋义阳。宁朔将军张道凝先屯楚王城,癸亥,弃城走;项追击,斩之。 魏义阳太守狄道辛祥与娄悦共守义阳,将军胡武城、陶平虏攻之,祥夜出袭其营,擒平虏,斩武城,由是州境获全。论功当赏,娄悦耻功出其下,间之于执政,赏遂不行。 壬申,魏东荆州表“桓晖之弟兴前后招抚太阳蛮,归附者万馀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案行置之。道元,范之子也。 是岁,柔然佗汗可汗复遣纥奚勿六跋献貂裘于魏,魏主弗受,报之如前。 初,高车侯倍穷奇为嚈哒所杀,执其子弥俄突而出。其众分散,或奔魏,或奔柔然。魏主遣羽林监河南孟威抚纳降户,置于高平镇。高车王阿伏王罗残暴,国人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嚈哒奉弥俄突以伐高车,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弥俄突与佗汗可汗战于蒲类海,不胜,西走三百馀里。佗汗军于伊吾北山。会高昌王麹嘉求内徙于魏,时孟威为龙骧将军,魏主遣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佗汗见威军,怖而遁去。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佗汗于蒲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威,且遣使入贡于魏。魏主使东城子于亮报之,赐遗甚厚。高昌王嘉失期不至,威引兵还。 佗汗可汗子丑奴立,号豆罗伏跋豆伐可汗,改元建昌。 宋、齐旧仪,祀天皆服衮冕,兼著作郎高阳许懋请造大裘,从之。上将有事太庙,诏以“斋日不乐。自今舆驾始出,鼓吹从而不作;还宫,如常仪。”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八年(己丑,公元五零九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时有请封会稽、禅国山者,上命诸儒草封禅仪,欲行之。许懋建议,以为:“舜柴岱宗,是为巡狩。而郑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太山,考绩柴燎;禅乎梁甫,刻石纪号。’此纬书之曲说,非正经之通义也。舜五载一巡狩,春夏秋冬周遍四岳,若为封禅,何其数也!又如管夷吾所说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夷吾又云:‘惟受命之君然后得封禅。’周成王非受命之君,云何得封太山、禅社首!神农即炎帝也,而夷吾分为二人,妄亦甚矣!若圣主,不须封禅;若凡主,不应封禅。盖齐桓公欲行此事,夷吾知其不可,故举怪物以屈之。秦始皇尝封太山,孙皓尝遣兼司空董朝至阳羡封禅国山,皆非盛德之事,不足为法。然则封禅之礼,皆道听所说,失其本文,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旨于下也。古者祀天祭地,礼有常数,诚敬之道,尽此而备。至于封禅,非所敢闻。”上嘉纳之,因推演懋议,称制旨以答请者,由是遂止。 魏中山王英至义阳,将取三关,先策之曰:“三关相须如左右手,若克一关,两关不待攻而破;攻难不如攻易,宜先攻东关。”又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华帅五统向西关,以分其兵势,自督诸军向东关。 先是,马仙琕使云骑将军马广屯长薄,军主胡文超屯松岘。丙申,英至长薄。戊戌,长薄溃,马广遁入武阳,英进围之。上遣冠军将军彭甕生、骠骑将军徐元季将兵援武阳。英故纵之使入城,曰:“吾观此城形势易取。”甕生等既入,英促兵攻之,六日而拔,虏三将及士卒七千馀人。进攻广岘,太子左卫率李元履弃城走;又攻西关,马仙琕亦弃城走。 上使南郡太守韦睿将兵救仙琕,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馀,更开大堑,起高楼。众颇讥其怯,睿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不可专勇。”中山王英急追马仙,将复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上亦有诏罢兵。 初,魏主遣中书舍人鲷阳董绍慰劳叛城,白早生袭而囚之,送于建康。魏主既克悬瓠,命于齐苟儿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扬州为移,以易绍及司马悦首。移书未至,领军将军吕僧珍与绍言,爱其文义,言于上,上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听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因召见,赐衣物,令舍人周舍慰劳之,且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吾是以不耻先言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全无报者,卿宜备申此意。今遣传诏霍灵秀送卿至国,迟有嘉问。”又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获卿,乃天意也。夫立君以为民也,凡在民上,岂可不思此乎!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绍还魏,言之魏主,不从。 三月,魏荆州刺史元志将兵七万寇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渡汉水来降,雍州刺史吴平侯昺纳之。纲纪皆以蛮累为边患,不如因此除之,昺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吾得蛮以为屏蔽,不亦善乎!”乃开樊城受其降,命司马硃思远等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斩首万馀级。志,齐之孙也。 夏,四月,戊申,以临川王宏为司空,加车骑将军王茂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魏楚王城主李国兴以城降。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萧宝义卒。 九月,辛巳,魏封故北海王详子颢为北海王。 魏公孙崇造乐尺,以十二黍为寸;刘芳非之,更以十黍为寸。尚书令高肇等奏:“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皆与经传不同,诘其所以然,云‘必依经文,声则不协。’请更令芳依《周礼》造乐器,俟成,集议并呈,从其善者。”诏从之。 冬,十月,癸丑,魏以司空广阳王嘉为司徒。 十一月,己丑,魏主于式乾殿为诸僧及朝臣讲《维摩诘经》。时魏主专尚释氏,不事经籍,中书侍郎河东裴延隽上疏,以为:“汉光武、魏武帝,虽在戎马之间,未尝废书;先帝迁都行师,手不释卷。良以学问多益,不可暂辍故也。陛下升法座,亲讲大觉,凡在瞻听,尘蔽俱开。然《五经》治世之模楷,应务之所先,伏愿经书互览,孔、释兼存,则内外俱周,真俗斯畅矣。” 时佛教盛于洛阳,中国沙门之外,自西域来者三千馀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馀间以处之。处士南阳冯亮有巧思,魏主使与河南尹甄琛、沙门统僧暹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极岩壑土木之美。由是远近承风,无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共有一万三千馀寺。 是岁,魏宗正卿元树来奔,赐爵鄴王。树,翼之弟也。时翼为青、冀二州刺史,镇郁游,久之,翼谋举州降魏,事泄而死。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九年(庚寅,公元五一零年) 春,正月,乙亥,以尚书令沈约为左光禄大夫,右光禄大夫王莹为尚书令。约文学高一时,而贪冒荣利,用事十馀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自以久居端揆,有志台司,论者亦以为宜,而上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许。徐勉为之请三司之仪,上不许。 庚寅,新作缘淮塘,北岸起石头迄东冶,南岸起后渚篱门迄三桥。三月,丙戌,魏皇子诩生,大赦。诩母胡充华,临泾人,父国珍,袭武始伯。充华初选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愿生诸王、公主,勿生太子。”充华曰:“妾之志异于诸人,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国家无嗣乎!”及有娠,同列劝去之,充华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当长,男生身死,所不憾也!”既而生诩。先是,魏主频丧皇子,年渐长,深加慎护,择良家宜子者以为乳保,养于别宫,皇后、充华皆不得近。 己丑,上幸国子学,亲临讲肄。乙未,诏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从师者皆入学。 旧制:尚书五都令史皆用寒流。夏,四月,丁巳,诏曰:“尚书五都,职参政要,非但总领众局,亦乃方轨二丞;可革用士流,秉此群目。”于是以都令史视奉朝请,用太学博士刘纳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参军刘显兼吏部都,太学博士孔虔孙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参军萧轨兼左右户都,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中兵都;并以才地兼美,首膺其选。 六月,宣城郡吏吴承伯挟妖术聚众。癸丑,攻郡,杀太守硃僧勇,转屠旁县。闰月,己丑,承伯逾山,奄至吴兴。东土人素不习兵,吏民恇扰奔散,或劝太守蔡撙避之,撙不可,募勇敢闭门拒守。承伯尽锐攻之,撙帅众出战,大破之,临陈斩承伯。撙,兴宗之子也。承伯馀党入新安,攻陷黟、歙诸县,太守谢览遣兵拒之,不胜,逃奔会稽,台军讨贼,平之。览,沦之子也。 冬,十月,魏中山献武王英卒。 上即位之三年,诏定新历。员外散骑侍郎祖恒奏其父冲之考古法为正,历不可改。至八年,诏太史课新旧二历,新历密,旧历疏,是岁,始行冲之《大明历》。 魏刘芳等奏:“所造乐器及教文、武二舞、登歌、鼓吹曲等已成,乞如前敕集公卿群儒义定,与旧乐参呈,若臣等所造,形制合古,出拊会节,请于来年元会用之。”诏:“舞可用新,馀且仍旧。”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年(辛卯,公元五一一年) 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大赦。 尚书左仆射张稷,自谓功大赏薄,尝侍宴乐寿殿,酒酣,怨望形于辞色。上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有何名称!”稷曰:“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而已!”上捋其须曰:“张公可畏人!”稷既惧且恨,乃求出外;癸卯,以稷为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国亦怨望,罢梁、秦二州刺史还,酒后于坐启云:“臣近入梁山便哭。”上大惊曰:“卿若哭东昏,则已晚;若哭我,我复未死!”珍国起拜谢,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久之,除都官尚书。丁巳,魏汾州山胡刘龙驹聚众反,侵扰夏州,诏谏议大夫薛和发东秦、汾、华、夏四州之众以讨之。 辛酉,上祀明堂。 三月,琅邪民王万寿杀东莞、琅邪二郡太守刘晰,据朐山,召魏军。 壬戌,魏广阳懿烈王嘉卒。 魏徐州刺史卢昶遣郯城戍副张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骥相继赴朐山,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遣兵拒之,不胜。夏,四月,文骥等据朐山,诏振远将军马仙琕击之。魏又遣假安南将军萧宝寅、假平东将军天水赵遐将兵据朐山,受卢昶节度。 甲戌,魏薛和破刘龙驹,悉平其党,表置东夏州。 五月,丙辰,魏禁天文学。 以国子祭酒张充为尚书左仆射。充,绪之子也。 马仙琕围朐山,张稷权顿六里以督馈运,上数发兵助之。秋,魏卢昶上表请益兵六千,米十万石,魏主以兵四千给之。冬,十一月,己亥,魏主诏扬州刺史李崇等治兵寿阳,以分朐山之势。卢昶本儒生,不习军旅。朐山城中粮樵俱竭,傅文骥以城降;十二月,庚辰,昶引兵先遁,诸军相继皆溃。会大雪,军士冻死及堕手足者三分之二,仙琕追击,大破之。二百里间,僵尸相属,魏兵免者什一二。收其粮畜器械,不可胜数。昶单骑而走,弃其节传、仪卫俱尽;至郯城,借赵遐节以为军威。魏主命黄门侍郎甄琛驰驲锁昶,穷其败状,及赵遐皆免官。唯萧宝寅全军而归。 卢昶之在朐山也,御史中尉游肇言于魏主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卑湿难居,于我非急,于贼为利。为利,故必致死而争之;非急,故不得已而战。以不得已之众击必死之师,恐稽延岁月,所费甚大。假令得朐山,徒致交争,终难全守,所谓无用之田也。闻贼屡以宿豫求易朐山,若必如此,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民役时解,其利为大。”魏主将从之,会昶败,迁肇侍中。肇,明根之子也。 马仙琕为将,能与士卒同劳逸,所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饮食与厮养最下者同。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捷,士卒亦乐为之用。 魏以甄琛为河南尹,琛表曰:“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五方杂沓,寇盗公行,里正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请取武官八品将军已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督责有所,辇毂可清。”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不必武人。”琛又奏以羽林辚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洛城清静,后常踵焉。 是岁,梁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县千二十二。是后州名浸多,废置离合,不可胜记。魏朝亦然。 上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则案之如法,其缘坐则老幼不免,一人逃亡,举家质作,民既穷窘,奸宄益深。尝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车驾言曰:“陛下为法,急于庶民,缓于权贵,非长久之道。诚能反是,天下幸甚。”上于是思有以宽之。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一年(壬辰,公元五一二年) 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谪之家及罪应质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 以临川王宏为太尉,骠骑将军王茂为司空、尚书令。 丙辰,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广平王怀进号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肇虽登三司,犹自以去要任,怏怏形于言色,见者嗤之。尚书右丞高绰、国子博士封轨,素以方直自业,及肇为司徒,绰送迎往来,轨竟不诣肇。绰顾不见轨,乃遽归,叹曰:“吾平生自谓不失规矩,今日举措,不如封生远矣。”绰,允之孙;轨,懿之族孙也。 清河王怿有才学闻望,惩彭城之祸,因侍宴,谓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几人,而剪之几尽!昔王莽头秃,藉渭阳之资,遂篡汉室。今君身曲,亦恐终成乱阶。”会大旱,肇擅录囚徒,欲以收众心。怿言于魏主曰:“昔季氏旅于泰山,孔子疾之。诚以君臣之分,宜防微杜渐,不可渎也。减膳灵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岂人臣之义乎!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祸乱之基,于此在矣。”帝笑而不应。 夏,四月,魏诏尚书与群司鞫理狱讼,令饥民就谷燕、恒二州及六镇。 乙酉,魏大赦,改元延昌。 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诩为太子,始不杀其母。以尚书右仆射郭祚领太子少师。祚尝从魏主幸东宫,怀黄以奉太子;时应诏左右赵桃弓深为帝所信任,祚私事之,时人谓之“桃弓仆射”、“黄少师”。 十一月,乙未,以吴郡太守袁昂兼尚书右仆射。 初,齐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世祖诏选学士十人修五礼,丹阳尹王俭总之。俭卒,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尚书令徐孝嗣掌之。孝嗣诛,率多散逸,诏骠骑将军何佟之掌之。经齐末兵火,仅有在者。帝即位,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以为庶务权舆,宜俟隆平,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诏曰:“礼坏乐缺,实宜以时修定。但顷之修撰不得其人,所以历年不就,有名无实。此既经国所先,可即撰次。”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奏:“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令自举学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疑者,依石渠、白虎故事,请制旨断决。”乃以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等分掌五礼,佟之总其事。佟之卒,以镇北咨议参军伏恒代之。恒,曼容之子也。至是,《五礼》成,列上之,合八千一十九条,诏有司遵行。 己酉,临川王宏以公事在迁骠骑大将军。 是岁,魏以桓叔兴为南荆州刺史,治安昌,录东荆州。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二年(癸巳,公元五一三年) 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二月,辛酉,以兼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右仆射。 己卯,魏高阳王雍进位太保。 郁洲迫近魏境,其民多私与魏人交布。朐山之乱,或阴与魏通,朐山平,心不自安。青、冀二州刺史张稷不得志,政令宽弛,僚吏颇多侵渔。庚辰,郁洲民徐道角等夜袭州城,杀稷,送其首降魏,魏遣前南兗州刺史樊鲁将兵赴之。于是魏饥,民饿死者数万,侍中游肇谏,以为:“朐山滨海,卑湿难居,郁洲又在海中,得之尤为无用。其地于贼要近,去此闲远,以闲远之兵攻要近之众,不可敌也。方今年饥民困,唯宜安静,而复劳以军旅,费以馈运,臣见其损,未见其益。”魏主不从,复遣平西将军奚康生将兵逆之。未发,北兗州刺史康绚遣司马霍奉伯讨平之。 辛巳,新作太极殿。 上尝与侍中、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约各疏栗事,约少上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则羞死!”上闻之,怒,欲治其罪,徐勉固谏而止。上有憾于张稷,从容与约语及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已往之事,何足复论!”上以为约与稷昏家相为,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上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上遣主书黄穆之视疾,夕还,增损不即启闻,惧罪,乃白赤章事。上大怒,中使谴责者数四。约益惧,闰月,乙丑,卒。有司谥曰“文”,上曰:“情怀不尽曰隐。”改谥隐侯。夏,五月,寿阳久雨,大水入城,庐舍皆没。魏扬州刺史李崇勒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板。将佐劝崇弃寿阳保北山,崇曰:“吾忝守籓岳,德薄致灾,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足,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吾岂爱一身,取愧王尊!但怜此士民无辜同死,可结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与此城俱没,幸诸君勿言!” 扬州治中裴绚帅城南民数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谓崇还北,因自称豫州刺史,与别驾郑祖起等送任子来请降。马仙琕遣兵赴之。 崇闻绚叛,未测虚实,遣国侍郎韩方兴单舸召之。绚闻崇在,怅然惊恨,报曰:“比因大水颠狈,为众所推。今大计已尔,势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愿公早行,无犯将士。”崇遣从弟宁朔将军神等将水军讨之,绚战败,神追,拔其营。绚走,为村民所执,还,至尉升湖。曰:“吾何面见李公乎!”乃投水死。绚,叔业之兄孙也。郑祖起等皆伏诛。崇上表以水灾救解州任,魏主不许。 崇沉深宽厚,有方略,得士众心,在寿春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来无不摧破,领敌谓之“卧虎”。上屡设反间以疑之,又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而魏主素知其忠笃,委信不疑。 六月,癸巳,新作太庙。 秋,八月,戊午,以临川王宏为司空。 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鸣,逾年不已,民履压死伤甚众。 魏主幸东宫,以中书监崔光为太了少傅,命太子拜之。光辞不敢当,帝不许。太子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皆拜。光北面立,不敢答,唯西面拜谢而出。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三年(甲午,公元五一四年) 春,二月,丁亥,上耕藉田,大赦。宋、齐藉田用正月,至是始用二月,及致斋祀先农。 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与诸子孙聚敛无厌,部内苦之,咸言欲叛。魏主遣中书舍人刘桃符慰劳益宗,桃符还,启益宗侵扰之状。魏主赐诏曰:“桃符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令鲁生赴阙,当加任使。”鲁生久未至,诏徙益宗为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又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帅众袭之,奄入广陵。鲁生与其弟鲁贤、超秀皆奔关南,招引梁兵,攻取光城已南诸戍。上以鲁生为北司州刺史,鲁贤为北豫州刺史,超秀为定州刺史。三月,魏李世哲击鲁生等,破之,复置郡戍。以益宗还洛阳,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益宗上表称为桃符所谗,及言“鲁生等为桃符逼逐使叛,乞摄桃符与臣对辨虚实。”诏不许,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为邵陵王,绎为湘东王,纪为武陵王。 冬,十月,庚辰,魏主遣骁骑将军马义舒慰谕柔然。 魏王足之入寇也,上命宁州刺史涪人李略御之,许事平用为益州。足退,上不用,略怨望,有异谋,上杀之。其兄子苗奔魏,步兵校尉泰山淳于诞尝为益州主簿,自汉中入魏,二人共说魏主以取蜀之策,魏主信之。辛亥,以司徒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将步骑十五万寇益州;命益州刺史傅竖眼出巴北,梁州剌史羊祉出涪城,安西将军奚康生出绵竹,抚军将军甄琛出剑阁;乙卯,以中护军元遥为征南将军,都督镇遏梁、楚。游肇谏,以为:“今频年水旱,百姓不宜劳役。往昔开拓,皆因城主归款,故有征无战。今之陈计者真伪难分,或有怨于彼,不可全信。蜀地险隘,镇戍无隙,岂得虚承浮说而动大军!举不慎始,悔将何及!”不从。以淳于诞为骁骑将军,假李苗龙骧将军,皆领乡导统军。 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上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恒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士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上弗听,发徐、扬民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太子右卫率康绚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于钟离。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 魏以前定州刺史杨津为华州刺史。津,椿之弟也。先是,官受调绢,尺度特长,任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令悉依公尺,其输物尤善者,赐以杯酒;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耻。于是人竞相劝,官调更胜旧日。 魏太子尚幼,每出入东宫,左右乳母而已,宫臣皆不之知。詹事杨昱上言:“乞自今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等翼从。”魏主从之,命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魏御史中尉王显问治书侍御史阳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固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输京师,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可不戒哉!”显不悦,因事奏免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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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四十二 · 齐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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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维单阏,一年。 东昏侯上永元元年(己卯,公元四九九年) 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太尉陈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军四万击魏,欲复雍州诸郡;癸未,魏遣前将军元英拒之。 乙酉,魏主发鄴。 辛卯,帝祀南郊。 戊戌,魏主至洛阳,过李冲家。时卧疾,望之而泣;见留守官,语及冲,辄流涕。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朕离京以来,旧俗少变不?”对曰:“圣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见车上妇人犹戴帽、著小袄,何谓日新!”对曰:“著者少,不著者多。”帝曰;“任城,此何言也!必欲使满城尽著邪!”澄与留守官皆免冠谢。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于鄴南,且谢罪。帝曰:“朕欲用卿,恩李仆射而止。”慰而遣之。会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书自理,彪不以闻。”尚书表收彪赴洛阳。帝以为彪必不然;以牛车散载诣洛阳,会赦,得免。 魏太保齐郡灵王简卒。 二月,辛亥,魏以咸阳王禧为太尉。 魏主连年在外,冯后私于宦官高菩萨。及帝在悬瓠病笃,后益肆意无所惮,中常侍双蒙等为之心腹。 彭城公主为宋王刘昶之妇,寡居。后为其母弟北平公冯夙求婚,帝许之;公主不愿,后强之。公主密与家僮冒雨诣悬瓠,诉于帝,且具道后所为。帝疑而秘之。后闻之,始惧。阴与母常氏使女巫厌祷,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制者,当赏报不赀。” 帝还洛,收高菩萨、双蒙等,案问,具伏。帝在含温室,夜引后入,赐坐东楹,去御榻二丈馀,命菩萨等陈状。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入坐,曰:“昔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妪欲手刃吾胁!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废,但虚置宫中,有心庶能自死;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二王出,赐后辞诀;后再拜,稽首涕泣。入居后宫。诸嫔御奉之犹如后礼,唯命太子不复朝谒而已。 初,冯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熙有三女,二为皇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贵宠冠群臣,赏赐累巨万。公主生二子:“诞、修。熙为太保,诞为司徒,修为侍中、尚书,庶子聿为黄门郎。黄门侍郎崔光与聿同直,谓聿曰:“君家富贵太盛,终必衰败。”聿曰:“我家何所负,而君无谅诅我!”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后岁馀而修败。修性浮竞,诞屡戒之,不悛,乃白于太后及帝而杖之。修由是恨诞,求药,使诞左右毒之。事觉,帝欲诛之,诞自引咎,恳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修百馀,黜为平城民。及诞、熙继卒,幽后寻废,聿亦摈弃,冯氏遂衰。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 陈显达与魏元英战,屡破之。攻马圈城四十日,城中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癸酉,魏人突围走,斩获千计。显达入城,将士竞取城中绢,遂不穷追。显达又遣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拔之。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显达侵扰,朕不亲行,无以制之。”三月,庚辰,魏主发洛阳,命于烈居守,以右卫将军宋弁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以佐之。弁精勤吏治,恩遇亚于李冲。 癸未,魏主至梁城。崔慧景攻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张烈固守;甲申,魏主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将骑五千救之。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医药,昼夜不离左右,饮食必先尝而后进,蓬首垢面,衣不解带。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动欲诛斩。勰承颜伺间,多所匡救。 丙戌,以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勰辞曰:“臣侍疾无暇,安能治军!愿更请一王,使总军要,臣得专心医药。”帝曰:“侍疾、治军,皆凭于汝。吾病如此,深虑不济;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何容方更请人以违心寄乎!” 丁酉,魏主至马圈,命荆州刺史广阳王嘉断均口,邀齐兵归路。嘉,建之子也。 陈显达引兵渡水西,据鹰子山筑城;人情沮恐,与魏战,屡败。魏武卫将军元嵩免胄陷陈,将士随之,齐兵大败。嵩,澄之弟也。 戊戌,夜,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间道自分碛山出均水口南走。己亥,魏收显达军资亿计,班赐将士,追奔至汉水而还。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者三万馀人。 显达之北伐,军入汋均口。广平冯道根说显达曰:“汋均水迅急,易进难退;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不如悉弃船于酂城,陆道步进,列营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显达不从。道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夜走,军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险要,辄停马指示之,众赖以全。诏以道根为汋均口戍副。显达素有威名,至是大损。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显达亦自表解职;皆不许,更以显达为江州刺史。崔慧景亦弃顺阳走还。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阴德,吾死之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庶免冯门之丑。”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于汝。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震主之声,取罪必矣。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如此,则陛下爱臣,更为未尽始终之美。”帝默然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高祖友爱诸弟,始终无间。尝从容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子孙解逅不肖,汝等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取之,勿为它人有也。”亲任贤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尝于食中得虫,又左右进羹误伤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祭,未尝不身亲其礼。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践伤粟稻;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射禽兽无不命中;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常谓史官曰:“时事不可以不直书。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与左右数人知之。勰出入神色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平日。数日,至宛城,夜,进卧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密以凶问告留守于烈。烈处分行留,举止无变。太子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咸阳王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久之,乃入,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劳,亦实危险。”勰曰:“兄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难。”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饮,曰:“官岂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幽皇后。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恸。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犹固辞,帝不许,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意颇不平。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禁止肃,表称谋叛;案验无实。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追赐后父飏爵勃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数日之间,富贵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 帝自在东宫,不好学,唯嬉戏无度;性重涩少言。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宦官及左右御刀、应敕等。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之耳。”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招聚骁勇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积茅如冈阜,皆不之用。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先是,僧珍为羽林监,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曰:;’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媟近左右,慓轻忍虐,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始安欲为赵王伦,形迹已见;然性猜量狭,徒为祸阶。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江祏无断,刘暄暗弱;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籓,宜为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郢州控带荆、湘,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若不早图,后悔无及。”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此桓、文之业也。勿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懿不从。衍乃迎其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憺至襄阳。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二江更直殿内,动止关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祏执制坚确,帝深忿之。帝左右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徐都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 帝失德浸彰,祏议废帝,立江夏王宝玄。刘暄尝为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有人献马,宝玄欲观之,暄曰:“马何用观!”妃索煮肫,帐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宝玄恚曰:“舅殊无渭阳情。”暄由是忌宝玄,不同祏议,更欲立建安王宝寅。祏密谋于始安王遥光,遥光自以年长,意欲自取,以微旨动祏。祏弟祀亦以少主难保,劝祏立遥光。祏意回惑,以问萧坦之。坦之时居母丧,起复为领军将军,谓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复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还宅行丧。 祏、祀密谓吏部郎谢朓曰:“江夏年少,脱不堪负荷,岂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政是求安国家耳。”遥光又遣所亲丹阳丞南阳刘祏密致意于祏,欲引以为党,祏不答。顷之,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即以祏谋告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兴盛不敢发。朓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则刘沨、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耳。”晏者,遥光城局参军也。暄阳惊,驰告遥光及祏。遥光欲出朓为东阳郡,朓常轻祏,祏尉议除之。遥光乃收朓付廷尉,与孝嗣、祏、暄等连名启“朓扇动内外,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朓遂死狱中。 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议;故祏迟疑久不决。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刺暄于青溪桥。昙庆见暄部伍多,不敢发;暄觉之,遂发祏谋,帝命收祏兄弟。时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似有异谋。今作何计?”祏曰:“政当静以镇之。”俄有诏召祏入见,停中书省。初,袁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祏执不与;帝使文旷取祏,文旷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并弟祀皆死。刘暄闻祏等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帝自是无所忌惮,益得自恣,日夜与近习于后堂鼓叫戏马。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群臣节、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帝常习骑致适,顾谓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马;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因问:“祏亲戚馀谁?”对曰:“江祥今在冶。”帝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始安王遥光素有异志,与其弟荆州刺史遥欣密谋举兵据东府,使遥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将发,而遥欣病卒。江祏被诛,帝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即阳狂号哭,遂称疾不复入台。 先是,遥光弟豫州刺史遥昌卒,其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帝既诛二江,虑遥光不自安,欲迁为司徒,使还第,召入谕旨。遥光恐见杀,乙卯晡时,收集二州部曲于东府东门,召刘沨、刘晏等谋举兵,以讨刘暄为名。 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于尚方取仗。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而至。萧坦之宅在东府城东,遥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墙走向台。道逢游逻主颜端,执之,坦之告以遥光反,不信;自往詷问,知实,乃以马与坦之,相随入台。遥光又掩取尚书左仆射沈文季于其宅,欲以为都督,会文季已入台。垣历生说遥光帅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克!”遥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命上仗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冀台中自有变。及日出,台军稍至。台中始闻乱,众情惶惑;向晓,有诏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将军沈闻变,驰入西掖门。或劝戎服,约曰:“台中方扰攘,见我戎服,或者谓同遥光。”乃硃衣而入。 丙辰,诏曲赦建康,中外戒严。徐孝嗣以下屯卫宫城,萧坦之帅台军讨遥光。孝嗣内自疑惧,与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门上,欲与之共论世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萧坦之屯湘宫寺,左兴盛屯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屯青溪大桥。众军围东城三面,烧司徒府。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败,杀军主桑天爱。遥光之起兵也,问咨议参军萧畅,畅正色不从。戊午,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潜自南门出,诣台自归,众情大沮。畅,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 己未,垣历生从南门出战,因弃槊降曹虎,虎命斩之。遥光大怒,于床上自踊,使杀历生子。其晚,台军以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帐中,着衣帢坐,秉烛自照,令人反拒,斋阁皆重关,左右并逾屋散出。台军主刘国宝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灭烛扶匐床下。军人排阁入,于暗中牵出,斩之。台军入城,焚烧室屋且尽。刘沨走还家,为人所杀。荆州将潘绍闻遥光作乱,谋欲应之。西部郎司马夏侯详呼绍议事,因斩之,州府以安。 己巳,以徐孝嗣为司空;加沈文季镇军将军,侍中、仆射如故;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刘暄为领军将军;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皆赏平始安之功也。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来降。陵,文季之族子也。时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军府事皆决于兼长史卢渊。渊知陵将叛,敕诸城潜为之备;屡以闻于魏朝,魏朝不听。陵遂杀将佐,帅宿预之众来奔,滨淮诸戊以有备得全。陵在边历年,阴结边州豪杰。陵既叛,郡县多捕送陵党,渊皆抚而赦之,唯归罪于陵,众心乃安。闰月,丙子,立东陵公宝览为始安王,奉靖王后。 以沈陵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既败,帝左右捉刀、应敕之徒皆恣横用事,时人谓之“刀敕”。萧坦之刚很而专,嬖幸畏而憎之;遥光死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齐济将兵围坦之宅,杀之,并其子秘书郎赏。坦之从兄翼宗为海陵太守,未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它。”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坦之以告。文济白帝,帝仍遣收之。检其家,至贫,唯有质钱贴数百,还以启帝,原其死,系尚方。 茹法珍等谮刘暄有异志,帝曰:“暄是我舅,岂应有此?”直阁新蔡徐世标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犹灭武帝之后;舅焉可信邪!”遂杀之。 曹虎善于诱纳,日食荒客常数百人。晚节吝啬,罢雍州,有钱五千万,它物称是。帝疑虎旧将,且利其财,遂杀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临殂,以降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帝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发于仓猝,决意无疑。于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 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兗州刺史,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壬戌,以频诛大臣,大赦。 丙戌,魏主谒长陵,欲引白衣左右吴人茹皓同车。皓奋衣将登,给事黄门侍郎无匡进谏,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匡,新城之子也。 益州刺史刘季连闻帝失德,遂自骄恣,用刑严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袭中水,不克。于是蜀人赵续伯等皆起兵作乱,季连不能制。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显同异,故名位虽重,犹得久存。虎贲中郎将许准为孝嗣陈说事机,劝行废立。孝嗣迟疑久之,谓必无用干戈之理;须帝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虽有此怀,终不能决。诸嬖幸亦稍憎之。西丰忠宪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权,侍中沈昭略谓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自免,岂可得乎!”文季笑而不应。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华林省。文季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监茹法珍赐以药酒,昭略怒,骂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以瓯掷其面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饮药酒至斗馀,乃卒。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况尚山阴公主,皆坐诛。昭略弟昭光闻收至,家人劝之逃。昭光不忍舍其母,入,执母手悲泣,收者杀之。昭光兄子昙亮逃,已得免,闻昭光死,叹曰:“家门屠灭,何以生为!”绝吭而死。 初,太尉陈显达自以高、武旧将,当高宗之世,内怀危惧,深自贬损,常乘朽弊车,道从卤簿止用羸小者十数人。尝侍宴,酒酣,启高宗借枕,高宗令与之。显达抚枕曰:“臣年衰老,富贵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高宗失色曰:“公醉矣!”显达以年礼告退,高宗不许。及王敬则反,时显达将兵拒魏,始安王遥光疑之,启高宗欲追军还;会敬则平,乃止。及帝即位,显达弥不乐在建康。得江州。甚喜。尝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悦。闻帝屡诛大臣,传云当遣兵袭江州,十一月,丙辰,显达举兵于寻阳,令长史庾弘远等与朝贵书,数帝罪恶,云“欲奉建安王为主,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 乙丑,以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众军击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帅水军据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督前锋军屯杜姥宅。 十二月,癸未,以前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发寻阳,败胡松于采石,建康震恐。甲申,军于新林,左兴盛帅诸军拒之。显达多置屯火于岸侧,潜军夜渡,袭宫城。乙酉,显达以数千人登落星冈,新亭诸军闻之,奔还,宫城大骇,闭门设守。显达执马槊,从步兵数百,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显达大胜,手杀数人,槊折;台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骑官赵潭注刺显达,坠马,斩之,诸子皆伏诛。长史庾弘远,炳之之子也,斩于硃雀航。将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结缨,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谓观者曰:“吾非贼,乃是义兵,为诸军请命耳。陈公太轻事;若用吾言,天下将免涂炭。”弘远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杀之。 帝既诛显达,益自骄恣,渐出游走,又不欲人见之;每出,先驱斥所过人家,唯置空宅。尉司击鼓踏围,鼓声所闻,便应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应手格杀。一月凡二十馀出,出辄不言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驱。常以三四更中,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横路。士民喧走相随,老小震惊,啼号塞道,处处禁断,不知所过。四民废业,樵苏路断,吉凶失时,乳妇寄产,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巷陌悬幔为高鄣,置伏人防守,谓之“屏除”,亦谓之“长围”。尝至沈公城,有一妇人临产,不去,因剖腹视其男女。又尝至定林寺,有沙门老病不能去,藏草间;命左右射之,百箭俱发。帝有膂力,牵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担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于齿上担之,折齿不倦。自制担幢校具,伎衣饰以金玉,侍卫满侧,逞诸变态,曾无愧色。学乘马于东冶营兵俞灵韵,常著织成袴褶,金薄帽,执七宝槊,急装缚袴,凌冒雨雪,不避坑阱。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马驰去。又选无赖小人善走者为逐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随。或于市侧过亲幸家,环回宛转,周遍城邑。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略不暇息。 王肃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侍中郭祚兼吏部尚书。祚清谨,重惜官位,每有铨授,虽得其人,必徘徊久,然后下笔,曰:“此人便己贵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无不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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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四十八 · 梁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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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旃蒙协洽,尽著雍阉茂,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四年(乙未,公元五一五年) 春,正月,乙巳朔,上冠太子于太极殿,大赦。 辛亥,上祀南郊。 甲寅,魏主有疾;丁巳,殂于式乾殿。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催光,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詹事王显,中庶子代人侯刚,迎太子诩于东宫,至显阳殿。王显欲须明行即位礼,崔光曰:“天位不可暂旷,何待至明!”显曰:“须奏中宫。”光曰:“帝崩,太子立,国之常典,何须中宫令也!”于是光等请太子止哭,立于东序;于忠与黄门郎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馀声:“止。光摄太尉,奉策进玺绶,太子跪受,服衮冕之服,御太极殿,即皇帝位。光等与夜直群官立庭中,北面稽首称万岁。昭,遵之曾孙也。 高后欲杀胡贵嫔,中给事谯郡刘腾以告侯刚,刚以告于忠。忠问计于崔光,光使置贵嫔于别所,严加守卫,由是贵嫔深德四人。戊午,魏大赦。己未,悉召西伐、东防兵。骠骑大将军广平王怀扶疾入临,径至太极西庑,哀恸,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众皆愕然相视,无敢对者。崔光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崩赵熹扶诸王下殿故事,声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怀声泪俱止,曰:“侍中以古义裁我,我敢不服?”遂还,仍频遣左右致谢。 先是,高肇擅权,尤忌宗室有时望者。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数为肇所谮,惧不自全,乃终日酣饮,所为如狂,朝廷机要无所关豫。及世宗殂,肇拥兵于外,朝野不安。于忠与门下议,以肃宗幼,未能亲政,宜使太保高阳王雍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以任城王澄为尚书令,总摄百揆,奏皇后请即敕授。王显素有宠于世宗,恃势使威,为世所疾,恐不为澄等所容,与中常侍孙伏连等密谋寝门下之奏,矫皇后令,以高肇录尚书事,以显与勃海公高猛同为侍中。于忠等闻之,托以侍疗无效,执显于禁中,下诏削爵任。显临执呼冤,直阁以刀镮撞其掖下,送右卫府,一宿而死。庚申,下诏如门下所奏,百官总己听于二王,中外悦服。 二月,庚辰,尊皇后为皇太后。 魏主称名为书告哀于高肇,且召之还。肇承变忧惧,朝夕哭泣,至于羸悴。归至瀍涧,家人迎之,不与相见。辛巳,至阙下,衰服号哭,升太极殿尽哀。高阳王雍与于忠密谋,伏直寝邢豹等十馀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毕,引入西庑,清河诸王皆窃言目之。肇入省,豹等扼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称肇自尽,自馀亲党悉无所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逮昏,于厕门出尸归其家。 魏之伐蜀也,军至晋寿,蜀人震恐。傅竖眼将步兵三万击巴北,上遣宁州刺史任太洪自阴平间道入其州,招诱氐、蜀,绝魏运路。会魏大军北还,太洪袭破魏东洛、除口二戍,声言梁兵继至,氐、蜀翕然从之。太洪进围关城,竖眼遣统军姜喜等击太洪,大破之,太洪弃关城走还。 癸未,魏以高阳王雍为太傅、领太尉,清河王怿为司徒,广平王怀为司空。 甲午,魏葬宣武皇帝于景陵,庙号世宗。己亥,尊胡贵嫔为皇太妃。三月,甲辰朔,以高太后为尼,徙居金墉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得入宫。 魏左仆射郭祚表称:“萧衍狂悖,谋断川渎,役苦民劳,危亡已兆;宜命将出师,长驱扑讨。”魏诏平南将军杨大眼督诸军镇荆山。 魏于忠既居门下,又总宿卫,遂专朝政,权倾一时。初,太和中,军国多事,高祖以用度不足,百官之禄四分减一,忠悉命归所减之禄。旧制民税绢一匹别输绵八两,布一区别输麻十五斤,忠悉罢之。乙丑,诏文武群官各进位一级。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复溃。或言蛟龙能乘风雨破堰,其性恶铁;乃运东、西冶铁器数千万斤沉之,亦不能合。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 魏梁州刺史薛怀吉破叛氐于沮水。怀吉,真度之子也。五月,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解武兴之围。 六月,魏冀州沙门法庆以妖幻惑众,与勃海人李归伯等作乱,推法庆为主。法庆以尼惠晖为妻,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刺史萧宝寅遣兼长史崔伯驎击之,伯驎败死。贼众益盛,所在毁寺舍,斩僧尼,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秋,七月,丁未,诏假右光禄大夫元遥征北大将军以讨之。 魏尚书裴植,自谓人门不后王肃,以朝廷处之不高,意常怏怏,表请解官隐嵩山,世宗不许,深怪之。及为尚书,志气骄满,每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每入参议论,好面讥毁群官,又表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于忠、元昭见之切齿。 尚书左仆射郭祚,冒进不已,自以东宫师傅,列辞尚书,望封侯、仪同,诏以祚为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 祚与植皆恶于忠专横,密劝高阳王雍使出之;忠闻之,大怒,令有司诬奏其罪。尚书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诈称被诏,帅合部曲欲图于忠。’臣等穷治,辞不伏引;然众证明昞,准律当死。众证虽不见植,皆言‘仲达为植所使,植召仲达责问而不告列’。推论情状,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狱,有所降减,计同仲达处植死刑。植亲帅城众,附从王化,依律上议,乞赐裁处。”忠矫诏曰:“凶谋既尔,罪不当恕;虽有归化之诚,无容上议,亦不须待秋分。”八月,己亥,植与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韦俊皆赐死。俊,祚之婚家也。忠又欲杀高阳王雍,崔光固执不从,乃免雍官,以王还第。朝野冤愤,莫不切齿。 丙子,魏尊胡太妃为皇太后,居崇训宫。于忠领崇训卫尉,刘腾为崇训太仆,加侍中,侯刚为侍中抚军将军。又以太后父国珍为光禄大夫。 庚辰,定州刺史田超秀帅众三千降魏。 戊子,魏大赦。 己丑,魏清河王怿进位太傅,领太尉,广平王情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庚寅,魏以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加仪同三司。魏江阳王继,熙之曾孙也,先为青州刺史,坐以良人为婢夺爵。继子叉娶胡太后妹,壬辰,诏复继本封,以叉为通直散骑侍郎,叉妻为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 群臣奏请皇太后临朝称制,九月,乙未,灵太后始临朝听政,犹称令以行事,群臣上书称殿下。太后聪悟,颇好读书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加胡国珍侍中,封安定公。 自郭祚等死,诏令生杀皆出于忠,王公畏之,重足胁息。太后既亲政,乃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三司、尚书令。后旬馀,太后引门下侍官于崇训宫,问曰:“忠在端揆,声望何如?”咸曰:“不称阙任。”乃出忠为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以司空澄领尚书令。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参咨大务。”诏从之。 甲寅,魏元遥破大乘贼,擒法庆并渠帅百馀人,传首洛阳。 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魏西硖石,据之以逼寿阳;更筑外城,徙缘淮之民以实城内。将军田道龙等散攻诸戍,魏扬州刺史李崇分遣诸将拒之。癸亥,魏遣假镇南将军崔亮攻西硖石,又遣镇东将军萧宝寅决淮堰。 冬,十月,乙酉,魏以胡国珍为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 甲午,弘化太守杜桂举郡降魏。 初,魏于忠用事,自言世宗许其优转;太傅雍等皆不敢违,加忠车骑大将军。忠又自谓新故之际有定社稷之功,讽百僚令加己赏;雍等议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皆加封邑。雍等不得已复封崔光为博平县公,而尚书元昭等上诉不已。太后敕公卿再议,太傅怿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乘舆,侍卫省闼,乃臣子常职,不容以此为功。臣等前议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权,苟免暴戾故也。若以功过相除,悉不应赏,请皆追夺。”崔光亦奉送章绶茅土。表十馀上,太后从之。 高阳王雍上表自劾,称“臣初入柏堂,见诏旨之行一由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不可而不能禁;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而臣不能违。忠规欲杀臣,赖在事执拒;臣欲出忠于外,在心未行,返为忠废。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听司败。”太后以忠有保护之功,不问其罪。十二月,辛丑,以雍为太师,领司州牧,寻复录尚书事,与太傅怿、太保怀、侍中胡国珍入居门下,同厘庶政。 己酉,魏崔亮至硖石,赵祖悦逆战而败,闭城自守;亮进围之。 乙卯,魏主及太后谒景陵。 是冬,寒甚,淮、泗尽冻,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魏益州刺史傅竖眼,性清素,民、獠怀之。龙骧将军元法僧代竖眼为益州刺史,素无治干,加以贪残,王、贾诸姓,本州士族,法僧皆召为兵。葭萌民任令宗因众心之患魏也,杀魏晋寿太守,以城来降,民、獠多应之;益州刺史鄱阳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张齐将兵三万迎之。法僧,熙之曾孙也。 魏岐州剌史赵王谧,干之子也,为政暴虐。一旦,闭城门大索,执人而掠之,楚毒备至,又无故斩六人,阖城凶惧;众遂大呼,屯门,谧登楼毁梯以自固。胡太后遣游击将军王靖驰驲谕城人,城人开门谢罪,奉送管籥,乃罢谧剌史。谧妃,太后从女也。至洛,除大司农卿。 太后以魏主尚幼,未能亲祭,欲代行祭事;礼官博议,以为不可。太后以问侍中崔光,光引汉和熹邓太后祭宗庙故事,太后大悦,遂摄行祭事。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五年(丙申,公元五一六年) 春,正月,戊辰朔,魏大赦,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硖石未下,与李崇屡约水陆并进,崇违期不至。胡太后以诸将不壹,乃以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将步骑二千赴寿阳,别为行台,节度诸军,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萧宝寅遣轻车将军刘智文等渡淮,攻破三垒;二月,乙巳,又败将军垣孟孙等于淮北。李平至硖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陆进攻,无敢乖互,战屡有功。 上使左卫将军昌义之将兵救浮山,未至,康绚已击魏兵,却之。上使义之与直阁王神念溯淮救硖石。崔亮遣将军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甕生夹淮为营。延伯取车轮去辋,削锐共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馀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随意,不可烧斫。既断赵祖悦走路,又令战舰不通,义之、神念屯梁城不得进。李平部分水陆攻硖石,克其外城;乙丑,祖悦出降,斩之,尽俘其众。胡太后赐崔亮书,使乘胜深入。平部分诸将,水陆并进,攻浮山堰;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辄发。平奏处亮死刑,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机,庶几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魏师遂还。 魏中尉元匡奏弹于忠:“幸国大灾,专擅朝命,裴、郭受冤,宰辅黜辱。又自矫旨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欲以无上自处。既事在恩后,宜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就州行决。自去岁世宗晏驾以后,皇太后未亲览以前,诸不由阶级,或发门下诏书,或由中书宣敕,擅相拜授者,已经恩宥,正可免罪,并宜追夺。”太后令曰:“忠已蒙特原,无宜追罪;馀如奏。”匡又弹侍中侯刚掠杀羽林。刚本以善烹调为尝食典御,凡三十年,以有德于太后,颇专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廷尉处刚大辟。太后曰:“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于律不坐。”少卿陈郡袁翻曰:“‘邂逅’,谓情状已露,隐避不引,考讯以理者也。今此羽林,问则具首,刚口唱打杀,挝筑非理,安得谓之‘邂逅’!”太后乃削刚户三百,解尝食典御。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魏论西硖石之功。辛未,以李崇为骠骑将军,加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进号镇北将军。亮与平争功于禁中,太后以亮为殿中尚书。 魏萧宝寅在淮堰,上为手书诱之,使袭彭城,许送其国庙及室家诸比还北;宝寅表上其书于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长九里,下广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树以杞柳,军垒列居其上。 或谓康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绚乃开湫东注。又纵反间于魏曰:“梁人所惧开湫,不畏野战。”萧宝寅信之,凿山深五丈,开湫北注,水日夜分流犹不减,魏军竟罢归。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李崇作浮桥于硖石戍间,又筑魏昌城于八公山东南,以备寿阳城坏。居民散就冈垄,其水清澈,俯视庐舍冢墓,了然在下。 初,堰起于徐州境内,刺史张豹子宣言,谓己必掌其事;既而康绚以他官来监作,豹子甚惭。俄而敕豹子受绚节度,豹子遂谮绚与魏交通,上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还。 魏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曰:“岂宜以一谬弃其馀勋!”复封忠为灵寿县公,亦封崔光为平恩县侯。 魏元法僧遣其子景隆将兵拒张齐,齐与战于葭萌,大破之,屠十馀者,遂围武兴。法僧婴城自守,境内皆叛,法僧遣使间道告急于魏。魏驿召镇南军司傅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将步骑三千以赴之。竖眼入境,转战三日,行二百馀里,九遇皆捷。五月,竖眼击杀梁州刺史任太洪。民、獠闻竖眼至,皆喜,迎拜于路者相继。张齐退保白水,竖眼入州,白水以东民皆安业。 魏梓潼太守苟金龙领关城戍主,梁兵至,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其妻刘氏帅厉城民,乘城拒战,百有馀日,士卒死伤过半。戍副高景谋叛,刘氏斩景及其党与数千人,自馀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井在城外,为梁兵所据。会天大雨,刘氏命出公私布绢及衣服悬之,绞而取水,城中所有杂物悉储之。竖眼至,梁兵乃退,魏人封其子为平昌县子。 六月,庚子,以尚书令王莹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暕为右朴射。暕,俭之子也。 张齐数出白水侵魏葭萌,傅竖眼遣虎威将军强虬攻信义将军杨兴起,杀之,复取白水。宁朔将军王光昭又败于阳平,张齐亲帅骁勇二万馀人与傅竖眼战。秋,七月,齐军大败,走还,小剑、大剑诸戍皆弃城走,东益州复入于魏。 八月,乙巳,魏以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国珍年老,太后实不欲令出,止欲示以方面之荣;竟不行。 康绚既还,张豹子不复修淮堰。九月,丁丑,淮水暴涨,堰坏,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勒众十万,将出徐州来攻堰;尚书右仆射李平以为:“不假兵力,终当自坏。”及闻破,太后大喜,赏平甚厚,澄遂不行。 壬辰,大赦。 魏胡太后数幸宗戚勋贵之家,侍中崔光表谏曰:“《礼》,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归宁,没则使卿宁。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帐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也。今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 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严,诏公卿议之。廷尉少卿袁翻议,以为:“比缘边州郡官不择人,唯论资级。或值贪污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寇之心,唯有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值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馀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陆,贩贸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赀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冬历夏,加方疾苦,死于沟渎者什常七八。是以邻敌伺间,扰我疆场,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也。愚谓自今已后,南北边诸籓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称职及败官,并所举之人随事赏罚。”太后不能用。及正光之末,北边盗贼群起,遂逼旧都,犯山陵,如澄所虑。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斩交州反者阮宗孝,传首建康。初,魏世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在宫侧;又作石窟寺于伊阙口,皆极土木之美。而永宁尤盛,有金像高丈八尺者一,如中人者十,玉像二。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浮图高九十丈,上刹得高十丈,每夜静,铃鐸声闻十里。佛殿如太极殿,南门如端门。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扬州刺史李崇上表,以为:“高祖迁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寺颇亦颓坏,非所以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事不两兴,须有进退;宜罢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材瓦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于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国容严显,礼化兴行,不亦休哉!”太后优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高阳王友李瑒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意,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生之情,实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都统僧暹等忿瑒谓之“鬼教”,以为谤佛,泣诉于太后。太后责之。瑒曰:“天曰神,地曰礻氏,人曰鬼。《传》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明者为堂堂,幽者为鬼教。佛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太后虽知瑒言为允,难违暹等之意,罚瑒金一两。 魏征南大将军田益宗求为东豫州刺史,以招二子,太后不许,竟卒于洛阳。 柔然伏跋可汗,壮健善用兵,是岁,西击高车,大破之,执其王弥俄突,系其足于驽马,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邻国先羁属柔然后叛去者,伏跋皆击灭之,其国复强。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六年(丁酉,公元五一七年) 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魏大乘馀贼复相聚,突入瀛州,刺史宇文福之子员外散骑侍郎延帅奴客拒之。贼烧斋阁,延突火抱福出外,肌发皆焦,勒众苦战,贼遂散走,追讨,平之。 甲戌,魏大赦。 魏初,民间皆不用钱,高祖太和十九年,始铸太和五铢钱,遣钱工在所鼓铸。民有欲铸钱者,听就官炉,铜必精练,无得淆杂,世宗永平三年,又铸五铢钱,禁天下用钱不依准式者。既而洛阳及诸州镇所用钱各不同,商货不通。尚书令任城王澄上言以为:“不行之钱,律有明式,指谓鸡眼、镮凿,更无馀禁。计河西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来绳禁,愚窃惑焉。又河北既无新钱,复禁旧者,专以单丝之缣、疏缕之布,狭幅促度,不中常式,裂匹为尺,以济有无,徒成杼轴之劳,不免饥寒之苦,殆非所以救恤冻馁,子育黎元之意也。钱之为用,贯繦相属,不假度量,平均简易,济世之宜,谓为深允。乞并下诸方州镇,其太和与新铸五铢及古诸钱方俗所便用者,但内外全好,虽有大小之异,并得通行,贵贱之差,自依乡价。庶货环海内,公私无壅。其鸡眼、镮凿及盗铸、毁大为小、生新巧伪不如法者,据律罪之。”诏从之。然河北少钱,民犹用物交易,钱不入市。 魏人多窃冒军功,尚书左丞卢同阅吏部勋书,因加检核,得窃阶者三百馀人,乃奏:“乞总集吏部、中兵二局勋簿,对句奏案,更造两通,一关吏部,一留兵局。又,在军斩首成一阶以上者,即令行台军司给券,当中竖裂,一支付勋人,一支送门下,以防伪巧。”太后从之。同,玄之族孙也。 中尉无匡奏请取景明元年已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太后许之。尚书令任城王澄表以为:“法忌烦苛,治贵清约。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若闻有冒勋妄阶,止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绳以典刑。岂有移一省之案,寻两纪之事,如此求过,谁谌其罪!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太后乃止。又以匡所言数不从,虑其辞解,欲奖安之,乃加镇东将军。二月,丁未,立匡为东平王。 三月,丙子,敕织官,文锦不得为仙人鸟善之形,为其裁剪,有乖仁恕。 丁亥,魏广平文穆王怀卒。 夏,四月,戊申,魏以中书监胡国珍为司徒。 诏以宗庙用牲,有累冥道,宜皆以面为之。于是朝野喧哗,以为宗庙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八坐乃议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秋,八月,丁未,诏魏太师高阳王雍入居门下,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诏以宗庙犹用脯脩,更议代之,于是以大饼代大脯,其馀尽用蔬果。又起至敬殿、景阳台,置七庙座,每月中再设净馔。 乙卯,魏诏:北京士民未迁者,悉听留居为永业。 十一月,甲子,巴州刺史牟汉宠叛,降魏。 十二月,柔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请和于魏,用敌国之礼。 是岁,以右卫将军冯道根为豫州刺史。道根谨厚木讷,行军能检敕士卒;诸将争功,道根独默然。为政清简,吏民怀之。上尝叹曰:“道根所在,令朝廷不复忆有一州。”魏尚书崔亮奏请于王屋等山采铜铸钱,从之。是后民多私铸,钱稍薄小,用之益轻。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七年(戊戌,公元五一八年) 春,正月,甲子,魏以氐酋杨定为阴平王。 魏秦州羌反。 二月,癸巳,安成康王秀卒。秀虽与上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上益以此贤之。秀与弟始兴王憺尤相友爱,憺久为荆州刺史,常中分其禄以给秀,秀称心受之,亦不辞多也。 甲辰,大赦。 己酉,魏大赦,改元神龟。 魏东益州氐反。 魏主引见柔然使者,让之以籓礼不备,议依汉待匈奴故事,遣使报之。司农少卿张伦上表,以为:“太祖经启帝图,日有不暇,遂令竖子游魂一方。亦由中国多虞,急诸华而缓夷狄也。高祖方事南辕,未遑北伐。世宗述遵遗志,虏使之来,受而弗答。以为大明临御,国富兵强,抗敌之礼,何惮而为之,何求而行之!今虏虽慕德而来,亦欲观我强弱;若使王人衔命虏庭,与为昆弟,恐非祖宗之意也。苟事不获已,应为制诏,示以上下之仪,命宰臣致书,谕以归顺之道,观其从违,徐以恩威进退之,则王者之体正矣。岂可以戎狄兼并,而遽亏典礼乎!”不从。伦,白泽之子也。 三月,辛未,魏灵寿武敬公于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遣龙骧将军崔袭持节谕之。 夏,四月,丁酉,魏秦文宣公胡国珍卒,赠假黄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号曰太上秦公,加九锡,葬以殊礼,赠襚仪卫,事极优厚。又迎太后母皇甫氏之柩与国珍合葬,谓之太上秦孝穆君。谏议大夫常山张普惠以为前世后父无称“太上”者,“太上”之名不可施于人臣,诣阙上疏陈之,左右莫敢为通。会胡氏穿圹,下有磐石,乃密表,以为:“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今司徒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孔子称:‘必也正名乎!’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也。伏愿停逼上之号,以邀廉光之福。”太后乃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以上博议。王公皆希太后意,争诘难普惠;普惠应机辨析,无能屈者。太后使元叉宣令于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所见,勿难言也。” 太后为太上君造寺,壮丽埒于永宁。 尚书奏复征民绵麻之税,张普惠上疏,以为:“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称,以爱民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于绢增税绵八两,于布增税麻十五斤,民以称尺所减,不啻绵麻,故鼓舞供调。自兹以降,所税绢布,浸复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宰辅不寻其本在于幅广度长,遽罢绵麻。既而尚书以国用不足,复欲征敛。去天下之大信,弃己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三史。不思库中有大麻,而群臣共窃之也,何则所输之物,或斤羡百铢,未闻有司依律以罪州郡;或小有滥恶,则坐户主,连及三长。是以在库绢布,逾制者多,郡臣受俸,人求长阔厚重,无复准极,未闻以端幅有馀还求输官者也。今欲复调绵麻,当先正称、尺,明立严禁,无得放溢,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法如此,则太和之政复见于神龟矣。” 普惠又以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切谏,以为:“殖不思之冥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衍礼忤时,人灵未穆。愚谓修朝夕之因,求礻氏劫之果,未若收万国之欢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也。伏愿淑慎威仪,为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亩。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造者务令简约速成,未造者一切不复更为。则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节用爱人,法俗俱赖矣。”寻敕外议释奠之礼,又自是每月一陛见群臣,皆用普惠之言也。 普惠复表论时政得失,太后与帝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诘难。 临川王宏妾弟吴法寿杀人而匿于宏府中,上敕宏出之,即日伏辜。南司奏免宏官,上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五月,戊寅,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免。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上每赦之。上幸光宅寺,有盗伏于骠骑航,待上夜出;上将行,心动,乃于硃雀航过。事发,称为宏所使,上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不堪,汝何为者?我非不能为汉文帝,念汝愚耳!”宏顿首称无之;故因匿法寿免宏官。 宏奢僭过度,殖货无厌。库屋垂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上于友爱甚厚,殊不悦。佗日,送盛馔与宏爱妾江氏曰:“当来就汝欢宴。”独携故人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即呼舆径往堂后。宏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上意益疑之,于是屋屋检视,每钱百万为一聚,黄榜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上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馀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上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计大可!”乃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契,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上后知之,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始。 侍中、领军将军吴平侯昺,雅有风力,为上所重,军国大事皆与议决,以为安右将军,监扬州。昺自以越亲居扬州,涕泣恳让,上不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 辛巳,以宏为中军将军、中书监,六月,乙酉,又以本号行司徒。 臣光曰: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高祖贷其死罪可矣。数旬之间,还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初,洛阳有汉所立《三字石经》,虽屡经丧乱而初无损失。及魏冯熙、常伯夫相继为洛州刺史,毁取以建浮图精舍,遂大致颓落,所存者委于榛莽,道俗随意取之。侍中领国子祭酒崔光请遣官守视,命国子博士李郁等补其残缺,胡太后许之。会元叉、刘腾作乱,事遂寝。 秋,七月,魏河州羌却铁忽反,自称水池王;诏以主客郎源子恭为行台以讨之。子恭至河州,严勒州郡及诸军毋得犯民一物,亦不得轻与贼战,然后示以威恩,使知悔惧。八月,铁忽等相帅诣子恭降,首尾不及二旬。子恭,怀之子也。 魏宦者刘腾,手不解书,而多奸谋,善揣人意。胡太后以其保护之功,累迁至侍中、右光禄大夫,遂干预政事,纳赂为人求官,无不效者。河间王琛,简之子也,为定州刺史,以贪纵著名,及罢州还,太后诏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来,自馀无所不致,何可更复叙用!”遂废于家。琛乃求为腾养息,赂腾金宝巨万计。腾为之言于太后,得兼都官尚书,出为秦州刺史,会腾疾笃,太后欲及其生而贵之。九月,癸未朔,以腾为卫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变,欲以崇宪高太后当之。戊申夜,高太后暴卒;冬,十月,丁卯,以尼礼葬于北邙,谥曰顺皇后。百官单衣邪巾送至墓所,事讫而除。 乙亥,以临川王宏为司徒。 魏胡太后遣使者宋云与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经。司空任城王澄奏:“昔高祖迁都,制城内唯听置僧尼寺各一,馀皆置于城外;盖以道俗殊归,欲其净居尘外故也。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始违前禁,自是卷诏不行,私谒弥众,都城之中,寺逾五百,占夺民居,三分且一,屠沽尘秽,连比杂居。往者代北有法秀之谋,冀州有大乘之变。太和、景明之制,非徒使锱素殊途,盖亦以防微杜渐。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正以诱于利欲,不能自已,此乃释氏之糟糠,法王之社鼠,内戒所不容,国曲所共弃也。臣谓都城内寺未成可徙者,宜悉徙于郭外,僧不满五十者,并小从大;外州亦准此。”诏从之,然卒不能行。 是岁,魏太师雍等奏:“盐池天藏,资育群生,先朝为之禁限,亦非苟与细民争利。但利起天池,取用无法,或豪贵封护,或近民吝守,贫弱远来,邈然绝望。因置主司,令其裁察,强弱相兼,务令得所。什一之税,自古有之,所务者远近齐平,公私两宜耳。及甄琛启求罢禁,乃为绕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护;语其障禁,倍于官司,取与自由,贵贱任口。请依先朝禁之为便。”诏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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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五十四 · 梁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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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阉茂,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 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长孙寿、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将击严始欣,斩之,萧玩等亦败死,失亡万馀人。 辛亥,魏东徐州城民吕文欣等杀刺史元大宾,据城反,魏遣都官尚书平城樊子鹄等讨之。二月,甲寅,斩文欣。 万俟丑奴侵扰关中,魏尔硃荣遣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之。岳私谓其兄胜曰:“丑奴,勍敌也。今攻之不胜,固有罪;胜之,谗嫉将生。”胜曰:“然则奈何?”岳曰:“愿得尔硃氏一人为帅而佐之。”胜为之言于荣,荣悦,以尔硃天光为使持节、都督二雍、二岐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 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发洛阳以西路次民马以给之。时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慰谕,并税其马,蜀持疑不下。军至潼关,天光不敢进,岳曰:“蜀贼鼠窃,公尚迟疑,若遇大敌,将何以战!”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岳遂进击蜀于渭北,破之,获马二千匹。简其壮健以充军士,又税民马合万馀匹。以军士尚少,淹留未进。荣怒,遣骑兵参军刘贵乘驿至军中责天光,杖之一百,以军士二千人益之。 三月,丑奴自将其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围趣栅。天光使贺拔岳将千骑救之。菩萨等已拔栅而还,岳故杀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萨帅步骑二万至渭北。岳以轻骑数十自渭南与菩萨隔水而语,称扬国威,菩萨令省事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语,卿何人也!”射杀之。明日,复引百馀骑隔水与贼语,稍引而东,至水浅可涉之处,岳即驰马东出。贼以为走,乃弃步兵,轻骑南渡渭追岳。岳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贼半渡冈东,岳还兵击之,贼败走。岳下令,贼下马者勿杀;贼悉投马,俄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擒菩萨。仍渡渭北,降步卒万馀,并收其辎重。丑奴闻之,弃岐州,北走安定,置栅于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与岳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天时将热,未可行师,俟秋凉更图进止。”获丑奴觇候者,纵遣之。丑奴信之,散众耕于细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将兵五千,据险立栅,其馀千人已下为栅者甚众。天光知其势分,晡时,密严诸军,相继俱发。黎明,围元进大栅,拔之。所得俘囚,一皆纵遣,诸栅闻之皆降。天光昼夜径进,抵安定城下,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以城降。丑奴弃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贺拔岳轻骑追之,丁卯,及于平凉。贼未成列,直阁代郡侯莫陈崇单骑入贼中,于马上生擒丑奴,因大呼,众皆披靡,无敢当者,后骑益集,贼众崩溃,遂大破之。天光进逼高平,城中执送萧宝寅以降。 壬申,以吐谷浑王佛辅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魏以关中平,大赦。万俟丑奴、萧宝寅至洛阳,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观凡三日。丹杨王萧赞表请宝寅之命,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素与宝寅善,欲左右之,言于魏主曰:“宝寅叛逆,事在前朝。”会应诏王道习自外至,帝问道习在外所闻,对曰:“唯闻李尚书、高黄门与萧宝寅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且二人谓宝寅叛逆在前朝,宝寅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时邪?贼臣不剪,法欲安施!”帝乃赐宝寅死于驼牛署,斩丑奴于都市。 六月,丁巳,帝复以魏汝南王悦为魏王。 戊寅,魏诏胡氏亲属受爵于朝者皆黜为民。 庚申,以魏降将范遵为安北将军、司州牧,从魏王悦北还。 万俟丑奴既败,自泾、豳以西至灵州,贼党皆降于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帅众六千逃入山中,不降。时高平大旱,尔硃天光以马乏草,退屯城东五十里,遣都督长孙邪利帅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道洛潜与城民通谋,掩袭邪利,并其所部皆杀之。天光帅诸军赴之,道洛出战而败,帅其众西入牵屯山,据险自守。尔硃荣以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以诏书黜天光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降爵为侯。 天光追击道洛于牵屯,道洛败走,入陇,归略阳贼帅王庆云。道洛骁果绝伦,庆云得之,甚喜,谓大事可济,遂称帝于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为大将军。 秋,七月,天光帅诸军入陇,至水洛城,庆云、道洛出战,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还走,拔其东城。贼并兵趣西城,城中无水,众渴乏,有降者言庆云、道洛欲突走。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谕庆云使早降,曰:“若未能自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庆云等冀得少缓,因待夜突出,乃报曰:“请俟明日。”天光因使谓曰:“知须水,今相为小退,任取涧水饮之。”贼众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士多作木枪,各长七尺,昏后,绕城布列,要路加厚。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其夜,庆云、道洛果驰马突出,遇枪,马各伤倒,伏兵起,即时擒之。军士缘梯入城,馀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穷窘乞降。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州皆降。 天光顿军略阳。诏复天光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以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南秦州城民谋杀刺史辛显,超、显皆觉之,走归天光,天光遣兵讨平之。 步兵校尉宇文泰从贺拔岳入关,以功迁征西将军,行原州事。时关、陇凋弊,泰抚以恩信,民皆感悦,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辈岂从乱乎!” 八月,庚戌,上饯魏王悦于德阳堂,遣兵送至境上。 魏尔硃荣虽居外籓,遥制朝政,树置亲党,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魏主虽受制于荣,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数亲览辞讼,理冤狱。荣闻之,不悦。帝又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清治选部,荣尝关补曲阳县令,神俊以阶悬,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所补者往夺其任。神俊惧而辞位,荣使尚书左仆射尔硃世隆摄选。荣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帝未之许;太宰天穆入见面论,帝犹不许。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遽不用也!”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之理!”荣闻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 尔硃皇后性石忌,屡致忿恚。帝遣尔硃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即自作,今亦复决。”世隆曰:“止自不为,若本自为之,臣今亦封王矣。” 帝既外逼于荣,内迫皇后,恒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唯幸寇盗未息,欲使与荣相持。及关、陇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彧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之后,方劳圣虑。”帝畏馀人怪之,还以它语乱之曰:“然。抚宁荒馀,弥成不易。”荣见四方无事,奏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叹其忠。 荣好猎,不舍寒暑,列围而进,令士卒必齐壹,虽遇险阻,不得违避,一鹿逸出,必数人坐死。有一卒见虎而走,荣谓曰:“汝畏死邪!”即斩之。自是每猎,士卒如登战场。尝见虎在穷谷中,荣令十馀人空手搏之,毋得损伤。死者数人,卒擒得之,以此为乐,其下甚苦之。太宰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业已盛,四方无事,唯宜修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感伤和气?”荣攘袂曰:“灵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节。葛荣之徒,本皆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擒获即已。顷来受国大恩,未能混壹海内,何得遽言勋业!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与兄戒勒士马,校猎嵩高,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扫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以数千骑径度缚取。然后与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称勋耳。今不频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城阳王徽之妃,帝之舅女;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徽、彧欲得权宠,恶荣为己害,日毁荣于帝,劝帝除之。帝惩河阴之难,恐荣终难保,由是密有图荣之意。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亦预其谋。 会荣请入朝,欲视皇后娩乳。徽等劝帝因其入,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当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洛阳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去留。中书舍人温子升以书呈帝,帝恒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子才名邵,以字行,峦之族弟也。时人多以字行者,旧史皆因之。 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犹以荣所亲信,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尔硃世隆疑帝欲为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云:“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取以呈荣。荣自恃其强,不以为意,手毁其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荣妻北乡长公主亦劝荣不行,荣不从。 是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时人皆言荣反,又云“天子必当图荣”。九月,荣至洛阳,帝即欲杀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为后患,故忍未发,并召天穆。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阳王徽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不可保邪!” 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恒州人高荣祖颇知天文,荣问之,对曰:“除旧布新之象也。”荣甚悦。荣至洛阳,行台郎中李显和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刹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之!”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故其事皆上闻。 奚毅又见帝,求间,帝即下明光殿与语。知其至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荣小女适帝兄子陈留王宽,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婿力。”徽以白帝,曰:“荣虑陛下终为己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耳。”帝梦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恶之,告徽及杨侃。徽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亦是其类,乃吉祥也。” 戊子,天穆至洛阳,帝出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宴射,荣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欲因猎挟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辛卯,帝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帝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不必死!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帝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皆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司马子如、硃元龙特为荣所委任,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徽及杨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以为然。徽曰:“荣腰间常有刀,或能狼戾伤人,临事愿陛下起避之。”乃伏侃等十馀人于明光殿东。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壬辰,帝忌曰;癸巳,荣忌日。甲午,荣暂入,即诣陈留王家饮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帝谋颇泄,世隆又以告荣,且劝其速发。荣轻帝,以为无能为,曰:“何匆匆!” 预帝谋者皆惧,帝患之。城阳王徽曰:“以生太子为辞,荣必入朝,因此毙之。”帝曰:“后怀孕始九月,可乎?”徽曰:“妇人不及期而产者多矣,彼必不疑。”帝从之。戊戌,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序,声言皇子生,遣徽驰骑至荣第告之。荣方与上党王天穆博,徽脱荣帽,欢舞盘旋,兼殿内文武传声趣之,荣遂信之,与天穆俱入朝。帝闻荣来,不觉失色,中书舍人温子升曰:“陛下色变。”帝连索酒饮之。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执以出,遇荣自外入,问:“是何文书?”子升颜色不变,曰:“敕。”荣不取视而入。帝在东序下西向坐,荣、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徽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即起趋御座。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乱斫,荣与天穆同时俱死。荣子菩提及车骑将军尔硃阳睹等三十人从荣入宫,亦为伏兵所杀。帝得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遂不可制。”于是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百僚入贺。帝登阊阖门,下诏大赦,遣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将兵镇北中。是夜,尔硃世隆奉北乡长公主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 卫将军贺拔胜与荣党田怡等闻荣死。奔赴荣第。时宫殿门犹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有备,吾等众少,何可轻尔!但得出城,更为它计。”怡乃止。及世隆走,胜遂不从,帝甚嘉之。硃瑞虽为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帝亦善遇之,故瑞从世隆走而中道逃还。 荣素厚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荣死,子如自宫中突出,至荣第,弃家,随荣妻子走出城。世隆即欲还北,子如曰:“兵不厌诈,今天下恟恟,唯强是视,当此之际,不可以弱示人。若亟北走,恐变生肘腋。不如分兵守河桥,还军向京师,出其不意,或可成功。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馀力,使天下畏我之强,不敢叛散。”世隆从之。己亥,攻河桥,擒奚毅等,杀之,据北中城。魏朝大惧,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谕之,世隆斩首以徇。 魏以雍州刺史尔硃天光为侍中、仪同三司,以司空杨津为都督并、肆等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经略河、汾。 荣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随,禁于驼牛署。荣死,帝引见,劳勉之。兄乾自东冀州驰赴洛阳,帝以乾为河北大使,敖曹为直阁将军,使归,招集乡曲为表里形援。帝亲送之于河桥,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乾垂涕受诏,敖曹援剑起舞,誓以必死。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尔硃拂律归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正刑书。罪止荣身,馀皆不问。卿等若降,官爵如故。”拂律归曰:“臣等从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归。愿得太原王尸,生死无恨。”因涕泣,哀不自胜,群胡皆恸哭,声振城邑。帝亦为之怆然,遣侍中硃瑞赍铁券赐世隆。世隆谓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国,长乐不顾信誓,枉加屠害,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吾为太原王报仇,终无降理!”瑞还,白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拂律归等战于郭外。拂律归等生长戎旅,洛阳之人不习战斗,屡战不克。甲辰,以前车骑大将军李叔仁为大都督,帅众讨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以中书令魏兰根兼尚书左仆射,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禀兰根节度。 尔硃氏兵犹在城下,帝集群臣博议,皆恇惧,不知所出。通直散骑常侍李苗奋衣起曰:“今小贼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臣虽不武,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桥。”城阳王徽、高道穆皆以为善,帝许之。乙卯,苗募人从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桥数里,纵火船焚河桥,倏忽而至。尔硃氏兵在南岸者,望之,争桥北度。俄而桥绝,溺死者甚众。苗将百许人泊于小渚以待南援官军,不至。尔硃氏就击之,左右皆尽,苗赴水死。帝伤惜之,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河阳侯,谥曰忠烈。世隆亦收兵北遁。丙辰,诏行台源子恭将步骑一万出西道,杨昱将募士八千出东道以讨之。子恭仍镇太行丹谷,筑垒以防之。世隆至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世隆攻拔之,杀城中人无遗类,以肆其忿,唯希质走免。诏以前东荆州刺史元显恭为晋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西道行台。 魏东徐州刺史广牧斛斯椿素依附尔硃荣,荣死,椿惧。闻汝南王悦在境上,乃帅部众弃州归悦。悦授椿侍中、大将军、司空,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 汾州刺史尔硃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长广王晔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晔,英之弟子也。以兆为大将军,进爵为王;世隆为尚书令,赐爵乐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又以荣从弟度律为太尉,赐爵常山王;世隆兄天柱长史彦伯为侍中;徐州刺史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仲远亦起兵向洛阳。 尔硃天光之克平凉也,宿勤明达请降,既而复叛,北走。天光遣贺拔岳讨之,明达奔东夏。岳闻尔硃荣死,不复穷追,还泾州以待天光。天光与侯莫陈悦亦下陇,与岳谋引兵向洛。魏敬宗使硃瑞慰谕天光,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唯欲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又使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之。” 范阳太守卢文伟诱平州刺史侯渊出猎,闭门拒之。渊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 敬宗以城阳王徽兼大司马、录尚书事,总统内外。徽意谓荣既死,枝叶自应散落,及尔硃世隆等兵四起,党众日盛,徽忧怖,不知所出。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每独与帝谋议,群臣有献策者,徽辄劝帝不纳,且曰:“小贼何虑不平!”又靳惜财货,赏赐率皆薄少,或多而中减,或与而复追,故徒有糜费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车骑将军郑先护为大都督,与行台杨昱共讨尔硃仲远。 乙亥,以司徒长孙稚为太尉,临淮王彧为司徒。 丙子,进雍州刺史广宗公尔硃天光爵为王。长广王亦以天光为陇西王。 尔硃仲远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衍,萧之兄子也。癸未,敬宗以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壬辰,又以郑先护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与胜共讨仲远。戊戌,诏罢魏兰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昙尚兼尚书,为北道行台。郑先护疑贺拔胜,置之营外。庚子,胜与仲远战于滑台东,兵败,降于仲远。 初,尔硃荣尝从容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硃兆。荣曰:“兆虽勇于战斗,然所将不过三千骑,多则乱矣。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因戒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穿鼻。”乃以高欢为晋州刺史。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欢,欢遣长史孙腾诣兆,辞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去,致有后忧。定蜀之日,当隔河为犄角之势。”兆不悦,曰:“还白高晋州,吾得吉梦,梦与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独馀马蔺,先人命吾拔之,随手而尽。以此观之,往无不克。”腾还报,欢曰:“兆狂愚如是,而敢为悖逆,吾势不得久事尔硃矣。” 十二月,壬寅朔,尔硃兆攻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死,都督史仵龙开壁请降,源子恭退走。兆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广,谓兆未能猝济,是日,水不没马腹。甲辰,暴风,黄尘涨天,兆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华山王鸷,斤之玄孙也,素附尔硃氏。帝始闻兆南下,欲自帅诸军讨之,鸷说帝曰:“黄河万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宫,鸷复约止卫兵不使斗。帝步出云龙门外,遇城阳王徽乘马走,帝屡呼之,不顾而去。兆骑执帝,锁于永宁寺楼上。帝寒甚,就兆求头巾,不与。兆营于尚书省,用天子金鼓,设刻漏于庭,扑杀皇子,污辱嫔御妃主,纵兵大掠,杀司空临淮王彧、尚书左仆射范阳王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旧恩,故投之。徽赍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而私谓子弟曰:“如闻尔硃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逃于它所,使人于路邀杀之,送首于兆;兆亦不加勋赏。兆梦徽谓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觉,意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百斤、马五十匹。”兆疑其隐匿,依梦征之,祖仁家旧有金三十斤、马三十匹,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尔硃世隆至洛阳,兆自以为己功,责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瞋目,声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尔硃仲远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长广王大赦。 尔硃荣之死也,敬宗诏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使袭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势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还晋阳以御之,使尔硃世隆、度律、彦伯等留镇洛阳。甲寅,兆迁敬宗于晋阳,兆自于河梁监阅财资。高欢闻敬宗向晋阳,帅骑东巡,欲邀之,不及。因与兆书,为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兆怒,不纳。尔硃天光轻骑入洛,见世隆等,即还雍州。 初,敬宗恐北军不利,欲为南走之计,托云征蛮,以高道穆为南道大行台,未及发而兆入洛。道穆托疾去,世隆杀之。主者请追李苗封赠,世隆曰:“当时众议,更一二日即欲纵兵大掠,焚烧郭邑,赖苗之故,京师获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复追。” 尔硃荣之死也,世隆等征兵于大宁太守代人房谟。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洛阳。及兆得志,其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谟系州狱,郡中蜀人闻之,皆叛。安定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诸贼见谟,莫不遥拜。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人乘之。儿童妇女竞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尔硃世隆闻之,舍其罪,以为其府长史。 北道大行台杨津,以众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会尔硃兆入洛,津乃散众,轻骑还朝。 尔硃世隆与兄弟密谋,虑长广王母卫氏干预朝政,伺其出行,遣数十骑如劫盗者于京巷杀之,寻悬榜以千万钱募贼。 甲子,尔硃兆缢敬宗于晋阳三级佛寺,并杀陈留王宽。 是月,纥豆陵步蕃大破尔硃兆于秀容,南逼晋阳。兆惧,使人召高欢并力。僚属皆劝欢勿应召,欢曰:“兆方急,保无它虑。”遂行。欢所亲贺拔焉过儿请缓行以弊之,欢往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步蕃兵日盛,兆屡败,告急于欢,欢乃往从之。兆时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乐郡,欢与兆进兵合击,大破之,斩步蕃于石鼓山,其众退走。兆德欢,相与誓为兄弟,将数十骑诣欢,通夜宴饮。 初,葛荣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馀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谋乱不止。兆患之,问计于欢,欢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腹心使统之,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矣。”兆曰:“善!谁可使者?”贺拔允时在坐,请使欢领之。欢拳殴其口,折一齿,曰:“平生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今日天下事取舍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请杀之!”兆以欢为诚,遂以其众委焉。欢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号令。”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军士素恶兆而乐属欢,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田鼠而食之,面无谷色,徒污人境内,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更受处分。”兆从其议。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方今四方纷扰,人怀异望,高公雄才盖世,复使握大兵于外,譬如借蛟龙以云雨,将不可制矣。”兆曰:“有香火重誓,何虑邪!”绍宗曰:“亲兄弟尚不可信,何论香火!”时兆左右已受欢金,因称绍宗与欢有旧隙。兆怒,囚绍宗,趣欢发。欢自晋阳出滏口,道逢北乡长公主自洛阳来,有马三百匹,尽夺而易之。兆闻之,乃释绍宗而问之,绍宗曰:“此犹是掌握中物也。”兆乃自追欢,至襄垣,会漳水暴涨,桥坏,欢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它故,备山东盗耳。王信公主之谗,自来赐追,今不辞渡水而死,恐此众便叛。”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水,与欢坐幕下陈谢,授欢刀,引颈使欢斫之。欢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贺六浑更何所仰!但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耳。今为旁人所构间,大家何忍复出此言!”兆投刀于地,复斩白马,与欢为誓,因留宿夜饮。尉景伏壮士欲执兆,欢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兵饥马瘦,不可与敌。若英雄乘之而起,则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虽骁勇,凶悍无谋,不足图也。”旦日,兆归营,复召欢,欢将上马诣之,孙腾牵欢衣,欢乃止。兆隔水肆骂,驰还晋阳。兆腹心念贤领降户家属别为营,欢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杀之。士众感悦,益愿附从。 齐州城民赵洛周闻尔硃兆入洛,逐刺史丹杨王萧赞,以城归兆。赞变形为沙门,逃入长白山,流转,卒于阳平。梁人或盗其柩以归,上犹以子礼葬于陵次。 魏荆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南阳太守赵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诬琰之欲奔梁,发兵袭州城,执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悦改元更兴,闻尔硃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还。斛斯椿复弃悦奔魏。 是岁,诏以陈庆之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庆之引兵围魏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等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等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水陆漕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十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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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一百五十 · 梁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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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阏逢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五年(甲辰,公元五二四年) 春,正月,辛丑,魏主祀南郊。 三月,魏以临淮王彧都督北讨诸军事,讨破六韩拔陵。 夏,四月,高平镇民赫连恩等反,推敕勒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高平镇以应拔陵。魏将卢祖迁击破之,琛北走。 卫可孤攻怀朔镇经年,外援不至,杨钧使贺拔胜诣临淮王彧告急。胜募敢死少年十馀骑,夜伺隙溃围出,贼骑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贼不敢逼。胜见彧于云中,说之曰:“怀朔被围,旦夕沦陷,大王今顿兵不进;怀朔若陷,则武川亦危,贼之锐气百倍,虽有良、平,不能为大王计矣。”彧许为出师,胜还,复突围而入。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胜驰还,怀朔亦溃,胜父子俱为可孤所虏。 五月,临淮王彧与破六韩拔陵战于五原,兵败,彧坐削除官爵。安北将军陇西李叔仁又败于白道,贼势日盛。魏主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问之曰:“今寇连恒、朔,逼近金陵,计将安出?”吏部尚书元修义请遣重臣督军镇恒、朔以捍寇。帝曰:“去岁阿那瑰叛乱,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镇为州,朕以旧章难革,不从其请。寻崇此表,开镇户非翼之心,致有今日之患;但既往难追,聊复略论耳。然崇贵戚重望,器识英敏,意欲还遣崇行,何如?”仆射萧宝寅等皆曰:“如此,实合群望。”崇曰:“臣以六镇遐僻,密迩寇戎,欲以慰悦彼心,岂敢导之为乱!臣罪当就死,陛下赦之;今更遣臣北行,正是报恩改过之秋。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军旅,愿更择贤材。”帝不许。修义,天赐之子也。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销祸于未萌,制胜于无形。魏肃宗既不能用,及乱生之日,曾无愧谢之言,乃更以为崇罪。彼不明之君,乌可与谋哉!《诗》云:“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谓矣。 壬申,加崇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深,嘉之子也。 六月,以豫州刺史裴邃督征讨诸军事,以伐魏。 魏自破六韩拔陵之反,二夏、豳、凉寇盗蜂起。秦州刺史李彦,政刑残虐,在下皆怨。是月,城内薛珍等聚党突入州门,擒彦,杀之,推其党莫折大提为帅,大提自称秦王。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讨之。 初,南秦州豪右杨松柏兄弟,数为寇盗,刺史博陵崔游诱之使降,引为主簿,接以辞色,使说下群氐,既而因宴会尽收斩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惧。游闻李彦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城民张长命、韩祖香、孙掩等攻游,杀之,以城应大提。大提遗其党卜胡袭高平,克之,杀镇将赫连略、行台高元荣。大提寻卒,子念生自称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丁酉,魏大赦。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书元修义兼尚书仆射,为西道行台,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崔暹违李崇节度,与破六韩拔陵战于白道,大败,单骑走还。拔陵并力攻崇,崇力战不能御,引还云中,与之相持。 广相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废仕宦,乃更独得复除,当时人物,欣慕为之。太和中,仆射李冲用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帝乡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本镇驱使,但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同族留京师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即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乃峻边兵之格,镇人不听浮游在外,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之流涕!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乃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或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政以贿立,边人无不切齿。及阿那瑰背恩纵掠,发奔命追之,十五万众度沙漠,不日而还。边人见此援师,遂自意轻中国。尚书令臣崇求改镇为州,抑亦先觉,朝廷未许。而高阙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杀之,遂相帅为乱,攻城掠地,所过夷灭,王师屡北,贼党日盛。此段之举,指望销平;而崔暹只轮不返,臣崇与臣逡巡复路,相与还次云中,将士之情莫不解体。今日所虑,非止西北,将恐诸镇寻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书奏,不省。 诏征崔暹系廷尉;暹以女妓、田园赂元义,卒得不坐。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杨伯年等攻仇鸠、河池二戍,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伊祥等击破之,斩首千馀级。东益州本氐王杨绍先之国,将佐皆以城民劲勇,二秦反者皆其族类,请先收其器械。子建曰:“城民数经行阵,抚之足以为用,急之则腹背为患。”乃悉召城民,慰谕之,既而渐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诸郡,内外相顾,卒无叛者。子建,兰根之族兄也。 魏凉州幢帅于菩提等执刺史宋颖,据州反。 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俊拔魏童城。 魏员外散骑侍郎李苗上书曰:“凡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沮,坐待崩溃。夫飙至风举,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但天下久泰,人不晓兵,奔利不相待,逃难不相顾,将无法令,士非教习,不思长久之计,各有轻敌之心。如令陇东不守,汧军败散,则两秦遂强,三辅危弱,国之右臂于斯废矣。宜勒大将坚壁勿战,别命偏裨帅精兵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汧、岐之下,群妖自散。” 魏以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俱出梁、益,隶魏子建。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阳王天生将兵下陇。甲午,都督元志与战于陇口,志兵败,弃众东保岐州。 东西部敕勒皆叛魏,附于破六韩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广阳王深之言。丙申,下诏:“诸州镇军贯非有罪配隶者,皆免为民。”改镇为州,以怀朔镇为朔州,更命朔州白云州。遣兼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大使,抚慰六镇。时六镇已尽叛,道元不果行。 先是,代人迁洛者,多为选部所抑,不得仕进。及六镇叛,元义乃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尉悦之。廷尉评代人山伟奏记,称义德美,义摧伟为尚书二千石郎。秀容人乞伏莫于聚众攻郡,杀太守;丁酉,南秀容牧子万于乞真反,杀太仆卿陆延,秀容酋长尔硃荣讨平之。荣,羽健之玄孙也。其祖代勤,尝出猎,部民射虎,误中其髀,代勤拔箭,不复推问,所部莫不感悦。官至肆州刺史,赐爵染郡公,年九十馀而卒;子新兴立。新兴时,畜牧尤蕃息,牛羊驼马,色别为群,弥漫川谷,不可胜数。魏每出师,新兴辄献马及资粮以助军,高祖嘉之。新兴老,请传爵于子荣,魏朝许之。荣神机明决,御众严整。时四方兵起,荣阴有大志,散其畜牧资财,招合骁勇,结纳豪杰,于是侯景、司马子如、贾显度及五原段荣、太安窦泰皆往依之。显度,显智之兄也。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窦双攻魏盘头郡,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窦念祖击破之。 九月,戊申,成景俊拔魏睢陵。戊午,北兗州刺史赵景悦围荆山。裴邃帅骑三千袭寿阳,壬戌夜,斩关而入,克其外郭。魏扬州刺史长孙稚御之,一日九战,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引兵还。别将击魏淮阳,魏使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救寿阳,安乐王鉴救淮阳。鉴,诠之子也。 魏西道行台元修义得风疾,不能治军。壬申,魏以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寅为西道行台大都督,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宋颖密求救于吐谷浑王伏连筹,伏连筹自将救凉州,于菩提弃城走,追斩之。城民越天安等复推宋颖为刺史。 河间王琛军至西硖石,解涡阳围,复荆山戍。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与战,为琛所败。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树攻魏建陵城,克之。辛巳,拔曲木,扫虏将军彭宝孙拔琅邪。 魏营州城民刘安定、就德兴执史李仲遵,据城反。城民王恶儿斩安定以降;德兴东走,自称燕王。 胡琛遣其将宿勤明达寂豳、夏、北华三州,壬午,魏遗都督北海王颢帅诸将讨之。颢,详之子也。 甲申,彭宝孙拔檀丘。辛卯,裴邃拔狄城;丙申。又拔甓城,进屯黎浆。壬寅,魏东海太守韦敬欣以司吾城降。定远将军曹世宗拔曲阳;甲辰,又拔秦墟,魏守将多弃城走。 魏使黄门侍郎卢同持节诣营州慰劳,就德兴降而复反。诏以同为幽州刺史兼尚书行台,同屡为德兴所败而还。 魏朔方胡反,围夏州刺史源子雍,城中食尽,煮马皮而食之,众无贰心。子雍欲自出求粮,留其子延伯守统万,将佐皆曰:“今四方离叛,粮尽援绝,不若父子俱去。”子雍泣曰:“吾世荷国恩,当毕命此城;但无食可守,故欲往东州,为诸君营数月之食,若幸而得之,保全必矣。”乃师羸弱诣东夏州运粮,延伯与将佐哭而送之。子雍行数日,胡帅曹阿各拔邀击,擒之。子雍潜遣人赍书,敕城中努力固守。阖城忧惧,延伯谕之曰:“吾父吉凶不可知,方寸焦烂。但奉命守城,所为者重,不敢以私害公。诸君幸得此心!”于是众感其义,莫不奋励。子雍虽被擒,胡人常以民礼事之,子雍为陈祸福,劝阿各拔降。会阿各拔卒,其弟桑生竟帅其众随子雍降。子雍见行台北海王颢,具陈诸贼可灭之状,颢给子雍兵,令其先驱。时东夏州阖境皆反,所在屯结,子雍转斗而前,九旬之中,凡数十战,遂平东夏州,征税粟以馈统万,二夏由是获全。子雍,怀之子也。 魏广阳王深上言:“今六镇尽叛,高车二部亦与之同,以此疲兵击之,必无胜理。不若选练精兵守恒州诸要,更为后图。”遂与李崇引兵还平城。崇谓诸将曰:“云中者,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则并、肆危矣。当留一人镇之,谁可者?”众举费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 贺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纠合乡里豪杰,共袭卫可孤,杀之;度拔寻与铁勒战死。肱,逸豆归之玄孙也。 李崇引国子博士祖莹为长史;广阳王深奏莹诈增首级,盗没军资,莹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征还。深专总军政。 莫折天生进攻魏歧州,十一月,戊申,陷之,执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杀之。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泾州,败光禄大夫薛峦于平凉东。峦,安都之孙也。 丙辰,彭宝孙拔魏东莞。壬戌,裴邃攻寿阳之安城,丙寅,马头、安城皆降。 高平人攻杀卜胡,共迎胡琛。 魏以黄门侍郎杨昱兼侍中,持节监北海王颢军,以救豳州,豳州围解。蜀贼张映龙、姜神达攻雍州,雍州刺史元修义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长安,关中基本,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留此何益?”遂与叔仁进击之,斩神达,馀党散走。 十二月,戊寅,魏荆山降。 壬辰,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师、大将军,都督西道诸军以讨莫折念生。 乙巳,武勇将军李国兴攻魏平静关;辛丑,信威长史杨乾攻武阳关;任寅,攻岘关;皆克之。国兴进围郢州,魏郢州刺史裴询与蛮酋西郢州刺史田朴特,相表里以拒之。围城近百日,魏援军至,国兴引还。询,骏之孙也。 魏汾州诸胡反;以章武王融为大都督,将兵讨之。 魏魏子建招谕南秦诸氐,稍稍降附,遂复六郡十二戍,斩贼帅韩祖香。魏以子建兼尚书,为行台,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诸州皆受节度。 莫折念生遣兵攻凉州,城民赵天安复执刺史以应之。 是岁,侍中、太子詹事周舍坐事免,散骑常侍钱唐硃异代掌机密,军旅谋议,方镇改易,朝仪诏敕,皆典之。异好文义,多艺能,精力敏赡,上以是任之。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 春,正月,丙午,雍州刺史晋安王纲遣安北长史柳浑破魏南乡郡;司马董当门破魏晋城,庚戌,又破马圈、雕阳二城。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义,见义骄恣,恐祸及己,遂谋反。魏遗中书舍人张文伯至彭城,法僧谓曰:“吾欲与汝去危就安,能从我乎?”文伯曰:“我宁死见文陵松柏,安能去忠义而从叛逆乎!”法僧杀之。庚申,法僧杀行台高谅,称帝,改元天启,立诸子为王。魏发兵击之,法僧乃遣其子景仲来降。 安东长史元显和,丽之子也,举兵与法僧战;法僧擒之,执其手,命其共坐,显和不肯,曰:“与翁皆出皇家,一朝以地外叛,独不畏良史乎!”法僧犹欲慰谕之,显和曰:“我宁死为忠鬼,不能生为叛臣!”乃杀之。 上使散骑常侍硃异使于法僧,以宣城太守元略为大都督,与将军义兴陈庆之、胡龙牙、成景俊等将兵应接。 莫折天生军于黑水,兵势甚盛。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为征西将军、西道都督,帅众五万讨之。延伯与行台萧宝寅军于马嵬。延伯素骁勇,宝寅趣之使战,延伯曰:“明晨为公参贼勇怯。”乃选精兵数千西渡黑水,整陈进向天生营;宝寅军于水东,遥为继援。延伯直抵天生营下,扬威胁之,徐引兵还。天生见延伯众少,开营争逐之,其众多于延伯十倍,蹙延伯于水次,宝寅望之失色。延伯自为后殿,不与之战,使其众先渡,部伍严整,天生兵不敢击。须臾,渡华,延伯徐渡,天生之众亦引还。宝寅喜曰:“崔君之勇,关、张不如。”延伯曰:“此贼非老奴敌也,明公但安坐,观老奴破之。”癸亥,延伯勒兵出,宝寅举军继其后。天生悉众逆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将士尽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馀万,追奔至小陇,岐、雍及陇东皆平。将士稽留采掠,天生遂塞陇道,由是诸军不能进。宝寅破宛川,俘其民以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岐州刺史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介于强寇,不能自立,故附从以救死。官军之至,宜矜而抚之,奈何助贼为虐,剪以为贱役乎!”悉求其父兄而归之。 己巳,裴邃拔魏新蔡郡,诏侍中、领军将军西昌侯渊藻将众前驱,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综与诸将继进。癸酉,裴邃拔郑城,汝、颖之间,所在响应。魏河间王琛等惮邃威名,军于城父,累月不进,魏朝遣廷尉少卿崔孝芬持节、赍斋库刀以趣之。孝芬,挺之子也。琛至寿阳,欲出兵决战。长孙稚以为久雨,未可出;琛不听,引兵五万出城击邃。邃为四甄以待之,使直阁将军李祖怜先挑战而伪退;稚、琛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师大败,斩首万馀级。琛走入城,稚勒兵而殿,遂闭门自固,不敢复出。 魏安乐王鉴将兵讨元法僧,击元略于彭城南。略大败,与数十骑走入城。鉴不设备,法僧出击,大破之,鉴单骑奔归。将军王希聃拔魏南阳平,执太守薛昙尚。昙尚,虎子之子也。甲戌,以法僧为司空,封始安郡公。 魏以安丰王延明为东道行台,临淮王彧为都督,以击彭城。 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尉。 二月,乙未,赵景悦拔魏龙亢。 初,魏刘腾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卫微缓。元义亦自宽,时出游于外,留连不返,其所亲谏,义不纳;太后察知之。去秋,太后对帝谓群臣曰:“今隔绝我母子,不听往来,复何用我为!我当出家,修道于嵩山闲居寺耳。”因欲自下发。帝及群臣叩头泣涕,殷勤苦请,太后声色愈厉。帝乃宿于嘉福殿,积数日,遂与太后密谋黜义。然帝深匿形迹,太后有忿恚,欲得往来显阳之言,皆以告义;又对义流涕,叙太后欲出家,忧怖之心日有数四。义殊不以为疑,乃劝帝从太后所欲。于是太后数御显阳殿,二宫无复禁碍。义举元法僧为徐州,法僧反,太后数以为言,义深愧悔。丞相高阳王雍,虽位居义上,而深畏惮之。会太后与帝游洛水,雍邀二宫幸其第。日晏,帝与太后至雍内室,从者皆不得入,遂相与定图义之计。于是太后谓之曰:“元郎若忠于朝廷,无反心,何故不去领军,以馀官辅政!”义甚惧,免冠求解领军。乃以义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 戊戌,魏大赦。 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杨鲊等攻仇池郡,行台魏子建击破之。 三月,己酉,上幸白下城,履行六军顿所。乙丑,命豫章王综权顿彭城,总督众军,并摄徐州府事。己巳,以元法僧之子景隆为衡州刺史,景仲为广州刺史。上召法僧及元略还建康,法僧驱彭城吏民万馀人南渡。法僧至建康,上宠待甚厚;元略恶其为人,与之言,未尝笑。 魏诏京光王继班师。 北凉州刺史锡休儒等自魏兴侵魏梁州,攻直城。魏梁州刺史傅竖眼遣其子敬绍击之,休儒等败还。 柔然王阿那瑰为魏讨破六韩拔陵,魏遣牒云具仁赍杂物劳赐之。阿那瑰勒众十万,自武川西向沃野,屡破拔陵兵。夏,四月,魏主复遣中书舍人冯俊劳赐阿那瑰。阿那瑰部落浸强,自称敕连头兵豆伐可汗。 魏元义虽解兵权,犹总任内外,殊不自意有废黜之理。胡太后意犹豫未决,侍中穆绍劝太后速去之。绍,亮之子也。潘嫔有宠于魏主,宦官张景嵩说之云:“义欲害嫔。”嫔泣诉于帝曰:“义非独欲杀妾,又将不利于陛下。”帝信之,因义出宿,解义侍中。明旦,义将入宫,门者不纳。辛卯,太后复临朝摄政,下诏追削刘腾官爵,除义名为民。 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上书为清河王怿讼冤,乞诛元义等,曰:“昔赵高柄秦,令关东鼎沸;今元义专魏,使四方云扰。开逆之端,起于宋维,成祸之末,良由刘腾,宜枭首洿宫,斩骸沉族,以明其罪。”太后命发刘腾之墓,露散其骨,籍没家赀,尽杀其养子。以子熙为中书舍人。子熙,麒麟之孙也。 初,宋维父弁常曰:“维性疏险,必败吾家!”李崇、郭祚、游肇亦曰:“伯绪凶疏,终倾宋氏。若得杀身,幸矣!”维阿附元义,超迁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寻赐死。 义之解领军也,太后以义党与尚强,未可猝制,乃以侯刚代义为领军以安其意。寻出刚为冀州刺史,加仪同三司,未至州,黜为征虏将军,卒于家。太后欲杀贾粲,以义党多,恐惊动内外,乃出粲为济州刺史,寻追杀之,籍没其家。唯义以妹夫,未忍行诛。 先是,给事黄门侍郎元顺以刚直忤义意,以为齐州刺史;太后征还,为侍中。侍坐于太后,义妻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义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愤!”太后嘿然。顺,澄之子也。它日,太后从容谓侍臣曰:“刘腾、元义昔邀朕求铁券,冀得不死,朕赖不与。”韩子熙曰:“事关生杀,岂系铁券!且陛下昔虽不与,何解今日不杀!”太后怃然。未几,有告义及弟瓜谋诱六镇降户反于定州,又招鲁阳诸蛮侵扰伊阙,欲为内应。得其手书,太后犹未忍杀之。群臣固执不已,魏主亦以为言,太后乃从之,赐义及弟瓜死于家,犹赠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江阳王继废于家,病卒。前幽州刺史卢同坐义党除名。 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元顺面谏曰:“《礼》,妇人夫没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修饰过甚,何以仪型后世!”太后惭而还宫,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邪!”顺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耻臣之一言乎!” 顺与穆绍同直,顺因醉,入其寝所,绍拥被而起,正色让顺曰:“身二十年侍中,与卿先君亟连职事,纵卿方进用,何宜相排突也!”遂谢事还家,诏谕久之,乃起。 初,郑羲之兄孙俨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私得幸于太后,人未之知。萧宝寅西讨,以俨为开府属。太后再摄政,俨请奉使还朝,太后留之,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尝食典御,昼夜禁中;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随之,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中书舍人乐安徐纥,粗有文学,先以诌事赵修,坐徙枹罕。后还,复除中书舍人,又谄事清河王怿;怿死,出为雁门太守。还洛,复谄事元义。义败,太后以纥为怿所厚,复召为中书舍人,纥又谄事郑俨。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纥以俨有内宠,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倾内外,号为“徐郑”。俨累迁至中书令、车骑将军;纥累迁至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之事,军国诏令莫不由之。纥有机辩强力,终日治事,略无休息,不以为劳。时有急诏,令数吏执笔,或行或臣,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然无经国大体,专好小数,见人矫为恭谨,远近辐凑附之。 给事黄门侍郎袁翻、李神轨皆领中书舍人,为太后所信任,时人云神轨亦得幸于太后,众莫能明也。神轨求婚于散骑常侍卢义僖,义僖不许。黄门侍郎王诵谓义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众男,卿岂易之邪!”义僖曰:“所以不从,正为此耳。从之,恐祸大而速。”诵乃坚握义僖手曰:“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女遂适他族。临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内外惶怖,义僖夷然自若。神轨,崇之子;义僖,度世之孙也。 胡琛据高平,遣其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魏泾州,将军卢祖迁、伊甕生讨之,不克。萧宝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会祖迁等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军威甚盛。丑奴军于安定西北七里,时以轻骑挑战。大兵未交,辄委走。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议为先驱击之。别造大盾,内为锁柱,使壮士负而趋,谓之排城,置辎重于中,战士在外,自安定北缘原北上。将战,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且乞缓师。宝寅、延伯未及阅视,宿勤明达引兵自东北至,降贼自西竞下,覆背击之。延伯上马奋击,逐北径抵其营。贼皆轻骑,延伯军杂步卒,战久疲乏,贼乘间得入排城;延伯遂大败,死伤近二万人,宝寅收众退保安定。延伯自耻其败,乃缮甲兵,募骁勇,复自安定西进,去贼七里结营。壬辰,不告宝寅,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平其数栅。贼见军士采掠散乱,复还击之,魏兵大败,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万馀人。时大寇未平,复失骁将,朝野为之忧恐。于是贼势愈盛,而群臣自外来者,太后问之,皆言贼弱,以求悦媚,由是将帅求益兵者往往不与。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卒。邃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将吏爱而惮之。壬子,以中护军夏侯亶督寿阳诸军事,驰驿代邃。 益州刺史临汝侯渊猷遣其将樊文炽、萧世澄等,将兵围魏益州长史和安于小剑,魏益州刺史邴虬遣统军河南胡小虎、崔珍宝将兵救之。文炽袭破其栅,皆擒之,使小虎于城下说和安令早降。小虎遥谓安曰:“我栅失备,为贼所擒,观其兵力,殊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援兵已至。”语未终,军士以刀殴杀之。西南道军司淳于诞引兵救小剑,文炽置栅于龙须山上以防归路。戊辰,诞密募壮士夜登山烧其栅,梁军望见归路绝,皆恟惧。诞乘而击之,文炽大败,仅以身免。虏世澄等将吏十一人,斩获万计。魏子建以世澄购胡小虎之尸,得而葬之。 魏魏昌武康伯李崇卒。 初,帝纳齐东昏侯宠姬吴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综,宫中多疑之。及淑媛宠衰怨望,密谓综曰:“汝七月生儿,安得比诸皇子!然汝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也!”与综相抱而泣。综由是自疑,昼则谈虐如常,夜则于静室闭户,披发席稾,私于别室祭齐氏七庙。又微服至曲阿拜齐太宗陵,闻俗说割血沥骨,渗则为父子,遂潜发东昏侯冢,并自杀一男试之,皆验。由是常怀异志,专伺时变。综有勇力,能手制奔马;轻财好士,唯留附身故衣,馀皆分施,恒致罄乏。屡上便宜,求为边任,上未之许。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王、侯、妃、主及外人皆知其志,而上性严重,人莫敢言。又使通问于萧宝寅,谓之叔父。为南兗州刺史,不见宾客,辞讼隔帘听之,出则垂帷于舆,恶人识其面。 及在彭城,魏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将兵二万逼彭城,胜负久未决。上虑综败没,敕综引军还。综恐南归不复得至北边,乃密遣人送降款于彧;魏人皆不之信,彧募人入综军验其虚实,无敢行者。殿中侍御史济阴鹿悆为彧监军,请行,曰:“若综有诚心,与之盟约;如其诈也,何惜一夫!”时两敌相对,内外严固,单骑间出,径趣彭城,为综军所执,问其来状,彧曰:“临淮王使我来,欲有交易耳。”时元略已南还,综闻之,谓成景俊等曰:“我常疑元略规欲反城,将验其虚实,故遣左右为略使,入魏军中,呼彼一人。令其人果来,可遣人诈为略有疾在深室,呼至户外,令人传言谢之。”综又遣腹心安定梁话迎悆,密以意状语之。悆薄暮入城,先引见胡龙牙,龙牙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遣呼卿。”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得否在天,非人所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又引见成景俊,景俊与坐,谓曰:“卿不为刺客邪!”悆曰:“今者奉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景俊为设饮食,乃引至一所,诈令一人自室中出,为元略致意曰:“我昔有以南向,且遣相呼,欲闻乡事;晚来疾作,不获相见。”悆曰:“早奉音旨,冒险祗赴,不得瞻见,内怀反侧。”遂辞退。诸将竞问魏士马多少,悆盛陈有劲兵数十万。诸将相谓曰:“此华辞耳!”悆曰:“崇朝可验,何华之有!”乃遣悆还。景俊送之于戏马台,北望城堑,谓曰:“险固如此,岂魏所能取!”悆曰:“攻守在人,何论险固!”悆还,于路复与梁话申固盟约。六月,庚辰,综与梁话及淮阴苗文宠夜出,步投彧军。及旦,斋内诸阁犹闭不开,众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呼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汝尚何为!”城中求王不获,军遂大溃。魏人入彭城,乘胜追击梁兵,复取诸城,至宿豫而还。将佐士卒死没者什七八,唯陈庆之帅所部得还。 上闻之,惊骇,有司奏削综爵士,绝属籍,更其子直姓悖氏。未旬日,诏复属籍,封直为永新侯。 西丰侯正德自魏还,志行无悛,多聚亡命,夜剽掠杀人于道,以轻车将军从综北伐,弃军辄还。上积其前后罪恶,免官削爵,徙临海;未至,追赦之。 综至洛阳,见魏主,还就馆,为齐东昏侯举哀,服斩衰三年。太后以下并就馆吊之,赏赐礼遇甚厚,拜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阳王,更名赞。以苗文宠、梁话皆为光禄大夫;封鹿悆为定陶县子,除员外散骑常侍。 综长史济阳江革、司马范阳祖恒之皆为魏所虏,安丰王延明闻其才名,厚遇之。革称足疾不拜。延明使恒之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骂恒之曰:“卿荷国厚恩,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令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革辞不为。延明将棰之,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全其生而已。 上密召夏侯亶还,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复进。 癸未,魏大赦,改元孝昌。 破六韩拔陵围魏广阳王深于五原,军主贺拔胜募二百人开东门出战,斩首百馀级,贼稍退。深拔军向明州,胜常为殿。云州刺史费穆,招抚离散,四面拒敌。时北境州镇皆没,唯云中一城独存。久之,道路阻绝,援军不至,粮仗俱尽,穆弃城南奔尔硃荣于秀容;既而诣阙请罪,诏原之。 长流参军于谨言于广阳王深曰:“今寇盗蜂起,未易专用武力胜也。谨请奉大王之威命,谕以祸福,庶几稍可离也。”深许之。谨兼通诸国语,乃单骑诣叛胡营,见其酋长,开示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乜列河等将三万馀户南诣深降。深欲引兵至折敷岭迎之,谨曰:“破六韩拔陵兵势甚盛,闻乜列河等来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据险要,未易敌也。不若以乜列河饵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深从之,拔陵果引兵邀击乜列河,尽俘其众;伏兵发,拔陵大败,复得乜列河之众而还。 柔然头兵可汗大破破六韩拔陵,斩其将孔雀等。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将军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于广阳王深,深帅众赴之。贼前后降附者二十万人,深与行台元纂表:“乞于恒州北别立郡县,安置降户,随宜赈赉,息其乱心。”魏朝不从,诏黄门侍郎杨昱分处之于冀、定、瀛三州就食。深谓纂曰:“此辈复为乞活矣。” 秋,七月,壬戌,大赦。 八月,魏柔玄镇民杜洛周聚众反于上谷,改元真王,攻没郡县,高欢、蔡俊、尉景及段荣、安定彭乐皆从之。洛周围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元谭讨之。景,爽之孙也。自卢龙塞至军都关,皆置兵守险,谭屯居庸关。 冬,十月,吐谷浑遣兵击赵天安,天安降,凉州复为魏。 平西将军高徽奉使嚈哒,还,至枹罕。会河州刺史元祚卒,前刺史梁钊之子景进引莫折念生兵围其城。长史元永等推徽行州事,勒兵固守;景进亦自行州事。徽请兵于吐谷浑,吐谷浑救之,景进败走。徽,湖之孙也。 魏方有事西北,二荆、西郢群蛮皆反,断三鸦路,杀都督,寇掠,北至襄城。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种落最盛,其馀大者万家,小者千室,各称王侯,屯据险要,道路不通。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诏曰:“朕将亲御六师,扫荡逋秽,今先讨荆蛮,疆理南服。”时群蛮引梁将曹义宗等围魏荆州,魏都督崔暹将兵数万救之,至鲁阳,不敢进。魏更以临淮王彧为征南大将军,将兵讨鲁阳蛮,司空长史辛雄为行台左丞,东趣叶城。别遣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京兆王罴将兵一万,自武关出通三鸦路,以救荆州。 衍等未至,彧军已屯汝上,州郡被蛮寇者争来请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王秉麾阃外,见可而进,何论别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邀雄符下。雄以群蛮闻魏主将自出,心必震动,可乘势破也,遂符彧军,令速赴击。群蛮闻之,果散走。 魏主欲自出讨贼,中书令袁翻谏而止。辛雄自军中上疏曰:“凡人所以临陈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求荣名,二贪重赏,三畏刑罚,四避祸难。非此数者,虽圣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矣。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恹久生而乐速死哉?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蛮左乱常,已历数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扞御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皆不明赏罚之故也。陛下虽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将士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是使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尽力者也。陛下诚能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张,盗贼必息矣。”疏奏,不省。 曹义宗等取魏顺阳、马圈,与裴衍等战于淅阳,义宗等败退。衍等复取顺阳,进围马圈。洛州刺史董绍以马圈城坚,衍等粮少,上书言其必败。未几,义宗击衍等,破之,复取顺阳。魏以王罴为荆州刺史。 邵陵王纶摄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恒,肆行非法。遨游市里,问卖旦者曰:“刺史何如?”对言:“躁虐。”纶怒,令吞旦而死。百姓惶骇,道路以目。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著之,匍匐号叫。签帅惧罪,密以闻。上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上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为君,自陈无罪;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又作新棺,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能堪,轻骑还都以闻。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太子统流涕固谏,得免,戊子,免纶官,削爵土。 魏山胡刘蠡升反,自称天子,置百官。 初,敕勒酋长斛律金事怀朔镇将杨钧为军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远近。及破六韩拔陵反,金拥众归之,拔陵署金为王。既而知拔陵终无所成,乃诣云州降。仍稍引其众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脱身归尔硃荣,荣以为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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