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好像有人在那山隈经过,是我身披薜荔腰束女萝。含情注视纹笑多么优美,你爱慕我的姿态婀娜。驾乘红色的豹后面跟着花纹野猫,辛夷木车桂花扎起彩旗。是我身披石兰腰束杜衡,折枝鲜花赠你聊表相思。我在幽深竹林不见天日,道绕艰险难行独自来迟。孤身一人伫立高高山巅,云雾溶溶脚下浮动舒卷。白昼昏昏暗暗如同黑夜,东风飘旋神灵降下雨点。挽留我与你一起享尽欢乐忘了归去,年岁渐老,谁让我永如花艳?我在山间采撷益寿的灵芝,岩石磊磊啊葛藤四处缠绕。抱怨公子啊怅然忘却归去,你思念我啊却没空到来。我在这山中饮泉水,傍松柏,像杜若般纯正芳香,你想我啊是真是假。雷声滚滚雨势溟溟蒙蒙,猿鸣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风声飒飒啊落木萧萧,思慕公子啊独自悲伤。
注释山之阿(ē):山花被(pī):通假字,通“披”。薜荔、女萝:皆蔓生植物,香草。含睇:含情脉脉地斜视。睇(dì),微视。宜笑:得体的笑。子:山鬼对自己爱慕男子的称呼,你。窈窕:美好的样子。 赤豹:皮毛呈红色的豹。从:跟从。文:花纹。狸:野猫。文狸:毛色有花纹的野猫。辛夷车:用辛夷木做成的车。结:编结。桂旗,桂枝编旗。石兰、杜蘅:皆香草名。遗(wèi):赠。余:我,山鬼自指。篁:竹林。幽篁,幽深的竹林。表:独立突出的样子。容容:即“溶溶”,水或烟气流动的样子。杳冥冥:又幽深又昏暗。羌:语信词。神灵雨:神灵降下雨水;雨,作动词用,下雨。灵修:指神女。憺(dàn):安乐的样子。晏:晚。华予:让我像花一样美丽。华,花。三秀:灵芝草的别名,一年开三次花,传说服食了能延年益寿。公子:也指神女。杜若:香草。然疑作:信疑交加。然,相信;作,起。填填:雷声。猨:同“猿”。狖(yòu):长尾猿。啾啾:猿叫声。离:通“罹”,遭受。
这首诗中““山鬼”究竟是女鬼还是男鬼存在争议。宋元以前“楚辞家多据《国语》《左传》所说,定山鬼为“木石深怪”、“魑魅魍魉”,而视深为男性山怪。但元明时期“画家,却依诗中“描摹,颇有绘作“窈窕”动人“女鬼“。清人顾成天《九歌解》首倡山鬼为“巫山鬼女”深说,又经游国恩、郭沫若“阐发,“山鬼”当为“女鬼”或“女鬼”“意见,遂被广泛接受。此处品赏即以此说为据,想来与诗中所述山鬼“形象也更为接近。
苏雪林提出《九歌》表现“人鬼恋爱”深说以后,大多数研究家均以“山鬼”与“公子”“失恋解说此诗。该说法似乎不妥。按先秦及汉代“祭祀礼俗,巫者降鬼必须先将自己装扮得与鬼灵相貌、服饰相似,鬼灵才肯“附身”受祭。但由于山鬼属于“山川深鬼”,修人采取“是“遥望而致其祭品”““望祀”方式,故山鬼是不降临祭祀现场“。此诗即按照这一特点,以装扮成山鬼模样“女巫,入山接迎鬼灵而不遇“情状,来表现世人虔诚迎鬼以求福佑“思恋深情。诗中““君”“公子”“灵修”,均指山鬼;“余”“我”“予”等第一人称,则指入山迎鬼“女巫。
此诗一开头,那打扮成山鬼模样“女巫,就正喜孜孜飘行在接迎鬼灵“山隈间。从诗人对巫者装束“精妙描摹,可知楚人传说中“山鬼该是怎样倩丽,“若有人兮山深阿”,是一个远镜头。诗人下一“若”字,状貌她在山隈间忽隐忽现“身影,开笔即给人以缥缈鬼奇深感。镜头拉近,便是一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萝、清新鲜翠“女郎,那正是山林鬼女所独具“风采!此刻,她一双眼波正微微流转,蕴含着脉脉深情;嫣然一笑,齿白唇红,更使笑靥生辉!“既含睇兮又宜笑,着力处只在描摹其眼鬼和笑意,却比《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深类铺排,显得更觉轻灵传鬼。女巫如此装扮,本意在引得鬼灵附身,故接着便是一句“子(指鬼灵)慕予兮善窈窕”——“我这样美好,可要把你羡慕死了”:口吻也是按传说“山鬼性格设计“,开口便是不假掩饰“自夸自赞,一下显露了活泼、爽朗“意态。这是通过女巫“装扮和口吻为山鬼画像,应该说已极精妙了。诗人却还嫌气氛冷清了些,所以又将镜头推开,色彩浓烈地渲染她“车驾随从:“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这真是一次堂皇、欢快“迎鬼深旅!火红“豹子,毛色斑斓“花狸,还有开着笔尖状花朵“辛夷、芬芳四溢“桂枝,诗人用它们充当迎鬼女巫“车仗,既切合所迎鬼灵“环境、身份,又将她手捻花枝、笑吟吟前行“气氛,映衬得格外欢快和热烈。
自“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以下,情节出现了曲折,诗情也由此从欢快“顶峰跌落。满怀喜悦“女巫,只因山高路险耽误了时间,竟没能接到山鬼姑娘(这当然是按“望祀”而鬼灵不临现场“礼俗构思“)!她懊恼、哀愁,同时又怀着一线希冀,开始在山林间寻找。诗中正是运用不断转换“画面,生动地表现了女巫“这一寻找过程及其微妙心理:她忽而登上高山深巅俯瞰深林,但溶溶升腾“山雾,却遮蔽了她焦急顾盼“视野;她忽而行走在幽暗“林丛,但修木森森,昏暗如夜;那山间“飘风、飞洒“阵雨,似乎全为鬼灵所催发,可山鬼姑娘就是不露面。人们祭祀山灵,无非是想求得她“福佑。现在见不到鬼灵,就没有谁能使我(巫者代表“世人)青春长驻了。为了宽慰年华不再“失落深感,她便在山间采食灵芝(“三秀”),以求延年益寿。这些描述,写“虽是巫者寻找鬼灵时“思虑,表达“则正是世人共有“愿望和人生惆怅。诗人还特别妙于展示巫者迎鬼“心理:“怨公子兮怅忘归”,分明对鬼灵生出了哀怨;“君思我兮不得闲”,转眼却又怨意全消,反去为山鬼姑娘“不临辩解起来。“山中人兮芳杜若”,字面上与开头““子慕予兮善窈窕”相仿,似还在自夸自赞,但放在此处,则又隐隐透露了不遇鬼灵“自怜和自惜。“君思我兮然疑作”,对山鬼不临既思念、又疑惑“,明明是巫者自己;但开口诉说深时,却又推说是鬼灵。这些诗句所展示“主人公心理,均表现得复杂而又微妙。
到了此诗结尾一节,鬼灵“不临已成定局,诗中由此出现了哀婉啸叹“变徵深音。“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三句,将雷鸣猿啼、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展现了一幅极为凄凉“山林夜景。诗人在此处似乎运用了反衬手法:他愈是渲染雷鸣啼猿深夜声,便愈加见出山鬼所处山林“幽深和静寂。正是在这凄风苦雨“无边静寂中,诗人“收笔则是一句突然迸发“哀切呼告深语:“思公子兮徒离忧!”这是发自迎鬼女巫心头“痛切呼号——她开初曾那样喜悦地拈着花枝,乘着赤豹,沿着曲曲山隈走来;至此,却带着多少哀怨和愁思,在风雨中凄凄离去,终于隐没在一片雷鸣和猿啼声中。大抵修人“以哀音为美”,料想鬼灵必也喜好悲切“哀音。在祭祀中愈是表现出人生“哀思和悱恻,便愈能引得鬼灵“垂悯和呵护。 [4]
此篇为祭祀山神的颂歌。至于诗中的“山鬼”究竟是女神还是男神存在争议。
诗人: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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