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韵赵承之寄保德倅王粹公

王谢风浪不愧前,碧梧翠竹总森然。
好归禁琐持簪橐,却卧关河阅岁年。
目送秋鸿凌绝漠,坐传烽火到甘泉。
笑君坐啸空斋冷,庭下蒲鞭无可鞭。

诗人:苏过

宋眉州眉山人,字叔党,号斜川居士。苏轼子。以荫任右承务郎。轼帅定武、谪岭南,唯过随行奉侍。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轼卒,葬汝州郏城小峨眉山,遂家颍昌小斜川,因以为号。历监太原府税,知郾城县,晚年权通判中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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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剧·相国寺公孙合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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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 老夫姓张名义。宇文秀,本贯南京人也。嫡亲的四口儿家属,婆婆赵氏,孩儿张孝友。媳妇儿李玉娥。俺在这竹竿巷马行街居住,开着一座解典铺,有金狮子为号,人口顺都唤我做金狮子张员外。时遇冬初,纷纷扬扬下着这一天大雪。小大哥在这看街楼上。安排果卓,请俺两口儿赏雪饮酒。员外,似这般大雪,真乃是国家祥瑞也。父亲母亲,你看这雪景甚是可观。孩儿在看街楼上,整备一杯。请父亲母亲赏雪咱。兴儿将酒来,酒在此。父亲母亲。请满饮一杯。是好大雪也呵。 【仙吕】【点绛唇】密布彤云,乱飘琼粉。朔风紧,一色如银,便有那孟浩然可便骑驴的稳。似这般应时的瑞雪,是好一个冬景也。 【混江龙】正遇着初寒时分。您言冬至我言春。父亲,这数九的天道,怎做的春天也?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柳絮纷纷?梨花落砌成银世界,柳絮飞妆就玉乾坤。俺这里逢美景,对良辰,悬锦帐,设华裀。簇金盘罗列着紫驼新,倒银瓶满泛着鹅黄嫩。俺本是凤城中黎庶,端的做龙袖里骄民。将酒来,父亲母亲再饮一杯。俺在这看街楼上,看那街市上往来的那人纷纷嚷壤。俺则慢慢的饮酒咱。买卖归来汗未消,上床犹自想来朝。为甚当家头先白,每日思量计万条。小可是个店小二。我这店里下着一个大汉,房宿饭钱都少欠下不曾与我。如今大主人家怪我。我唤他出来,赶将他出去,有何不可?兀那大汉你出来。哥也,叫我做甚么?我知道少下你些房宿饭钱不曾还哩。没事也不叫你,门前有个亲眷寻你哩。休斗小人耍。我不斗你耍。我开开这门。是真个在那里?你出去。关上这门。大风大雪里冻杀饿杀。不干我事。小二哥开门来。我知道少下你房宿饭钱。这等大风大雪,好冷天道,你把我推抢将出来,可不冻杀我也。嗨!小二哥,你就下得把我抢出门来?身上单寒。肚中又饥馁,怎么打熬的过?兀的那一座高楼。必是一家好人家。没奈何我唱个莲花落,讨些儿饭吃咱。一年春尽一年春,哩哩莲花。你看地转天转我倒也。小大哥,你看那楼下面冻倒一个人。好可怜也。你扶上楼来救活他性命,也是个阴骘。理会的。我是看去。果然冻倒一个大汉。下次小的每,与我扶上楼来者。小大哥,笼些火来与他烘。理会的。酾将那热酒来与他吃些。兀那汉子,你饮一杯儿热酒咱。是好热酒也。着他再饮一杯。你再饮一杯。好酒!好酒!我再吃一杯。兀那汉子,你这一会儿,比头里那冻倒的时分,可是如何?这一会觉苏醒了也。兀那汉子,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么冻倒在这大雪里?你说一遍老夫是听咱。孩儿是徐州安山县人氏,姓陈名虎。出来做买卖,染了一场冻天行的症侯,把盘缠都使用的无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饭钱。他把我赶将出来。肯分的冻倒在你老人家门首,若不是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那得个活的人也。好可怜人也呵。 【油葫芦】我见他百结衣衫不挂身,直恁般家道窘。我为甚连珠儿热酒教他饮了三巡?汉子,自古以来,则不你受贫。父亲,可是那几个古人受贫来?想当初苏秦未遇遭贫困,有一日他那时来,也可便腰挂黄金印。咱人翻手是雨,合手是云。那尘埃中埋没杀多才俊,你看那人也,则是时运未至。他可敢一世里不如人。小大哥,将一领绵团袄来。绵团袄在此。汉子。 【天下乐】我与你这一件衣服旧换做新,再将五两银子来。五两银子在此。这银子呵,我与你做盘也波缠,速离子俺门。救活了小人的性命,又与小人许多银子:此恩将何以报?汉子,这衣服和银子。也则是一时间周急,添你气分。多谢你老人家。汉子,你着志者,有一日马颏下缨似火,头直上伞盖似云,愿哥哥你可便为官早立身。 小大哥,你扶他下楼去。多亏了老人家救了我性命。今生已过,那生那世做驴做马,填还你的恩债也?一条好大汉。我这家私里外。早晚索钱,少个护臂。我有心待认义他做个兄弟,未知他意下如何?我试问他咱。兀那汉子,你如今多大年纪?致二十五岁。我长你五岁,我可三十岁也。我有心认义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休看小人吃的,则看小人穿的,休斗小人耍。我不斗你耍。休道做兄弟,便那笼驴把马,愿随鞭镫。你休拜。张孝友,你好粗心也,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怎好就认义这个兄弟?兄弟,我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若是肯呵,是你千万之喜;若是不肯呵,我便多赍发与你些盘缠。你则在楼下等一等。父亲母亲,您孩儿有一桩事,不曾禀问父亲母亲,未敢擅便。孩儿有甚么话说?恰才冻倒的那个人,您孩儿想来,家私里外,早晚索钱,少一个护臂。我待要认义他做个兄弟,未知父母意下如何?恰才那个人姓陈名个虎字,生的有些恶相,则不如多赍发他盘缠,着他回去了罢。父亲不妨事,您孩儿眼里偏识这等好人。既是你心里要认他呵,着他上楼来。谢了父亲母亲者。兄弟,父亲母亲都肯了也,你上楼见父亲母亲去咱。兀那汉子,我这小大哥要认你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笼驴把马,愿随鞭镫。你看他一问一个肯。兄弟,拜了父亲母亲咱,父亲母亲,叫媳妇儿与兄弟相见如何?孩儿这敢不中么?父亲不妨事,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随你,随你。大嫂,与兄弟相见咱。兄弟,与你嫂嫂厮见。嫂嫂,我唱喏哩。丕!那眼脑恰像个贼也似的。一个好妇人也。小大哥,着他换衣服去。你且换衣服去。自家赵兴孙,是徐州安山县人氏。因做买卖到这长街市上,见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向前谏劝,他坚意不从,被我扌班过那年纪小的来则打的一拳,不恇就打杀了。当被做公的拿我到官。本该偿命,多亏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改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冬天,下着这等大雪,身上单寒,肚中饥馁。解子哥,这一家必然是个财主人家。我如今叫化些儿残汤剩饭,吃了呵慢慢的行。我 来到这楼直下,爹爹奶奶,叫化些儿波。小大哥,你看那楼下面一个披枷带锁的人也,可怜的,与他些饭儿吃么。理会的,待我下楼看去咱。兀那后生,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么这等披枷带锁?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姓赵名兴孙。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一时间路见不平,将那年纪小的来只一拳打杀了,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雪天,身上无衣,肚中无食,特来问爹爹奶奶讨些残汤剩饭咱。原来为这般,你且等着。父亲,孩儿问来了,这一个是打杀了人发配去的。哦!他是犯罪的人也,不知官府门中屈陷了多多少少,我那里不是积福处。小大哥,你且着他上楼来,等我问他。兀那囚徒,你上楼来。我问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这般披枷带锁的?你说与我听咱。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姓赵名兴孙。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一时间路见不平,将那年纪小的则一拳打杀了,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雪天,身上无衣,肚里无食,特来讨些残汤剩饭咱。嗨!俺婆婆也姓赵,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小大哥,将十两银子、一领绵团袄来。银子、绵袄都在此。兀那汉子,老爹与你十两银子,绵团袄一件。我无甚么与你,只这一只金钗做盘缠去。多谢老爹奶奶。小人斗胆,敢问老爹奶奶一个名姓也,等小人日后结草衔环,做个报答。汉子,俺叫做金狮子张员外,奶奶赵氏,小大哥张孝友,还有一个媳妇儿是李玉娥,你牢记者。老爹是金狮子张员外,奶奶赵氏,小大哥张孝友,大嫂李玉娥。小人印板儿似记在心上。小人到前面死了呵,那生那世,做驴做马,填还这债。若不死呵,但得片云遮顶。此恩必当重报也。呸!我两个眼里见不的这等穷的。你是甚么人?小人是赵兴孙。你认的我么?你是谁?则我是二员外。二员外。住!住!住!你不要叫,你拿的是甚么东西?老爹与了我十两银子,一领绵团袄;奶奶又是一只金钗,着我做盘缠的。父亲母亲好小手儿也,则与的你这些东西。你将过来。我如今去对父亲母亲说,还要多多的赍发你些盘缠。你则在这楼下等着。父亲,楼 下这个披枷带锁的。可惜与了他偌多东西,不如与您孩儿做本钱,可不好也?婆婆,你觑波,陈虎,我这家私早则由了你那。看了那厮嘴脸,一世不能勾发迹。那眉下无眼筋,口头有饿纹。到前面不是冻死。便是饿死的人也。噤声! 【后庭花】你道他眉下无眼筋,你道他兀那口边厢有饿纹。可不道马向那群中觑,陈虎口床我则理会得人居在贫内亲。可惜偌多钱与了这厮,他那里是个掌财的?你将他来恶抢问,他如今身遭危困。你将他恶语喷,他将你来死记恨。恩共仇您两个人,是和非俺三处分,怎劈手里便夺了他银?嗨!陈虎,我恰才与了他些钱钞,你劈手里夺将来。知道的便是你夺了,有那不知道的,只说那张员外与了人些钱钞,又着劈手的夺将去。 【青哥儿】陈虎口床,显的我言而、言而无信,张孝友,你也忒眼内、眼内无珍。恰才两个人呵,他如今迭配遭囚锁缠着身,不得风云,困在埃尘。你道他一世儿为人,半世儿孤贫,气忍声吞,何日酬恩?则你也曾举目无亲,失魄亡魂,绕户踅门,鼓舌扬唇,唱一年家春尽一年家春。陈虎口床,你也曾这般穷时分。 陈虎,你将那东西还与他去。兄弟,你怎么这等?将来我送与他去。这东西为甚么不将的去?恰才那个二员外夺过盘缠去了也。汉子,他不是二员外。他姓陈名虎,也是雪堆儿里冻倒了的。我救了他,我认他做了个兄弟。你休怪咱。盘缠都在这里,你将的去。陈虎,你也是雪堆儿里冻倒的,将我银两衣服劈手夺将去了。我有恩的是张员外一家儿,有仇的是陈虎那厮。我前街里撞见,一无话说;后巷里撞见,一只手揪住衣领,去那嘴缝鼻凹里则一拳。哎哟!挣的我这棒疮疼了。陈虎口床,咱两个则休要轴头儿厮抹着。婆婆,陈虎那厮恰才我说了他几句,那厮有些怪我,我着几句言语安伏他咱。陈虎孩儿,我恰才说了你几句,你可休怪老夫。我若不说你几句呵,着那人怎生出的咱家这门?陈虎孩儿,你记的那怨亲不怨疏么?您孩儿则是干家的心肠,可惜了这钱钞与那穷弟子孩儿。 【赚煞尾】岂不闻一饭莫忘怀,睚眦休成忿。这厮他记小过忘人大恩,这厮他胁底下插柴不自稳,那里也敬老怜贫。他怒嗔嗔,劈手里夺了他银。不争你夺将来了呵。显的我也惨,他也羞,陈虎口床,你也狠。陈虎孩儿。自古以来,有两个贤人,你学一个,休学一个。父亲,您孩儿学那一个?你则学那灵辄般报恩。不学那一个?休学那庞涓般雪恨。休!休!休!我劝您这得时人,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时人。 兄弟,父亲恰才说了几句,你休怪也。父亲说的是。哥哥,我索钱去咱。员外有金银,认我做亲人。我心还不足,则恨赵兴孙。 第二折 欢喜未尽,烦恼到来。自从认了个兄弟。我心间甚是欢喜。不想我这浑家腹怀有孕。别的女人怀胎十个月分娩,我这大嫂十八个月不分娩,我好生烦恼。兄弟索钱去了,我且在这解典库中闷坐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家陈虎的便是。这里也无人,我平昔间做些不恰好的勾当,我那乡村里老的每便道:陈虎,你也转动咱。我便道:老的每,我这一去,不得一拳儿好买卖不回来,不得一个花朵儿也似好老婆,也不回来。不想到的这里,染一场冻天行病症,把盘缠都使的无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饭钱,把我推抢出来。肯分的冻倒在这一家儿门前,救活了我性命。又认义我做兄弟。一家儿好人家都在俺的手里。那一应金银粮食,也还不打紧,一心儿只看上我那嫂嫂。我如今索钱回来了,见俺哥哥去。下次小的每,哥哥在那里?在解典库里。哥哥,我索钱回来了也。兄弟,你吃饭未曾?我不曾吃饭哩。你自吃饭去,我心中有些闷倦。且住者。陈虎也,你索寻思咱,莫非看出甚么破绽来?往常我哥哥见我,欢天喜地;今日见我,有些烦恼。陈虎,你是个聪明的人,必然见我早晚吃穿衣饭定害他了。因此上恩多也深。我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辞了俺哥哥,别处寻一拳儿买卖可不好?哥哥也,省的恩多怨深。我家中稍将书信来,教我回家去。只今日就辞别了哥哥,还俺徐州去也。兄弟,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么的说你来?谁敢说我?既然无人说你,你怎生要回家去?哥哥,君子不羞当面。每日您兄弟索钱回来,哥哥见我欢喜,今日见我烦恼。则怕您兄弟钱财上不明白,不如回去了罢。兄弟,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这里无别人,我与你说。别的女人怀身十月满足分娩,您嫂嫂怀了十八个月,不见分娩,因此上烦闷。原来为这个。哥哥早对您兄弟说,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时也。你怎么说?我那徐州东岳庙至灵至圣,有个玉杯珓儿,掷个上上大吉,便是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个女儿;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我那里又好做买卖,一倍增十倍利钱。既是这等,我和你两个掷杯珓儿去来。我和你去不济事,还得怀身的亲自去掷杯珓儿,便灵感也。咱与父亲说知去。住、住、住!则除你和我知嫂嫂知,第四个人知道,就不灵了。你也说的是。多收拾些金珠财宝,一来掷杯珓,二来就做买卖,走一遭去。 奶奶,陈虎拐的小大哥、嫂嫂两口儿去了也。奶奶,陈虎拐的小大哥、嫂嫂两口儿去了也。你可不早说,我是叫老的咱。老的,老的。婆婆做甚么?陈虎搬调的张孝友两口儿走了也。婆婆,我当初说甚么来?咱赶孩儿每去者。 【越调】【斗鹌鹑】气的来有眼如盲、有口似哑。您两个绿鬓朱颜,也合问您这苍髯皓发。不争你背母抛爹,直闪的我形孤也那景寡。婆婆,他可便那里怕人笑,怕人骂,只待要急煎煎挟橐携囊,稳拍拍乘舟骗马。 【紫花序儿】生刺刺弄的来人离财散,眼睁睁看着这水远山长,痛煞煞间隔了海角天涯。天那,怎么有这一场诧事?儿也,则被你忧愁杀我也。张孝友孩儿挈了媳妇儿,带了许多本钱,敢出去做买卖么?元来他,将着些价高的行货,钱钞可打甚么不紧?天那,怎引着那个年小的浑家。倘或间有些儿争差,儿也,将您这一双老爹娘,可便看个甚么。畅好是心粗胆大,不争你背井离乡,谁替俺送酒供茶? 老的,俺和你索便赶他去。咱来到这黄河岸边,许多的那船只,咱往那里寻他去?咱则这里跪者,若是张孝友孩儿一日不下船来,咱跪他一日;两日不下船来,跪两日。着那千人万人骂也骂杀他。兀的不是父亲母亲。两个孩儿那里去?痛杀我也。哎哟,张孝友孩儿,则被你苦杀我也。 【小桃红】可兀的好儿好女都做眼前花,倒不如不养他来罢。父亲母亲休慌,您孩儿掷杯珓儿便回来。这打珓儿信着谁人话?无事也待离家。你爹娘年纪多高大,怎不想承欢膝下?刬的去问天买卦,公公婆婆,俺掷了杯珓儿便回来哩。噤声!更和着个媳妇儿不贤达。婆婆,你与我问孩儿每,他要到那里去掷甚么杯破儿?媳妇儿,你两口如今要到那一处去掷杯珓儿来?母亲不知,因为我怀胎十八个月不分娩,陈虎对张孝友说,他那徐州东岳庙至灵感,有个玉杯珓儿。掷个上上大吉,便是个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个女儿;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因此上要掷杯珓儿去。是真个?我对员外说去。员外,我则道他两口儿为什么跟将陈虎去,如今媳妇儿身边的喜事,陈虎与张孝友孩儿说道,他那里徐州东岳庙至灵感,有个玉杯珓儿。若是掷个上上大吉,便是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女儿;若是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为这般要去掷杯珓儿哩。噤声! 【鬼三台】我这里听言罢,这的是则好唬庄家。哎!儿也,你个聪明人怎便听他谎诈?那一个无子嗣缺根芽,妆了些高驮细马,和着金纸银钱将火化。更有那孝子贤孙儿女每打,早难道神不容奸,天能鉴察?父亲,阴阳不可不信。 【紫花序儿】且休说阴阳的这造化,许来大个东岳神明,媳妇儿靠后,他管你甚么肚皮里娃娃。我则理会的种谷得谷,种麻的去收麻。咱是个积善之家,天网恢恢不漏掐,这言语有伤风化。陈虎说东岳神至灵感,掷杯珓儿便回来也。你休听那厮说短论长,那般的俐齿伶牙。父亲,您孩儿好共歹走一遭去。父亲不着您孩儿去呵,我就着这压衣服的刀子,觅个死处。孩儿怎下的闪了俺也?既然孩儿每要去,常言道:心去意难留,留下结冤仇。婆婆,你问孩儿有甚么着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媳妇儿,张孝友孩儿,有甚么着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婆婆,行李都去了,只这的是张孝友一领汗衫儿。老的,行手都去了。只有这一领汗衫儿。这个汗衫儿,婆婆,你从那脊缝儿停停的拆开者。有随身带着的刀儿,我与你拆开了也。孩儿,你两口儿将着一半儿,俺两口儿留下这一半儿。孩儿。你道我为甚么来?则怕您两口儿一年半载不回来呵,思想俺时,见这半个衫儿,便是见俺两口儿一般。俺两口儿有些头痛额热,思想你时,见这半个衫儿,便是见您两口儿一般。孩儿,你将你的手来。兀的不是手。哎哟!父亲。你咬我这一口我不疼?你道是疼么?你咬我一口。我怎的不疼?我咬你这一口儿,你害疼呵。想着俺两口儿从那水扑花儿里,抬举的你成人长大。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你道你疼,俺两口儿更疼哩。老的,俺则收着这汗衫儿,便是见孩儿一般。 【调笑令】将衫儿拆下,就着这血糊刷,哎!儿也,可不道世上则有莲子花。我如今别无甚么弟兄并房下,倘或间俺命掩黄沙。则将这衫儿半壁匣盖上搭,哎!儿也,便当的你哭啼啼拽布拖麻。你觑着,兀的不火起了也。早些开船去。俺趁着船快走,快走。孩儿去了也。哎哟!兀的不苦痛杀我也。 【络丝娘】好家私水底纳瓜,亲子父在拳中的这掿沙。寺门前金刚相厮打,哎!婆婆也,我便是佛啰也理会不下。 婆婆,你看是谁家火起?张员外家火起了也。老的也,似此怎了?婆婆,你看好大火也。 【幺篇】我则听的张员外家遗漏火发,哎哟!天那,唬得我立挣痴呆了这半霎。待去来呵,长街上列着兵马,哎!婆婆也,我可是怕也那不怕。老的,眼见一家儿烧的光光儿了也,教俺怎生过活咱? 【耍三台】我则见必律律狂风飒,将这焰腾腾火儿刮。摆一街铁茅水瓮,列两行钩镰刊这麻搭。街坊邻舍,将为头儿失火的拿下者。则听得巡院家高声的叫吖吖,叫道将那为头儿失火的拿卜。天那!将我这铜斗儿般大院深宅,苦也啰!苦也啰!可怎生烧的来剩不下些根椽片瓦? 【青山口】我则见这家、那家,斗交杂,街坊海救火那。我则见连天的大厦、大厦,声刺剌,被巡军横拽塌。家私、家私且莫夸,算来、算来都是假。难镇难压,空急空巴,总是天折罚。他也波,他不瞅咱,咱也波,咱可怜他。只看张家往日豪华,如今在那搭?多不到半合儿把我来作为傒幸杀。 老的,俺许来大家缘家计尽皆没了。苦痛杀俺也。火烧了家缘家计都不打紧,我那张孝友儿也。 【收尾】我直从那水扑花儿抬举的偌来大,您将俺这两口儿生各支的撇下,空指着卧牛城内富人家。咱如今往那里去好?哎!婆婆也。我和你如今往那里去?只有个沿街儿叫化,学着那一声儿哩。老的,是那一声?婆婆也,你岂不曾听见那叫化的叫?我学与你听:那一个舍财的爹爹妈妈哦。少不的悲田院里,学那一声叫爹妈。 第三折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我陈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将他丈夫撺在黄河里淹死了。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满,方肯随顺我。我怎么有的这般慢性?我道莫说三年,便三日也等不到。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也须等我分娩了,好随顺你,难道我耽着这般一个大肚子,你也还想别的勾当哩?谁知天从人愿,到的我家不上三日,就添了一个满抱儿小厮,早已过了一十八岁。那小厮好一身本事,更强似我。只是我偏生见那小厮不得,常是一顿打就打一个小死,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称心。却是为何?常言道:翦草除根,萌芽不发。那小厮少不的打死在我手里。大嫂,将些钱钞来与我,我与弟兄每吃酒去来。自家李玉娥。过日月好疾也。自从这贼汉将俺员外推在河里,今经十八年光景。我根前添了一个孩儿,长成一十八岁,依了那贼汉的姓,叫做陈豹,每日在山中打大虫。怎这早晚还不回家来吃饭哩?每日山中打虎归,窝弓药箭紧身随。男儿志气三千丈,不取封侯誓不灰。自家陈豹,年长一十八岁,臂力过人,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每日在于山中,下窝弓药箭,打大虫耍子。今日正在那里演习些武艺,忽然看见山坡前走将一个牛也似的大虫。我拈弓在手,搭箭当弦,"口床"的一声射去,正中大虫。我待要拿那大虫去,不知那里,走将几个小厮来,倒说是他每打死的大虫。咄!我且问你,你怎生打杀那大虫来?我一只手揝住头,一只手揝住尾,当腰里则一口咬死的。你倒省气力,要混赖我的行货,我告诉你家去。陈妈妈。是谁门首叫我?开开这门。你做甚么?妈妈,我辛辛苦苦打杀的一个大虫。只这一张皮也值好几两银子,怎么你家儿子要赖我的?小哥,你将的去罢。我儿也,不看你娘面上,我不道的饶了你哩。陈豹,你家来,你跪着。教你休惹事,你又惹事。你倘着我打你,等你好记的。母亲打则打,休闪了手。且住者,倘或间打的孩儿头疼额热,谁与他父亲报仇?陈豹,我不打你,且饶你这一遭儿。母亲打了倒好。母亲若不打呵,说与父亲,这一顿打又打一个小死。我也不打你,也不对你父亲说。不与父亲说,谢了母亲也。孩儿,你学成十八般武艺,为何不去进取功名?您孩儿欲待应武举去,争奈无盘缠上路。既然你要应武举去,来!我与你些碎银两,一对金凤钗做盘缠。今日是个吉日良辰,辞别了母亲,便索长行也。陈豹,你记者,若到京师,寻问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老两口儿。寻见呵,你带将来。母亲,他家和咱是什么亲眷?孩儿你休问他,他家和咱是老亲。您孩儿经板儿记在心头。母亲,孩儿出门去也。陈豹,你回来。母亲有甚么话说?你若见那两口儿,你便带将来。您孩儿记的,我出的这门来。陈豹,你回来。母亲,有的话一发说了罢。我与你这块绢帛儿,你见了那老两口儿,只与他这绢帛儿,他便认的咱是老亲。理会的。孩儿去了也。眼观旌节旗,耳听好消息。近寺人家不重僧,远来和尚好看经。莫道出家便受戒,那个猫儿不吃腥。小僧相国寺住持长老。今有陈相公做这无遮大会,一应人等都要舍贫散斋,小僧已都准备下了。这早晚相公敢待来也。下官陈豹,到于都下,演武场中比射,只我三箭皆中红心,中了武状元,授了下官本处提察使。自从母亲分付我寻这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那两口老的,那里寻去?如今在相国寺中散斋济贫。数日前我与长老钱钞,与下官安排斋供,须索拈香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了也。老和尚,多生受你。相公,请用些斋食。下官不必吃斋,只等贫难的人来时,老和尚与我散斋者。叫化咱!叫化咱!可怜见俺许来大家私,被一场天火烧的光光荡荡,如今无靠无依,没奈何,长街市上,有那等舍贫的财主波,救济俺老两口儿佛啰。 【中吕】【粉蝶儿】我绕着他后巷的街,叫化些剩汤和这残菜,我受尽了些雪压波风节。猛想起,十年前,兀那鸦飞不过的田宅。甚么是月值年灾?可便的眼睁睁一时消坏。 老的也,可怎生无一个舍贫的? 【醉春风】那舍贫的波众檀樾,救苦的波观自在。肯与我做场儿功德散分儿斋?可怎生再没个将俺来睬!睬!老的也,兀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我要吃一个儿。婆婆,你道甚么哩?我才见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我要吃一个儿。婆婆,你道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你要吃一个儿?不只是你要吃,赤紧的咱手里无钱呵,可着甚的去买那。佛啰但得那半片儿羊皮,一头儿藁荐,哎!婆婆口来,我便是得生他天界。 婆婆。老的,你叫我怎么的。我叫了这一日街,我可乏了也,你替我叫些儿。你着谁叫街?我着你叫街。你着我叫街,倒不识羞。我好歹也是财主人家女儿,着我如今叫街。我也曾吃好的,穿好的。我也曾车儿上来,轿儿上去。谁不知我是金狮子张员外的浑家。如今可着我叫街,我不叫。你道甚么哩?我不叫。你道你是好人家儿,好人家女,也曾那车儿上来,轿儿上去,那里会叫那街?偏我不是金狮子张员外,我是胎胞儿里叫化来?赤紧的咱手里无钱那。我要你叫。我不叫!我不叫!我要你叫!要你叫!我不叫!我不叫!你也不叫,我也不叫,饿他娘那老弟子。婆婆,你也说的是,你是那好人家儿,好人家女,你那里会叫那街。罢!罢!罢!我与你叫。你是叫咱。哎哟!可怜见俺被天火烧了家缘家计,无靠无捱,长街市上,有那等舍贫的叫化些儿波。 【快活三】哎哟!则那风吹的我这头怎抬?雪打的我这眼难开。则被这一场家天火破了家财,俺少年儿今何在? 嗨!争奈俺两口儿年纪老了也。 【朝天子】哎哟!可则俺两口儿都老迈,肯分的便上该,天哪!天哪!也是俺注定的合受这饥寒债。我如今无铺无盖,教我冷难挨。肯分的雪又紧风偏大,到晚来可便不敢番身,拳成做一块。天哪!天哪!则俺两口儿受冰雪堂地狱灾,我这里跪在,大街,望着那发心的爷娘每拜。 老的,这般风又大,雪又紧。俺如今身上无衣,肚里无食,眼见的不是冻死,便是饿死的。 【四边静】哎哟!正值着这冬寒天色,破瓦窑中又无些米柴。眼见的冻死尸骸,料没个人瞅睬。谁肯着半掀儿家土埋,老业人眼见的便撇在这荒郊外。兀的那老两口儿,比及你在这里叫化,相国寺里散斋哩。你那里求一斋去不好那?多谢哥哥。元来相国寺里散斋。婆婆,去来,去来。老的也。俺往那里叫化去? 【普天乐】听言罢不觉笑咍咍,我这里刚行刚蓦。把我这身躯强整,将我这脚步儿忙抬。官人,叫化些儿波。无斋了也。哎!可道哩饿纹在口角头,食神在天涯外。不似俺这两口儿公婆每便穷的来煞,直恁般运拙也那时乖。官人也。但的他残汤半碗充实我这五脏,不济事!不济事!哎!婆婆也,咱去来波,可则索与他日转千街。 你来早一步儿可好,斋都散完了也。官人,可怜见。叫化些儿波。无了斋也。为甚么大呼小叫的?门首有两个老的,讨斋来的迟,无了斋也。老和尚,有下官的那一分斋,与了那两口儿老的吃罢。理会的。兀那老的,你来的迟,无有斋了。这个是相公的一分斋。与你这老两口儿,你吃了。你过去谢一谢那相公去。多谢了。婆婆,你吃些儿,我也吃些儿,留着这两个馒头,咱到破瓦窑中吃。婆婆,你送这碗儿去。我送这碗儿去。就谢一谢那官人。我知道。积福的官人,今世里为官受禄,到那生那世,还做官人。这老的怎生看我?官人官上加官,禄上进禄,辈辈都做官人。这官人好和那张孝友孩儿厮似也。仔细打看,全是我那孩儿。我对那老的说去,着他打这弟子孩儿。老的也,也喜欢咱。甚么那,婆婆?你笑一个。我笑甚么?你笑。哦!我笑?你大笑。你也是个傻老弟子孩儿,如今咱那张孝友孩儿有了也。在那里?原来散斋的那官人,正是张孝友孩儿。婆婆,真个是?我的孩儿,如何不认的?我这眼不唤做眼,唤做琉璃葫芦儿,则是明朗朗的、是真个?我过去打这弟子孩儿。婆婆,可是也不是?我这眼则是琉璃葫芦儿。我则记着你那琉璃葫芦儿。则是个明朗朗的。生忿忤逆的贼也。长老,他唤你哩。相公,他唤你哩。 【上小楼】甚风儿便吹他到来?也有日重还乡界。则俺这烦烦恼恼,哭哭啼啼,想杀我儿也怨怨哀哀。到如今可也便欢欢爱爱,潇潇洒洒,无妨无碍。兀那老的,你说甚么那?生忿忤逆的贼也。哎!怎把这双老爹娘做外人看待?老的,他正是我的儿。兀那老的,你说甚么我的儿?我且问你,你那儿可姓甚么那?我的儿姓张,叫做张孝友。兀的你孩儿姓张,是张孝友。我姓陈,是陈豹。你怎生说我是你的儿?呀!他改了姓也。你的孩儿去时,多大年纪?他去时三十岁也,去了十八年,如今该四十八岁。你的孩儿去时三十岁,去了十八年,如今该四十八岁,这等说将起来,你那孩儿去时节我还不曾出世哩。婆婆,不是了也。我道不是了么。可不道你这眼是琉璃葫芦儿?则才寺门前挤破了也。兀那老的,你那孩儿怎生与下官面貌相似?你试说与我听咱。官人听我说波。 【幺篇】您两个恰便似一个印盒、印盒里脱将下来。您两个都一般容颜,一般模样,一般个身材。哎!我好呆,也合该,十分宁奈。相公,恕老汉生纪老了。我老汉可便眼昏花,错认了你个相公休怪。 兀那老的拜将下去,我背后恰便似有人推起我来一般。莫不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我不怪你,你回去。多谢了官人。你且回来。官人莫非还怪着老汉么?我说道不怪,怎么还怪着你?我见你那衣服破碎,与你这块绢帛儿补了你那衣服,你将的去。多谢了官人。这个官人又不打我,又不骂我,又与我这块绢帛儿,着我补衣服。我是看咱。我道是甚么来?原来是我那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哎!这有甚么难见处,眼见的是那婆子恰才过来谢那官人,笃速速的掉了。我如今问他,若是有呵。便是那官人的。若是没呵,我可不到的饶了他哩。婆婆,俺那孩儿的呢?孩儿的甚么?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在那里?我恰才忘了。你又题将起天。我为那汗衫呵,则怕掉了,我牢牢的揣在我这怀里。兀的不是我孩儿的?我这里也有半壁儿。你那里得来?咱是比着,可不正是我那孩儿的汗衫儿那?哎哟,眼见的无了我那孩儿也。兀的不苦痛杀我也。 【脱布衫】我这里便觑绝时雨泪盈腮,不由我不感叹伤怀。则被你抛闪杀您这爹爹和您奶奶,婆婆也,去来波,问俺那少年儿是在也不在? 官人,这半壁汗衫儿不打紧,上面干连着两个人的性命哩。你看这老的波,怎生干连着两个人性命?你是说一谝,我是听咱。 【小梁州】想当初他一领家这衫儿是我拆开,不俫问相公这一半儿那里每可便将来?你为甚么这等穷暴了来?想着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财,你姓甚名谁?则我是张员外。哦,张员外!你在那里居住?我家住、住在马行街。 你家曾为甚么事来? 【幺篇】只为那当年认了个不良贼,送的俺一家儿横祸非灾。你那孩儿那里去了?俺孩儿听了他胡言乱道巧差排,便待离家乡做些买卖,他曾有书信来么?俺孩儿去了十八年也。只一去不回来。 兀那老两口儿,你莫不是金狮子张员外么?则我便是金狮子张员外,婆婆赵氏。官人曾认的个陈虎么?谁将俺父亲名姓叫?你还认的个李玉娥么?这是我母亲的胎讳。你怎生知道?咱都是老亲哩。老的。我想起来了也。这厮正是媳妇儿怀着十八个月不分娩,生这个弟子孩儿那。既是老亲,你老两口儿跟我去来,婆婆。他要带将俺去哩。咱去不去?休去!为甚的?说道一路上有强人哩。有甚么强人?敢问官人要带我去时。着我在那里相等?我与你些碎银,到徐州安山县金沙院相等,你老两口儿小心在意者。 【耍孩儿】你将这衫儿半壁亲稍带,只说是马行街公婆每都老惫。官人呵。这言语休着您爷知,怎生休着他知道?则去那娘亲上分付明白。则要你一言说透千年事,俺也不怕十谒朱门九不开。那贼汉当天败,婆婆,这也是灾消福长,苦尽甘来。 婆婆,我和你去来,去来。 【煞尾】我再不去佛风召,佛风召将我这头去磕,天那,天那将我这手去掴。我但能勾媳妇儿觑着咱这没主意的公婆拜,我今日先认了那个孙儿大古来啋。 老和尚多累了。下官则今日收拾行程,还家中去来。云)亲承母亲命,稍带汗衫来。谁知相国寺,即是望乡台。(下) 第四折 (邦老同旦儿上)(邦老云)自家陈虎的便是。我这一日吃酒多了,那小厮不知被母亲唆使他那里去,至今还不回来,莫不是去做贼那?(旦儿云)他应武举去了也。(邦老云)既是应武举去了,不得官教他不要来见我。今日有些事干,我要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大嫂,你看着家者。(下)(旦儿云)这贼汉去了。我到门首觑着,看有甚么人来?(小末上,云)下宫陈豹。自相国寺见了那两口儿老的,我稍带将来了。下官先到家中见母亲走一遭去。可早来到咱家门首也。(做见拜科,云)母亲,您孩儿一举中了武状元,现授本处提察使。(旦儿云)孩儿得了官,兀的不喜欢杀我也。孩儿,那马行街张家两口儿老的你见来么?(小末云)那两口儿老的,孩儿寻见了,随后便来也。母亲,他和咱是甚么亲眷?(旦儿云)孩儿你休问他,他和咱是老亲。(小末云)便是老亲,也有近的,也有远的,母亲怎葫芦提只说老亲,不说一个明白与孩儿知道。(旦儿云)孩儿,我说则说,你休烦恼。(小末云)我不烦恼。(旦儿云)孩儿,你不知。兀那陈虎,不是你的父亲。咱也不是这里人,元是南京马行街竹竿巷人氏,金狮子张员外家媳妇。十八年前,陈虎将你父亲张孝友推在黄河里淹死了,你是我带将来生下的。那两口儿老的则他便是金狮子张员外。(小末云)母亲不说,您孩儿怎知?(做气死科)(旦儿云)孩儿苏醒着,不争你死了,谁与你父亲报仇?(小末醒科,云)这贼汉原来不是我的亲爷。母亲,那贼汉那里去了?(旦儿云)他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了。(小末云)这贼汉合死,他是一只虎,入窝弓峪里去,那得个活的人来?(诗云)我听说罢紧皱眉头,不觉的两泪交流。今朝去窝弓峪里,拿贼汉报父冤仇。(下)(旦儿云)孩儿拿陈虎去了。我听的说金沙院广做道场,超度亡魂,我也到那里去搭一分斋,追荐我亡末张孝友去来。(下)(赵兴孙做巡检上,云)自家赵兴孙的便是。自从那日张员外家斋发了我的盘缠,迭配沙门岛去。幸得彼处上司道我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屡次着我捕盗,有功加授巡检之职。因为这里窝弓峪是个强盗出没的渊薮,拨与我五百名官兵,把守这窝弓峪隘口,盘诘奸细,缉捕盗贼。我想当日若无张员外救我,可不死在沙门岛路上多时了?我有恩的是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院君赵氏,小大哥张孝友,大嫂李玉娥;有仇的是陈虎,似印板儿记在心上,不曾忘着哩。(诗云)感恩人救咱难苦,有仇的是他陈虎。知何日遂我心怀?报恩仇留名万古。(弓兵拿正末,卜儿上,云)有两口儿老的,背着一个包儿在此窝弓峪经过。小的每见他是面生可疑之人,拿来盘诘 者。(正末云)大王饶命咱。(弓兵喝科,云)不是大王,是巡检老爷。奉上司明文,把守窝弓峪,盘诘奸细的。(正末唱) 【双调】【新水令】您夺下的是轻裘肥马他这不公钱,俺如今受贫穷有如那范丹、原宪。(赵兴孙云)你两个老的那里去也?(正末唱)俺只问金沙院在那里?不想道窝弓峪经着您山前。(弓兵云)有甚么人事送些与老爷,就放了你去。(正末唱)可怜俺赤手空拳,望将军觑方便。 (赵兴孙云)兀那老的,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正末云)老汉金狮子张员外,婆婆赵氏。(赵兴孙云)谁是金狮子张员外?(正末云)则老汉便是。(赵兴孙云)你认得我么?(正末云)你是谁?(赵兴孙云)我那里不寻,那里不觅员外?(诗云)我才听说罢笑欣欣,连忙扶起大恩人。你是那十八年前张员外,则我便是披枷带锁的赵兴孙。左右扶着员外、院君,受赵兴孙几拜。(正末云)将军休拜,可折杀老汉两口儿也。(赵兴孙云)员外怎生这般穷暴了来?(正末云)将军,只被陈虎那厮送了俺一家儿也。(赵兴孙云)小大哥、大嫂,都那里去了?(正末唱) 【小将军】休提起俺那小业冤,他剔腾了我些好家缘。(赵兴孙云)员外,偌大庄宅,可还在么?(正末唱)典卖了庄田火烧了俺宅院,(赵兴孙云)嗨!好可怜人也。(正末唱)直闪的俺这两口儿可也难过遣。(赵兴孙云)员外,你如今怎地做个营生,养赡你那两口儿来?(正末唱) 【清江引】到晚来枕着的是多半个砖,每日在长街上转。口叫爷娘佛,(赵兴孙云)也有肯舍贫的么?(正末唱)无人可怜见,(赵兴孙云)陈虎那厮好狠也。(正末唱)陈虎口来我和你便有甚么那个杀父母的冤?(赵兴孙云)看那厮也好模好样的,可怎生这等歹心?(正末唱) 【碧玉箫】那厮模样儿慈善,贼汉软如绵,心肠儿机变,贼胆大如天。(赵兴孙云)这元是小大哥认义他来。(正末唱)俺孩儿信他言、信他言搬上船。(赵兴孙云)大小哥去了多时也,曾有书信寄回么?(正末唱)他去了十八年,不能勾见,(赵兴孙云)员外,你这几年可在那里过活?(正末唱)哎哟!天哪!只俺两口儿叫化在这悲田院。 (赵兴孙云)谁想陈虎这般毒害!员外,那陈虎元是徐州人,这窝弓峪正是徐州地方,我务要拿住此贼,雪恨报仇。我先与你些碎银两做盘缠去,只在金沙院里等着我者(同下)(张孝友扮僧人上,诗云)一生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家张孝友的便是。则从陈虎那厮推我在黄河里,多亏了打渔船救了我性命。今经十八年光景,好过的疾也。我如今在这金沙院舍俗出家。这几日有那舍钱的做好事。徒弟,与我动法器者。(正末同卜儿上,云)婆婆,金沙院里做好事哩,咱与孩儿插一简去来。(见科)(正末云)师父,俺特来插一简儿。(张孝友云)那里走将两口儿叫化的来?倒好面善。(正末云)俺怎生是叫化的?(张孝友云)你不是叫化的,是甚么?(正末云)俺是那沿门儿讨冷饭吃的。(张孝友云)左右一般。(正末云)当初也是好人家来。(张孝友云)兀那两口儿老的,你当初怎样的好人家?(正末云)师父,你听我说咱。(唱) 【沽美酒】若说着俺祖先,好家私似泼天,(张孝友云)老的,你敢说大话盖着我哩?(正末唱)俺正是披着蒲席说大言。(张孝友云)老的,你那家乡何处?本贯何方?(正末唱)若说着俺家乡,可便不远,祖居是住在梁园。 (张孝友云)你平日间做甚么营生买卖?(正末唱) 【太平令】则我在那马行街里开着座门面,师父也与你这花银权当做些经钱。(张孝友云)哦?他也在马行街住哩。老的,你可要看诵甚么经卷?(正末唱)梁武忏多看几卷,(张孝友云)再呢?(正末唱)消灾咒胜读几遍。告师父也可怜,可怜,我那命蹇,(张孝友云)你追荐甚么人?(正末唱)与俺个张孝友孩儿追荐。 (张孝友云)你追荐谁?(正末云)师父,我追荐亡灵张孝友。(张孝友云)这个正是我父亲母亲,我再问咱。你追荐甚么人?(正末云)追荐亡灵张孝友。(张孝友云)追荐甚么人?(正末云)你将我那银子来还我,另寻一个有耳朵的和尚念经去。(张孝友云)那个和尚没耳朵?这个正是父亲母亲。(拜科)父亲母亲,则我便是张孝友。(卜儿云)哎哟,有鬼也!有鬼也!(正末唱) 【雁儿落】则你这恶芒神休厮缠,我待超度你在这金沙院。可怜我每日家思念你千万遭,口店题道有十余遍。 (张孝友云)父亲母亲,您孩儿不是鬼,是人。(正末唱) 【得胜令】呀!原来这和尚每都会通仙,我活了七十岁不曾见。则你尸首归何处?儿也,你今日个阴魂在眼前。(云)你若是人呵,我叫你三声,你一声高一声。你若是鬼呵,我叫你三声,你一声低似一声。(张孝友云)你叫,我答应。(正末云)张孝友儿也。(张孝友云)哎!(正末云)是人,是人。张孝友儿也!(张孝友云)哎!(正末云)是人,是人。张孝友儿也!(张孝友云)偏生的堵了一口气儿。(做低应科,云)哎!(正末云)有鬼也。(张孝友云)父亲母亲,我不是鬼,是人。(正末唱)也是我心专,作念的一灵儿须活现,留得你生全,免的我两口儿长挂牵。 (张孝友云)父亲母亲,我是人。(正末云)孩儿也,你为甚么在这里出家?(张孝友云)父亲母亲不知,自从离了家来,被陈虎那厮推在黄河卫。多亏了打鱼船救了我性命,因此上就在这里舍俗出家。(正末云)今日认着了孩儿,兀的不欢喜杀我也,(旦儿上,云)来到此间,正是金沙院了。进院去追荐我亡夫张孝友咱。(见正末科,云)兀的不是公公婆婆?(正末云)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妇儿?(卜儿云)哎哟!媳妇儿也。(张孝友云)阿弥陀佛!这个是谁?(卜儿云)这便是媳妇儿。(张孝友做认科,云)我那大嫂也。(卜儿云)媳妇儿,你这十八年在那里来?(旦儿云)婆婆,被陈虎那贼,拐带将这里来。(正末云)你那孩儿回家了么?(旦儿云)他如今拿陈虎那贼去,这早晚敢待来也。(邦老上,云)我陈虎,来到这窝弓峪里。怎么那眼皮儿连不连的只是跳?也不知是跳财,是跳灾?你看后面慌张张赶上来的是甚么人?(小末上,云)兀那杀父亲的贼休走。(邦老云)你这小贼,一向躲在那里?谁杀你父亲来?(小末云)你还要赖哩。我父亲张孝友,不是你这贼推在水里淹死了?我不拿住你碎尸万段,怎报得我这仇恨?(打科)(邦老云)我打他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跑,只是跑。(小末云)你这贼往那早去?(赵兴孙领弓兵冲上,云)兀的不是陈虎?左右与我拿住者。(邦老云)悔气,偏生又撞着那个披枷带锁的,我死也。(小末见科,云)敢问大人贵姓?(赵兴孙云)小官姓赵名兴孙,现做本处巡检,把守窝弓峪隘口。我有恩的是金狮子张员外,有仇的是陈虎。适才张员外见过了,约他在金沙院相会,恰好拿住陈虎。小官报恩报仇,都在这一日哩(小末云)大人,小官忝授这里提察使,就是张员外的亲孙。(赵兴孙云)这等,大人是赵兴孙的上司也。(小末云)且喜拿住陈虎,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来。(见旦儿云)兀的不是母亲?(旦儿云)孩儿,你拜了公公婆婆咱。(小末云)公公婆婆请坐,受孙儿几拜。(正末云)我今日又认着个孙儿,兀的不欢喜杀我也。(旦儿云)孩儿,你拜了父亲咱。(小末云)母亲,谁是您孩儿的父亲?(旦儿云)就是这个师父。(小末云)母亲,你好乔也。丢了一个贼汉,又认了一个秃厮那。(旦儿云)孩儿,这师父正是你父亲张孝友。(小末云)父亲请坐,受孩儿几拜。(正末云)孙儿,那陈虎曾拿得着么?(小末云)幸得这里一个巡检赵兴孙,替孙儿拿着了,现在外面。(正末云)哦!元来果然是赵兴孙拿了也。快请进来。(赵兴孙见科,云)老员外、老院君,早见过了。这一个师父、一个大嫂是谁?(正末云)这便是孩儿张孝友,媳妇儿李玉娥。(赵兴孙云)正是我 恩人,请上受赵兴孙几拜。(正末云)孙儿过来,他替你拿得陈虎,你须拜谢者。(小末做谢科)(赵兴孙云)不敢!不敢!大人是上司哩。左右绑过陈虎那贼来,当大人面前杀了罢。(张孝友云)不要杀他。(正末云)为甚么不要杀他?(张孝友云)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赵兴孙云)天下喜事,无过夫妻子母完聚。就今日杀羊造酒,做一个大大的筵席庆喜咱。(正末唱) 【殿前喜】您道一家骨肉再团圆,这快心儿不是浅,便待要杀羊造酒大开筵。多只是天见怜,道我个张员外人家善,也曾济贫救苦舍了偌多钱。今日个着他后人儿还贵显。 (外扮府尹领祗从人上,云)老夫姓李名志,字国用,官拜府尹之职。奉圣人的命,敕赐势剑金牌,着老夫遍行天下,专理衔冤负屈不平之事。今有金狮子张员外,被贼徒陈虎图财陷害。是老夫体察真实,奏过圣人,今日亲身到此,判断这桩公案。闻知都在金沙院里,可早来到也。张孝友,装香来,您一行望阙跪者,听老夫下断。(词云)奉敕旨采访风传,为平民雪枉伸冤。张员外合家欢乐,李玉娥重整姻缘。将陈虎碎尸万段,枭首级号令街前。李府尹今朝判断,拜皇恩厚地高天。 题目东岳庙夫妻占玉珓 正名相国寺公孙合汗衫

复制 张国宾 《杂剧·相国寺公孙合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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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调】小桃红_湖亭秋夜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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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亭秋夜 锦鸳偷占藕花汀,花影涵秋镜。人倚阑干叹孤另,掩围屏,伤心眼见秋成病。月明吊影,风清遣兴,玉手寄银筝。

复制 张可久 《【越调】小桃红_湖亭秋夜锦》

【双调】夜行船 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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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声入井梧,碧纱厨枕剩珊瑚。秦凤东归,楚云西去,旧欢娱等闲辜负。   【风入松】翠屏灯影照人孤,花外响啼蛄。丁宁似把闲愁诉,凄凉待怎支吾。 泪珠伴檐化簌簌,梦魂惊城角呜呜。   【庆宣和】犹忆樽前得见初,浅淡妆梳。附耳佳期在朝暮,间阻,间阻。   【乔牌儿】相思病忒狠毒,风流债久担误。波涛隔断蓝桥路,枉子把鹊声占 龟卦卜。   【甜水令】到如今镜破青铜,钗分金凤,箫闲碧玉,无语自踌躇。果若命分 合该,于飞终效,姻缘当遇,甘心儿为你嗟吁。   【鸳鸯煞】锦回文织就别离谱,碧云笺写遍伤心句。旧物空存,薄情何处? 畅道往事千端,柔肠九曲,软玉温香,作念着何曾住?人问我秋到也较何如?怕 的是战碎芭蕉画阑雨。

复制 萧德润 《【双调】夜行船 秋怀》

【双调】清江引 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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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梦回人静悄,不住的寒蛩叫,细雨洒芭蕉。铁马檐前闹,长吁几声儿得 到晓?   【双调】落梅风 江上闻笛   江天晚,起暮云,恰才的夜凉人静。风送玉箫三四声,使离人凭阑愁听。 秋夜梦回   清秋夜,鸳梦回,闹寒蛩絮人心碎。长吁几声人万里,病形骸越添憔悴。   【双调】庆东原 秋暮感怀   山连地,水映天,盼宾鸿过尽空嗟怨。朱帘半卷,西风槛边,明月庭轩。堪 叹此时情,独倚阑干遍。

复制 丘士元 《【双调】清江引 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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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剧·昊天塔孟良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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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 雄镇三关几度秋,番兵不敢犯白沟。父兄为国行忠孝,敕赐清风无佞楼。某姓杨名景,字彦明。父亲是金刀无敌大总管杨令公,母亲佘太君。所生俺弟兄七人,乃是平、定、光、昭、朗、嗣,某居第六。镇守着这三关,是梁州遂城关,霸州益津关,雄州瓦桥关。某手下有二十四个指挥使。今差孟良巡绰边境去了,天色将晚,不见回还。小校与我点上一盏灯来。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理会的。我今日神思恍惚,不知为何?我暂时歇息咱。老夫杨令公是也。因与北番韩延寿交战,被他围在虎口交牙峪,里无粮草,外无救军。这个是我第七个孩儿杨延嗣,他为搭救我来,被潘仁美攒箭射死。老夫不能得脱,撞李陵碑而亡。被番兵将我尸首焚烧了,把骨殖吊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每日轮一百个小军,每人射我三箭,名曰百箭会。老夫疼痛不止,今日在阴司告过,放我出了枉死城中,来到这三关地面,向六郎孩儿根前托一梦咱。父亲,想着我盖世功勋,今日一旦休矣,俺托梦与哥哥去来。俺子父全忠不到头,功劳汗马一时休。可怜死战三边上,不得生封万户侯。尸陷虏庭遭箭苦,魂依沙漠和云愁。今宵梦里将冤诉,专告哥哥为报仇。孩儿也,俺身丧番城,又遭此残害,着俺魂魄不宁,好生苦毒,枉做了这一世英雄也呵! 【仙吕】【点绛唇】傀儡棚中,鼓笛声送,相搬弄。想着那世事皆空,恰便似一枕南柯梦。只恨那潘仁美这个奸贼,逼的俺父子并丧番地,可怜人也。 【混江龙】盼不到先茔旧垅,黄泉下埋没杀俺这英雄。父亲,俺不能勾青史标名,留芳万古,空怀着一腔怨气,何时分解也?空锁着一腔怨气做不的万丈霓虹。本待要汉主台前把俺形容画,准知道李陵碑底早是命途穷。怎将那一座两狼山碜可可生扭做祁连冢,也枉了俺半生无敌,十大的这边功。 俺父亲做了一世的虎将,谁想落于奸贼之手!想老夫幼年时,南征北讨,东荡西除,到今日都做了一场春梦也。 【油葫芦】可便是困杀南山老大虫,枉自有爪和牙成甚么用?都做了一齐分付与东风!想着俺雕弓能劈千钧重,单枪不怕三军众。也曾将蕃国攻,也曾将敌阵冲。一任他八方四面干戈动,那一个敢和俺出马共争锋? 父亲威名如此,兵书有云:一夫拚命,万夫难敌。假当时不寻自尽,拚命杀出去,或者有个侥幸也不见的。 【天下乐】哎!你说甚么胜败兵家本不穷,则这兵也波书,我可索是通。俺家姓杨,被番兵陷在虎口交牙峪里,这个叫做羊落虎口,正犯了兵家所忌,怎还有活的人也?奈贼臣把俺来着了羊投虎口嘶断送,方信道将在谋,不在勇,兀的不横亡了俺这姜太公。 俺上的这三关来,孩儿休大惊小怪的。父亲,俺来到六郎哥哥卧处也,我且弄这银台上画烛咱。灯影下一个老年的将军,一个年小的将军,边关上有甚么紧急的勾当,来日到中军帐前商议,天色晚了,您且回避。六郎孩儿,你怎不认的俺哩? 【后庭花】你听了我声音耳不聋,你觑了我容颜眼不矇。这个小将军是谁?这个是你那佘太君的偏怜子,老将军,你可是谁?我是你老爹爹杨令公。原来是父亲和兄弟!您近前来说话,怕做甚么?孩儿也,你靠后些!你是生魂我是死魂,你听我说与你咱!父亲你说,您孩儿是听咱。您父亲因与番兵交战,困住两狼山虎口交牙峪,里无粮草,外无救军。不能得出,撞李陵碑身死。您兄弟七郎,打出阵来求救,被潘仁美贼臣,将您兄弟绑在花标树上,攒箭射死。如今韩延寿将我骨殖,挂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每日轮一百个小军,每人射三箭,名曰百箭会,着我如今疼痛不止,以此特特托梦与你来也。父亲,您孩儿那里知道这般冤苦?到来日追斋累七,超度父亲和兄弟也!早两下却相逢,则待将纸钱儿发送。儿也怎不记的俺和番家苦战攻,被他围如铁桶。向前呵粮又窄,褪后呵路不通。只除非会驾风,才出的他兵几重。想着俺做一世雄,肯投降苟自容?拚的个触荒碑一命终,至今草斑斑血染红,一灵儿还怕恐。 哥哥,俺等屈丧番邦,受苦不过。哥哥可怜见,作急选将提兵,搭救我父子的尸首去也。父亲,你的骨殖,委实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挂着么? 【青哥儿】哎他将我这尸骸恁般摩弄,因此上向儿行一星星悲控。父亲,俺想韩延寿那里兵强马壮,只可智取,难以力夺。不知三关上二十四个指挥使,还是着那一个和孩儿同去,才得成功也?你若是有心呵可怜见我遍体金枪不耐风,也不须打凤捞龙,别选元戎。只在军中,火德天蓬,自有神通。觅迹寻踪,撒泼行凶,将俺那骨匣儿早拔出虎狼丛,这便当的你香花供。 父亲放心,您孩儿到来日,就点本部人马,亲到幽州,与父亲、兄弟报仇去也。六郎孩儿也,你小心在意者! 【寄生草】俺为甚么泪频挥,也只要您心暗懂。早遣那嘉山太仆来争哄,把这宣花巨斧轻输动,免着俺昊天塔上长酸痛。您若是和番家忘了戴天仇,可不俺望乡台枉做下还家梦。 父亲,您孩儿怎忘的这冤仇也! 【赚煞尾】儿也你回到圣明朝,备把我这冤情讼。我也不望加官赐宠,只要个一体君臣有始终,早迎还俺那无佞清风。恨匆匆,睡眼朦胧,儿也说甚的犹恐相逢是梦中。嘱咐您个杨家业种,须念着子父每情重,休使俺幽魂愁杀这座梵王宫。 俺父子去也,哥哥休推睡里梦里!父亲、兄弟近前来呀,可怎生都不见了!原来是一梦。父亲、兄弟,则被你痛杀我也!适才我那父亲、兄弟,梦中说的话,好不苦楚。我待不信来。怎生做这等一个显梦?我待信来,却又未知真假。且到天明,与众将商议则个。见父亲细说缘由,睡梦中两泪交流。打听的果有此事,领雄兵必报冤仇!父亲、兄弟,兀的不痛杀我也! 第二折 帅鼓铜锣一两敲,辕门里外列英豪。三军报罢平安喏,紧卷旗幡再不摇。某乃花面兽岳胜是也,官封帅府排军之职,佐于六郎哥哥麾下。不知哥哥今日为着边关上那些军情事务?天色黎明,早升营帐,某须索先去伺候咱。昨夜分明见父亲,休言梦里事非真。我今不报冤仇去,枉做英雄一世人。哥哥,今日为着甚事,升帐的恁早?兄弟,你却不知。俺夜来作其一梦,见我父亲同七郎兄弟来,在于灯下,挥着眼泪,亲劝俺说。元来我父亲被番兵困在两狼山虎口交牙峪,里无粮草,外无救兵,身撞李陵碑而死。其时我七郎兄弟,打出阵来求救,被潘仁美那奸贼,将兄弟绑在花标树上,攒箭射死。现今韩延寿将俺父亲骨殖,挂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每日轮一百个小军儿,每人射三箭,名曰百箭会。幽魂疼痛不过,分付俺亲率孟良,快去搭救他。俺想父亲受如此般苦楚,待不信来,怎么分分明明,有这等一个显梦?待要信来,真假未辨。因此早早升帐,请众兄弟与俺商议,作个行止。您兄弟理会的。我袖传一课,此梦不虚。今日时当卓午,家中必然有人寄书信来,便知端的也。似此可怎了?令人门首觑者,看有甚么人来。肉我吃斤半,酒我吃升半。听的去厮杀,唬得一身汗。自家是杨家府里一个小军儿,奉佘太君奶奶的命,着我前去瓦桥关上与六郎元帅寄一封家书去,可早来到门首也,令人报复去,说太君奶奶差一个小军儿,寄家书来了也。你则在这里,我报复去。喏!报的元帅得知,有太君奶奶差着一个小军儿寄书来,在于门首。着他过来。着过去。元帅,俺太君奶奶,差我来寄一封书与元帅知道。嗨!元来是母亲的书也。说父亲、兄弟,托梦与他,一句句都和我做的梦象相合,有这等异事?小军儿赏你酒十瓶,羊肉二十斤。与我把定辕门,二十四个指挥使,但是来的,都放过来,则当住孟良一个,休着他过来者!元帅,假似不放他过来,他打我呢!你也打他。假似骂我呢?你也骂他。假似咬我呢?胡说!哥哥,你不要孟良过来,却是甚的主意?兄弟,你那里知道!我想孟良是个忄敞强的性儿,你使他去,他可不去,你不使他去,他可要去。某等他来时,我故意的着几句话恼激他,不怕他不和俺搭救父亲去也。我把着这辕门,看有甚么人来?某乃 孟良是也。奉哥哥的将令,使我巡绰边境去,平安无事。须索回哥哥话走一遭也呵。 【中吕】【粉蝶儿】这些时无处征伐,我去那界河边恰才巡罢,我做的一个个活捉生拿。涌彪躯,舒猿臂肝横胆乍。也不索将武艺盘咱,回头儿只看咱披挂。 【醉春风】比及你架上掇雕鞍,槽头牵战马。宣花斧钺手中担,觑敌军似耍,耍。万骑交驰,两军相见,咱手里半筹不纳。 这厮在这里做甚么?做甚么?在这里捉虱子哩。奉元帅的将令,着我把守辕门,不放人过去。我要过去。不放不放。你敢道三声不放我过去么?休说三声不放,我说一百二十声不放。老爷、老爷休打,我放你过云罢。哥哥将令,着兄弟巡界河去,平安无事,回哥哥的话来。无甚事,你且回避者。小军儿,元帅着你回避了也。着你回避。着谁回避?着你回避。着我回避?我不回避,不回避!你就这里杀了我,也不回避!岳家兄弟,你看这厮,他那里知道我心中的事也? 【红绣鞋】往常时无我处不喜欢说话,今日个见我来低着头无语嗟呀,有甚的机密事孟良也合知么?他那里知道?-个将眼角觑,一个将脚尖蹋,好着我半合儿傒幸杀。孟良,我的勾当你试猜咱。我猜着波。称猜着我便用你,你猜不着不用你,且回避。 【石榴花】莫不是大辽军马厮蹅踏?我与你火速的便去争杀。不是。莫不是王枢密搬弄着宋官家?我与你疾忙鞍马,便赴京华。也不是。莫不是佘太君有人相欺压?我的母亲,谁敢欺负他?那厮是不敢也。则除是赵玄坛威力无加,才敢把虎头来料须来抹,我与你亲自把那贼徒拿。 【斗鹌鹑】哎,那厮须不是布雾的蚩尤,又不是飞天的夜叉。那厮见你手段高强,被他藏了躲了呢?那厮便藏在云中,躲在、躲在地下,我也翻过乾坤若见他。说那厮能变化,我呵喝一喝骨碌碌的海沸山崩,瞅一瞅赤力力的天摧地塌。孟良,你猜了半日,只是猜不着。你回避。既是猜不着,我且回避。兀那厮!你来这里做甚么?你快实说。你若不说,劈了你这颗狗头来,我则一斧!适才元帅赏了我酒十瓶,羊肉二十斤,不争你劈了我这头,教我怎么吃?快说!你若不说,我就一斧。老爷不要燥暴就把斧头劈下来,待我说,我说。我是杨家府里小军儿,奉佘太君奶奶的命,着我寄一封书与元帅。道是梦中看见老令公,说与番兵交战,不想番兵将老令公困在两狼山虎口交牙峪,困的里无粮草,外无救军。有七郎打出阵来求救,不想被潘仁美将七郎绑在花标树上,攒箭射死。老令公不能得出,撞李陵碑身死。今被韩延寿将老令公尸首烧了,将骨殖挂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但是过来过往的人,有箭的射三箭,无箭的打三砖,名曰百药箭。敢是百箭会?你说的是。眼见的哥哥召集众将商量,取那父亲骨殖去,是一件紧要的事,故瞒着我来。嗨!哥哥,我们二十四个指挥使,都是一般的兄弟,怎么偏心,只与他们计议,独独着我回避?我再过去,白破了哥哥咱。哥哥,我猜着了也。你猜着甚的?哥哥,你要搭救爹爹,抢回骨殖去,是么?谁道是俺奶奶来兄弟?既然你知道,他如今把我父亲的骨殖,挂在幽州昊天寺塔尖上,我待要替我父亲盗取这骨殖去,展转寻思,并无妙策。如之奈何?哥哥,别的都去不得,只有您兄弟去得。兄弟,你若肯去,就是我的重生父母也!您兄弟回避!只这一句儿,你就还将我来。兄弟,恁着你是怎么去?你说一遍咱。 【上小楼】恁着我这烧天火把,问甚么经文也那佛法?我大踏步踹入僧房,拿住和尚,揝定袈裟。我气性差,忿怒发,拖离禅榻,我敢滴溜扑将脑袋儿撺在殿阶直下。 【幺篇】胸脯上脚去蹬,面门上手去挝。恁着我这蘸金巨斧,乞抽扢叉,砍他鼻凹。问甚么恶菩萨,狠那吒,金刚答话,我直着释迦佛也整理不下。兄弟到那里。小心在意者。兄弟既然要去,你可使甚么兵器,用甚么披挂? 【耍孩儿】则我这慌忙不用别兵甲,轻轻的将衣服来拽扎。觑着他千军万马只做癞虾蟆,施逞会莽撞拳法。我脊梁边稳把葫芦放,顽石上扌蚩扌蚩的将斧刃擦。但撞着无干罢,直杀的他似芟蒲刈苇,截瓠外瓜。排军,我分付与你两桩儿勾当。兄弟,可是那两桩儿? 【三煞】准挤着迎魂一首幡,安灵的几朵花,众儿郎都把那麻衣搭,紧拴将亡父驮丧马,哥也你牢背着亲爷的灰骨匣。孝名儿传天下,说甚的孟宗哭笋。袁孝拖笆。 兄弟也,咱到那幽州昊天寺,他那里有五百众上堂僧,出来的一个个都会轮枪弄棒,三门关的铁桶相似。怎生能勾开也?哥哥,恁着你兄弟,不怕他不开。 【二煞】门环用手摇,门傒使脚蹅。则为那老令公骨殖浮屠挂。石攒来的柱础和泥掇,铜铸下的幡杆就地拔。那愁他四天王紧向山门把,我呵显出些扶碑的手段,举鼎的村沙。 兄弟,父亲的骨殖,在那幽州昊天寺塔尖儿上,怎生能勾下来?哥哥,你放心者。 【煞尾】火轮左手拿,管心右手掐。我摇一摇撼两撼厮琅琅震动琉璃瓦,兀良我与你直推倒了这一座玲珑舍利塔。 孟良去了也。兄弟,你与我镇守着三关。则今日接应孟良,取我父亲的骨殖走一遭去。岳排军紧守营盘,孟火星谁敢当拦?众头领休离信地,杨六郎暗下三关。 第三折 我做和尚无尘垢,一生不会念经咒。听的看经便头疼,常在山下吃狗肉。小僧是这幽州昊天寺一个小和尚。有杨令公的骨殖在塔尖上挂着,每日轮一百个小军儿,每人射三箭,名曰百箭会。到晚夕取将下来,锁在这里面,则怕有人偷了去。天色晚了也,关上这三门者。好大火也!兄弟也,咱走动些,走动些!哥哥,咱和你走、走、走。 【正宫】【端正好】只一道火光飞,早四野烟云布,都出在我背上的这葫芦。火龙万队空中舞,明朗朗正照着那幽州路。 【滚绣球】烧的来无处居,满城中都痛哭,似伴着老令公灰骨,且休题官法如炉,也不索祭风台,也不索狼烟举,抵多少六丁神发怒,我则见通红了半壁天衢。恰便似汉张良烧断了连云栈,李老君推番炼药炉,这火也从无。 兄弟,可早来到这寺门首也,我是唤门咱。和尚开门来!不开门,不开门!你因何不开门?有布施便开门,没布施不开门。 【倘秀才】端的是好热闹也禅房寺宇,了得也山僧施主,可不道四大人天火最毒,只我个善知识,没贪图,待布施与你一千枝蜡烛。 和尚,我布施与你一千枝蜡烛。且慢者。一千枝蜡烛,一分银子一对,也该好些银子。我开开这门,放他入来。和尚!杨令公的骨殖在那里?小僧不知道你怎生不知道?你说也!不说,我则一斧砍下你这头来。哦,可知你动不动的就要砍头,眼见的背上挂着那一个和尚的头哩。你快说来,略迟些我砍下来也!你休砍我,等我说罢!杨令公骨殖,日间挂在塔尖上,教一百个小军儿,每人射他三箭。到晚间取将下来,装在一个小小匣儿,收藏方丈里面。专怕有贼来偷了去,做牌儿骰子儿耍子。兀那方丈中卓上的小匣儿,这不是杨令公的骨殖?莫不是假的么?你道假的?是狗骨头那!这骨殖都有件数,每件件有郎主朱笔记认的字迹在上。那一个敢假得?父亲,兀的不痛杀我也!虽然有了骨殖,不知全也不全?待我再问他。和尚,这骨殖全也不全?我元说这骨殖是有件数的。我一件件数与你听者。 【滚绣球】你为甚的来便幺呼,只那杨令公骨殖儿有件数数,试听俺从头儿说与。这便是太阳骨八片头颅,这便是胸膛骨无肠肚,这便是肩帮骨有皮肤,这便是膝盖骨带腿脡全付,这便是脊梁骨和协肋连属。俺这里明明白白都交点,您那里件件桩桩亲接取,便可也留下纸领状无虚。 你看这厮,且吃我一斧者。哎哟!你头里叫门只不开,听的蜡烛放进来,骨殖桩桩都付与,又要砍我头来忒不该。哥哥,您收了这骨殖也。再放一把火,烧了这寺!哥哥,走、走、走。 【倘秀才】不甫能撞开了天关地户,跳出这龙潭虎窟。哥哥小心者。兄弟也,走便走,你这般叫怎么。我则怕孟火星今番惹下火烛,疾快的,骤龙驹,紧走些儿路途。 【滚绣球】人奔似室火猪,马窜如尾火虎,哥也猛回头定睛儿偷觑,咱两个可正是凌烟阁上的人物。知道是和尚在钵盂在,知道是他受苦也俺受苦?这一场拚着不做,抵多少诸葛也那周瑜。畅好是焰腾腾博望烧屯计,不刺刺鏖兵赤壁图,不枉了费尽我工夫。 哥哥,你将着父亲的骨殖,先上三关去,我在后面走着。倘有追兵来时,等我好敌住他。兄弟,想我父亲做了一世的虎将,这把骨殖,也还受了恁般苦楚,怎教我不痛杀了也,父亲也!哥哥,走便走,你这般叫怎么?兄弟,我这一句儿,你也要还我哩。 【煞尾】你牢背着一匣儿骨殖疾归去,休绕着这千里关山放声哭。呀,后面喊声起,敢是追兵来了也!哥哥你先走,等我敌住他。猛听的城边喊声举,早卷起足律律一阵黑尘土。多敢是韩延寿那厮紧追逐,恼了咱嘉州孟太仆。生咬定牙关自当住,那怕有十面军兵暗埋伏。且和他战个九千合来决胜负,也不是我杀人心忒狠毒,管教他便人亡马倒都做血糊突。若放了他一个儿抹的着回家路,哎,兀的不屈沉杀俺宣花也这柄蘸金斧。 孟良兄弟,当住追兵去了也,俺将父亲的骨殖背着直至三关上去来。父亲为国建功勋,谁知一命陷番国。今朝取得户骸去,速下三关报母亲。 第四折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放鹿愿长生。扫地恐伤蝼蚁命,为惜飞蛾纱罩灯。贫僧乃五台山兴国寺长老是也。我这寺里有五百众上堂僧,内有一个和尚姓杨。此人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每日在后山打大虫耍子。今日无甚事,天色将晚也,且掩上三门者。某杨景,直到幽州,盗了父亲的骨殖,留兄弟孟良在后,当住追兵去了。我一人一骑,往五台山经过。天色已晚,难以前去,只得在寺中觅一宵宿。来到这三门首,我下的马来,推开三门,兀那和尚!有甚么干净的僧房,收拾一间,与我宿一夜,天明要早行也。客官,这一间僧房可干净?我放下这骨殖咱。敢问客官从那里来?我来处来。你如今那里去?我去处去。那里是你家乡?我没家乡。你姓甚名谁?我没名姓。兀那客官,怎这等硬头硬脑的?老僧不打紧,我有一个徒弟,他若来时,怎肯和你干罢也!他来时便敢怎的我?你自回避。父亲也,兀的不痛杀我也!洒家这醉了也。 【双调】【新水令】归来余醉未曾醒,但触着我这秃爷爷没些干净。哦,恰像似有人哭哩。那哭的莫不是山中老树怪,潭底毒龙精?敢便待显圣通灵,只俺个道高的鬼神敬。 父亲也,兀的不痛杀我也!兀的不在那里哭哩? 【驻马听】那里每噎噎哽哽,搅乱俺这无是无非窗下僧。父亲也,痛杀我也!越哭的孤孤另另,莫不是着枪着箭的败残兵?我靠三门倚定壁儿听,从双肩手抵着牙儿定。似这等沸腾腾,可甚么绿阴满地禅房静? 徒弟,你来了也。适才靠晚间,有个客官,一人一骑,来到俺寺中借宿。我问他,他不肯说实话,他如今在这房里,你去问他咱。师父,你回方丈中歇息,我自问他去。正是闭门不管窗前月,一任梅花自主张。官客问讯!好一个莽和尚也。客宫,恰才烦恼的是你来?是我来。你为甚么这等烦恼?和尚,我心中有事。我试猜你这烦恼咱。和尚,你是猜我这烦恼咱。 【步步娇】只你个负屈含冤的也合通名姓,莫不是远探你那爹娘的病?不是。莫不是你犯下些违条罪不轻?我有甚么罪犯?莫不是打担推车撞着贼兵?便有贼兵呵,量他到的那里?我连问道你两三声,怎没半句儿将咱来答应? 兀那客官!我问着你,不肯说老实话,俺这里人利害也。你这里人利害便怎么? 【雁儿落】俺这里便骂了人也谁敢应?敢打人么?俺这里便打了人也无争竞。敢劫人么?俺这里便劫了人也没罪名。敢杀了么?俺这里便杀了人也不偿命。 你说便这等说,我是不信。你不信时试闻咱。 【水仙子】现如今火烧人肉喷鼻腥,哎,好和尚,可不道为惜飞蛾纱罩灯哩!俺几曾道为惜飞蛾纱罩灯?阿弥陀佛!世间万物,不死不生。若不杀生呵,有甚么轮回证?这便是咱念阿弥超度的经。想你也不是个从幼儿出家的。对客官细说分明,我也曾杀的番军怕,几曾有个信士请,直到中年才落发为僧。兀那和尚!我也不瞒你,我是大宋国的人。客官,你既是大宋国人,曾认的那一家人家么?是谁家?他家里有个使金刀的。 【雁儿落】他叫做杨令公手段能,他怎么知道俺父亲哩?兀那和尚!那杨令公有几个孩儿?他有那七个孩儿都也心肠硬。他母亲是谁?他母亲是佘太君,敕赐的清风楼无邪佞。 他弟兄每可都有哩。 【得胜令】呀!他兄弟每多死少波生。你敢是他家里人么?只我在这五台呵又为僧哦,你元来是杨五郎!你兄弟还有那个在么?有杨六使在三关上,你可认的他哩?他是我的兄弟,怎不认的?和俺一爷娘亲弟兄。哥哥,你今日怎就不认得我杨景也?休惊,这会合真侥幸!兄弟,闻的你镇守瓦桥关上,怎到得这里?哥哥,您兄弟到幽州昊天寺,取俺父亲的骨殖来了也。伤也么情,枉把这幽魂陷虏城。我做将军快敌头,不吃干粮则吃肉。你道是敢战官军沙塞子,怎知我是畏刀避箭韩延寿。某韩延寿是也。叵寸奈杨六儿无礼,将他令公骨殖,偷盗去了。我领着番兵,连夜追赶。原来杨六儿将着骨殖,前面先去,留下孟良,在后当住。我如今别着大兵,与孟良厮杀,自己挑选了这五千精兵,抄上前来,明明望见杨六儿,走到五台山下,怎么就不见了?一定躲在这寺里!大小番兵,围了这寺者。兀那寺里和尚,快献出杨六儿来!若不献出来,休想满寺和尚,一个得活!哥哥,兀的不是番兵来了也?兄弟不要慌,我出去与他打话。我开了这三门。兀那和尚!您这寺里有杨六儿么?献将出来便罢。若不献出来呵,将你满寺和尚的头,都似西瓜切将下来,一个也不留还你。兀那将军!果然有个杨六儿,被我先拿住了,绑缚在这寺里。俺出家的人,是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休把这许多枪刀,吓杀了俺老师父。您去了兵器,下了马,我拿杨六儿与你去请功受赏,好不自在哩。我依着你,就去了这刀枪,脱了这铠甲,我下了这马。和尚,杨六儿在那里?快献出来。将军,你忙怎的?且跟将我入这三门来,且关上这门。你为甚么关上门?我是小心的,还怕走了杨六儿?杨六儿走不出,我也走不去。关的是,关的是!量你这厮走到那里去?呀,这和尚不老实,你只好关门杀屎棋,怎么也要打我? 【川拨棹】这厮待放懞挣,早拨起咱无明火不邓邓。损坏众生,扑杀苍蝇,准待要鹊巢灌顶,来、来、来,俺与你打几合斗输赢。 这和尚倒来撒的,那三门又关了。我可往那里出去。 【七弟兄】把这厮带鞋可搭的揝定,先摔你个满天星。休怪俺出家人没的这慈悲性,怒轰轰恶向胆边生,兀良只要你偿还那令公爹爹命。 打死这厮,才雪的我恨也! 【梅花酒】呀,打的他就地挺,谁着你恼了天丁?也不用天兵,就待劈碎你这天灵。磕擦的怪眼睁,掿双拳打不停,飕飕的雨点倾,直打的应心疼。非是咱不修行,见仇人分外明。若不打死您泼残生,这冤恨几时平!好打,好打!你且说个名姓与我知道,敢这等无礼!哎,你个韩延寿早噤声,还问甚姓和名? 【喜江南】呀,则我这杀人和尚灭门僧,便铁金刚也劝不的肯容情。俺兄弟正六郎杨景镇边庭韩延寿!也不则你兵临在颈,再休想五千人放半个得回营。 兄弟,我打死了番将韩延寿也!哥哥,将韩延寿枭下首级,剜出心肝,在父亲骨殖前。先祭献了。就在这五台山寺里,做七昼夜好事,超度俺父亲和兄弟,早升天界也。老夫莱国公寇准是也。奉圣人的命,并八大王令旨,直至瓦桥关,迎取已故护国大将军杨继业并杨延嗣的骨殖,归葬祖茔。有孟良杀退番兵,报说杨景还在五台山上兴国寺,做七昼夜的大道场,超度亡魂。老夫就带着孟良,不辞星夜。来,可早到五台山也!兀那杨景!老夫奉圣人的命,特来到此。问你取的杨令公并七郎骨殖安在?大人。我父亲并七郎骨殖都有了,现在此处追荐哩。既然有了,杨景同杨朗望阙跪者,听圣人的命。大宋朝纂承鸿业。选良将镇守边疆。杨令公功劳最大,父与子保驾勤王。潘仁美贼臣奸计,陷忠良不得还乡。李陵碑汝父撞死,连七郎并命身亡。百箭会幽魂托梦,盗骨殖多亏孟良。杨延景全忠全孝,舍性命苦战沙场。遣敕使远来迎接,赐黄金高筑坟堂。还盖庙千秋祭享,保山河万代隆昌。 题目瓦桥关令公显神 正名昊天塔孟良盗骨

复制 朱凯 《杂剧·昊天塔孟良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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