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世孝弟诗十首 其四

子孝亲兮弟敬哥,怡声下气与谦和。
难兄难弟名偏重,孝子贤孙贵自多。
负米尚难为薄养,读书宁不擢高科。
仲由陈纪皆如此,子孝亲兮弟敬哥。
邵雍介绍和邵雍诗词大全

诗人:邵雍

字尧夫,北宋著名理学家、数学家、诗人,生于林县上杆庄(今河南林州市刘家街村邵康村,一说生于范阳,即今河北涿州大邵村),与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并称北宋五子。天圣四年(1026年),邵雍16岁,随其父到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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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九十八回 · 张清缘配琼英 吴用计鸩邬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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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邬梨国舅令郡主琼英为先锋,自己统领大军随后。那琼英年方一十六岁,容貌如花的一个处女,原非邬梨亲生的。他本宗姓仇,父名申,祖居汾阳府介休县,地名绵上。那绵上,即春秋时晋文公求介之推不获,以绵上为之田,就是这个绵上。那仇申颇有家赀,年已四旬,尚无子嗣。又值丧偶,续娶平遥县宋有烈女儿为继室,生下琼英。年至十岁时,宋有烈身故。宋氏随即同丈夫仇申,往奔父丧。那平遥是介休邻县,相去七十余里。宋氏因路远仓卒,留琼英在家,分付主管叶清夫妇看管伏侍。自己同丈夫行至中途,突出一夥强人,杀了仇申,赶散庄客,将宋氏掳去。庄客逃回报知叶清。那叶清虽是个主管,倒也有些义气,也会使枪弄棒。妻子安氏,颇是谨慎。当下叶清报知仇家亲族,一面申告官府捕捉强人,一面埋葬家主尸首。仇氏亲族议立本宗一人,承继家业。叶清同妻安氏两口儿,看管小主女琼英。 过了一年有余,值田虎作乱,占了威胜,遣邬梨分兵摽掠。到介休绵上,抢劫赀财,掳掠男妇。那仇氏嗣子,被乱兵所杀。叶清夫妇及琼英女,都被掳去。那邬梨也无子嗣,见琼英眉清目秀,引来见老婆倪氏。那倪氏从未生育的,一见琼英,便十分爱他,却似亲生的一般。琼英从小聪明,百伶百俐。料道在此不能脱身,又举目无亲,见倪氏爱他,便对倪氏说,向邬梨讨了叶清的妻安氏进来。因此安氏得与琼英坐卧不离。那叶清被掳时,他要脱身逃走,却思想:“琼英年幼,家主主母只有这点骨血。我若去了,便不知死活存亡。幸得妻子在彼,倘有机会,同他每脱得患难。家主死在九泉之下,亦是瞑目。”因此只得随顺了邬梨。征战有功,邬梨将安氏给还叶清。安氏自此得出入帅府,传递消息与琼英。邬梨又奏过田虎,封叶清做个总管。 叶清后被邬梨差往石室山采取木石。部下军士向山冈下指道:“此处有块美石,白赛霜雪,一毫瑕疵儿也没有。土人欲采取他,却被一声霹雳,把几个采石的惊死,半晌方醒。因此人都啮指相戒,不敢近他。”叶清听说,同军士到冈下看时,众人发声喊,都叫道:“奇怪!适才兀是一块白石,却怎么就变做一个妇人的尸骸!”叶清上前仔细观看,恁般奇怪!原来是主母宋氏的尸首,面貌兀是如生。头面破损处,却似坠冈撞死的。 叶清惊讶涕泣。正在没理会处,却有本部内一个军卒,他原是田虎手下的马围,当下将宋氏被掳身死的根因,一一备细说道:“昔日大王初起兵的时节,在介休地方,掳了这个女子,欲将他做个压寨夫人。那女子哄大王放了绑缚,行到此处,被那女子将身撺下高冈撞死。大王见他撞死,叫我下冈剥了他的衣服首饰。是小的伏侍他上马。又是小的剥他的衣服。面貌认得仔细,千真万真是他。今已三年有余,尸骸如何兀是好好地?”叶清听罢,把那无穷的眼泪都落在肚里去了。便对军士说:“我也认得不错。却是我的旧邻宋老的女儿。”叶清令军士挑士埋掩。上前看时,仍旧是块白石。众人十分惊讶叹息,自去干那采石的事。事毕,叶清回到威胜,将田虎杀仇申,掳宋氏,宋氏守节撞死这段事,教安氏密传与琼英知道。 琼英知了这个消息,如万箭攒心,日夜吞声饮泣,珠泪偷弹,思报父母之仇,时刻不忘。从此每夜合眼,便见神人说:“你欲报父母之仇,待我教你武艺。”琼英心灵性巧,觉来都是记得。他便悄地拿根捍棒,拴了房门,在房中演习。自此日久,武艺精热。不觉挨至宣和四年的季冬,琼英一夕偶尔伏儿假寐,猛听的一阵风过,便觉异香扑鼻。忽见一个秀士,头带折角巾,引一个绿袍年少将军来,教琼英飞石子打击。那秀士又对琼英说:“我特往高平请得天捷星到此,教汝异术,救汝离虎窟,报亲仇。此位将军又是汝宿世姻缘。”琼英听了“宿世姻缘”上字,羞赧无地,忙将袖儿遮脸。才动手,却把桌上剪刀拨动,铿然有声。猛然惊觉,寒月残灯,依然在目,似梦非梦。琼英兀坐呆想了半晌,方才歇息。 次日,琼英尚记得飞石子的法。便向墙边拣取鸡卵般一块圆石,不知高低,试向卧房脊上的鸱尾打去,正打个着。一声响亮,把个鸱尾打的粉碎,乱纷纷抛下地来。却惊动了倪氏,忙来询问。琼英将巧言支吾道:“夜来梦神人说:'汝父有王侯之分,特来教导你的异术武艺,助汝父成功。'适才试将石子飞去,不想正打中了鸱尾。”倪氏惊讶,便将这段话报知邬梨。那邬梨如何肯信。随即唤出琼英询问。便把枪刀剑戟,棍棒叉钯试他,果然件件精熟。更有飞石子的手段,百发百中。邬梨大惊,想道:“我真个有福分!天赐异人助我。”因此终日教导琼英驰马试剑。 当下邬梨家中,将琼英的手段传出去,哄动了威胜城中,人都称琼英做“琼矢镞”。此时邬梨欲择佳婿匹配琼英。琼英对倪氏说道:“若要匹配,只除是一般会打石的。若要配与他人,奴家只是个死。”倪氏对邬梨说了。邬梨见琼英题目大难,把择婿事遂尔停止。今日邬梨想着王侯二字,萌了异心。因此保奏琼英做先锋,欲乘两家争斗,他于中取事。当下邬梨挑选军兵,拣择将佐,离了威胜。拨精兵五千,令琼英为先锋,自己统领大军,随后进征。 不说邬梨、琼英进兵,却说宋江等在昭德俟候,迎接陈安抚。一连过了十余日,方报陈安抚军马已到。宋江引众将出郭远远迎接,入到昭德府内歇下,权为行军帅府。诸将头目尽来参见。施礼已毕,陈安抚虽是素知宋江等忠义,却无由与宋江觌面相会。今日见宋江谦恭仁厚,愈加钦敬。说道:“圣上知先锋屡建奇功,特差下官到此监督,就赍赏赐金银段疋,车载前来给赏。”宋江等拜谢道:“某等感安抚相公极力保奏。今日得受厚恩,皆出相公之赐。某等上受天子之恩,下感相公之德。宋江等虽肝脑涂地,不能补报。”陈安抚道:“将军早建大功,班师回京,天子必当重用。”宋江再拜称谢道:“请烦安抚相公,镇守昭德。小将分兵攻取田虎巢穴,教他首尾不能相顾。”陈安抚道:“下官京时,已奏过圣上,将近日先锋所得州县,见今缺的府县官员,尽已下该部速行推补,勒限起程,不日便到。” 宋江一面将赐赏俵散军将,一面写下军贴,差神行太保戴宗,往各府州县镇守头领处传令。俟新官一到,即行交代,勒兵前来听调。到各府州传令已了,再往汾阳探听军情回报。宋江又将河北降将唐斌等功绩,申呈陈安抚,就荐举金鼎、黄钺镇守壶关、抱犊,更替孙立、朱仝等将佐前来听用。陈安抚一一依允。 忽有流星探马报将来,说道:“田虎差马灵统领将佐军马,往救汾阳。又差邬梨国舅同琼英郡主,统领将佐,从东杀至襄垣了。”宋江听罢,与吴用商议,分拨将佐迎敌。当下降将乔道清说道:“马灵素有妖术,亦会神行法。暗藏金砖打人,百发百中。小道蒙先锋收录,未曾出得气力。愿与吾师公孙一清同到汾阳,说他来降。”宋江大喜,即拨军马二千,与公孙胜、乔道清带领前去。二人辞别宋江,即日领军马起程,望汾阳去了。不题。 再说宋江传令索超、徐宁、单廷珪、魏定国、汤隆、唐斌、耿恭,统领军马二万,攻取潞城县。再令王英、扈三娘、孙新、顾大嫂领骑兵一千,先行哨探北军虚实。宋江辞了陈安抚,统领吴用、林冲、张清、鲁智深、武松、李逵、鲍旭、樊瑞、项充、李衮、刘唐、解珍、解宝、凌振、裴宣、萧让、宋清、金大坚、安道全、蒋敬、郁保四、王定六、孟康、乐和、段景住、朱贵、皇甫端、侯健、蔡福、蔡庆,及新降将孙安,共正偏将佐三十一员,军马三万五千,离了昭德,望北进发。 前队哨探将佐王英等,已到襄垣县界五阴山北,早遇北将叶清、盛本哨探到来。两军相撞,擂鼓摇旗。北将盛本立马当先。宋阵里王英骤马出阵,更不打话,拍马拈枪,直抢盛本。两军呐喊。盛本挺枪纵马迎住。二将斗敌十数合之上。扈三娘拍马舞刀来助丈夫厮杀。盛本敌二将不过,拨马便走。扈三娘纵马赶上,挥刀把盛本砍翻,撞下马来。王英等驱兵掩杀。叶清不敢抵敌,领兵马急退。宋兵追赶上来,杀死军士五百余人。其余四散逃窜。叶清止领得百余骑,奔至襄垣城南二十里外。琼英国马已到扎寨。 原来叶清于半年前,被田虎调来,同主将徐威等镇守襄垣。近日听得琼英领兵为先锋,叶清禀过主将徐威,领本部军马哨探,欲乘机相见主女。徐威又令偏将盛本同去,却好被扈三娘杀了。恰遇琼英兵马。当下叶清入寨,参见主女。见主女长大,虽是个女子,也觉威风凛凛,也像个将军。琼英认得是叶清,叱退左右,对叶清道:“我今日虽离虎窟,手下止有五千人马。父母之仇,如何得报?欲脱身逃遁,倘被知觉,反罹其害。正在踌躇,却得汝来。”叶清道:“小人正在思想计策,却无门路。倘有机会,即来报知。”说还未毕,忽报南军将佐,领兵追杀到来。琼英披挂上马,领军迎敌。 两军相对,旗鼓相望,两边旬成阵势。北阵里门旗开处当先一骑银鬃马上,坐着个少年美貌的女将。怎生模样?但见: 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踏宝镫鞋翘尖红,提画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锦袋暗藏打将石,年方二八女将军。 女将马前旗号写的分明:“平南先锋将郡主琼英。”南阵军将看罢,个个喝采。两阵里花腔鼍鼓喧天,杂彩绣旗闭日。矮脚虎王英,看见是个美貌女子,骤马出阵,挺枪飞抢琼英。两军呐喊。那琼英拍马拈戟来战。二将斗到十数余合,王矮虎拴不住意马心猿,枪法都乱了。琼英想道:“这厮可恶!”觑个破绽,只一戟刺中王英左腿。王英两脚蹬空,头盔倒卓,撞下马来。扈三娘看见伤了丈夫,大骂:“贼泼贱小淫妇儿,焉敢无礼!”飞马抢出,来救王英。琼英挺戟接住厮杀。王英在地挣扎不起。北军拥上,来捉王英。那边孙新、顾大嫂双出,死救回阵。顾大嫂见扈三娘斗琼英不过,使双刀拍马上前助战。 三个女将,六条臂膊,四把钢刀,一枝画戟,各在马上相迎着,正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两阵军士看得眼也花了。三女将斗到二十余合,琼英望空虚刺一戟,拖戟拨马便走。扈三娘、顾大嫂一齐赶来。琼英左手带住画戟,右手拈石子,将柳腰扭转,星眼斜睃,觑定扈三娘,只一石子飞来,正打中右手腕。扈三娘负痛,早撇下一把刀来。拨马便回本阵。顾大嫂见打中扈三娘,撇了琼英,来救扈三娘。琼英勒马赶来。那边孙新大怒,舞双鞭拍马抢来。未及交锋,早被琼英飞起一石子,珰的一声,正打中那熟铜狮子盔。孙新大惊,不敢上前。急回本阵,保护王英、扈三娘,领兵退去。 琼英正欲驱兵追赶,猛听的一声炮响。此时是二月将终天气,只见柳稍旗乱拂,花外马频嘶。山坡后冲出一彪军来。却是林冲、孙安及步军头领李逵等,奉宋公明将令,领军接应。两军相撞,擂鼓摇旗,两阵里迭声呐喊。那边豹子头林冲,挺丈八蛇矛,立马当先。这边琼矢镞琼英,拈方天画戟,纵马上前。林冲见是个女子,大喝道:“那泼贱怎敢抗拒天兵!”琼英更不打话,拈戟拍马,直抢林冲。林冲挺矛来斗。两马相交军器并举,斗无数合,琼英遮拦不住,卖个破绽,虚刺一戟,拨马望东便走。林冲纵马追赶。 南阵前孙安看见是琼英旗号,大叫:“林将军不可追赶,恐有暗算!”林冲手段高强,那里肯听。拍马紧紧赶将来。那绿茸茸草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撒钹般,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琼英见林冲赶得至近,把左手虚提画戟,右手便向绣袋中摸出石子,纽回身,觑定林冲面门较近,一石子飞来。林冲眼明手快,将矛柄拨过了石子。琼英见打不着,再拈第二个石子。手起处,真似流星掣电,石子来吓得鬼哭神惊,又望林冲打来。林冲急躲不迭,打在脸上,鲜血迸流,拖矛回阵。琼英勒马追赶。 孙安正待上前,只见本阵军兵,分开条路,中间飞出五百步军。当先是李逵、鲁智深、武松、解珍、解宝五员惯步战的猛将。李逵手掿板斧,直抢过来,大叫:“那婆娘不得无礼!”琼英见他来的凶猛,手拈石子,望李逵打去,正中额角。李逵也吃了一惊。幸得皮老骨硬,只打的疼痛,却是不曾破损。琼英见打不倒李逵,跑马入阵。李逵大怒,虎须倒竖,怪眼圆睁,大吼一声,直撞入去。鲁智深、武松、解珍、解宝恐李逵有失,一齐冲杀过来。孙安那里阻当得住。琼英见众人赶来,又一石子,早把解珍打翻在地。解宝、鲁智深、武松急来扶救。 这边李逵只顾赶去。琼英见他来得至近,忙飞一石子,又中李逵额角。两次被伤,方才鲜血迸流。李逵终是个铁汉,那绽黑脸上,带着鲜红的血,兀是火喇喇地挥双斧撞入阵中,把北军乱砍。那边孙安见琼英入阵,招兵冲杀过来。恰好邬梨领着徐威等正偏将佐八员,统领大军已到,两边混杀一场。那边鲁智深、武松救了解珍,翻身杀入北阵去了。解宝扶着哥哥,不便厮杀。被北军赶上,撒起绊索,将解珍、解宝双双儿横拖倒拽,捉入阵中去了。步兵大败奔回。却得孙安奋勇鏖战。只一剑,把北将唐显砍下马来。邬梨被孙安手下军卒放冷箭,射中脖项。邬梨翻身落马。徐威等死救上马。 琼英众将见邬梨中箭,急鸣金收兵。南面宋军又到。当先马上一将,却是没羽箭张清。在寨中听流星报马说,北阵里有个飞石子的女将,把扈三娘等打伤。张清听报惊异,禀过宋先锋,急披挂上马,领军到此接应,要认那女先锋。那边琼英已是收兵,保护邬梨,转过长林,望襄垣去了。张清立马惆望。有诗为证: 佳人回马绣旗扬,士卒将军个个忙。引入长林人不见,百花丛里隔红妆。 当下孙安见解珍、解宝被擒,鲁智深、武松、李逵三人杀入阵去,欲招兵追赶,天色又晚。只得同张清保护林冲,收兵回大寨。 宋江正在升帐,令神医安道全看治王英。众将上前看王英时,不止伤足,连头面也磕破。安道全敷治已毕,又来疗治林冲。宋江见说陷了解珍、解宝,及李逵等三人不知下落,十分忧闷。无移时,只见武行者同了李逵,杀得满身血污,入寨来见宋江。武松诉说:“小弟见李逵杀得性起,只顾上前。兄弟帮他厮杀。杀条血路,冲透北军,直至城下。只见北军绑缚着解珍、解宝,欲进城去。被我二人杀死军士,夺了解珍、解宝。被徐威等大军赶来,复夺去解珍、解宝。我二人又杀开一条血路,空手到此。只不见鲁智深。”宋江听说,满眼垂泪。差人四下跟寻,探听鲁智深踪迹。又令安道全敷治李逵。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宋江计点军士,损折三百余名。当下紧闭寨栅,提铃喝号,一宿无话。 次早,军士回报:“鲁智深并无影响。”宋江越添忧闷。再差乐和、段景住、朱贵、郁保四各领轻捷军士,分四路寻觅。宋江欲领兵攻城,怎奈头领都被打伤。只得按兵不动。城中紧闭城门,也不来厮杀。一连过了二日。只见郁保四获得奸细一名,解进寨来。孙安看那个人,却认得是北将总管叶清。孙安对宋江道:“某闻此人素有意气。他独自出城,其中必有缘故。”宋江叫军士放了绑缚,唤他上前。叶清望宋江磕头不已,道:“某有机密事,乞元帅屏退左右。待叶某备细上陈。”宋江道:“我这里弟兄,通是一般肠肚。但说不妨。”叶清方才说:“城中邬梨前日在阵上中了药箭,毒发昏乱。城中医人疗治无效。叶某趁此,特借访求医人,出城探听消息。”宋江便问:“前日拿我二将,如何处置了?”叶清道:“小人恐伤二位将军,乘邬梨昏乱,小人假传将令,把二位将军权且监候。如今好好地在那里。”叶清又把仇申夫妇,被田虎杀害掳掠,及琼英的上项事,备细述了一遍。说罢,悲恸失声。 宋江见说这段情由,颇觉凄惨。因见叶清是北将,恐有诈谋。正在疑虑,只见安道全上前对宋江道:“真个姻缘天凑,事非偶然。”他便一五一十的说道:“张将军去冬,也梦什么秀士请他去教一个女子飞石。又对他说:'是将军宿世姻缘。'张清觉来,痴想成疾。彼时蒙兄长着小弟同张清住高平疗治他。小弟胗治张清脉息,知道是七情所感。被小弟再三盘问,张将军方肯说出病根。因是手到病痊。今日听叶清这段话,却不是与张将军符合?”宋江听罢,再问降将孙安。孙安答道:“小将颇闻得琼英不是邬梨嫡女。孙某部下牙将杨芳,与邬梨左右相交最密,也知琼英备细。叶清这段话,决无虚伪。”叶清又道:“主女琼英,素有报仇雪耻之志。小人见他在阵上连犯虎威,恐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今日小人冒万死到此,恳求元帅。” 吴用听罢,起身熟视叶清一回,便对宋江道:“看他色惨情真,诚义士也。天助兄长成功,天教孝女报仇。”便向宋江附耳低言说道:“我兵虽分三路合剿,倘田虎结连金人,我兵两路受敌。纵使金人不出,田虎计穷,必然降金。似此如何成得荡平之功?小生正在策划,欲得个内应。今天假其便,有张将军这段姻缘。只除如此如此,田虎首级,只在琼英手中。李逵的梦,神人已有预兆。兄长岂不闻:'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这两句么?”宋江省悟,点头依允。即唤张清、安道全、叶清三人,密语受计。三人领计去了。 却说襄垣守城将士,只见叶清回来,高叫:“快开城门,我乃邬府偏将叶清,奉差寻访医人全灵、全羽到此。”守城军士,随即到幕府传鼓通报。须臾传出令箭,放开城门。叶清带领全灵、全羽进城,到了国舅幕府前。里面传出令来,说:“唤医人进来看治。”叶清即同全灵进府,随行军中伏侍的伴当人等,禀知郡主琼英,引全灵到内里参见琼英已毕,直到邬梨卧榻前。只见口内一丝两气。全灵先胗了脉息。外使敷贴之药,内用长托之剂,三日之间,渐渐皮肤红白,饮食渐进。不过五日,疮虽然未完,饮食复旧。邬梨大喜,教叶清唤医人全灵入府参见。邬梨对全灵说道:“赖足下神术,疗治疮口。今渐平复。日后富贵,与汝同享。”全灵拜谢道:“全某鄙术,何足道哉!全某有嫡弟全羽久随全某在江湖上,学得一身武艺,见今随全某在此,修治药饵。求相公提拔。”邬梨传令,教全羽入府参见。邬梨看见全羽一表非俗,心下颇是喜欢。令全羽在府外伺候听用。 全灵、全羽拜谢出府。一连又过了四日,忽报宋江领兵攻城。叶清入府报知邬梨说:“宋江等兵强将勇,须是郡主,方可退敌。”邬梨闻报,随即带领琼英,入教场整点兵马。只见全羽上演武厅禀道:“蒙恩相令小人伺候听用。今闻兵马临城,小人不才,愿领兵出城,教他片甲不回。”当有总管叶清假意大怒,对全羽道:“你敢出大言,敢与我比试武艺么?”全羽笑道:“我十八般武艺,自小习学。今日正要与你比试。”叶清来禀邬梨。邬梨依允,付与枪马。二人各绰枪上马,在演武厅前,来来往往,番番复复,搅做一团,纽做一块。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负。 此时琼英在旁侍立,看见全羽面貌,心中惊疑道:“却像那里曾厮见过的?枪法与我一般!”思想一回,猛然省悟道:“梦中教我飞石的,正是这个面庞。不知会飞石也不?”便拈戟骤马近前,将画戟隔开二人。这是琼英恐叶清伤了全羽,却不知叶清已是一路的人。琼英挺戟直抢全羽。全羽挺枪迎住。两个又斗过五十余合。琼英霍地回马,望演武厅上便走。全羽就势里赶将来。琼英拈取石子,回身觑定全羽肋下空处,只一石子飞来。全羽早已瞧科,将右手一绰,轻轻的接在手中。琼英见他接了石子,心下十分惊异。再取第二个石子飞来。全羽见琼英手起,也将手中接的石子应手飞去。只听的一声响亮,正打中琼英飞来的石子。两个石子,打得雪片般落将下来。 那日城中将士徐威等,俱各分守四门。教场中只有牙将较尉,也有猜疑这个人是奸细。因见郡主琼英是金枝玉叶,也和他比试,又是邬梨部下亲密将佐叶清引进来的,他每如何敢来启齿。眼见得城池不济事了。各人自思,随风转舵。也是田虎合败,天褫邬梨之魄,使他昏暗。当下唤全羽上厅,赐了衣甲马匹。即今全羽领兵二千,出城迎敌。全羽拜谢,遵令出城,杀退宋兵,进城报捷。邬梨大喜,当日赏劳全羽。歇息一宿无话。 次日,宋兵又到,邬梨又令全羽领兵三千,出城迎敌。从辰至午,鏖战多时。被全羽用石打得宋将乱撺奔逃。全羽招兵掩杀,直赶过五阴山。宋江等抵敌不住,退入昭德去了。全羽得胜回兵,进城报捷。邬梨十分欢喜。叶清道:“今日恩主有了此人,及郡主琼英,何患宋兵将猛,何患大事不成!”叶清又说:“郡主前已有愿,只除是一般会飞石的,方愿匹配。今全将军如此英雄,也不辱了郡主。”当下被叶清再三撺掇,也是琼英夫妇姻缘凑合,赤绳系定,解拆不开的。邬梨依允,择吉于三月十六日,备办各项礼仪筵宴,招赘张清为婿。是日笙歌细乐,锦堆绣簇,筵席酒肴之盛,洞房花烛之美,是不必说。当下傧相赞礼,全羽与琼英披红挂锦,双双儿交拜神祗,后拜邬梨假岳丈。鼓乐喧天,异香扑鼻,引入洞房,山盟海誓。全羽在粘下看那琼英时,与教场内又是不同。有词元和令为证: 指头嫩似莲塘藕,腰肢弱比章台柳,凌波步处寸金流,桃腮映带翠眉修。今宵灯下一回首,总是玉天仙,陟降巫山岫。 当下全羽、琼英如鱼似水,似漆如胶,又不必说。当夜全羽在枕上,方把真姓名说出。原来是宋军中正将没羽箭张清。这个医士全灵,就是神医安道全。琼英也把向来冤苦,备细诉说。两个唧唧哝浓的说了一夜。 挨了两日,被他四个里应外合,鸩死邬梨。密唤徐威入府议事,也将他杀了。其余军将皆降。张清、琼英下令,城中有走透消息者,同伍十人并斩。本犯不论军民,皆夷三族。因此水泄不通。又放出解珍、解宝,同张清、叶清,分守四门。安道全同叶清步下军卒,出城到昭德报知宋先锋。吴用又令李逵、武松,黑夜里保护圣手书生萧让到襄垣,相见琼英、张清,搜觅邬梨笔迹,假写饵梨字样,申文书札。令叶清赍领到威胜报知田虎,招赘郡马之事。就于中相机行事。叶清赍领,辞别张清、琼英,望威胜去了。 再说宋江在昭德城中,才差萧让、安道全去后,又报索超、徐宁等将,攻克潞城,差人来报捷音,说:“索超等领拴围潞城,池方坚闭城门,不敢出来接战。徐宁与众将设计,令军士裸形大骂,激怒城中军士。城中人人欲战。池方不能阻当,开门出战。北军奋勇,四门杀出。我军且战且退,诱北军四散离城,却被唐斌从东路领军突出,汤隆从西路引兵撞来。东西二门守城军士,闭门不迭。被汤隆、唐斌二将领兵杀入城中,夺了城池。徐宁搠翻了池方。其余将佐,杀的杀了,走的走了。杀死北军五千余人,夺得战马三千余匹,降服了万余军士。索超等将,入城安抚百姓。特此先来报捷。其余军民户口,库藏金钱,另行造册呈报。”宋江闻报大喜,即令申呈陈安抚,并标录索超等功次,赏赐来人。即写军贴,着他回报。待各路兵马到来,一齐进兵。军人望潞城回覆去了。不题。 却说威胜田虎处伪省院官,见探马络绎来报说:“乔道清、孙安都已降服。”又报:“昭德、潞城已破。”省院官即日奏知田虎。田虎大惊,与众多将佐,正在计议,忽报襄垣守城偏将叶清,赍领国舅书札到来。田虎即命宣进。 只因这叶清进来,有分教:威胜城中,削平哨聚强徒;武乡县里,活捉谋王反贼。毕竟田虎看了邬梨申文,怎么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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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一百零七回 · 宋江大胜纪山军 朱武打破六花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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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宋江统领将佐军马,杀奔荆南来。每日兵行六十里下寨。大军所过地方,百姓秋毫无犯。兵马已到纪山地方屯扎。那纪山在荆南之北,乃荆南重镇。上有贼将李怀,管领兵马三万,在山上镇守。那李怀是李助之侄。王庆封他做宣抚使。他闻知宋江等打破山南军,段二被擒,差人星夜到南丰飞报王庆、李助,知会说:“宋兵势大,已被他破了两个大郡。目今来打荆南。又分调卢俊义兵将,往取西京。”李助闻报大惊,随即进宫来报王庆。内侍传奏入内里去,传出旨意来说道:“教军师俟候着,大王即刻出殿了。” 李助等候了两个时辰,内里不见动静。李助密问一个相好的近侍,说道:“大王与段娘娘正在厮打的热闹哩。”李助问道:“为何大王与娘娘厮闹?”近侍附李助的耳说道:“大王因段娘嘴脸那个,大王久不到段娘娘宫中了。段娘娘因此蒿恼。”李助又等了一回,有内侍出来说道:“大王有旨,问军师还在此么?”李助道:“在此鹄候。”内侍传奏进去。少顷,只见若干内侍宫娥,簇拥着那王庆出到前殿升坐。李助伏俯拜舞毕,奏道:“小臣侄儿李怀申报来说:宋江等将勇兵强,打破了宛州、山南两座城池。目今宋江分拨兵马,一路取西京,一路打荆南。伏乞大王发兵去救援。” 王庆听罢,大怒道:“宋江这夥,是水洼草寇,如何恁般猖獗!”随即降旨,令都督杜,管领将佐十二员,兵马二万,到西京救援。又令统军大将谢宁,统领将佐十二员,兵马二万,救援荆南。二将领了兵符令旨,挑选兵马,整顿器械。那伪枢密院分拨将佐,伪转运使龚正运粮草接济。二将辞了王庆,各统领兵将,分路来援二处,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等兵马到纪山北十里外扎寨屯兵,准备冲击。军人侦探贼人消息的实回报。宋江与吴用计议了,对众将说道:“俺闻李怀手下都是勇猛的将士。纪山乃荆南之重镇。我这里将士兵马虽倍于贼,贼人据险,我处山之阴下,为敌所囚。那李怀狡猾诡谲。众兄弟厮杀,须看个头势,不得寻常看视。”于是下令;“将军入营,即闭门清道。有敢行者诛,有敢高言者诛。军无二令,二令者诛。留令者诛。” 传令方毕,军中肃然。宋江教戴宗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将粮食船只,须谨慎堤防,陆续运到军前接济。差人打战书去与李怀,约定次日决战。宋先锋传信,教秦明、董平、呼延灼、徐宁、张清、琼英、金鼎、黄钺,领兵马二万,前去厮杀。教焦挺、郁保四、段景住、石勇率领步兵二千,斩伐林木,极广吾道,以便战所。分拨已定,宋江与其余众将,俱各守寨。 次日五更造饭,军士饭餐,马食刍料。平明合战。李怀统领偏将马勥、马劲、袁朗、滕戣、滕戡,兵马二万,冲杀下来。这五个人乃贼中最骁勇者。王庆对他做虎威将军。当下贼兵与秦明等两军相对。贼兵排列在北麓平阳处。山上又有许多兵马接应。当下两阵里旗号招展,两边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鼍鼓喧天,彩旗迷日。贼阵里门旗开处,贼将袁朗骤马当先,头顶熟铜盔,身穿团花绣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卷毛乌骓,赤脸黄须,九尺长短身材,手掿两个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十六斤,高叫道:“水洼草寇,那个敢上前来纳命!” 宋阵中河北降将金鼎、黄钺,要干头功,两骑马一齐抢出阵来,喝骂道:“反国逆贼,何足为道!”金鼎舞着一把泼风大刀,黄钺拈浑铁点钢枪,骤马直抢袁朗。那袁朗使着两个钢挝来迎。三骑马丁字儿摆开厮杀。三将斗过三十合,袁朗将挝一隔,拨转马便走。金鼎、黄钺驰马赶去。袁朗霍地回马。金鼎的马稍前。金鼎正轮刀砍来,袁朗左手将挝望上一迎,铛的一声,那把刀口砍缺。金鼎收刀不迭,早被袁朗右手一钢挝,把金鼎连盔透顶,打的粉碎,撞下马来。黄钺马到,那根枪早刺到袁朗前心。袁朗眼明手快,将身一闪,黄钺那根枪刺空,从右软胁下过去。袁朗将左臂抱了两把挝,右手顺势将枪杆挟住,望后一扯,黄钺直跌入怀来。袁朗将右手拦腰抱住,捉过马来,掷于地上。 贼兵发声喊,急抢出来,捉入阵去了。那匹马直跑过本阵来。宋阵里霹雳火秦明,见折了二将,心中大怒。跃马上前,舞起狼牙棍,直取袁朗。袁朗舞挝来迎。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宋阵中女将琼英骤放银鬃马,挺着方天画戟,头戴紫金点翠凤冠,身穿红罗挑绣战袍,袍上罩着白银嵌金细甲,出阵来助秦明。贼将滕戣看见是女子,拍马出阵,大笑道:“宋江等真是草寇,怎么用那妇人上阵!”滕戣舞着一把三尖两刃刀,接住琼英厮杀。两个斗到十合之上,琼英将戟分开滕戣的那口刀,拨马望本阵便走。滕戣大喝一声,骤马赶来。 琼英向鞍鞒边绣囊中,暗取石子,纽转柳腰,觑定滕戣,只一石子飞来,正中面门,皮伤肉绽,鲜血迸流,翻身落马。琼英霍地回马赶上,复一画戟,把滕戣结果。滕戡看见女将杀了他的哥哥,心中大怒,拍马抢出阵来,舞一条虎眼竹节钢鞭,来打琼英。这里双鞭将呼延灼,纵马舞鞭接住厮杀。众将看他两个本事,都是半斤八两的,打扮也差不多。呼延灼是冲天角铁幞头,销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踢雪乌难。滕戡是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洞戗金甲,骑一匹黄鬃马。 呼延灼只多得一条水磨八棱钢鞭。两个在阵前左盘右旋,一来一往,斗过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那边秦明、袁朗两个,已斗到一百五十余合。贼阵中主帅李怀,在高阜处看见女将飞石利害,折了滕戣。即令鸣金收兵。秦明、呼延灼见贼将骁勇,也不去追赶。袁朗、秦明两家,各自回阵。贼兵上山去了。 秦明等收兵回到大寨,说:“贼将骁勇,折了金鼎、黄钺。若不是张将军夫人,却不是挫了我军锐气。”宋江十分烦恼。与吴学究计议道:“似此怎么打得荆南?”吴用叠着两个指头,画出一条计策,说道:只除如此如此。宋江依允。当下唤鲁智深、武松、焦挺、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衮、郑天寿、宋万、杜迁、龚旺、丁得孙、石勇十四个头领,同了凌振,带领勇捷步兵五千,乘今夜月黑时分,各披软战,用短兵团牌,标枪飞刀,抄小路到山后行事。众将遵令去了。次日,李怀差军下战书。宋江与吴用商议。吴用道:“贼人必有狡计。鲁智深等已是深入重地,可速准备交战。” 宋江批:“即日交战。”军人持书上山去了。宋江仍令秦明、董平、呼延灼、徐宁、张清、琼英为前部,统领兵马二万,弓弩为表,楯戟为里,战车在前,骑兵为辅,前去冲击。教黄信、孙立、王英、扈三娘整顿兵马一万,在营俟候。李应、柴进、韩滔、彭玘,整顿兵马一万,也在营中俊候。“听吾前军号炮,你等从东西两路抄到军前。”再教关胜、朱仝、雷横、孙新、顾大嫂、张青、张二娘,统领马步军兵二万,屯扎大寨之后,防备贼人救兵到来。分拨已定,宋江同吴用、公孙胜,亲自督战。其余将佐守寨。是日辰牌时分,吴用上云梯观看山形险峻,急教传令:“军马再退后二里列阵,好教两路奇兵做手脚。” 这里列阵才完,纪山贼将李怀,统领袁朗、滕戡、马勥、马劲四个虎将,二万五千兵马。滕戡教军士用竹竿挑着黄钺首级,押着冲阵的五千铁骑,军士都顶深盔,披铁铠,只露着一双眼睛。马匹都带重甲,冒面具,只露得四蹄悬地。这是李怀昨日见女将飞石打伤了一将,今日如此结束。虽有矢石,那里甲护住了。那五千军马,两个弓手,夹辅一个长枪手,冲突下来。后面军士,分两路夹攻拢来。宋兵抵当不住,望后急退。宋江忙教把号炮施放,早被他射伤了推车的数百军士。幸有战车挡住,因此铁骑不能上前。车后虽有骑兵,不能上前用武。 正在危急,只听得山后连珠炮响,被鲁智深等这夥将士,爬山越岭,杀上山来。山寨里贼兵吸有五千老弱,二个偏将。被鲁智深等杀个罄尽,夺了山寨。李怀等见山后变起,急退兵时,又被黄信等四将,李应等四将,两路抄杀到来。宋江又教铳炮手打击铁骑。贼兵大溃。鲁智深、李逵等十四个头领,引着步兵,于山上冲击下来。杀得贼兵雨零星散,乱窜逃生。可惜袁朗好个猛将,被火炮打死。李怀在后,被鲁智深打死。马劲、滕戡被乱兵所杀。只走了马勥一个。夺获盔甲金鼓马匹无算。三万军兵,杀死大半。山上山下,尸骸遍满。宋江收兵,计点兵士,也折了千余。因日暮,仍扎寨纪山北。 次日,宋江率领兵将上山,收拾金银粮食,放火烧了营寨。大赏三军将士。标写鲁智深等十五人并琼英功次。督兵前进。过了纪山,大兵屯扎荆南十五里外。与军师吴用计议,调拨将士,攻打城池,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回文再说卢俊义这支兵马,望西京进发。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所过地方,宝丰等处贼将武顺等,香花灯烛,献纳城池,归顺天朝。卢俊义慰抚劝劳,就令武顺镇守城池。因此贼将皆感泣,倾心露胆,弃邪归正。自此卢俊义等无南顾之忧,兵马长驱直入。不则一日,来到西京城南三十里外,地名伊阙山屯扎。探听得城中主帅是伪宣使龚端,与统军奚胜,及数员猛将,在那里镇守。那奚统军曾习阵法,深知玄妙。卢俊义随即与朱武计议:“当用何策取城?”朱武道:“闻奚胜那厮,颇知阵法。一定要来斗敌。我兵先布下阵势,待贼兵来,慢慢地挑战。”卢俊义道:“军师高论极明”随即遣调军马,向山南平坦处,排下循环八卦阵势。 等候间,只见贼兵分作三队而来。中一队是红旗,左一队是青旗,右一队是红旗,三军齐到。奚胜见宋军摆成阵势,便令青、红旗二军,分在左右,扎下营寨。上云梯看了宋兵是循环八卦阵。奚胜道:“这个阵势谁不省得!待俺排个阵势惊他。”令众军擂三通画鼓,竖起将台。就台上用两把号旗招展左右,列成阵势已了,下将台来上马,令首将哨开阵势。到阵前与卢俊义打话。那奚统军怎生结束?但见: 金盔日耀喷霞光,银铠霜铺吞月影。绛征袍锦绣攒成,黄鞓带珍珠钉就。抹绿靴斜踏宝镫,描金鞓随定丝鞭。阵前马跨一条龙,手内剑横三尺水。 奚胜勒马直到阵前,高声叫道:“你摆循环八卦阵,待要瞒谁!你却识得俺的阵么?”卢俊义听得奚胜要斗阵法,同朱武上云梯观望贼兵阵势。结三人为小队,合三小队为一中队,合五中队为一大队。外方而内圆,大阵包小阵,相附联络。朱武对卢俊义道:“此是李药师六花阵法。药师本武侯八阵,裁而为六花阵。贼将欺我这里不识他这个阵。不知就我这个八卦阵,变为八八六十四,即是武侯八阵图法,便可破他六花阵了。” 卢俊义出到阵前喝道:“量你这个六花阵,何足为奇!”奚胜道:“你敢来打么?”卢俊义大笑道:“量此等小阵,有何难哉!”卢俊义入阵,朱武在将台上将号旗左招右展,变成八阵图法。朱武教卢俊义传令杨志、孙安、卞祥,领披甲马军一千,去打阵。今日属金,将我阵正南离位上军,一齐冲杀过去。杨志等遵令。擂鼓三通,众将上前,荡开贼将西方门旗,杀将入去。这里卢俊义率马灵等将佐军兵,掩杀过去,贼兵大败。 且说杨志等杀入军中,正撞着奚胜,领着数员猛将保护,望北逃奔。孙安、卞祥要干功绩,领兵追赶上去。却不知深入重地。只听得山坡后一棒锣声响,赶出一彪军来。杨志、孙安等急退不迭。正是:冲阵马亡青嶂下,戏波船陷绿蒲中。毕竟这支是那里兵马?孙安等如何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河北降将二员: 金鼎,黄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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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一百一十回 · 燕青秋林渡射雁 宋江东京城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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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下宋江问降将胡俊,有何计策,去取东川、安德两处城池。胡俊道:“东川城中守将,是小将的兄弟胡显。小将蒙李将军不杀之恩,愿往东川招兄弟胡显来降。剩下安德孤城,亦将不战而自降矣。”宋江大喜,仍令李俊同去。一面调遣将士,提兵分投去招抚所属未复州县;一面差戴宗赍表申奏朝廷,请旨定夺,并领文申呈陈安抚,及上宿太尉书札。宋江令将士到王庆宫中,搜掳了金珠细软,珍宝玉帛。将违禁的龙楼凤阁,翠屋珠轩,及违禁器仗衣服,尽行烧毁。又差人到云安,教张横等将违禁行宫器仗等项,亦皆烧毁。 却说戴宗先将申文到荆南,申呈陈安抚。陈安抚也写了表文,一同上达。戴宗到东京,将书札投递宿太尉,并送礼物。宿太尉将表进呈御览。徽宗皇帝龙颜大喜,即时降下圣旨,行到淮西,将反贼王庆解赴东京,候旨处决。其余擒下伪妃、伪官等众从贼,都就淮西市曹处斩,枭示施行。淮西百姓遭王庆暴虐,准留兵饷若干,计户给散,以赡穷民。其阵亡有功降将,俱从厚赠荫。淮西各州县所缺正佐官员,速推补赴任交代。各州官多有先行被贼协从,以后归正者,都着陈瓘分别事情轻重,便宜处分。其征讨有功正偏将佐,俱俟还京之日,论功升赏。敕命一下,戴宗先来报知。那陈安抚等,已都到南丰城中了。那时胡俊已是招降了兄弟胡显,将东川军民版籍户口,及钱粮册籍,前来献纳听罪。那安德州贼人,望风归降。云安、东川、安德三处,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皆李俊之功。王庆占据的八郡八十六州县,都收复了。 自戴宗从东京回到南丰十余日,天使捧诏书驰驿到来。陈安抚与各官接了圣旨,一一奉行。次早,天使还京。陈瓘令监中取出段氏、李助及一行叛逆从贼,判了斩字,推出南丰市曹处斩。将首级各门枭示讫。段三娘从小不循闺训,自家择配,做下迷天大罪,如今身首异处,又连累了若干眷属。其父段太公先死于房山寨。 话不絮繁,却说陈安抚、宋先锋,标录李俊、胡俊、琼英、孙安功次,出榜去各处招抚,以安百姓。八十六州县,复见天日,复为良民。其余随从贼徒,不伤人者,拨还产业,复为乡民。西京守将乔道清、马灵,已有新官到任,次第都到南丰。各州县正佐贰官,陆续都到。李俊、二张、三阮、二童已将州务交代,尽到南丰相叙。陈安抚众官及宋江以下一百单八个头领,及河北降将,都在南丰,设太平宴,庆贺众将官僚,赏劳三军将佐。 宋江教公孙胜、乔道清主持醮事,打了七日七夜醮事,超度阵亡军将,及淮西屈死冤魂。醮事方完,忽报孙安患暴疾卒于营中。宋江悲悼不已,以礼殡殓,葬于龙门山侧。乔道清因孙安死了,十分痛哭,对宋江说道:“孙安与贫道同乡,又与贫道最厚。他为父报仇,因而犯罪,陷身于贼。蒙先锋收录他,指望日后有个结果。不意他中道而死。贫道得蒙先锋收录,亦是他来指迷。今日他死,贫道何以为情!乔某蒙二位先生厚恩,铭心镂骨,终难补报。愿乞骸骨归田野,以延残喘。”马灵见乔道清要去,也来拜辞宋江:“恳求先锋允放马某,与乔法师同往。”宋江听说,惨然不乐。因二人坚意要去,十分挽留不住,宋江只得允放。乃置酒饯别。公孙胜在傍,只不做声。乔道清、马灵拜辞了宋江、公孙胜,又去拜徉了陈安抚。二人飘然去了。后来乔道清、马灵都到罗真人处从师学道,以终天年。 陈安抚招抚赈济淮西诸郡军民已毕。那淮西乃淮渎之西,因此宋人叫宛州、南丰等处是淮西。陈安抚传令教先锋头目收拾朝京。军令传下,宋江一面先发中军军马,护送陈安抚、侯参谋、罗武谕起行,一面着令水军头领乘驾船只,从水路先回东京,驻扎听调。宋江教萧让撰文,金大坚镌石勒碑,以记其事,立石于南丰城东龙门山下。至今古迹尚存。降将胡俊、胡显置酒饯别宋先锋。后来宋江入朝,将胡俊、胡显反邪归正,招降二城之功,奏过天子。特授胡俊、胡显为东川水军团练之职。此是后话。 当下宋江将兵马分作五起进发,克日起行。军士除留下各州县镇守外,其间亦有乞归田里者。见今兵马共十余万,离了南丰,取路望东京来。军有纪律,所过地方,秋毫无犯。百姓香花灯烛价拜送。在路行了数日,五军前进,到一个去处,地名双林渡。宋江在马上,正行之间,仰观天上,见空中数行塞雁,不依次序,高低乱飞,都有惊鸣之意。宋江见了,心疑作怪。又听的前军喝采。使人去问缘由,飞马回报,原来是浪子燕青初学弓箭,向空中射雁,箭箭不空。却才须臾之间,射下十数只鸿雁。因此诸将惊讶不已。 宋江都唤燕青飞马前来。这燕青头戴着白范阳遮尘毡笠儿,身穿着鹅黄纻丝衲袄,骑一疋五明红沙马,弯弓插箭,飞马而来。背后马上,捎带死雁数只,来见宋江。下马离鞍,立在一边。宋公明问道:“恰才你射雁来?”燕青答道:“小弟初学弓箭,见空中群雁而来,无意射之。不想箭箭皆中。误射了十数只雁。” 宋江道:“为军的人学射弓箭,是本等的事。射的亲,是你能处。我想宾鸿避寒,离了天山,衔芦度关,趁江南地暖,求食稻粱,初春方回。此宾鸿仁义之禽,或数十,或三五十只,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不失其意。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之意。失伴孤雁,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越而来,此为信也。此禽五常足备之物,岂忍害之。天上一群鸿雁,相呼而过,正如我等弟兄一般。你却射了那数只,比俺弟兄中失了几个。众人心内如何?兄弟,今后不可害此礼义之禽。”燕青默默无语,悔罪不及。宋江有感于心,在马上口占一首诗道: “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两三行。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宋江吟诗罢,不觉自己心中凄惨,睹物伤情。当晚屯兵于双林渡口。宋江在帐中,因复感欢燕青射雁之事,心中纳闷。叫取过纸笔,作词一首: “楚天空阔,雁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的想思一点。暮日空濠,晓烟古堑,诉不尽许多哀怨。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重见!嘹呖忧愁鸣咽,恨江渚难留恋。请观他春昼归来,画梁双燕。” 宋江写毕,递与吴用、公孙胜看。词中之意,甚是有悲哀忧戚之思。宋江心中郁郁不乐。当夜吴用等设酒备肴,饮酌尽醉方休。次早天明,俱各上马,望南而行。路上行程,正值暮冬,景物凄凉。宋江于路,此心终有所感。不则一日,回到京师。屯驻军马于陈桥驿,听候圣旨。 且说先是陈安抚并侯参谋中军人马入城,已将宋江等功劳奏闻天子。报说宋先锋等诸将兵马,班师回京,已到关外。陈安抚前来启奏,说宋江等诸将,征战劳苦之事。天子闻奏,大加称赞。陈瓘、侯蒙、罗戩各封升官爵,钦赏银两段疋。传下圣旨,命黄门侍郎,宣宋江等面君朝见,都教披挂入城。有诗为证: 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纵横千万里,谈笑却还乡。 且说宋江等从将一百八人,遵奉圣旨,本身披挂,戎装革带,顶盔挂甲,身穿锦袄,悬带金银牌面,从东华门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见天子。拜舞起居,山呼万岁。皇上看了宋江等众将英雄,尽是锦袍金带。惟有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身着本身服色。天子圣意大喜。乃曰:“寡人多知卿等征进劳苦,剿寇用心,中伤者多,寡人甚为忧戚。”宋江再拜奏道:“托圣上洪福齐天,臣等众将虽有金伤,俱各无事。今元凶授首,淮西平定,实陛下威德所致。臣等保劳之有!”再拜称谢。奏道:“臣等奉旨,将王庆献俘阙下,候旨定夺。”天子降旨,着法司会官,将王庆凌迟处决。宋江将萧嘉穗用奇计克复城池,保全生灵,有功不伐,超然高举。天子称奖道:“皆卿等忠诚感动。”命省院官访取萧嘉穗,赴京擢用。宋江叩头称谢。那些省院官,那个肯替朝廷出力,访问贤良。此是后话。 是日,天子特命省院等官计议封爵。太师蔡京、枢密童贯商议奏道:“目今天下尚未静平,不可升迁。且加宋江为保义郎,带御器械,正受皇城使。副先锋卢俊义加为宣武郎,带御器械,行营团练使。吴用等三十四员,加封为正将军。朱武等七十二员,加封为偏将军。支给金银,赏赐三军人等。”天子准奏,仍敕与省院众官,加封爵禄,与宋江等支给赏赐。宋江等就于文德殿顿首谢恩。天子命光禄寺在设御宴。怎见的好宴?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挂虾须织锦帘栊,悬翡翠销金帐幕。武英宫里,屏帏画舞鹤飞鸾。文德殿中,御座描盘龙走凤。屏开孔雀,列华筵君臣共乐。褥隐芙蓉,设御宴文武同欢。珊瑚碟仙桃异果,玳瑁盘凤髓龙肝。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七珍嵌箸,好似碧玉琉璃。八宝装匙,有如红丝玛璃。玻璃碗满泛马乳羊羔,琥珀杯浅酌瑶池玉液。合殿金花翠叶,满筵锦绣绮罗。仙音院听唱新词,教坊司吹弹歌曲。几多食味烹金鼎,无限香醪泻玉壶。黄金殿上,君王亲赐紫霞杯。白玉阶前,臣子承恩沾御酒。将军边塞久劳心,今日班师朝圣主。佳人齐贺升平曲,画鼓频敲得胜回。 当日天子亲赐御宴已罢,钦赏宋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疋。卢俊义等赏赐,尽于内府关支。宋江与众将谢恩已罢,尽出宫禁,都到西华门外,上马回营。一行众将,出的城来,直至行营安歇,听候朝廷委用。 当日法司奉旨会官,写了犯由牌,打开囚车,取出王庆,判了“剐”字,拥到市曹。看的人压肩叠背。也有唾骂的,也有嗟叹的。那王庆的父王砉,及前妻丈人等诸亲眷属,已于王庆初反时,收捕诛夷殆尽。今日只有王庆一个,簇拥在刀剑林中,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枪刀排白雪,皂纛展乌云。刽子手叫起恶杀都来。恰好午时三刻,将王庆押到十字路头。读罢犯由,如法凌迟处列。看的人都道: 此是恶人榜样,到底骈首戕身。若非犯着十恶,如何受此极刑。 当下监斩官将王庆处决了当,枭首施行,不在话下。 再说宋江众人受恩回营。次日,只见公孙胜直至行营中军帐内,与宋江等众人打了稽首,便禀宋江道:“向日本师罗真人嘱付小道,已曾预禀仁兄,令小道送兄长还京师毕日,便回山中学道。今日兄长功成名遂,贫道亦难久处。就今拜别仁兄,辞了众位,即今日便归山中,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宋江见公孙胜说起前言,不敢翻悔,潸然泪下。便对公孙胜道:“我想昔日弟兄相聚,如花方开。今日弟兄分别,如花零落。吾虽不敢负汝前言,中心岂忍分别!”公孙胜道:“若是小道半途撇了仁兄,便是贫道寡情薄意。今来仁兄功成名遂,此去非贫道所趋,仁兄只得曲允。”宋江再四挽留不住,便乃设一筵宴,令众弟兄相别。筵上举杯,众皆叹息,人人洒泪。各以金帛相赆。公孙胜推却不受。众弟兄只顾打拴在包里。次日,众皆相别。公孙胜穿上麻鞋,背了包裹,打个稽首,望北登程去了。宋江连日思忆,泪如雨下,郁郁不乐。有诗为证: 数年相与建奇功,斡运玄机妙莫穷。一旦浩然思旧隐,飘然长往入山中。 时下又值正旦节相近,诸官准备朝贺。蔡太师恐宋江人等都来朝贺,天子见之,必当重用,随即奏闻天子,降下圣旨,使人当住。只教宋江、卢俊义两个有职人员,随班朝贺。其余出征官员,俱系白身,恐有惊御,尽皆免礼。是日正旦,天子设朝,百官朝贺。宋江、卢俊义俱各公服,都在待漏院伺候早朝,随班行礼。天子殿上簪缨玉带,文武大臣。是日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罢。宋江、卢俊义随班拜罢,于两班侍下,不能上殿。仰观殿上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往来称觞献寿。自天明直至午牌,方始得沾谢恩御酒。百官朝散,天子驾起。宋江、卢俊义出内,卸了公服幞头,上马回营,面有愁颜赧色。吴用等接着。 众将见宋江面带忧容,心闷不乐,都来贺节。百余人拜罢,立于两边。宋江低首不语。吴用问道:“兄长今日朝贺天子回来,何以愁闷?”宋江叹口气道:“想我生来八字浅薄,年命蹇滞。破辽平寇,东征西讨,受了许多劳苦,今日连累众弟兄无功。我自职小官微,因此愁闷。”吴用答道:“兄长既知造化未通,何故不乐。万事分定,不必多忧。”黑旋风李逵道:“哥哥好没寻思!当初在梁山泊里,不受一个的气。却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讨得招安了,却惹烦恼!放着兄弟们都在这里,再上梁山泊去,却不快活!”宋江大喝道:“这黑禽兽又来无礼!如今做了国家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这厮不省得道理,反心尚兀自未除!”李逵又应道:“哥哥不听我说,明朝有的气受里!”众人都笑。且捧酒与宋江添寿。是日,只饮到二更,各自散了。 次日,引十数骑马入城,到宿太尉、赵枢密并省院官各处贺节。往来城中,观看者甚众。就里有人对蔡京说知此事。次日奏过天子,传旨教省院出榜禁约,于各城门上张挂。但凡一应有出征官员,将军头目,许于城外下营屯扎,听候调遣。非奉上司明文呼唤,不许擅自入城。如违定依军令拟罪施行。差人赍榜,径来陈桥门外张挂榜文。有人看了,径来报知宋江。宋江转添愁闷。众将得知,亦皆焦燥,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 且说水军头领特地来请军师吴用商议事务。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昆仲,俱对军师说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权,闭塞贤路。俺哥哥破了大辽,剿灭田虎,如今又平了王庆。止得个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赏我等众人。如今倒出榜文。来禁约我等不许入城。我想那夥奸臣,渐渐的待要拆散我们弟兄,各调开去。今请军师自做个主张。和哥哥商量,断然不肯。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倒好。” 吴用道:“宋公明兄长断然不肯。你众人枉费了力。箭头不发,努折箭杆。自古蛇无头而不行,我如何敢自主张。这话须是哥哥肯时,方才行得。他若不肯做主张,你们要反也反不出去。”六个水军头领见吴用不敢主张,都做声不得。吴用回至中军寨中来,与宋江闲话,计较军情。便道:“仁兄,往常千自由,百自在。众多弟兄亦皆快活。今来受了招安,为国家臣子,不想倒受拘束,不能任用。弟兄产都有怨心。”宋江听罢,失惊道:“莫不谁在你行说甚来?”吴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说。古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观形察色,见貌知情。”宋江道:“军师,若是有弟兄们但要异心,我当死于九泉,忠心不改!” 次日早起,会集诸将,商议军机。大小人等都到帐前。宋江开话道:“俺是郓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赖你众弟兄扶持,尊我为头。今日得为臣子。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虽然朝廷出榜禁治,理合如此。汝诸将士,无故不得入城。我等山间林下,卤莽军汉极多。倘或因而惹事,必然以法治罪,却又坏了声名。如今不许我等入城去,倒是幸事。你们众人若嫌拘束,但有异心,先当斩我首级,然后你们自去行事。不然,吾亦无颜居世,必当自刎而死,一任你们自为。”众人听了宋江之言,俱各垂泪,设誓而散。有诗为证: 堪羡公明志操坚,矢心忠鲠少欹偏。不知当日秦长脚,可愧黄泉自刎言。 宋江诸将,自此之后,无事也不入城。看看上元节至,东京年倒,大张灯火,庆赏元宵。诸路尽做灯火,于各衙门点放。 且说宋江营内浪子燕青,自与乐和商议:“如今东京点放华灯火戏,庆赏丰年。今上天子与民同乐。我两个更换些衣服,潜地入城,看了便回。”只见有人说道:“你们看灯,也带挈我则个!”燕青看见,却是黑旋风李逵。李逵道:“你们瞒着我商量看灯,我已听了多时。”燕青道:“和你去不打紧,只吃你性子不好,必要惹出事来。见今省院出榜,禁治我们,不许入城。倘或和你入城去看灯,惹出事端,正中了他省院之计。”李逵道:“我今番再不惹事便了。都依着你行。”燕青道:“明日换了衣巾,都打扮做客人相似,和你入城去。”李逵大喜。 次日,都打扮做客人,伺候燕青,同入城去。不期乐和潜与时迁先入城去了。燕青洒脱不开,只得和李逵入城看灯。不敢从陈桥门入去,大宽转却从封丘门入城。两个手厮挽着,正投桑家瓦来。来到瓦子前,听的勾栏内锣响。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的上面说评话。正说《三国志》。说到关云长刮骨疗毒:“当时有云长左臂中箭,箭毒入骨,医人华陀道:“若要此疾毒消,可立一铜柱,上置铁环,将臂膊穿将过去,用索拴牢,割开皮肉,去骨三分,除却箭毒。却用油线缝拢,外用敷药贴了,内用长托之剂。不过半月,可以平复如初。因此极难治疗。” 关公大笑道:“大丈夫死生不惧,何况只手!不用铜柱铁环,只此便割何妨。”随即叫取棋盘,与客奕棋。伸起左臂,命华陀刮骨取毒,面不改色,对客谈笑自若。”正说到这里,李逵在人丛中高叫道:“这个正是好男子!”众人失惊,都看李逵。燕青慌忙拦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构栏瓦舍,如何使的大惊小怪这等叫!”李逵道:“说到这里,不由人不喝采。”燕青拖了李逵便走。 两个离了桑家瓦,转过串道,只见一个汉子飞砖掷瓦,去打一户人家。那人家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散了二次,不肯还钱,颠倒打我屋里!”黑旋风听了,路见不平,便要去劝。燕青务死抱住。李逵睁着双眼,要和他厮打的意思。那汉子便道:“俺自和他有帐讨钱,干你甚事。即日要跟张招讨下江南出征去,你休惹我。到那里去也是死。要打,便和你厮打。死在这里,也得一口好棺材。”李逵道:“却是什么下江南?不曾听的点军调将。”燕青且劝开了闹。两个厮挽着,转出串道。离了小巷,见一个小小茶肆。两个入去里面,寻付座头坐了吃茶。对席有个老者,便请会茶,闲口论闲话。燕青道:“请问丈丈,却才巷口一个军汉厮打。他说道要跟张招讨下江南,早晚要去出征。请问端的那里去出征?”那老人道:“客人原来不知。如今江南草寇方腊反了,占了八州二十五县,从睦州起直至润州,自号为一国。早晚来打扬州。因此朝廷已差下张招讨、刘都督去剿捕。” 燕青、李逵听了这话,慌忙还了茶钱,离了小巷,径奔出城,回到营中,来见军师吴学究,报知此事。吴用见说,心中大喜。来对宋先锋说知:“江南方腊造反,朝廷已遣张招讨领兵。”宋江听了道:“我等军马诸将,闲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使人去告知宿太尉,令其于天子前保奏,我等情愿起兵前去征进。”当时会集诸将商议,尽皆欢喜。有诗为证: 屏迹行营思不胜,相携城内看花灯。偶从茶肆传消息,虎噬狼吞事又兴。 次日,宋江换了些衣服,带领燕青,自来说此一事。径入城中,直至太尉府前下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传报。太尉闻知,即忙教请进。宋江来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将军何事更衣而来?”宋江禀道:“近因省院出榜,但凡出征官军,非奉呼唤,不敢擅自入城。今日小将私步至此,上告恩相。听的江南方腊造反,占据州郡,擅改年号,侵至润州,早晚渡江,来打扬州。宋江等人马久闲在此,屯扎不宜。某等情愿部领兵马,前去征剿,尽忠报国。望恩相于天子前题奏则个。”宿太尉听了,大喜道:“将军之言,正合吾意。此乃为国为民之盛事。下官当以一力保奏,有何不可。将军请回。来早宿某具本奏闻天子,必当重用。”宋江辞了太尉,自回营寨,与众弟兄说知。 却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见天子在披香殿与百官文武计事,正说江南方腊作耗,占据八州二十五县,改年建号,如此作反,自霸称尊。目今早晚,兵犯扬州。天子乃曰:“已命张招讨、刘光世征进,未见次第。”宿太尉越班奏曰:“想此草寇既成大患,陛下已遣张总兵、刘都督,再差征西得胜宋先锋,这两支军马为前部,可去剿除,必干大功。”天子闻奏大喜。”卿之所言,正合朕意。”急令使臣宣省院官听圣旨。当下张招讨,从、耿二参谋,亦行保奏,要调宋江这一干人马为前部先锋。省院官到殿,领了圣旨,随即宣取宋先锋、卢先锋,直到披香殿下,朝见天子。拜舞已毕,天子降敕,封宋江为平南都总管,征讨方腊正先锋,封卢俊义为兵马副总管,平南副先锋,各赐金带一条,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骑,采段二十五表里。其余正偏将佐,各赐段疋银两。待有功次,照名升赏,加受官爵。三军头目,给赐银两。都就于内府关支,定限目下,出师起行。宋江、卢俊义领了圣旨,就辞了天子。皇上乃曰:“卿等数内有个能镌玉石印信金大坚,又有个能识良马皇甫端。留此二人,驾前听用。”宋江、卢俊义承旨再拜,仰睹天颜,谢恩出内,上马回营。 宋江、卢俊义两个,在马上欢喜,并马而行。出的城来,只见街市上一个汉子,手里登拿着一件东西,两条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牵动,那物便响。宋江见了,却不识的。使军士唤那汉子问道:“此是何物?”那汉子答道:“此是胡敲也。用手牵动,自然有声。”宋江乃作诗一首: “一声低了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霄。空有许多雄气力,无人提处谩徒劳。” 宋江在马上与卢俊义笑道:“这胡敲正比着我和你。空有冲天的本事,无人提挈,何能振响。”叫左右取些碎银,赏了调胡敲的自去。两个并马闲话。宋江余意不尽,在马上再作诗一首: “玲珑心地最虚鸣,此是良工巧制成。若是无人提挈处,到头终久没声名。” 卢俊义道:“兄长何故发此言?据我等胸中学识,不在古今名将之下。如无本事,枉自有人提挈,亦作何用。”宋江道:“贤弟差矣。我等若非宿太尉一力保奏,如何能勾天子重用,声名冠世,为人不可忘本。”卢俊义自觉失言,不敢回话。 两个回到营寨,升帐而坐。当时会集诸将,除女将琼英因怀孕染病留下东京,着叶清夫妇伏侍,请医调治外,其余将佐,尽教收拾鞍马衣甲,准备起身,征讨方腊。后来琼英病痊,弥月产下一个面方耳大的儿子,取名叫做张节。次后闻得丈夫被贼将厉天闰杀死于独松关,琼英哀恸昏绝,随即同叶清夫妇,亲自到独松关,扶柩到张清故乡彰德府安葬。叶清又因病故。琼英同安氏老妪,苦守孤儿。张节长大,跟吴玠大败金兀术于和尚原,杀得兀术亟鬄须髯而遁。因此张节得封官爵,归家养母,以终天年。奏请表扬其母贞节。此是琼英等贞节孝义的结果。 话休絮繁。再说宋江于奉诏讨方腊的次日,于内府关到赏赐段疋银两,分俵诸将,给散三军头目,便就起送金大坚、皇甫端去御前听用。宋江一面调拨战船先行,着令水军头领,自去整顿篙橹风帆,撑驾望大江进发。传令与马军头领,整顿弓箭枪刀,衣袍铠甲,水陆并进,船骑同行,收拾起程。只见蔡太师差府干到营,索要圣手书生萧让。次日,王都尉自来,问宋江求要铁叫子乐和。”闻此人善能歌唱,要他府里使令。”宋江只得依允。随即又起送了二人去讫。宋江自此去了五个弟兄心中好生郁郁不乐。当与卢俊义计议定了,号令诸军,准备出师。 却说这江南方腊,造反已久,即渐而成,不想弄到许大事业。此人原是歙州山中樵夫。因去溪边净手,水中照见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以此向人道他有天子福分。因而造反。就清溪县内,帮源洞中,起造宝殿,内苑宫阙。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宫。仍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一应大臣。睦州即今时建德,宋改为严州。歙州即今时婺源,宋改为徽州。这方腊直从这里,占到润州,今镇江是也。共该八州二十五县。那八州?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宣州、润州。那二十五县?都是这八州管下。此时嘉兴、松江、崇德、海宁,皆是县治。方腊自为国主。仍设三省六部台院等官,非同小可,不比啸聚山林之辈。原来方腊上应天书,《推背图》上道:“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那十千乃万也,头加一点,乃方字也。冬尽乃腊也。称尊者,乃南面为君也。正应方腊二字,占据江南八郡。又比辽国差多少来去。 再说宋江选日出师,相辞了省院诸官。当有宿太尉、赵枢密,亲来送行,赏劳三军。水军头领已把战船从泗水入淮河,望淮安军坝,俱到扬州取齐。宋江、卢俊义谢了宿太尉、赵枢密,。将军马分作五起,取旱路投扬州来。于路无话。前军已到淮安县屯扎。当有本州官员,置筵设席,等接宋先锋到来,请进城中管待。诉说:“方腊贼兵浩大,不可轻敌。前面便是扬子大江。九千三百余里,奔流入海,此是江南第一个险隘去处。隔江却是润州。如今是方腊手下枢密吕师囊,并十二个统制官守把住江岸。若不得润州为家,难以抵敌。”宋江听了,便请军师吴用计较良策。”即目前大江拦截,作何可渡?破辽国时,都是旱路。水军头领,不曾建的功劳。今次要渡江南,须用水军船只向前。”吴用道:“扬子江中有金焦二山,靠着润州城郭。可叫几个弟兄,前去探路,打听隔江消息。用何船只,可以渡江?”宋江传令,教唤水军头领,前来听令。”你众弟兄,谁人与我先去探路,打听隔江消息?用何良策,可以进兵?”只见帐下转过四员战将,尽皆愿往。 不是这几个人来探路,有分教:横尸似北固山高,流血染扬子江赤。润州城内,直须鬼哭神嚎;金山寺中,从使天翻地覆。直教大军飞渡乌龙岭,战舰平吞白雁滩。毕竟宋江军马怎地去收方腊?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辞别归山三员将佐(内有河北降将二员): 公孙胜,乔道清,马灵。 京师留下六员将佐(内有河北降将二员): 金大坚,皇甫端,萧让,乐和,琼英,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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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一百一十一回 · 张顺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润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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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万里长江似建瓴,东归大海若雷鸣。 浮天雪浪人皆惧,动地烟波鬼亦惊。 竭力只因清国难,勤王端拟耀天兵。 潜踪敛迹金山下,斩将搴旗在此行。 话说这九千三百里扬子大江,远接三江,却是汉阳江、浔阳江、扬子江。从四川直至大海,中间通着多少去处,以此呼为万里长江。地分吴、楚,江心内有两座山:一座唤做金山,一座唤做焦山。金山上有一座寺,绕山起盖,谓之寺裹山;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凹里,不见形势,谓之山裹寺。这两座山,生在江中,正占着楚尾吴头,一边是淮东扬州,一边是浙西润州,今时镇江是也。 且说润州城郭,却是方腊手下东厅枢密使吕师囊守把江岸。此人原是歙州富户,因献钱粮与方腊,官封为东厅枢密使。幼年曾读兵书战策,惯使一条丈八蛇矛,武艺出众。部下管领着十二个统制官,名号“江南十二神”,协同守把润州江岸。那十二神是: 擎天神福州沈刚、游奕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应明、六丁神明州徐统、霹雳神越州张近仁、巨灵神杭州沈泽、太白神湖州赵毅、太岁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范畴、黄幡神润州卓万里、豹尾神江州和潼、丧门神苏州沈抃。 话说枢密使吕师囊,统领着五万南兵,据住江岸。甘露亭下,摆列着战船三千余只,江北岸却是瓜洲渡口,净荡荡地无甚险阻。 此时先锋使宋江,奉着诏敕,征剿方腊,兵马战船,五军诸将,水陆并进,船骑同行,已到淮安了,约至扬州取齐。当日宋先锋在帐中,与军师吴用等计议:“此去大江不远,江南岸便是贼兵守把。谁人与我先去探路一遭,打听隔江消息,可以进兵?”帐下转过四员战将,皆云愿往。那四个?一个是小旋风柴进,一个是浪里白跳张顺,一个是拚命三郎石秀,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宋江道:“你四人分作两路:张顺和柴进,阮小七和石秀,可直到金、焦二山上宿歇,打听润州贼巢虚实,前来扬州回话。”四人辞了宋江,各带了两个伴当,扮做客人,取路先投扬州来。此时于路百姓,听得大军来征剿方腊,都挈家搬在村里躲避了。四个人在扬州城里分别,各办了些干粮。石秀自和阮小七带了两个伴当,投焦山去了。 却说柴进和张顺也带了两个伴当,将干粮捎在身边,各带把锋芒快尖刀,提了朴刀,四个奔瓜洲来。此时正是初春天气,日暖花香,到得扬子江边,凭高一望,淘淘雪浪,滚滚烟波,是好江景也!有诗为证: 万里烟波万里天,红霞遥映海东边。 打鱼舟子浑无事,醉拥青蓑自在眠。 这柴进二人,望见北固山下,一带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边一字儿摆着许多船只,江北岸上,一根木头也无。柴进道:“瓜州路上,虽有屋宇,并无人住,江上又无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张顺道:“须得一间屋儿歇下,看兄弟赴水过去对江金山脚下,打听虚实。”柴进道:“也说得是。”当下四个人奔到江边,见一带数间草房,尽皆关闭,推门不开。张顺转过侧首,掇开一堵壁子,钻将入去,见个白头婆婆,从灶边走起来。张顺道:“婆婆,你家为甚不开门?”那婆婆答道:“实不瞒客人说,如今听得朝廷起大军来与方腊厮杀,我这里正是风门水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别处去躲,只留下老身在这里看屋。”张顺道:“你家男子汉那里去了?”婆婆道:“村里去望老小去了。”张顺道:“我有四个人,要渡江过去,那里有船觅一只?”婆婆道:“船却那里去讨?近日吕师囊听得大军来和他厮杀,都把船只拘管过润州去了。”张顺道:“我四人自有粮食,只借你家宿歇两日,与你些银子作房钱,并不搅扰你。”婆婆道:“歇却不防,只是没床席。”张顺道:“我们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只怕早晚有大军来!”张顺道:“我们自有回避。”于是开门,放柴进和伴当入来,都倚了朴刀,放了行李,取些干粮烧饼出来吃了。张顺再来江边,望那江景时,见金山寺正在江心里。但见: 江吞鳌背,山耸龙鳞。烂银盘涌出青螺,软翠帷远拖素练。遥观金殿,受八面之大风;远望钟楼,倚千层之石壁。梵塔高侵沧海日,讲堂低映碧波云。无边阁,看万里征帆;飞步亭,纳一天爽气。郭璞墓中龙吐浪,金山寺里鬼移灯。 张顺在江边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润州吕枢过密,必然时常到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来和柴进商量道:“如今来到这里,一只小船也没,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两个大银,顶在头上,直赴过金山寺去,把些贿赂与那和尚,讨个虚实,回报先锋哥哥。你只在此间等候。”柴进道:“早干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辉,风恬浪静,水天一色。黄昏时分,张顺脱膊了,匾扎起一腰白绢水裩儿,把这头巾衣服裹了两个大银,拴缚在头上,腰间带一把尖刀,从瓜洲下水,直赴开江心中来。那水淹不过他胸脯,在水中如走早路。看看赴到金山脚下,见石峰边缆着一只小船。张顺扒到船边,除下头上衣包,解了湿衣,抹拭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听得润州更鼓正打三更。张顺伏在船内望时,只见上溜头一只小船摇将过来。张顺看了道:“这只船来得跷蹊,必有奸细。”便要放船开去。不想那只船一条大索锁了,又无橹篙。张顺只得又脱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里,只赴到那船边。船上两个人摇着橹,只望北岸,不提防南边,只顾摇。张顺却从水底下一钻,钻到船边,扳住船舫,把尖刀一削,两个摇橹的撒了橹,倒撞下江里去了。张顺早跳在船上。那船舱里钻出两个人来。张顺手起一刀,砍得一个下水去,那个吓得倒入舱里去。张顺喝道:“你是甚人?那里来的船只?实说,我便饶你!”那人道:“好汉听禀:小人是此间扬州城外定浦村陈将士家干人,使小人过润州投拜吕枢密那里献粮,准了,使人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粮米五万石,船三百只,作进奉之礼。”张顺道:“那个虞候姓甚名谁?见在那里?”干人道:“虞候姓叶名贵,却才好汉砍下江里去的便是。”张顺道:“你却姓甚?甚么名字?几时过去投拜?船里有甚物件?”干人道:“小人姓吴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吕枢密直叫小人去苏州,见了御弟三大王方貌,关了号色旌旗三百面,并主人陈将士官诰,封做扬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号衣一千领,及吕枢密札付一道。”张顺又问道:“你的主人家有多少人马?”吴成道:“人有数千,马有百十余匹。嫡亲有两个孩儿,好生了得,长子陈益,次子陈泰。”张顺都问了备细来情去意,一刀也把吴成剁下水里去了。船尾上装了,一径摇到瓜洲。 柴进听橹声响,急忙出来看时,见张顺摇只船来。柴进便问来由。张顺把前事一一说了,柴进大喜,去船舱里取处一包袱文书,并三百面红绢号旗,杂声号衣一千领,做两担打叠了。张顺道:“我却去取了衣裳来。”把船再摇到金山脚下,取了衣裳、巾帻、银子,再摇到瓜洲岸边,天色方晓,重雾罩地。张顺把船砍漏,推开江里去沉了。来到屋下,把二三两银子与了婆婆,两个伴当挑了担子,径回扬州来。此时宋先锋军马,俱屯扎在扬州城外。本州官员置宴设席,迎接宋先锋入城,馆驿内安下。连日筵宴,供给军士。 却说柴进、张顺伺候席散,在馆驿内见了宋江,备说:“陈将士陈观交结方腊,早晚诱引贼兵渡江,来打扬州。天幸江心里遇见,教主公成这件功劳。”宋江听了大喜,便请军师吴用商议:“如何定计?用甚良策?”吴用道:“既有这个机会,觑润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陈观,大事便定。只除如此如此。”宋江道:“正合吾意。”即时唤浪子燕青扮做叶虞候,教解珍、解宝扮做南军。问了定浦村路头,解珍、解宝挑着担子,燕青都领了备细言语。三个出扬州城来,取路投定浦村。离城四十余里,早问到陈将士庄前。见其家门首二三十庄客,都整整齐齐,一般打扮。但见: 攒竹笠子,上铺着一把黑缨;细线衲袄,腰系着八尺红绢。牛膀鞋,登山似箭;獐皮袜,护脚如绵。人人都带雁翎刀,个个尽提鸦嘴槊。 当下燕青改作浙人乡谈,与庄客喝喏道:“将士宅上有么?”庄客道:“客人那里来?”燕青道:“从润州来。渡江错走了路,半日盘旋,问得到此。”庄客见说,便引入客房里去,教歇了担子,带燕青到后厅来见陈将士。燕青便下拜道:“叶贵就此参见!”拜罢,陈将士问道:“足下何处来?”燕青打浙音道:“回避闲人,方敢对相公说。”陈将士道:“这几个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燕青道:“小人姓叶名贵,是吕枢密帐前虞候。正月初七日,接得吴成密书,枢密甚喜,特差叶贵送吴成到苏州,见御弟三大王,备说相公之意。三大王使人启奏,降下官诰,就封相公为扬州府尹。两位直舍人,待吕枢密相见了时,再定官爵。今欲使令吴成回程,谁想感冒风寒病症,不能动止。枢密怕误了大事,特差叶贵送到相公官诰,并枢密文书,关防牌面,号旗三百面,号衣一千领。克日定时,要相公粮食船只,前赴润州江岸交割。”便取官诰文书递与。陈将士看了大喜,忙摆香案,望南谢恩已了。便唤陈益、陈泰出来相见。燕青叫解珍、解宝取出号衣号旗,入后厅交付。陈将士便邀燕青请坐。燕青道:“小人是个走卒,相公处如何敢坐?”陈将士道:“足下是那壁恩相差来的人,又与小官赍诰敕,怎敢轻慢?权坐无妨。”燕青再三谦让了,远远地坐下。陈将士叫取酒来,把盏劝燕青。燕青推却道:“小人天戒不饮酒。”待他把过三两巡酒,两个儿子都来与父亲庆贺递酒。燕青把眼使叫解珍、解宝行事。解宝身边取出不按君臣的药头,张人眼慢,放在酒壶里。燕青便起身说道:“叶贵虽然不曾将酒过江,借相公酒果,权为上贺之意。”便斟一大钟酒,上劝陈将士满饮此杯。随即便劝陈益、陈泰,两个各饮了一杯。当面有几个心腹庄客,都被燕青劝了一杯。燕青那嘴一努,解珍出来外面,寻了火种,身边取出号旗号炮,就庄前放起。左右两边,已有头领等候,只听号炮响,前来策应。燕青在堂里,见一个个都倒了,身边掣出短刀,和解宝一齐动手,早都割下头来。庄门外哄动十个好汉,从前面打将入来。那十员将佐?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九纹龙史进,病关索杨雄,黑旋风李逵,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丧门神鲍旭,锦豹子杨林,病大虫薛永。门前众庄客那里迎敌得住。里面燕青、解珍、解宝早提出陈将士父子首级来。庄门外又早一彪人马官军到来,为首六员将佐。那六员?美髯公朱仝,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混世魔王樊瑞,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当下六员首将,引一千军马,围住庄院,把陈将士一家老幼,尽皆杀了。拿住庄客,引去浦里看时,傍庄傍港,泊着三四百只船,却满满装载粮米在内。众将得了数目,飞报主将宋江。 宋江听得杀了陈将士,便与吴用计议进兵。收拾行李,辞了总督张招讨,部领大队人马,亲到陈将士庄上,分拨前队将校,上船行计,一面使人催攒战船过去。吴用道:“选三百只快船,船上各插着方腊降来的旗号。着一千军汉,各穿了号衣,其余三四千人,衣服不等。三百只船内,埋伏二万余人。更差穆弘扮做陈益,李俊扮做陈泰,各坐一只大船,其余分拨将佐。” 第一拨船上,穆弘、李俊管领。穆弘身边,拨与十个偏将簇拥着。那十个? 项充、李衮、鲍旭、薛永、杨林、杜迁、宋万、邹渊、邹润、石勇 李俊身边,也拨与十个偏将簇拥着。那十个? 童威、童猛、孔明、孔亮、郑天寿、李立、李云、施恩、白胜、陶宗旺 第二拨船上,差张横、张顺管领。张横船上拨与四个偏将簇拥着。那四个? 曹正、杜兴、龚旺、丁得孙 张顺船上拨与四个偏将簇拥着。那四个? 孟康、侯健、汤隆、焦挺、 第三拨船上便差十员正将管领,也分作两船进发。那十个? 史进、雷横、杨雄、刘唐、蔡庆、张清、李逵、解珍、解宝、柴进、 这三百船上,分派大小正偏将佐共计四十二员渡江。次后宋江等,却把战船装载马匹,游龙飞鲸等船一千只,打着宋朝先锋使宋江旗号,大小马步将佐,一发载船渡江。两个水军头领,一个是阮小二,一个是阮小五,总行催督。 且不说宋江中军渡江,却说润州北固山上,哨见对港三百来只战船,一齐出浦,船上却插着护送衣粮先锋红旗号。南军连忙报入行省里来,吕枢密聚集十二个统制官,都全副披挂,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带领精兵,自来江边观看。见前面一百只船,先傍岸拢来。船上望着两个为头的,前后簇拥着的,都披着金锁子号衣,一个个都是那彪形大汉。吕枢密下马,坐在银交椅上,十二个统制官两行把住江岸。穆弘、李俊见吕枢密在江岸上坐地,起身声喏。左右虞候喝令住船,一百只船一字儿抛定了锚。背后那二百只船,乘着顺风,都到了;分开在两下拢来,一百只在左,一百只在右,做三下均匀摆定了。客帐司下船来问道:“船从那里来?”穆弘答道:“小人姓陈名益,兄弟陈泰。父亲陈观特遣某等弟兄,献纳白米五万石,船三百只,精兵五千,来谢枢密恩相保奏之恩。”客帐司道:“前日枢密相公使叶虞候去来,见在何处?”穆弘道:“虞候和吴成各染伤寒时疫,见在庄上养病,不能前来。今将关防文书,在此呈上。”客帐司接了文书,上江岸来禀复吕枢密道:“扬州定浦村陈府尹男陈益、陈泰,纳粮献兵,呈上原赍去关防文书在此。”吕枢密看,果是原领公文,传钧旨,教唤二人上岸。客帐司唤陈益、陈泰上来参见。 穆弘、李俊上得岸来,随后二十个偏将,都跟上去。排军喝道:“卿相在此,闲杂人不得近前!”二十个偏将都立住了。穆弘、李俊躬身叉手,远远侍立。客帐司半晌方才引二人过去参拜了,跪在面前。吕枢密道:“你父亲陈观,如何不自来?”穆弘禀道:“父亲听知是梁山泊宋江等领兵到来,诚恐贼人下乡搅扰,在家支吾,未敢擅离。”吕枢密道:“你两个那个是兄?”穆弘道:“陈益是兄。”吕枢密道:“你弟兄两个,曾习武艺么?”穆弘道:“托赖恩相福荫,颇曾训练。”吕枢密道:“你将来白粮,怎地装载?”穆弘道:“大船装粮三百石,小船装粮一百石。”吕枢密道:“你两个来到,恐有他意!”穆弘道:“小人父子,一片孝顺之心,怎敢怀半点外意?”吕枢密道:“虽然是你好心,吾观你船上军汉,模样非常,不由人不疑。你两个只在这里。吾差四个统制官,引一百军人下船搜看,但有分外之物,决不轻恕。”穆弘道:“小人此来,指望恩相重用,何必见疑!”吕师囊正欲点四个统制下船搜看,只见探马报道:“有圣旨到南门外了,请枢相便上马迎接。”吕枢密急上了马,便分付道:“且与我把住江岸,这两个陈益、陈泰随将我来。”穆弘把眼看李俊一觉。等吕枢密先行去了,穆弘、李俊随后招呼二十个偏将,便入城门。守门将校喝道:“枢密相公只叫这两个为头的入来,其余人伴,休放进去!”穆弘、李俊过去了,二十个偏将都被当住在城边。 且说吕枢密到南门外,接着天使,便问道:“缘何来得如此要急?”那天使是方腊面前引进使冯喜,悄悄地对吕师囊道:“近日司天太监浦文英奏道:‘夜观天象,有无数罡星入吴地分野,中间杂有一半无光,就里为祸不小。’天子特降圣旨,教枢密紧守江岸。但有北边来的人,须要仔细盘诘,磨问实情;如是形影奇异者,随即诛杀,勿得停留。”吕枢密听了大惊:“却才这一班人,我十分疑忌,如今却得这话。且请到城中开读。”冯喜同吕枢密都到行省,开读圣旨已了,只见飞马又报:“苏州又有使命,赍擎御弟三大王令旨到来。言说‘你前日扬州陈将士投降一节,未可准信,诚恐有诈。近奉圣旨,近来司天监内,照见罡星入于吴地分野。可以牢守江岸。我早晚自差人到来监督。’”吕枢密道:“大王亦为此事挂心,下官已奉圣旨。”随即令人牢守江面,来的船上人,一个也休放上岸。一面设宴管待两个使命。有诗为证: 奸党三陈已被伤,假乘服色进军粮。 因观形貌生猜忌,揭地掀天起战场。 却说那三百只船上人,见半日没些动静。左边一百只船上张横、张顺,带八个偏将,提军器上岸;右边一百只船上十员正将,都拿了枪刀,钻上岸来。守江面南军,拦当不住。黑旋风李逵和解珍、解宝,便抢入城。守门官军急出拦截,李逵轮起双斧,一砍一剁,早杀翻两个把门军官。城边发起喊来,解珍、解宝各挺钢叉入城,都一时发作,那里关得城门迭?李逵横身在门底下,寻人砍杀,先在城边二十个偏将,各夺了军器,就杀起来。吕枢密急使人传令来,教牢守江面时,城门边已自杀入城了。十二个统制官听得城边发喊,各提动军马时,史进、柴进早招起三百只船内军兵,脱了南军的号衣,为首先上岸,船舱里埋伏军兵,一齐都杀上岸来。为首统制官沈刚、潘文得两路军马来保城门时,沈刚被史进一刀剁下马去,潘文得被张横刺斜里一枪搠倒。众军混杀。那十个统制官都望城门里退入去,保守家眷。穆弘、李俊在城中听得消息,就酒店里夺得火种,便放起火来。吕枢密急上马时,早得三个统制官到来救应。城里降天也似火起。瓜洲望见,先发一彪军马过来接应。城里四门,混战良久,城上早竖起宋先锋旗号。四面八方,混杀人马,难以尽说,下来便见。 且说江北岸早有一五百十只战船傍岸,一齐牵上战马,为首十员战将登岸,却是全副披挂。那十员大将?关胜、呼延灼、花荣、秦明、郝思文、宣赞、单廷圭、韩滔、彭玘、魏定国。正偏战将一十员,部领二千军马,冲杀入城。此时吕枢密方才大败,引着中伤人马,径奔丹徒县去了。大军夺得润州,且教救灭了火,分拨把住四门,却来江边迎接宋先锋船,正见江面上游龙飞鲸船只,乘着顺风,都到南岸。大小将佐迎接宋先锋入城,预先出榜,安抚百姓,点本部将佐,都到中军请功。史进献沈刚首级,张横献潘文得首级,刘唐献沈泽首级,孔明、孔亮生擒卓万里,项充、李衮生擒和潼,郝思文箭射死徐统。得了润州,杀了四个统制官,生擒两个统制官,杀死牙将官兵,不计其数。 宋江点本部将佐,折了三个偏将,都是乱军中被箭射死,马踏身亡。那三个?一个是云里金刚宋万,一个是没面目焦挺,一个是九尾龟陶宗旺。宋江见折了三将,心中烦恼,怏怏不乐。吴用劝道:“生死人之分定。虽折了三个兄弟,且喜得了江南第一个险隘州郡,何故烦恼,有伤玉体?要与国家干功,且请理论大事。”宋江道:“我等一百八人,天文所载,上应星曜。当初梁山泊发愿,五台山设誓,但愿同生同死。回京之后,谁想道先去了公孙胜,御前留了金大坚、皇甫端,蔡太师又用了萧让,王都尉又要了乐和。今日方渡江,又折了我三个弟兄。想起宋万这人,虽然不曾立得奇功,当初梁山泊开创之时,多亏此人。今日作泉下之客!”宋江传令,叫军士就宋万死处,搭起祭仪,列了银钱,排下乌猪白羊,宋江亲自祭祀奠酒。就押生擒到伪统制卓万里、和潼,就那里斩首沥血,享祭三位英魂。宋江回府治里,支给功赏,一面写了申状,使人报捷,亲请张招讨,不在话下。沿街杀的死尸,尽教收拾出城烧化。收拾三个偏将尸骸,葬于润州东门外。 且说吕枢密折了大半人马,引着六个统制官,退守丹徒县,那里敢再进兵。申将告急文书,去苏州报与三大王方貌求救。闻有探马报来,苏州差元帅邢政领军到来了。吕枢密接见邢元帅,问慰了。来到县治,备说陈将士诈降缘由,以致透漏宋江军马渡江。“今得元帅到此,可同恢复润州。”邢政道:“三大王为知罡星犯吴地,特差下官领军到来,巡守江面。不想枢密失利。下官与你报仇,枢密当以助战。”次日,邢政引军来恢夺润州。 却说宋江在润州衙内,与吴用商议,差童威、童猛引百余人去焦山寻取石秀、阮小七。一面调兵出城,来取丹徒县。点五千军马,为首差十员正将。那十人?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花荣、徐宁、朱仝、索超、杨志。当下十员正将,部领精兵五千,离了润州,望丹徒县来。关胜等正行之次,路上正迎着邢政军马。两军相对,各把弓箭射住阵脚,排成阵势。花腔鞭鼓擂,杂彩绣旗摇。南军阵上,邢政挺枪出马,六个统制官分在两下。宋军阵中,关胜见了,纵马舞青龙偃月刀,来战邢政。两员将荡起一天杀气,两匹马骤遍地征尘。斗到十四五合,一将翻身落马。正是:只云会使英雄勇,怎敌将军一智谋。全凭捉将拿人手,来夺江南第一州。毕竟二将厮杀输了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将佐: 宋万、焦挺、陶宗旺

复制 施耐庵 《水浒传 · 第一百一十一回 · 张顺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润州城》

水浒传 · 第一百零八回 · 乔道清兴雾取城 小旋风藏炮击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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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杨志、孙安、卞祥正追赶奚胜到伊阙山侧,不提防山坡后有贼将埋伏,领一万骑兵突出,与杨志等大杀一阵。奚胜得脱,领败残兵进城去了。孙安奋勇厮并,杀死贼将二人。却是众寡不敌。这千余甲马骑兵,都被贼兵驱人深谷中去。那谷四面都是峭壁,却无出路。被贼兵搬运木石,塞断谷口。贼人进城,报知龚端。龚端差二千兵把住谷口。杨志、孙安等便是插翅也飞不出来。 不说杨志等被困。且说卢俊义等得破奚胜六花阵,大半亏马灵用金砖术打翻若干贼兵,更兼众将勇猛,得获全胜。杀了贼中猛将三员,乘势驱兵,夺了龙门关。斩级万余,夺获马匹盔甲金鼓无算。贼兵退入城中去了。卢俊义计点军马,只不见了冲头阵的杨志、孙安、卞祥一千军马。当下卢俊义教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各领一千人马,分四路去寻。至日暮却无影响。 次日,卢俊义按兵不动,再令解珍等去寻访。解宝领一支军,攀藤附葛,爬山越岭,到伊阙山东最高的一个山岭上。望见山岭之西下面深谷中,隐隐的有一簇人马,被树林丛密遮蔽了,不能够看得详细。又且高下悬隔,声唤不闻。解宝领军卒下山,寻个居民访问。那里有一个人家。都因兵乱,迁避去了。次后,到一个最深僻的山凹平旷处,方才有几家穷苦的村农。见了若干军马,都慌做一团。解宝道:“我每是朝廷兵马,来此剿捕贼寇的。” 那些人听说是官兵,更是慌张。解宝用好言抚慰说道:“我每军将是宋先锋部下。”那些人道:“可是那杀鞑子,擒田虎,不骚扰地方的宋先锋么?”解宝道:“正是。”那些村农跪拜道:“可知道将军等不来抓鸡缚狗。前年也有官兵到此剿捕贼人。那些军士与强盗一般掳掠。因此我等避到这个所在来。今日得将军到此,使我每再见天日。”解宝把那杨志等一千人马不知下落,并那岭西深谷去处,问访众人。那些人都道:“这个谷叫豂谷,只有一条进去的路。”农人遂引解宝等来到谷口。恰好邹渊、邹润两支军马,也寻到来。合兵一处,杀散贼兵,一同上前搬开木石。解宝、邹渊领兵马进谷。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果然好个深严幽谷。但见: 玉露凋伤枫树林,深岩邃谷气萧森。岭巅云雾连天涌,壁峭松筠接地阴。 杨志、孙安、卞祥与一千军士,马罢人困,都于树林下坐以待毙。见了解宝等人马,众人都喜跃欢呼。解宝将带来的乾粮。分散杨志等众人,先且充饥。食罢,众军一齐出谷。解宝叫村农随到大寨,来见卢先锋。卢俊义大喜,取银两米谷,赈济穷民。村农磕头感激,千恩万谢去了。随后解珍这支军马也回寨了。是日,天晚歇息,一宿无话。 次早,卢俊义正与朱武调遣兵马,攻取城池,忽有流星探马报将来说:“王庆差伪都督杜坣,领十二员将佐,兵马二万,前来救援。兵马已到三十里外了。”卢俊义闻报,教朱武、杨志、孙立、单廷珪、魏定国,同乔道清、马灵,管领兵马二万,列阵于大寨前,以当城中贼兵突出,教解珍、解宝、穆春、薛永,管领军马五千,看守山寨。卢俊义亲自统领其余将佐,军马二万五千,迎敌杜坣。 当有浪子燕青禀道:“主人今日不宜亲自临阵。”卢俊义道:“却是为何?”燕青道:“小人昨夜有不祥的梦兆。”卢俊义道:“梦寐之事,何足凭信。既以身许国,也顾不得利害。”燕青道:“若是主人决意要行,乞拨五百步兵与小人,自去行事。”卢俊义笑道:“小乙,你待要怎么?”燕青道:“主人勿管,只拨与小人便了。”卢俊义道:“便拨与你,看你做出甚事来!”随即拨五百步兵与燕青。燕青领了自去。卢俊义冷笑不止。统领众将兵马,离了大寨,繇平泉桥经过。那平泉中多奇异的石子,乃唐朝李德裕旧庄。只见燕青引着众人,在那里砍伐树木。卢俊义心下虽是好笑,忙忙地要去厮杀,无暇去问他。兵马过了龙门关西十里外,向西列阵等候。至一个时辰,贼兵方到。 两阵相对,擂鼓呐喊。西阵里偏将卫鹤,舞大杆刀,拍马当先。宋阵中山士奇,跃马挺枪,更不打话,接住厮杀。两骑马在阵前斗过三十合。山士奇挺枪刺中卫鹤的战马后腿。那马后蹄蹒将下去,把卫鹤闪下马来。山士奇又一枪戳死。西阵中酆泰大喝一声,只一简,把山士奇打下马来。再加一简,结果了性命。拍马舞剑来迎。怎奈卞祥更是勇猛,酆泰马头才到,大喝一声,一枪刺中酆泰心窝,死于马下。两军大喊。西阵主帅杜坣见连折了二将,心如火炽,气若烟生。挺一条丈八蛇矛,骤马亲自出阵。宋阵主帅卢俊义,也亲自出阵。与杜坣斗过五十合,不分胜败。杜坣那条蛇矛,神出鬼没。孙安见卢先锋不能取胜,挥剑拍马助战。贼将卓茂,舞条狼牙棍,纵马来迎。与孙安斗不上四五合,孙安奋神威,将卓茂一剑斩于马下。拨转马骤上前,挥剑来砍杜坣。杜坣见他杀了卓茂,措手不及,被孙安手起剑落,砍断右臂,翻身落马。卢俊义再一枪结果了性命。卢俊义等驱兵卷杀过去。贼兵大败。 忽地西南上铲斜小路里,冲出一队骑兵。当先马上一将,状貌粗黑丑恶,一头逢松短发,顶个铁道冠,穿领绛征袍,坐匹赤炭马,仗剑指挥众军,弯环踢跳,飞奔前来。卢俊义等看是贼兵号衣,驱兵一拥上前冲杀。那将不来与你厮杀,口中喃喃呐呐地念了两句,望正南离位上砍了一剑。转眼间,贼将口中喷出火来。须臾,平空地上腾腾火炽,烈烈烟生,望宋军烧将来。卢俊义走避不迭。宋军大败,弃下金鼓马匹,乱撺奔逃。走不迭的,都烧得焦头烂额。军士死者五千余人。众将保护着卢俊义,奔走到平泉桥。军士争先上桥,登时把桥挤踏得倾圮下来。幸得燕青砍伐树木,于桥两傍刚搭得完浮桥。军士得渡,全活者二万人。卢俊义与卞祥两骑马殿后。行至桥边,被贼将赶上,一口火望卞祥喷来。卞祥满身是火,烧损堕马,被贼兵所杀。卢俊义幸得浮桥接济,驰撺去了。 贼将领兵追杀到来。却得前军报知乔道清。乔道清单骑仗剑,迎着贼将。那贼将见乔道清迎上来,再把剑望南砍去,那火比前番更是炽焰。乔道清捏诀念咒,把剑望坎方一指,使出三昧神水的法。霎时间有千百道黑气,飞迎前来,却变成瀑布飞泉,又如亿兆斛的琼珠玉屑,望贼将泼去,灭了妖火。那贼将见破了妖术,拨马逃奔。战马踏着一块水石,马蹄后失,把那贼将闪下马来。乔道清飞马赶上,挥剑砍为两段。那五千骑兵,掀翻跌伤者五百余人。乔道清仗剑大喝道:“如肯归降,都留下驴头。”贼人见乔道清如此法力,都下马投戈,拜伏乞命。乔道清再用好言抚慰。枭了贼将首级,率领降贼来见卢先锋献捷。卢俊义感谢不已。并称赞燕青功劳。 众将问降贼,方晓得那妖人姓寇名威,惯用妖火烧人。人因他貌相丑恶,叫他做毒焰鬼王。昔年助王庆造反的。不知往那里去了二年。近日又到南丰。说:“宋兵势大,待俺去剿他。”因此王庆差他星驰到此。龚端、奚胜望见救兵输了,不敢出来厮杀。只添兵坚守城池。当下乔道清说:“这里城池深固,急切不能得破。今夜待贫道略施小术,助先锋成功,以报二位先锋厚恩。”卢俊义道:“愿闻神术。”乔道清附耳低言说道:“如此,如此。”卢俊义大喜。随即调遣将士,各去行事,准备攻城。一面教军士以礼殡葬山士奇、卞祥。卢俊义亲自设祭。 是夜二更时分,乔道清出营,仗剑作法。须臾雾起,把西京一座城池,周回都遮漫了。守城军士,咫尺不辨,你我不能相顾。宋兵乘黑暗里,从飞桥转关辘辒上,攀缘上女墙。只听得一声炮响,重雾忽然收敛。城上四面都是宋兵。各向身边取出火种,燃点火炬,上下照耀,如白昼一般。守城军士,先是惊得麻木了,都动弹不得。被宋兵掣出兵器砍杀。贼兵坠城死者无算。龚端、奚胜见变起仓卒,急引兵来救应,已被宋军夺了四门。卢俊义大驱兵马进城。龚端、奚胜都被乱兵杀死。其余偏牙将佐头目俱降。军士降服者三万人。百姓秋毫无犯。 天明,卢俊义出榜安民,标录乔道清大功,重赏三国将士。差马灵到宋先锋处报捷。马灵遵令去了。至晚,便来回话说:“宋先锋等攻打荆南,连日与贼人交战。大败南丰救兵。主帅谢宁被擒。宋先锋因戎事焦劳,染病在营数日。军事都是吴军师统握。”卢俊义闻报,郁郁不乐。连忙料理军务,将西京城池交与乔道清、马灵统兵镇守。 卢俊义次日辞别乔道清、马灵,统领朱武等二十员将佐,离了西京,急急忙忙望荆南进发。不则一日,兵马已到荆南城北大寨中。卢俊义等人入寨问候宋江。亏神医安道全疗治,病势已减了六七分。卢俊义等甚是喜慰。正在叙阔,各述军务,忽有逃回军士报说:“唐斌正护送萧让等离大寨,行至三十里,忽被荆南贼将縻貹、马勥,领一万精兵,从斜僻小路抄出。乘先锋卧病,要来劫大寨之后。正遇着我每人马。唐斌力敌二将。怎奈众寡不敌,更兼縻貹十分勇猛。唐斌被縻貹杀死。萧让、裴宣、金大坚都被活捉去。他每正要来劫寨。探听得卢先锋等大兵到来,贼人只掳了萧让等遁去。”宋江听罢,不觉失声哭道:“萧让等性命休矣!”病势仍旧沉重。卢俊义等众将都来劝解。卢俊义问道:“萧让等到何处去?”宋江呜咽答道:“萧让知我有病,特辞了陈安抚来看视我。并奉陈安抚命,即取金大坚、裴宣到宛州,要他每写勒碑石,及查勘文卷。我今日特差唐斌领一千人马,护送他三个去。不料被贼人捉掳。三人必被杀害。”宋江遂教卢俊义帮助吴用,攻打城池,拿住縻貹、马勥报仇。卢俊义等遵令,来到城北军前。众人与吴学究叙礼毕。卢俊义连忙说萧让等被掳之事。吴用大惊道:“苦也!断送了这三个人!”传令教众将围城,并力攻打城池。众将遵令,四面攻城。吴用又令军汉上云梯,望城中高叫道:“速将萧让、金大坚、裴宣送出来。若稍迟延,打破成池,不论军民,尽行屠戮。” 却说城中守将梁永,伪授留守之职。同正偏将佐,在城镇守。那縻貹、马勥,都战败逃遁到此。当日捉了萧让等三人。因宋兵尚未围城,縻貹叫开城门进城。将萧让等解到帅府献功。梁永颇闻得圣手书生的名目,数军士解放绑缚,要他每降服。萧让、裴宣、金大坚三人,睁眼大骂道:“无知逆贼!汝等看我每是何等样人?逆贼,快把我三人一刀两段罢了。这六个膝盖骨,休想有半地儿着地。即日宋先锋打破城池,拿你每这夥鼠辈,碎尸万段!”梁永大怒,叫军汉打那三个奴狗跪着。军汉拿起杆棒便打。只打得跌仆,那里有一个肯跪。三人骂不绝口。梁永道:“你每要一刀两段,俺偏要慢慢地摆布你。”喝叫军士将这三个奴狗,立枷在辕门外,只顾打他两腿。打折了驴腿,自然跪将下来。军汉依令,便来套枷絣扒摆布。 帅府前军士居民,都来看宋军中人物。内中早恼怒了一个真正有男子气的须眉丈夫。那男子姓萧,双名叫做嘉穗,寓居帅府南街纸张铺间壁。他高祖萧憺,字僧达,南北朝时人。为荆南刺史,江水败堤,萧憺新率将吏,冒雨修筑。雨甚水壮,将吏请少避之。萧憺道:“王尊欲以身塞河,我独何心哉!”言毕而水退堤立。是岁嘉禾生,一茎六穗。萧嘉穗取名在此。那萧嘉穗偶游荆南。荆南人思慕其上祖仁德,把萧嘉穗十分敬重。那萧嘉穗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弘,膂力过人,武艺精熟。乃是十分有胆气的人。凡遇有肝胆的,不论贵贱,都交结他。适遇王庆作乱,侵夺城池。萧嘉穗献计御贼。当事的不肯用他计策,以致城陷。贼人下令,凡百姓只许入城,并不许一个出去;萧嘉穗在城中,日夜留心图贼,却是单丝不成线。今日见贼人将萧让等三个絣扒,又听得宋兵为萧让等攻城紧急,军民都有惊恐之状。萧嘉穗想了一回道:“机会在此。只此一着,可以保全城中几许生灵。”忙归寓所。此时已是申牌时分。连忙叫小厮磨了一碗墨汁,向间壁纸铺里买了数张皮料厚绵纸,在灯下濡墨挥毫,大书特书的写道: “城中都是宋朝良民,必不肯甘心助贼。宋先锋是朝廷良将,杀鞑子,擒田虎,到处莫敢撄其锋。手下将佐一百单八人,情同股肱。辕门前絣扒的三人,义不屈膝。宋先锋等英雄忠义可知。今日贼人若害了这三人,城中兵微将寡,早晚打破城池,玉石俱焚。城中军民,要保全性命的,都跟我去杀贼。” 萧嘉穗将那数张纸都写完了,悄地探听消息。只听得百姓每都在家里哭泣。萧嘉穗道:“民心如此,我计成矣。”挨到昧爽时分,踅出寓所,将写下的数张字纸,抛向帅府前左右街市闹处。 少顷天明,军士居民这边方拾一张来看,那边又有人拾了一张。登时聚着数簇军民观看。早有巡风军卒,抢一张去,飞报与梁永知道。梁永大惊。急差宣令官出府传令,教军士谨守辕门及各营,着一面严行缉捕奸细。那萧嘉穗身边藏一把宝刀,挨入人丛中,也来观看。将纸上言语,高声朗诵了两遍。军民都错愕相顾。那宣令官奉着主将的令,骑着马,五六个军汉跟随,到各营传令。萧嘉穗抢上前,大吼一声,一刀砍断马足。宣令官撞下马去。一刀剁下头来。萧嘉穗左手抓了人头,右手提刀,大呼道:“要保全性命的,都跟萧嘉穗去杀贼。”帅府前军士,平素认得萧嘉穗,又晓得他是铁汉。霎时有五六百人,拥着他结做一块。萧嘉穗见军士聚拢来,复连声大呼道:“百姓有胆量的,都来相助。”声音响振数百步。那时四面响应,百姓都抢棍棒,拔杉刺,折桌脚。拈指间已有五六千人。迭声呐喊。萧嘉穗当先,领众抢入帅府。那梁永平日暴虐军民,鞭挞士卒,护卫军将,都恨入骨髓。一开变起,都来相助。赶入去,把梁永等一家老小都杀了。萧嘉穗领众军民人等拥出帅府。此时已有二万余人。把萧让、裴宣、金大坚放了絣扒,都打闻了枷。萧嘉穗选三个有膂力的人,背着萧让等三人。萧嘉穗当先抓了梁永首级,赶到北门,杀死守门将马勥,赶散把门军士,开城门,放吊桥。 那时吴用正到北门,亲督将士攻城。听的城中呐喊,又见开城门。只道贼人出来冲击,忙教军马退下三四箭之地,列阵迎敌。只见萧嘉穗抓着人头,背后三个军汉,背负萧让等过了吊桥,忙奔前来。吴用正在惊讶。萧让等高叫道:“吴军师,实亏这个壮士,激聚众民,杀了贼将,救我等出来。”吴用听了,又惊又喜。萧嘉穗对吴用道:“事在仓卒,不及叙礼。请军师快领兵入城。”那吊桥边已有若干军民,都齐声叫道:“请宋先锋入城。”吴用见诸色人等都有在里面,遂传令教将士统军马入城。如有妄杀一人者,同伍皆斩。北城上守城军士,看见事势如此,都投戈下城。其东西南三面守城军士,闻了这个消息,都擒缚了守城贼将,大开城门,香花灯烛,迎接宋兵入城。只有縻貹那厮勇猛,人近他不得,出西门,杀出重围走了。 吴用差人飞报宋江。宋江闻报,把那忧国家,哭兄弟的病证退了九分九厘。欣喜雀跃,同众将拔寨都起。大军来到荆南城中,宋江升坐帅府,安抚军民,慰劳将士。宋江请萧嘉穗到帅府,问了姓名,扶他上坐。宋江纳头便拜道:“壮士豪举,诛锄叛逆,保全生灵,兵不血刃,克复城池,又救了宋某的三个兄弟,宋江合当下拜。”萧喜穗答拜不迭,道:“此非萧某之能,皆众军民之力也。”宋江听了这句,愈加钦敬。宋江以下将佐,都叙礼毕。城中军士,将贼将解来。宋江问愿降者,尽行免罪。因此满城欢声雷动,降服数万人。恰好水军头领李俊等,统领水军船只到了汉江,都来参见。 宋江教置酒款待萧壮士。宋江亲自执杯劝酒,说道:“足下鸿才茂德,宋某回朝,面奏天子,一定优擢。”萧嘉穗道:“这个倒不必。萧某今日之举,非为功名富贵。萧某少负不羁之行,长无乡曲之誉。是孤陋寡闻的一个人。方今谗人高张,贤士无名,虽材怀隋和,行若由夷的,终不能达九重。萧某见若干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赴公家之难者,倘举事一有不当,那些全躯保妻子的,随而媒孽其短,身家性命,都在权奸掌握之中。像萧某今日,无官守之责,却似那闲云野鹤,何天之不可飞耶!”这一席话,说得宋江以下,无不嗟欢。坐中公孙胜、鲁智深、武松、燕青、李俊、童威、童猛、戴宗、柴进、樊瑞、朱武、蒋敬等这十余个人,把萧壮士这段话,更是点头玩味。当晚酒散,萧嘉穗辞谢出府。 次早,宋江差戴宗到陈安抚处报捷。宋江亲自到萧壮士寓所,特地拜望,却是一个空寓。间壁纸铺里说:“萧嘉穗今蚤天未明时,收拾了琴剑书囊,辞别了小人,不知往那里去了。”后人有诗赞萧憺祖孙之德云: 冒雨修堤萧僧达,波狂涛怒心不怛。恪诚止水堤功成,六穗嘉禾一茎发。贤孙豪俊侔厥翁,咄叱民从贼首摋。泽及生灵哲保身,闲云野鹤真超脱。 宋江回到帅府,对众头领说,萧嘉穗飘然而去。众将无不叹息。至晚,戴宗回报说:“宛州、山南两处所属未克州县,陈安抚、侯参谋授方略与罗戩及林冲、花荣等,俱各讨平。朝廷已差若干新官到来,各行交代讫。陈安抚已率领诸将起程,即日便到。”宋江与吴用计议:“待陈安抚到这里镇守,我每好起大兵前去剿灭渠魁。”宋江却在荆南调摄五六日,病已全愈。一日,报陈安抚等兵马到来。宋江等接入城中。参见毕,陈安抚大赏三军将士。次后,山南守将史进等,已将州务交代新官,随后也到。宋江将州务请陈安抚治理。 宋江等拜别陈安抚,统领大军,水陆并进,战骑同行,来剿南丰贼人巢穴。此时一百单八个英雄,都在一处。又有河北降将孙安等十一人,军马二十余万。连战连捷,兵威大振。所到地方,贼人望风降顺。宋江将复过州县,呈报陈安抚。陈瓘差罗戩统领将士兵马,前来镇守。 宋江等水陆大兵,长驱直至南丰地界。哨马报到说:“侦探得贼人王庆,将李助为统军大元帅,就本处调选水陆兵马五万,又调云安、东川、安德三路各兵马二万,都是本处伪兵马都监刘以敬、上官义等,统领数十员猛将,及十一万雄兵,前来拒敌。王庆亲自督征。”宋江闻报,与吴用计议道:“贼兵倾巢而来,必是抵死厮并。我将何策胜之?”吴用道:“兵法只是'多方以误之'这一句。俺每如今将士都在一处,多分调几路,前去厮杀,教他应接不暇。”宋江依议,传令分调兵将。 先一日有扑天雕李应,小旋风柴进奉宋先锋将令,统领马步头领单廷珪、魏定国、施恩、薛永、穆春、李忠,领兵五千,护送粮草车仗,并段帛火炮车辆。在大兵之后,地名龙门山,南麓下,傍山有一村庄。四围都是高泥冈子,却像个土城,三面有路出入。居民空下草瓦房数百间。居民因避兵迁避去了。是晚,东北风大作,浓云泼墨。李应、柴进见天色已暮,恐天雨沾湿了粮草,教军士拆开门扇,把车辆推送屋里。军士方欲造饭食息。忽见病大虫薛永,领兵巡哨,捉了一个奸细,来报柴进说:“审问得奸细说,贼人縻貹,领精兵一万,今夜二更要来劫烧粮草。见今伏在龙门山中。” 原来那龙门山,两崖对峙如门,其中可通舟楫。树木丛密。李应听说,便对柴进道:“待小弟去庄前等那乌败贼,杀他片甲不回。”柴进道:“那縻貹十分勇猛,不可力敌。况且我这里兵少。待小弟略施小计,拼五六车火炮,百十车柴薪,与唐斌等报仇。”把那奸细杀了。教军士将粮草火炮车辆,教李应领兵三千,都备弓弩火炮,护卫粮车,在黄昏时候,尽数出了土冈,望南先行。却留下百十辆柴薪车,四散列于西南下风头草房茅檐边。将百十辆空车,五六处结队摆列,上面略放些粮米。各处藏下火炮,及铺放硫黄焰硝灌过的乾柴。教施恩、薛永、穆春、李忠领兵二千,埋于东泥冈路口。教单廷珪领马兵一千,于庄南路口等候贼人到来。”都是恁般恁般,依我行事。”柴进同神火将军魏定国,领步兵三百人,都带火种火器,上山埋伏于丛密树林里。 等到二更时分,贼将縻貹,果然同了二个偏将,领着万余军马,人披软战,马摘銮铃,掩旗息鼓,疾驰到南土冈门口来。单廷珪见贼兵来,教军士燃点火把,接住厮杀。单廷珪与縻貹斗不上四五合,单廷珪拨马领兵退入去。那縻貹是有勇无谋的人,领兵一径抢进来。薛永、施恩见南路举火,即教李忠、穆春分兵一千,疾驰到庄南,把住路口。 那时贼兵都喊杀连天抢入去。只望东北上风头杀来。乃是空屋,不见粮草。縻胜领兵四面搜索。看见下风头只有一二百辆粮草车,有五六百军士看守。见贼兵来,发声喊,都奔散了。縻貹道:“原来不多粮草。”叫军士打火把照看。中间车队里,每队有一辆段疋车。那些贼兵见了,便去乱抢。縻貹急要止遏时,却被山上将火箭火把乱打射下来,草房柴车上,都燔烧起来。贼兵发喊,急躲避时,早被火炮药线引着火,传递得快,如轰雷般打击出来。贼兵奔走不迭的,都被火炮击死。拈指间,烘烘火起,烈烈烟生。但见: 风随火势,火趁风威。千枝火箭掣金蛇,万个轰雷震火焰。骊山顶上,料应褒姒逞英雄。扬子江头,不弱周郎施妙计。氤氲紫雾腾天起,闪烁红霞贯地来。必必剥剥响不绝,浑如除夜放炮杖。 当下火势昌炽,炮声震响,如天摧地裂之声。须臾百十间草房,变做烟团火块。縻貹被火炮击死。贼兵击死大半。焦头烂额者无数。又被单廷珪、施恩等三路追杀进来。二个偏将,都被杀死。一万人马只有千余人从土冈上爬出去,逃脱性命。天明,柴进等仍与李应等合兵一处,将粮草运送大寨来。宋先锋正升帐遣调兵马杀贼。只见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器械,正是: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毕竟宋江等如何厮杀?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河北降将三员: 卞祥,唐斌,山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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