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州金石多未彰,补志窃愿搜罗详。
遍寻城阙兼桥梁,觏辄手拓声琅琅。
朅来论古广业堂,好古人遇甘泉乡。
导余周视循宫墙,门内有井六角方。
石闺覆如摧倒缸,质虽粗顽形异常。
制度仿佛侔李唐,石颈有穿力可扛。
其上字迹留八行,倩亟拓之墨汁香。
义泉大字书端庄,如蔡君谟笔老苍。
馀惜残损惟偏旁,年代莫辨空思量。
题名仅识为高阳,当时凿此因荐亡。
报妻胡氏七二娘,此意无愧良人良。
历今不知凡几霜,食者甘之犹琼浆。
吴中古井石放光,载顾氏志流芬芳。
老夫之称识不忘,是井功德堪颉颃。
姓氏未泐待表扬,幸逢椽笔志海昌。
与钟并拓璧合双,一金一石真相当。
鸿词况诵长短章,塔铭显不殊药王。
续貂我亦搜枯肠,寒泉酌胜亭沧浪。
戊寅,同秦一生诣天童访金粟和尚。到山门,见万工池绿净,可鉴须眉,旁有大锅覆地,问僧,僧曰:“天童山有龙藏,龙常下饮池水,故此水刍秽不入。正德间,二龙斗,寺僧五六百人撞钟鼓撼之,龙怒,扫寺成白地,锅其遗也。”入大殿,宏丽庄严。折入方丈,通名刺。老和尚见人便打,曰“棒喝”。余坐方丈,老和尚迟迟出,二侍者执杖、执如意先导之,南向立,曰:“老和尚出。”又曰:“怎么行礼?”盖官长见者皆下拜,无抗礼,余屹立不动,老和尚下行宾主礼。侍者又曰:“老和尚怎么坐?”余又屹立不动,老和尚肃余坐。坐定,余曰:“二生门外汉,不知佛理,亦不知佛法,望老和尚慈悲,明白开示。勿劳棒喝,勿落机锋,只求如家常白话,老实商量,求个下落。”老和尚首肯余言,导余随喜。早晚斋方丈,敬礼特甚。余遍观寺中僧匠千五百人,俱春者、碓者、磨者、甑者、汲者、爨者、锯者、劈者、菜者、饭者,狰狞急遽,大似吴道子一幅《地狱变相》。老和尚规矩严肃,常自起撞人,不止“棒喝”。
落影冷泉亭,幽寻黄叶径。
谽谺崖谷问,风微烟霞定。
去人复几许,奥区初入胜。
凿空获竹坞,交加众绿凝。
阴阴肃帷幕,杳杳隔钟磬。
蚨坐过鸟窥,籁合魂能听。
荡愁波碧海,寒照肝腑醒。
天私把臂人,超世息壤剩。
平明迎日上庐岳,春山涤翠清如濯。攀萝直上三万级,侧身蟠走如飞鹤。
云粼粼,花冥冥,划然巨灵劈千丈,泻出万派洪涛声。
耳目荡漾不能主,恍若坐我于沧瀛。沧瀛风雨不可测,中有一人不相识。
手持银管跨紫凤,授以琳琅五彩笔。回头笑指游空蒙,导余绛节双玉童。
呼吸帝坐随清风。俯视一一金芙蓉。白云如绵满空谷,乘此欲与天庭通。
把酒酹烟霞,素怀托明月。明月与时满,烟霞无时歇。
拍肩笑问洪先生,口吹玉笛银河倾。山中木叶萧萧响,下界疑为鸾凤鸣。
擘笺授萧史,共饮白玉醴。长觥倾倒慎莫辞,醉眠石上呼不起。
白猿苍鸟莫相猜,前五百年曾住此。
岁丙辰之孟冬兮,泛扁舟余南征。凌济川之惊涛兮,览层构乎任城。曰太白之故居兮,俨高风之犹在。蔡侯导余以从陟兮,将放观乎四海。木萧萧而乱下兮,江浩浩而无穷。鲸敖敖而涌海兮,鹏翼翼而承风。月生辉于采石兮,日留景于岳峰。蔽长烟乎天姥兮,渺匡庐之云松。慨昔人之安在兮,吾将上下求索而不可。蹇余虽非白之俦兮,遇季真之知我。羌后人之视今兮,又乌知其不果?吁嗟太白公奚为其居此兮,余奚为其复来?倚穹霄以流盼兮,固千载之一哀!
昔夏桀之颠覆兮,尹退乎莘之野。成汤之立贤兮,乃登庸而伐夏。谓鼎俎其要说兮,维党人之挤诟。曾圣哲之匡时兮,夫焉前枉而直后!当天宝之末代兮,淫好色以信谗。恶来妹喜其猖獗兮,众皆狐媚以贪婪。判独毅而不顾兮,爰命夫以仆妾之役。宁直死以顑含兮,夫焉患得而侷促。开元之绍基兮,亦遑遑其求理。生逢时以就列兮,固云台麟阁而容与。夫何漂泊于天之涯兮?登斯楼乎延伫。信流俗之嫉妒兮,自前世而固然。怀夫子之故都兮,沛余涕之湲湲。庙堂之偃蹇兮,或非情之所好。唯不合于斯世兮,恣沈酣而远眺。
进吾不遇于武丁兮,退吾将颜氏之箪瓢。奚曲櫱其昏迷兮,亦夫子之所逃。管仲之辅纠兮,孔圣与其改行。佐璘而失节兮,始以见道之未明。睹夜郎之有作兮,横逸气以徘徊。亦初心之无他兮,故虽悔而弗摧。吁嗟其谁无过兮,抗直气之为难。轻万乘于褐夫兮,固孟轲之所叹。旷绝代而相感兮,望天宇之漫漫。去夫子其千祀兮,世益隘以周容。媒妇妾以驰骛兮,又从而为之吮痈。贤者化而改度兮,竞规曲以为同。
卒曰:峄山青兮河流泻,风飕飕兮澹平野。凭高楼兮不见,舟楫纷兮楼之下,舟之人兮俨服,亦庶几夫之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